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仿佛響晴的天裏陡然炸開個霹靂,神魂都炸出了軀殼。太皇太後的動作竟這樣快,他懵了一會兒,一氣兒踢翻了幾個桌椅。哐啷倒地的巨響之中,他腦子裏隻一遍又一遍回響著李明微臨行前鄭重又鄭重的囑咐:“萬一宮中有什麽變故,我隻求王爺幫我一事,您什麽也不要說,隻叫蒙大人,也什麽都不要說。剩下的,您容我自行應對。您萬不要犯傻,若不然,”她加重了語氣,目光定定的看著他,“我便萬死也難辭其咎。”


    他胸中像有一座火山再燒,灼痛了他的身體,也灼痛了他的意誌,滿腔的怒火幾乎就要噴湧而出,他恨不得衝到壽安宮,告訴太皇太後,他受夠了她們的擺布,受夠了他們的欺壓,恨不得告訴她們,她李明微就是他的人,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是他的,他倒想看看她們到時會是怎樣一副嘴臉。


    可是不能,他再渾也知道,他付琰除了是他自己,還是老莊親王的兒子,是現任莊親王的胞弟,他還有兄弟姐妹,有子侄兒女,他當得再壞的結果,他們當不得。況他也了解李明微,他若拂了她的意,恐怕她轉眼就會把自己逼上絕路。


    他死死咬著牙齒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哐當砸了一個茶杯拂袖就走,孫長海忙勸:“王爺,王爺,您不能衝動……”


    “滾!”襄郡王吼了他一句,大步流星的出了門。


    孫長海眼望他走出去,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走的並非是去壽安宮的方向,而是出宮的路。他這是要撂挑子不管,還是去找王妃算賬?眼下要的應該是去找太皇太後啊,這懿旨未出宮門怕還有得商量,若流出宮門,便大羅神仙也回天無力了。他拔腿就追上去,不意一出門就和人撞上,撞得眼冒金星。


    “哎喲!小兔崽子!”那人抱著胳膊叫了一聲,回手就給了一巴掌,罵道:“趕死呐!”


    孫長海抬眼一看,這撞的不是別人,正是養心殿大總管吳宗保。吳宗保算是下人裏頭的頭一把交椅了,合紫禁城的宮女兒太監,莫不以他為尊。這人既會討上又會禦下,先帝爺在世時他就任養心殿大總管,先帝爺去了,他仍得新帝重用,仍做他的大總管不說,竟還叫那自小伺候太子的6滿福認他做了幹爹,心服口服的做了二總管。這源於他雖得重用,卻從不仗勢欺人,日常手下犯些小錯,主子那裏他還費心遮掩一些,因此宮裏無人對他不服。見撞得是他,孫長海心裏倒是一定,隻是連連磕頭告錯:“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行了!”吳宗保呼和著叫他停住,猶不忘點著他的腦袋數落教導,“這冒冒失失的,幸而撞得是我,若是衝撞了主子娘娘,你有幾條命在?”


    孫長海忙道是,連連保證再也不敢,吳宗保適才放過他,孫長海忙爬起來就跑,卻不防突然被叫住:“我叫你走了?回來!”


    他心裏一跳,隻得站住。吳宗保回頭掃了他一眼,慢慢踱到他跟前,盯著他道:“你在內宮裏頭伺候的,跑到值房來做什麽?”


    其實吳宗保本來是要放過他的,不過猛然想起來他是在新進宮那個李姑娘身邊兒伺候的,又想起方才瞧見的行色匆匆一臉怒意的襄郡王,心裏便打了個轉兒。


    “小的……小的……”孫長海支吾著說不出話來,半天才道:“小的不當值,就瞎逛到這裏來了……”


    “瞎逛?屁話!”吳宗保一瞪眼,拉下臉色,“離開宮門,打死不論,進宮十來年了,你是不知道宮裏的規矩?還是嫌活得長了?”


    各宮都有宮門,閑雜人是不許隨意走動的,而離宮者打死不論,確實有這麽一條規矩,不過實行上卻不怎麽嚴苛,宮女太監有時走動走動,掌令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予追究也就罷了,可真要上綱上線的計較,打死個把人也沒敢說個不字的。


    “大總管饒命!”孫長海忙下跪求饒。


    吳宗保冷哼,“我便饒你,也不能平白饒你,你給我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了你來做什麽,”一頓又盯他道,“方才我瞧襄郡王出門氣得不清,和你有沒有幹係,敢有半句虛言,仔細你的皮!”


    他有意提及襄郡王,孫長海當頭一個激靈,心知是瞞不下了,因隻得老實交代:“小的……隨怡寧格格進宮的女先生被太皇太後指婚給了佟部堂,小的給襄郡王送了個信兒……”


    “送信兒——”吳宗保拖長了聲兒,轉眼兒已換了副笑眯眯的模樣兒,“李姑娘是從郡王府出來的,你又在她身邊伺候了段日子,她逢著喜事兒,你來給襄郡王送個信兒也是應當的,有什麽好瞞的呢?行了,”他擺擺手,“去吧去吧。”


    孫長海千恩萬謝的去了,吳宗保緩緩收了笑意,瞧眼門口,拍拍衣角進了值房,吩咐完萬歲爺交代的事兒,方慢悠悠的走回養心殿,一路走,一路思量,正愁眉不展間,一眼瞧見壽安宮兩個大宮女帶著六個小宮女迎麵走來。那六個小丫頭俱托著一個蒙著紅布的托盤,吳宗保心思一轉,計上心頭,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喲,珍珠姑娘,瑪瑙姑娘,二位有日子不見,這是打哪兒回來呢?”他堆笑寒暄。


    壽安宮的人也得給他幾分薄麵,珍珠瑪瑙也樂得結交他,因笑道:“今早太皇太後指了門婚,支使咱們從內務府領些喜糖喜點回去打賞,沾沾喜氣兒,可叫大總管趕的巧,原還要給您送去呢,既遇著了,少不得叫您拿了這頭一份兒了。”


    吳宗保故作驚訝:“喲,這是沾了誰的喜氣兒?”


    珍珠道:“是襄郡王府進宮的女先生,咱們太皇太後指給了明妃娘娘的次兄,聽說佟家的小公子一見麵兒就管著人家叫娘,這李姑娘可是天大的造化喲……”


    一壁說,一壁叫人送了包點心。吳宗保自笑著與她們對付,暗暗記在心裏,回頭即將兩包點心揣到了懷裏,待轉回養心殿,支著耳朵聽裏頭的動靜,聽得有隱隱的腳步聲,方樂嗬嗬的拿出來分給眾人。


    皇帝出來自少不得看到吳宗保手裏“來不及”收的紅紙點心包,少不得奇怪一句哪裏來得喜點。


    吳宗保順勢就答了路上聽來的話:“老祖宗今早做了樁媒,趕巧叫奴才碰見壽安宮的宮人去取喜點,得了兩包,分給大夥兒添添喜氣兒。”


    “指婚?”皇帝微微皺眉,“指的誰?”


    吳宗保笑著道:“怡寧格格的西席和佟部堂。”他偷覷著皇帝眼色,繼續道:“大夥兒都說李姑娘好福氣呢,佟家哥兒一見人就管她叫娘,明妃娘娘心疼他,第二日就去求了太皇太後,適才促成了這樁姻緣。”


    皇帝聽罷沉默不語,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怪異,吳宗保適時住了嘴。


    隻瞧著皇帝淡淡站了會兒,一言不的返回房裏,6滿福慌忙跟上,一進門卻被當頭砸了一本奏折。


    “奴才該死!”6滿福惶然下跪,不待他責備就坦白告罪,“奴才是想著……想著李姑娘卻是世間難得的奇女子,適才告訴幹爹留意幾分,免得萬歲爺與之失之交臂,未免可惜。奴才一心是為了聖上啊!”


    他自然知道為什麽被砸,皇上火眼金睛,吳宗保外頭那一出做的什麽戲,他老人家心裏明鏡兒似的。而他對李明微似乎有那麽些意思的意思,也隻有常常伴駕的6滿福看得出一二,是以吳宗保為什麽會做這出戲,源頭全在6滿福身上。


    皇帝切齒:“朕要不是看在你忠心為主的份兒上,你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你膽敢再有下次,便把心剖了朕也要了你的命!”


    他冷冷一甩袖坐到禦案之後,一腔火氣的翻折子拿筆。


    6滿福出了一身冷汗,貼地趴著一動不動。


    皇帝動靜好半晌才歇了,緊接著又是好半晌沉寂,末了叫他:“磨墨。”


    6滿福忙不迭的爬起來上前。


    “多心?”敏妃輕輕一笑,“你還不了解咱們這位主子娘娘,她可不及來多我的心了,往後,都得撲在翊坤宮上頭!”


    春苓一頓,有一會兒才不敢確信的問:“您為這個鬧心呢?”


    “為這?”敏妃嗤笑,“我要為這鬧心,可就甭想過安生日子了。我是心疼我的燕燕,白白受了這一遭罰啊。”她長長歎了口氣,看著春苓道,“你瞧現世報來得這樣快,頭回我還看她笑話,眼下自己就鬧上了。”


    她一抬手,春苓扶著她起來,一麵道:“您這是多心了,神仙都有打瞌睡的時候,更何況人,這回不過是湊巧了,委屈小主子一回,所幸也無大礙,您就放寬些心吧。”


    敏妃半晌未語,忽而吩咐:“明兒你去趟溫禧長公主府,向她討《食魚帖》,就說我借來一用。她要問你做什麽用,你就說我惦記那帖子,恰尋了位妙人,或可一臨,借來一試。”


    “依溫長公主的性情,恐怕是要親自來見一見了。”春苓遲疑著,“娘娘要將李姑娘引薦給長公主?眼見要出宮的人了,您這是……”


    敏妃輕輕一歎,“尋個名正言順的由頭,送她出宮吧。原就是討太皇太後的歡心,硬叫人來了這裏。這陣子一樁事兒連著一樁,估摸著也沒人顧得上她了。我瞧她是不願在宮中多呆的,既已塵埃落定,不若做個人情,送她出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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