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郵差帶來了兩封媽媽的信,一封給我,一封給章伯母。我把信帶回房間,關上房門,細細的讀完了。收起了信,我躺倒在床上,呆望著窗外的竹葉。他們的離婚無法獲得協議,終於鬧上公堂——人們的世界多麽奇怪!從世界各個不同的角落裏,人們相遇,相聚,然後就是分離。整個人生,不過是無數的聚與散而已。媽媽在信末寫著:


    “詠薇,希望你在章家能夠習慣,我將在最短期內把問題解決,然後接你回家。”“回家”!那時候的“家”是怎樣的?另一個男人將取代爸爸的地位,或者是另一個女人將取代媽媽的地位!他們都會認為那是我的“家”,事實上,我已經沒有家了!爸爸媽媽,他們曾經共同創造了我這條生命,如今,他們要分“家”了,這惟一的財產成為爭奪的對象,像孩子們好的時候合夥玩一樣玩具,吵了架就要把玩具撕碎……他們何嚐不在做撕碎的工作呢?眼淚滑下我的眼角,流進了我鬢邊的頭發。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流淚,隻是,心底有一種突發的淒淒涼涼和□徨無助。有人在輕敲我的房門,在我跳起來以前,門被推開了,章伯母走了進來。我坐起身,用手背拭去了頰上的淚痕,章伯母在我身邊坐下,她那對洞燭一切的眼睛溫柔的望著我。


    “成長是一件苦事,是不是?詠薇?”她輕聲的說:“要你去了解許許多多的事是不容易的,事實上,誰又能夠了解呢?問題不在於了解,隻在於如何去接受。詠薇,”她深深的凝視我:“有的時候我們是沒有辦法的,我們隻能接受事實,盡管不了解。”“你曾經接受過你不了解的事實嗎?”我問。


    她沉默了幾秒鍾,然後靜靜的點了點頭。


    “我一直在接受我不了解的事實,”她說:“接受了四十三年了,而且還要繼續接受。”


    “為什麽?”我望著她。


    “因為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你不能用解剖生物的辦法去解剖人生,許多事情是毫無道理的,但是你不能逃避。”她對我含蓄的笑笑。“所以,詠薇,別煩惱了,你遲早要麵對這個問題的。”我深思的看著章伯母。


    “事實上他們不必搶我,你知不知道?”我說。


    “怎麽講?”“他們都會失去我。”我低聲說。


    “這也不盡然,”章伯母微笑的說:“除非你安心要離開他們。別怪你的父母,人,都會盡量去占有一樣心愛的東西,那是一種本能,就像我們要吃飯要睡覺一樣的自然。”她拍拍我的膝:“別去責備那種‘本能’,詠薇,因為你也有這種‘本能’。”我有些迷惑,章伯母平穩的聲調裏仿佛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雖然我無法完全把握住,但我明白她講出了許多“真實”。站起身來,她再給了我安慰的一笑:


    “別悶在這兒胡思亂想,出去走走吧,還有半小時才吃晚飯。”我聽了她的話,戴上帽子,我茫然的走出了幽篁小築。穿過竹林,我毫無目的的向前走著。淩霄正在那塊實驗地上工作,老袁在另一邊施肥,老袁是個高大個子,完全粗線條的人物。我走了過去,靜靜的站在那兒,望著淩霄除草施肥,和剪去敗葉。抬起頭來,他看了我一眼。


    “嗨!”他說。“嗨。”我說。他又繼續去工作了,翻開每一片葉子,他細心的查看著什麽。在他身邊的地上,放著一塊記錄的牌子,他不時拿起來,用鉛筆打著記號。“你在做什麽?”我問。


    “記錄它們的生長情形。”


    “這是什麽?”我指指麵前的一棵植物。


    “是金銀花,”他熟悉的說:“它們的花和葉子有利尿的作用。”“那個呢?”我又指一樣。


    “那是天門冬,根可以止血。”


    “你都記得它們的名字?”我好奇的問。“當然,”他笑笑,從身邊的一棵指起,一樣樣指下去說:“那是薏苡,那是益母草,那是枸杞,那是柴胡,那邊是香薷,再過去是八角蓮、半夏和曼陀羅……這邊這一排是黃苓、仙茅、莪術……”我對那些怪裏怪氣的名字提不起興趣,但我詫異他的記憶力。打斷了他,我問:“這些全是藥草?”“是的。”他點點頭。“你們種藥草幹什麽?”


    “我在試驗,如果種植成功,這會是一項很好的收入,台灣每年消耗的中藥量是很驚人的。”


    “成功了嗎?”我問。“目前還很難說,不過,它們生長的情形都還不壞,隻是不夠強壯。”我望著他。“你這樣天天和泥土為伍,不會覺得生活太單調嗎?”我問。他抬起眼睛來,眼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那張被太陽曬成紅褐色的臉龐顯得有些發愣,眼睛裏飄過了一層輕霧。鬥笠和那件圓領衫,都不能掩沒他的秀氣,兄弟兩個如果用長相來比,淩霄斯文,淩風灑脫,兩人的長相都非常不壞。“我在征服這些泥土,”他說:“除了征服它們,我也無法征服別的!”他嘴角有一陣痙攣,低下頭,他迅速的回到他的工作上。我怔了怔,直覺的感到他在隱藏某種情緒,他看來十分的不快樂。他心裏有些什麽呢?對那個“故事”的懷念嗎?怎樣的一個故事呢?看來,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簡單的。我又站了一會兒,由於他不理我,我也感到十分沒趣,轉過身子,我向幽篁小築走去。自從領教到章伯伯的脾氣之後,我對於吃飯的時間就特別注意了。我還沒有抵達竹林,一件意外使我停住了步子。我看到章家的羊群正在歸途,但是,那雜在羊群之中的趕羊女孩卻在邊走邊哭。這女孩的家在鎮上,名字叫秀荷,家裏非常窮苦,她必須出來趕羊,以增加一些家庭收入。我來到青青農場的第二天,就和她建立了很好的友誼。她是個活潑快樂的孩子,我非常熟悉她那一串串清脆的笑聲,卻從來沒有看到她哭過。我走了過去。“什麽事?秀荷?”我拉住她問。


    她哭得非常的傷心,滿臉眼淚和鼻涕,連氣都喘不過來。看到了我,她抽噎的說:“羊……羊……”“羊怎麽了?”我問,看了看羊群,那些羊都柔順的走在一起。“羊撞了你嗎?”我說,我曾看到一隻羊發了脾氣,對著山坡亂撞。“不是,”她猛烈的搖頭,“是……是……羊……羊少了一隻,我不敢回去,羊少了一隻,章老爺會打死我。”


    “羊少了一隻?”我詫異的說:“你數過?”


    “我知道,是上個月才生的那隻小山羊,”她哭著說:“我趕它們到溪邊去,我在樹底下睡著了,醒過來小羊就不見了,它被偷走了,我知道,它被偷走了。”


    “你有沒有找過?或者它跑遠了,認不得路回家。”


    “我找了,到處都找了!”她哭喪著臉:“它不會離開母羊,它是被人偷走了。我不能回去,章老爺要打死我!”


    她遍布淚痕的臉上充滿了驚恐,仿佛她闖下了什麽滔天大禍,看到她那股惶恐的樣子,讓我感到非常的不忍心,拍拍她的肩膀,我說:“你先把羊趕到羊欄裏去,我到河邊去找那隻小羊。”


    離開了她,我迅速的向河邊跑去。黃昏的原野朦朦朧朧,到處都被夕陽抹上了一筆金黃。我忘了媽媽那封信所帶來的不快,忘了心底的那抹淒然,現在,我全心全意都在那迷途的小羊身上,我想,我一定可以找到它。河邊草深葉密,我學著秀荷喚羊時所發的聲音,在溪邊呼喚奔走。到處都是樹木,溪邊有著灰色的石塊,每一塊石頭都幾乎被我誤認為小羊。我找了很久,那隻小羊卻毫無蹤影。


    暮色在不知不覺中來臨了,太陽早已沉落,晚風涼爽的吹拂,帶來了夜的氣息。天邊的晚霞已轉為灰色,溪水涼涼的流下去,顏色已不再明亮,而帶著暗灰。天快黑了,我應該回去,但是我仍然不願放棄找尋。


    我搜索的範圍漸漸擴大了,一麵專心的研究著腳下的草叢,因為小羊隻有一點點大,很容易匿藏在樹下的草叢中,而被忽略過去。就這樣走著走著,我又走得很遠了,當天色幾乎全暗下來的時候,我才驚覺到我必須放棄尋找了。


    掉轉頭,我開始往回走,一麵仍然繼續找尋。昏暗的天色使我認不清方向,我想,再找下去,恐怕迷途的不止小羊,還要加上我了!而且,既然找不到小羊,我還是快些回去的好,如果擔誤了章伯伯晚餐的時間,他一定更會火上加油,大發脾氣。加快了步子,我想穿過樹林,走捷徑回青青農場。樹林內陰暗萬分,紮伸的枝椏又陰影幢幢,才跨進去,我就後悔了。那些高聳的樹木,在白天看來雄偉美麗,夜晚卻猙獰恐怖,草叢裏又時時刻刻都父父的,使我懷疑有毒蛇或其他東西,我的心髒不由自主增加了速度,腳下也越走越快。但是,荊棘和藤蔓妨礙了我,一條荊棘刺痛了我的腿,我站住,把那條荊棘從腳邊拉開,當我站直身子的時候,一個高大的人影遮在我的麵前,頓時間,我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像冰一樣的冷了。我根本沒有看清他的形貌,隻覺得他巍巍乎的高大,連思索的餘地都沒有,我掉轉身子,拔腿就跑,誰知那人竟追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手指像魔爪般強韌而有力,深深陷進我的肌肉裏,我尖叫了一聲,一麵拚命掙紮。那“怪物”嘴裏發出許多嘰哩咕嚕的聲音,我一個字也聽不懂,而且我已被嚇昏了。在掙紮之中,他卻突然鬆了手,我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下,由於這樣一跌倒,我和那“怪物”打了一個照麵,林內的光線已經非常幽暗,但他正好站在一塊沒有樹木的空曠裏,因此,我可以看到他額上和兩頰的刺青,以及那對虎視眈眈的、閃爍的眼睛,這是一張猙獰而凶狠的麵孔!一個畫了臉的山地人!淩風曾經告訴我,畫過臉的山地人表示除過草,“除草”也就是殺過人,這是一種“英勇”的表記!麵對這樣一位勇士,我嚇得骨軟筋酥。他仍然在對我哇哇叫,那張瘦削的、凹凸麵很大的臉,有些像隻非洲叢林裏的大猩猩。我從地上爬了起來,回轉頭再跑,不出我的預料,他又追了過來,我拚命跑著,不要命的跑,樹枝勾破了我的裙子,荊棘又刺傷了我的手臂。但是,我都顧不著了,我隻是跑著,跑著……終於我衝出了樹林,跑到了溪邊,在河堤上,有個男人正緩緩的踱著步子,我拚命大叫:


    “喂——喂——喂——”


    隻要有個人,我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我向前麵那人衝去。我的呼叫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下步子,回頭望著我,我已筋疲力盡,手腳都是軟的,張開嘴,我又大叫了一聲:


    “喂——請你——”我的話還沒說完,腳下就踩了一個空,因為隻顧著呼叫,天又黑,我沒有注意腳下的地勢,踩進堤邊茂生的草裏,沒料到草竟是空的,我的身子就順著堤邊的草坡,滑落到溪邊兩岸的鵝卵石上。我跌得頭昏眼花,坐在那些石子上喘息不已。我聽到有人連跌帶衝的跑下河堤,我閉上眼睛,管他是誰,我反正無力於逃走了。


    一個人來到我的身邊,我聽到一個男性陌生的聲音:


    “小姐,你摔傷了?”我的心落了地,睜開眼睛,我望著我的救助者,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長相,隻看到他那對關懷的眸子。


    “一個山地人,”我還在喘息。“一個山地人……”


    “山地人?”他困惑不解的問:“山地人有什麽可怕?”


    “他——一直追我,一直追我——”我語無倫次的說:“還——抓住我,對我亂叫,一個畫了臉的山地人——”


    河堤上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麵前的男人仰頭對河堤上麵望去,我也慢慢的抬起頭來,那山地人正挺立在夜色裏。


    “就是他!”我喘著:“就是他!”


    我的救助者對那山地人講了一些什麽,用我所聽不懂的語言。那山地人也哇哇的叫著回複了一些什麽,然後,我麵前的人對山地人用國語說:


    “你嚇著了這位小姐,你為什麽不用國語跟她講清楚?”


    那山地人又嘰咕了一大串。


    我的救助者笑了,對我溫和的說:


    “這完全是個誤會,他一點惡意也沒有。他在找尋他的女兒,他為他的女兒很生氣,因為那女孩不幫家裏的忙,整天在外麵跑。起先,由於樹林裏太黑,他以為你是那女孩,等抓住你發現你不是的時候,你已經嚇得拔腿就跑,他的國語說得不好,一急就隻會用山地話叫,大概是他越叫,你越跑,他就想追上你來解釋……就是這麽一回事,現在,你不用害怕了。”我抬頭看看那山地人,心頭的餘悸猶存。我的救助者對山地人揮了揮手,說:“好了,你走吧!我送這位小姐回去!”


    山地人立即轉過身子,邁開大步,消失在黑暗的原野上。我望望麵前的人,頗有些為自己的大驚小怪感到難為情,拍了拍身上的灰,我試著站起來,幸好並沒有扭傷筋骨,隻是腿上擦破了一塊皮。“摔傷了?”我的救助者問。


    “沒什麽關係,隻是破了點皮,”我說,望著他:“我以前從沒有在山地住過。”“我猜是這樣,”他笑著:“你大概是青青農場的客人吧?”


    “你怎麽知道?”我詫異的看著他。“不錯,我在青青農場住了四天了。”“你是陳詠薇?”他安詳的問,很有把握的樣子,好像他根本認得我一樣。“你是誰?”我的詫異加深了:“你怎麽曉得我的名字?”


    “我見過你的母親,聽她提到過你,”他自自然然的說:“章家夫婦也說過你要來住一段時期。而且,這鄉下很少會見到陌生的麵孔,尤其是女性。”


    “我還是不知道你是誰。”我說。


    “我住在鎮上,我姓韋。”他說。


    “哦,”我恍然的瞪著他:“韋白,是不是?山地小學的校長,我也早已知道你了。”


    “為什麽?”“整個青青農場都是你的影子,”我不經思索的說:“到處都可以看到和聽到你的名字。”


    他微微的笑了笑,笑得含蓄而若有所思。


    “好吧,讓我們去青青農場吧,”他說:“我本來就要去章家坐坐,正巧遇上你。”我們向青青農場走去,我的裙子被撕破了一大塊,手臂上全是荊棘刺傷的痕跡,腿也破了皮,顯得十分狼狽。韋白望了我一眼:“如果你對路徑不熟,章家不該讓你在這麽晚的時間,一個人跑出來。”“他們不知道,”我說:“我是來找一隻小羊,章家的小羊丟了一隻。”“小羊?怎麽會?它們不是有母羊帶著的嗎?”


    “秀荷說是被人偷走了。”


    “偷走?”韋白搖搖頭:“我不認為這一帶會有小偷,如果有,他們頂多在田裏挖一個番薯,或采一根甘蔗。”


    我不說什麽,覺得韋白有些像個袒護子女的父親,仿佛這一帶的人全在他的保護之下似的。但,他那平穩的聲調,若有所思的神情,都有讓人信任的力量。夜霧籠罩著原野,天邊冒出了第一顆星,月亮不知從哪兒出來的,一忽兒的時間,就把原野上那分黑暗趕走了。月光下的草原,有種迷迷離離的美。一棵棵參差的樹木,都像黑色的剪影,貼在一塊明亮的天幕上。我轉頭看看韋白,他的麵容在月光下顯得十分清楚(到這時我才看清他)。那是張富有男性力量,卻十分“動人”的臉。寬寬的額角上已有皺紋,眼睛深幽幽的,仿佛藏著許許多多你不能了解的東西,眉端習慣性的微蹙著,帶著深思的味道。像一般成熟的中年人一樣,他身上有些我這種年齡所沒有的東西,屬於長久的經驗和生活所留下的痕跡,我無法具體的說出是些什麽,但卻能很清楚的感覺到。察覺到我在打量他,他轉頭對我淡淡一笑。


    “你在研究什麽?我嗎?”他微笑的問。


    “不錯。”我說。“有什麽發現?”“像一本難讀的書。”他笑了,對我搖搖頭。“你看過白朗蒂的簡愛?”他問。


    “嗯。”我哼了一聲,想起那句話好像在哪本書裏有過。他望著我的眼光裏有一絲感興趣的微笑,還帶著點鼓勵的味兒。


    “每個人都是一本難讀的書,”他說:“你也是。”注視著我,他的眼光閃了閃。“你絕不像你外表那樣單純,你該有屬於你的煩惱、哀愁和小小的快樂,對不對?每個人都一樣,假如你喜歡去研究別人,你會發現許多你意料不到的東西。”


    “你也喜歡研究別人?”我問。


    “我研究得太多了,這已經無法引起我的興趣。”他的笑容收斂了,聲調突然變得沉重起來:“等你到我這樣的年齡,你就不會研究了,因為你太容易看穿它。”


    我們已經走到幽篁小築的入口,我想到他的題款、雕刻和畫。一個怎樣的人呢?看穿世事的隱居者?一個哲人?一個藝術家?一個懷才不遇的學人?我又瞪著他出神了。然後,噗喇喇的一陣鳥撲動翅膀的聲音,有隻鳥從竹林尖端飛落到韋白的肩膀上,是淩雲的玉無瑕。


    “嗨!小東西!”韋白喊著,用手接過它來,讓它停在他的指尖上。“這不是一個漂亮的小東西嗎?”他對我說:“看看它吧!研究研究它,它比人們更值得研究,是一本美麗的書。人類的書盡管複雜,卻不見得都很美麗!”


    我有些眩惑,他震懾我而吸引我,怎樣的一個人呢?怎樣的一本書?我會有興趣去研究的,這本書一定費讀而又耐人尋味。走進竹林中的小徑,一聲尖銳的哭叫破空傳來:


    “我不知道,別打我!別打我!”“是秀荷!”我喊:“章伯伯真的打她了!”


    “我們趕快去!”韋白說,向前跑去,玉無瑕受驚的撲動翅膀飛走了。我們加快步子走向幽篁小築的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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