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他念著這名字。"很美的名字,恰如其人。很美的意境,潔-!何潔-!”


    他看著她笑,又發現一件從來沒有過的事:潔。從沒聽過這麽好聽的名字。


    第十章


    一九七五年,夏天。


    植物園裏的荷花正在盛開著。一池綠葉翠得耀眼,如盞如蓋如亭,鋪在水麵上。而那嬌豔欲滴的花,從綠葉中伸出了修長的嫩幹,一朵朵半開的、盛開的、含苞的、欲謝的……


    全點綴在綠葉叢中。粉紅色的花瓣,迎著那夏日午後的驕陽,深深淺淺,嬌嬌嫩嫩,每一朵都是詩,每一朵都是畫。


    展牧原拿著他的攝影機,把焦點對準了一朵又一朵的荷花,不住的拍攝著。他已經快變成拍攝荷花的專家了,就像許多畫家專畫荷花似的,原來,荷花是如此入畫的東西。你隻要去接近了它,你就會被它迷了。因為,每一朵荷花,都有它獨特的風姿和個性,從每個不同的角度去拍攝,又有不同的美。


    他看中了一朵半開的荷花,它遠離了別的花叢,而孤獨的開在一角靜水中,頗有種"孤芳自賞"的風韻。那花瓣是白色的,白得像天上的雲,和那些粉紅色的荷花又更加不同。


    他興奮了,必須拍下這朵荷花來,可以寄給"皇冠"作封麵,每年夏天,就有那麽多雜誌選"荷花"來作封麵!


    他對準了焦距,用zoom鏡頭,推近,再推近,他要一張特寫。他的眼光從鏡頭中凝視著那朵花,亭亭玉立的枝幹,微微搖動著:有風。他想等風吹過,他要一張清晰的,連花瓣上的紋絡都可以拍攝出來的。他的眼光從花朵移到水麵上。


    水麵有著小小的漣漪,冒著小小的氣泡,水底可能有魚。他耐心的、悠閑的等待著。他並不急,拍好一張照片不能急,這不是"新聞攝影",這是"藝術攝影”。見鬼!當初實在該去學"藝術攝影"的,"新聞攝影"簡直是埋沒他的天才……不忙,可以拍了。水麵的漣漪消散了,靜止了。他呆住了,那靜止的水麵,有個模糊的倒影,一個女人的倒影,戴了頂白色的草帽,穿了件白色的衣裳,旁邊是朵白色的荷花。他很快的按下了快門,拍下了這個鏡頭。


    然後,出於本能,他把攝影機往上移,追蹤著那白色倒影的本人,鏡頭移上去了,找到了目標。那兒是座小橋,橋欄杆上,正斜倚著一個女人。白色的大草帽遮住了上額,幾卷發絲從草帽下飄出來,在風中輕柔的飄動,這發絲似乎是她全身一係列白色中唯一的黑色。她穿了件白紡紗的襯衫,白軟綢的圓裙,裙角也在風中搖曳,她的腿美好修長,腳上穿著白色係著帶子的高跟鞋。他把鏡頭從那雙美好的腳上再往上移,小小的腰肢,挺秀的胸部,脖子上係了條白紗巾,紗巾在風中輕飄飄的飄著;鏡頭再往上移,對準了那張臉,zoom到特寫。他定睛凝視,有片刻不能呼吸。


    那是張無懈可擊的臉!尖尖的下巴,小巧玲瓏的嘴,唇線分明,弧度美好。鼻梁不算高,卻恰到好處的帶著種純東方的特質,鼻尖是小而挺直的。眼睛大而半掩,她正在凝視水裏的荷花,所以視線是下垂的,因而,那長長的密密的睫毛就美好的在眼下投下一排陰影,半掩的眸子中有某種專注的、令人感動的溫情,白草帽遮住了半邊的眉毛,另一邊的眉毛整齊而斜向鬢角微飄。柔和。是的,從沒見過這種柔和。


    寧靜。是的,從沒見過這種寧靜。美麗。是的,她當然是美麗的(卻不能說是他沒見過的美麗),可是,在美麗以外,她這張臉孔上還有某種東西,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他思索著腦中的詞匯,驀然想起兩個字:高貴。是的,從來沒見過的高貴。不過,不止高貴,遠不止高貴,她還有種遺世獨立的飄逸,像那朵白荷花!飄逸。是的,從沒見過的飄逸……還有,還有,那神情,那若有所思的神情,帶著幾分迷惘,幾分惆悵,幾分溫柔,幾分落寞……合起來竟是種說不出來的、淡淡的哀傷,幾乎不自覺的哀傷。老天!她是個"奇跡"!


    展牧原飛快的按了快門。偏左,再一張!偏右,再一張!


    特寫眼睛,再一張!特寫嘴唇,再一張!頭部特寫,再一張!


    發絲,再一張!半身,再一張!全景,再一張!那女人的睫毛揚起來了,他再zoom眼睛,老天!那麽深邃烏黑的眼珠,蒙蒙如霧,半含憂鬱半含愁……他再按快門!拜托,看過來,對了,再一張!再一張!糟糕,快門按不下去,底片用光了。


    他拿下相機,抬頭看著橋上的那個女人。她推了推草帽,正對這邊張望著,似乎發現有人在偷拍她的照片了。轉過身去,她離開了那欄杆,翩然欲去。不行哪!展牧原心裏在叫著,等我換膠卷呀!那女人已徐徐起步,對小橋的另一端走去了。展牧原大急,沒時間換底片了,但是,你不能放掉一個"奇跡"!


    他追了上去,脖子上掛著他那最新的裝配nikon,這照相機帶上zoom鏡頭,大概有一公斤重,他背上還背了個大袋子,裏麵裝著備用的望遠鏡頭、標準鏡頭,足足有兩公斤重。


    他剛剛在匆忙間,隻用了zoom鏡頭,實在不夠。如果這"奇跡"肯讓他好好的換各種鏡頭拍攝,他有把握會為這世界留下一份最動人的"完美"!


    他追到了那個"奇跡"。


    “喂!"他喘籲籲的開了口:“請等一下!”


    那女人站住了,回眸看他。好年輕的臉龐,皮膚細嫩而白晰,估計她不過二十來歲。那大大的眼睛,溫柔而安詳,剛剛那種淡淡的哀傷已經消失,現在,那眸子是明亮而清澈的,在陽光照射下,有種近乎純稚的天真。


    “有什麽事嗎?"她問,聲音清脆悅耳。


    “是這樣,"他急促的招供:“我剛剛無意間拍攝了你的照片……哦,我想,我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他滿口袋摸名片,糟糕,又忘了帶名片出來!他摸了襯衫口袋、長褲口袋,又去翻照相機口袋。那"奇跡"就靜悄悄的看著他"表演",眼底流露著幾分好奇。他終於勝利的叫了一聲,在皮夾中翻出一張自己的名片來了,他遞給她。"我姓展,很怪的姓,對不對?不過,七俠五義裏有個展昭,和我就是同宗。我叫展牧原,畢業於政大新聞係,又在美國學新聞攝影,回國才一年多。現在在某某大學教新聞攝影,同時,也瘋狂的喜愛藝術攝影,幫好幾家雜誌社拍封麵……"他一口氣的說著,像是在作"學曆資曆報告",說到這兒,自己也覺得有些失態。失態。是的,從沒有過的失態。他停住了,居然靦腆的笑了。


    “名片上都有。”


    她靜靜的看著他,又靜靜的去看那名片。展牧原,某某大學新聞係副教授。名片很簡單,下麵隻多了地址和電話號碼,事實上,他說的很多東西名片上都沒有。教授,她再抬眼打量他,笑了……


    “你看來像個學生。"她說:“一點也不像教授。”


    “是嗎?"他也笑著,注視著她的臉龐,真想把她的笑拍攝下來。"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他問。


    她很認真的看看他,很認真的回答:“不能。”


    他怔了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一生,還沒有碰過這種釘子,以至於他根本不相信他的聽覺。


    “你說什麽?"他再問。


    “我說,我不想告訴你我的名字。"她清清楚楚的回答,字正腔圓。臉上,卻依然帶著個恬靜的微笑。


    “哦!"他呆了兩秒鍾,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你媽媽說,不能隨便把名字告訴陌生人,也不能隨便和陌生人講話。因為,這社會上壞人很多。”


    她看著他,微笑著不說話。


    他沒轍了。低頭看到脖子上的照相機。


    “那麽,"他又有了精神:“讓我再拍幾張照,如何?到那邊花架下麵去拍。”


    “不能。"她再說。


    “啊?"他對她仆了仆身。"也不能?"他微張著嘴,他相信自己的表情有些兒傻。


    “你已經拍過了,是不是?"她問。


    “是的。”


    “唉!"她輕歎了一聲。"書本不能被盜印,藝術不能被偽造,我對我自己,是不是應該版權所有呢?”


    “啊?"他的樣子更呆了。


    她扶了扶帽沿,舉止非常優雅。轉過身子,她預備要走開了。展牧原呆站在那兒,簡直被"修理"得不太能思想了。


    最主要的,是那少女從頭到尾就沒有一點兒火氣,她平靜而溫柔,微笑而自然,卻把他頂得一楞一楞的。平常,在學校裏,他是最年輕最受學生歡迎的教授,他總以自己的口才而自傲。怎麽,今天是吃癟了呢!眼看,她已經往國立曆史博物館走去,他才驚覺過來,不行!他不能這樣糊裏糊塗的被打敗,糊裏糊塗的就撤退。尤其,她是個"奇跡"!不止"奇跡",簡直是種"驚喜"!尤其她給了他釘子碰,她更是個"驚喜"!


    他又追上去了。


    “對不起,"他急急的說:“能不能再跟你講幾句話?"這次,他在她來不及回答以前已經飛快的幫她回答了:“當然不能!你這個傻瓜!”


    這一次,她睜大了眼睛,瞅著他,眼裏流露著驚訝,閃耀著陽光,然後,她就笑了起來。非常友善,非常溫柔,非常可愛的笑了起來。一麵笑,一麵說:“我並不是隻會說不能兩個字。”


    “啊?是嗎?"他問。緊緊的盯著她看。


    “我不喜歡告訴別人名字,隻因為覺得人與人間,常常都是平行線。"她收起了笑,安詳的說,一麵繼續往曆史博物館走,他就傻傻的跟在她身邊。"並行線是不會交會的,於是,你知不知道別人的名字根本沒關係,在這世界上,你又知道多少人的名字呢?你又忘掉了多少聽過的名字呢?你會繼續往你的方向走,對於另一條平行線上的名字和人物,完全不注意、不知道,也不關懷。人生就是這樣的,絕大多數人,都活在自我的世界中,而自我的世界裏,許多名字,都是多餘。”


    他瞪著她,更驚奇了。她說的話,似乎遠超過了她的年齡,而她又說得那麽自然,絲毫沒有賣弄的意味。她談"人生",就像她說"天氣"一般,好象在說最普通的道理,連小學生都懂的道理一般。


    “並不一定人與人間,都是平行線,是吧?"他不由自主的說。"認識,就是一種交會,是吧?”


    “交會之後就開始分岔,"她接口:“越分越遠。”


    “你怎能這樣武斷?"他說:“如果每個人都照你這樣想,世界上就全是些陌生人了,什麽友誼、愛情、婚姻……都無法存在了!這種思想未免太孤僻了吧!”“我並沒說我的思想是真理,也沒勉強你認同我的思想,”


    她沉靜的說著,走上曆史博物館的台階。"我隻是說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你的想法不一定對。”


    “我沒說我的想法一定對呀!”


    他又沒轍了。本來就是呀,她沒說自己一定對呀!


    她去售票口買票,他驚覺的又跟了過去。


    “你要參觀曆史博物館?"他多餘的問,問出口就覺得真苯,今天自己的表現簡直差透了。"等一等,我也去!"他慌忙也買了張票,再問:“他們在展覽什麽?”


    她衝著他嫣然一笑。


    “你常常這樣盲目的跟著別人轉嗎?"她問。


    “哦!"他頓了頓,有些惱羞成怒了,他幾乎是氣衝衝的回答了一句:“並不是!我今天完全反常!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了!顛三倒四亂七八糟的,除了碰釘子,什麽都不會!”


    她不笑了,對他靜靜注視著,靜靜的打量著,那眼光和煦而溫暖,像個母親在看她那摔了跤而亂發脾氣的孩子一樣。


    然後,她說:“他們今天展出一百位書法家的字,不知道你對書法有沒有興趣?不過,無論如何,是值得看的!”


    她語氣裏的"邀請",使他又振奮了。於是,他跟著她走進了曆史博物館,一屋子涼涼冷氣迎接著他們。她開始看那些毛筆的巨幅書法,也看那些蠅頭小楷,每張橫軸立軸,她都看得十分仔細,而且不再跟他說話了。她的帽子已經取了下來,一頭烏黑的長發如水般披瀉在肩上。她看得那麽專心,眼睛裏亮著光采,他對那些毛筆字看不出名堂,一心一意隻想把她的神韻拍攝下來。然後,她停在一張立軸前麵久久不去,眼光從上到下的看著那立軸,看了一遍又一遍,她眼裏逐漸有些濡濕,一種被深深感動的情緒顯然抓住了她,她瞪著那張字,癡癡的注視著。


    他不由自主的,跟著她的眼光,去看那幅字。


    那大約是幅行書,寫的字行雲流水,烏鴉鴉的一大篇。他定睛細看,是寫的一首長詩。他對書法實在研究不夠深,第一次,他發現連"字"都能"感動"人。他對那書法家已佩服得五體投地。站在她身邊,他悄悄的、小聲的、敬畏的問:“這字寫得好極了,是嗎?”


    “不止是,"她輕聲說:“這是我喜歡的一首詩,每次我看到這首詩,都會情不自禁的感動起來。”


    “哦?"他慌忙去看那首詩,詩名是《代悲白頭翁》,寫得很長,他仔細念著:“洛陽城東桃李花,飛來飛去落誰家?幽閨兒女惜顏色,坐見落花長歎息。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複誰在?已見鬆柏摧為薪,更聞滄田變為海。古人無複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他還沒看完這首長詩,她已經碰了碰他說:“走吧!”


    他慌忙跟在她身邊走開。


    “你知道曹雪芹的葬花詞?"她忽然問。


    “是的。"他答,幸好看過《紅樓夢》。


    “我想,葬花詞就受這首詩的影響。"她輕描淡寫的說:“事實上,很多詩都是用不同的文字,表達相同的意思。你知道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嗎?"她又忽然問。


    他呆了。《春江花月夜》是一首詩嗎?他以為是一部電影的名字。


    “《春江花月夜》中有幾句?"她沒有為難他,自己背誦著:“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這和剛剛那幾句:古人無複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意境是一樣的。當然,寫得最好的是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句子,那種氣魄就比用花與月來寫,更有力多了!不過,這幾句也是從蘇東坡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中演變來的!”


    他瞪著她,聽呆了,看傻了。她已經不止是個"奇跡"和"驚喜"了,原來她還是本"唐詩"。


    “能不能問你一句話,"他忘了禁忌和釘子,又衝口而出:“你是什麽學校畢業的?”


    “t大。中文係。"她居然回答了,歉然的笑笑。"我忘了,詩詞一定使你很煩,現在大部分人都不念這些玩意了。不過,中國文學是很迷人的,那些意境,往往都寫得非常深遠。"她想了想,又問:“你覺不覺得,中國的詩詞,都是很灰色?”


    “是嗎?"他倉猝的反問,忽然間,覺得自己已經從"教授"被降格為"學生“了。


    “你瞧,"她說:“什麽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什麽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什麽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什麽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什麽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什麽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淚下。什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什麽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你瞧,隨便念一念就知道,中國文人的思想是消極的,不是積極的。是嗎?”


    他真的由衷折服了。他從未想過中國文學思想這回事,聽她這樣一分析,似乎還頗有道理。


    “或者,"他慢吞吞的說:“中國文人的思想都很深很透。人生,本來就隻有短短數十年,這數十年間,又可能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就算事事都如意,就算成了英雄豪傑,叱吒風雲,最後也不過落到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地步。所以,不是中國的詩詞灰色,而是生命本身,到底有什麽意義的問題。”


    她第一次正視他,眼睛裏閃著光采。


    “告訴我,"她說:“你認為生命本身,到底有什麽意義?”


    “有位哲學家,名叫傅朗克,他說,生命的意義,在於超越自己,如果你超越自己,你就會快樂。”


    “傅朗克,沒聽說過。"她盯著他:“你認為他對嗎?”


    “不一定。因為沒人知道如何超越自己,每個自我,對每個人來說,都是種極限,很少有人能超越自我。”


    “那麽,"她追根究底:“你認為生命的意義是什麽呢?”


    他迎視著她的目光,他們已走出曆史博物館,重新沐浴在夏季的陽光下。她的眼睛閃亮而帶著熱切的"求知欲"。


    “謎。"他答了一個字。


    她看著他,深思著。一時間,兩人都很沉默。然後,她揚起頭來,長發往後甩了甩,她爽朗的笑了。


    “我喜歡你這種說法!"她喜悅的說:“謎。真的,這是很好的字!”


    “如果我通過了你的考試,"他慌忙說:“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了?”


    她笑了。


    “何潔。"她清脆的說:“人生幾何的何,純潔的潔,舟字邊一個令字的-,一條潔白的小船。”


    “潔-,"他念著這名字。"很美的名字,恰如其人。很美的意境,潔-!何潔-!”


    他看著她笑,又發現一件從來沒有過的事:潔。從沒聽過這麽好聽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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