鄭鴻逵來到臨高後,一直處於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一來,他作為鄭家滅門案的“幫凶”,良心備受譴責;二來,不知道瓊州營要如何處置自己及家人,惴惴不安;三來,他一時心軟救下的福鬆,居然不見了!


    瓊州營之所以要屠了鄭家族人,傻子都知道是要斬草除根。鄭家在福建經營多年,如果留下血脈,糾集舊部與瓊州營對抗,對瓊州營也是個麻煩。當時一念之仁,保住了大哥唯一的血脈,其實鄭鴻逵也沒想好該怎麽安置這個侄兒,身在瓊州營監視之下,自身都難保,又怎麽保住福鬆?


    不過讓他最苦惱的不是這些,而是從福建來瓊州的途中,福鬆不見了。如果是墜海、尋短見倒還好,萬一是被瓊州營發現並擄走,那麽自己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了,家人都會受牽連,那麽自己背負鄭家叛徒的惡名,就成了無用功,最終還是沒有保住家人的安全。


    胡思亂想之際,名為保護實為監視的瓊州營士兵來喚他,說是將軍要召見他。鄭鴻逵惶惶不已,事情敗露了嗎?


    臨行前,他依依不舍地與妻兒道別,心中做了決定,萬一事情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自己一個人抗下所有責任,也要護得家人周全。


    到了南園議事廳,才知道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夏天南笑咪咪地告訴他:“鄭兄,給你一個肥差,去熱蘭遮取代普特曼斯,給瓊州營做稅務官。”


    原來不是福鬆的事情露陷了,鄭鴻逵長出一口氣。放下了心中的負擔,他頭腦立刻回複了精明狀態,打起精神問:“敢問將軍,這稅務官是什麽章程?大員不是紅毛的天下嗎?”


    夏天南簡單解釋了之前的來龍去脈,然後告訴他:“總之,把紅毛趕出大員勢在必行,而福建那邊的港口也隻有熱蘭遮港最合適,坐鎮的人選也隻有你最合適,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作為鄭家的“叛徒”,家人的性命又掌握在對方手裏,鄭鴻逵沒有選擇的餘地,躬身道:“敢不從命。”


    夏天南滿意地點點頭:“怎麽讓商船進港是我的事,你隻管收稅就行。至於貨物怎麽分類,不同類別的貨物各收多少,我會讓下麵的人草擬個清單給你,你到了那邊之後向我反饋,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反正堅持一個原則:利潤高的貨物收重稅,利潤低的少收點,最低不能低於十稅一的標準。”


    “負責清點貨物、收取稅費的人手從何而來?”


    “你可以在福建的商號挖人,開出兩倍、三倍的工錢都行,隻要能夠招募到足夠的人手就行。”


    鄭鴻逵試探著問:“那麽鄙人的家眷可否隨行?”


    夏天南連連搖頭:“大員不比瓊州府,除了熱蘭遮城堡之外,到處是荒野,不是蟲獸,就是土人,尊夫人和公子怎麽能紆尊降貴去那窮山惡水之處?還是呆在瓊州府吧,我會派人好好照顧,你盡管放心。”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麵對夏天南的“好意”,鄭鴻逵也隻能接受,不過這樣的安排也在他意料之中,不把家眷作為人質留在臨高,夏天南又怎麽放心把這麽重要的差事交給一個降將?不管怎麽說,家人的性命是保住了,以後的事再徐徐圖之吧。


    他拱手作揖:“一切聽從將軍的安排,鄙人必當盡心竭力做好差事,隻是有一個小小請求。”


    夏天南大方地擺擺手:“盡管開口,能做得到都滿足你。”心想,隻要不是攜帶家眷上任,其他都好商量。


    鄭鴻逵臉色淒慘地說:“將軍與大哥兩虎相爭,成王敗寇,我對大哥的下場也無話可說。可是鄭家兄弟隻剩我一人,我想恢複芝字輩的本名,留個念想,還請將軍成全。”


    夏天南奇道:“鄭鴻逵不是你的本名?那你本名叫什麽?”


    “鴻逵本名芝鳳,因為年少時心高氣傲,不想靠大哥萌蔭,考中朝廷的武舉人後改了鴻逵這個名字……”


    夏天南恍然大悟,難怪鄭芝龍的幾個親兄弟都是芝字輩,唯獨鄭鴻逵的名字與鄭芝虎、鄭芝豹等人格格不入,聽著別扭,感情這家夥年輕時還是個叛逆少年。龍、虎、豹、鳳,這才符合國人命名的習慣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夏天南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不少信息:鄭鴻逵,或者說鄭芝鳳,不甘心給大哥打一輩子下手,想要出人頭地,改名就出於這個心態;而考中朝廷的武舉人,除了說明鄭芝鳳的能力較強――明朝的武舉難度雖然不如科舉,但能夠考中舉人也非易事――還說明他對功名利祿很熱衷,僅憑這一點,就容易控製。


    對於改名的事夏天南沒什麽意見,都殺了人家全家了,還不準人家改回原名紀念家人,就太不通情理了,他點點頭:“區區小事,準了。”


    “謝將軍。”


    福建那邊港口的選址和管事的人選定下來了,接下來就是安排“趕船”了。所謂趕船,就是把所有的商船,強行驅趕到熱蘭遮和博輔兩個港口交稅。


    以海上的艦隊戰鬥力而言,瓊州營已經沒有對手了,但是要想控製從台灣海峽到瓊州海峽這麽寬闊的海域,僅憑現有的艦船數量是遠遠不夠的,增加中小型的戰艦數量,尤其是用於近海巡邏的武襄級巡邏艦。


    夏天南詢問孫元化:“孫先生,船廠的產能是否能擴張?”


    孫元化負責所有軍工的產品生產和資源調配,一年下來,對船廠、鋼鐵廠、兵工廠、被服廠的情況了如指掌,聞言不假思索地回答:“以現有的船塢,產能無法再擴張了,倒是可以停止大船的建造,改成小船。如果還想增加建造艦船的數量,隻有增加船塢一途了。不過牽一發而動全身,船匠人手就不夠了,而且打算把博輔作為收稅的商港,就不宜再挖船塢……”


    夏天南低頭陷入沉思,孫元化說得不無道理。單純擴充船塢、新招募船匠倒不是什麽大問題,可是博輔港將來軍商兩用,越來越多的商船會停泊在港內,商人、水手需要上岸住宿、補給、消費,驗貨收稅的機構也要成立,這些未來的商鋪和設施需要占用更多的地皮,開挖船塢就會和這個發展趨勢產生衝突――畢竟船塢必須靠水,沒法深入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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