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終究小看了道誓的反噬。


    耳朵在轟鳴,鼻孔裏冰涼,卻針刺一般的痛,眼睛已經酸澀的有些睜不開了。


    他根本沒聽清麵前那兩個人在說什麽。


    可八具斷頭煞濃重的煞氣,他還是能感受到的,這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將懷中的蘇嫵輕輕放下,肺腑之內撕裂般的劇痛讓他有些站不穩。


    “看樣子,活不了多久了!不用我們兩兄弟出手了!”


    “這小子倒是厲害,萬幸他落到了我們手中,不然仙人們回來見到此等情形,你我二人終究難逃幹係,兩邊都不好交代!”


    “小心節外生枝,不可大意!”


    “嘿,瞧他這幅德行,還能生出什麽幺蛾子,不過你說的有道理,笑散去他的三魂七魄再說!”


    七夜倚劍而立,頭腦昏沉,似有千斤重,血跡蒙住了視線,隻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那兩個人在掐訣。


    臉頰忽的有些陰冷,這是斷頭煞撲過來的緣故。


    七夜想躲,可隻能搖晃兩下身形,費盡全身力氣,揮起星吟劍。


    “當啷~”


    星吟劍脫手而出,手掌已經握不住劍柄了。


    雙腿無力,七夜靠著木質欄杆,慢慢蹲下身子,麵上因為巨大的痛苦變得猙獰。


    七夜的眼睛空洞無神的望著夜空,忽然指著天際極為嘲諷的笑了:“以前……師父說,違背道誓,便是欺瞞三清道祖……師父他騙我,哪裏有什麽道祖,我隻看到了無盡的黑夜……”


    “死到臨頭,說什麽胡話!”


    撲麵的陰風席卷而來,帶著若隱若無的屍吼聲。


    七夜垂首,掙紮著將蘇嫵護到身後,輕聲說:“二哥在呢……”


    指尖掠過那頭青絲,七夜絕望的的閉上雙眼,沒力氣了,他真的沒力氣了,渾身都在疼,深入骨髓的疼,讓他生不如死!


    依稀聽見兩聲驚呼。


    七夜很奇怪,然後便聞到了一股極為熟悉味道。


    是酒香。


    這股特別的酒香,有七年不曾聞到了吧。


    七夜鼻子一酸,淚水湧出。


    盡管已經看不太清楚,七夜還是努力的擦幹淨了眼睛。


    眼前那道身影,他太熟悉了。


    七夜哽咽道:“師父……”


    呂正陽依舊那副打扮,七夜的記憶中,這個邋遢道人就從不曾幹淨過。


    呂正陽麵色有些複雜,撿起地上的星吟劍,拭去劍身未幹的血漬,看向那兩人說:“即便是我呂正陽逐出師門的逆徒,也輪不到爾等梟小之徒取他性命!”


    那兩人神色驚疑不定:“我們是練屍一脈的人!”


    “哼,練屍一脈?雖不是邪祟,歹毒卻勝過邪祟!死有餘辜!”


    呂正陽麵露厭惡。


    “你敢!我門中八具斷頭血煞在此,想除我們?你也掂量掂量!”


    呂正陽哈哈大笑:“斷頭煞?若不是我這徒兒愣頭愣腦隨便起了道誓,把你們一脈老祖宗也難奈何他三分!當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老道懶得與你們廢話,串通狐精幹些害人的勾當,當誅!”


    兩個人麵色大變,口中念念有詞。


    那八具斷頭煞圍了上來。


    呂正陽掐指,捏決,彈指將決印在星吟劍劍身之上。


    劍花飛過,八具斷頭煞被呂正陽攔腰斬斷,黑氣如霧。


    呂正陽再次掐決。


    殺鬼降魔咒。


    大火過後,八具斷頭煞隻留一堆焦骨。


    兩人眼中的驚懼再也掩飾不住:“道門中人不可對世人開殺戒!”


    呂正陽嗤鼻一笑:“佛門尚有怒目金剛!爾等不過是該殺之人而已,這些年看著害人的手段,享了不少樂吧?也好,老道送你們去下麵和陰間小鬼好好算算這筆賬!”


    解決了後事。


    師徒兩人忽然相顧無言。


    呂正陽歎口氣說:“世人說你棄道從妖!”


    七夜渾身顫抖,一言不語。


    呂正陽又問:“你既然起了道誓,不再除妖殺邪,今晚又為何違背道誓?七夜,難不成我不曾與你說過,道誓是我道門最重的承諾?你怎能如兒戲一般?說起便起,說破便破?”


    七夜依舊一言不語。


    “就為了她?這隻狐妖?”


    七夜抬起頭,看了看蘇嫵:“她……不是妖……”


    呂正陽大怒:“無藥可救!無藥可救!七夜,你連命都快沒有了,還如此執迷不悟?”


    七夜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呂正陽手在抖:“莫再與這狐妖有任何關聯,隨我回山門,或許尚能救你一命!”


    七夜眼眶通紅,哽咽道:“山門?什麽山門?我早已沒了山門,現在難道還要讓我失去最在意我的兩個人?”


    呂正陽將星吟劍扔在地上:“混賬!”


    可回應呂正陽的,是七夜三個響頭。


    七夜極力壓抑著身上的痛苦,心中的委屈,說:“呂道長救命之恩,七夜無以回報,請受七夜三拜……”


    說罷七夜支起身子,咬牙背起蘇嫵,一步一步挪向前院。


    呂正陽悲憤的指著七夜的背影:“我養你十八年,就值這三個響頭嗎?”


    七夜猛的頓住身子。


    呂正陽聲音已經變了:“傻徒兒,你可知為師的苦處?”


    七夜低頭,澀聲說:“如果是小嫵和有蘇的事情,不說也罷!”


    呂正陽嘴唇顫抖:“你……你……當真不跟我回山門?你當真不要命了?”


    七夜忽然笑了,笑的有些慘然,有些無奈。


    呂正陽心底突兀的有些寒,他從未想過,當年偷他酒喝的光屁股娃娃,如今會露出如此絕望的笑容來……他到底對自己這個師父寒心了麽……


    可下一秒,呂正陽臉色大變,悲憤欲絕:“混賬!不可!”


    七夜雙指以一個古怪的姿勢貼在眉心。


    呂正陽想阻止,可七夜似乎根本沒有給自己留出餘地。


    明明沒有傷口,可七夜的眉心一直在往外流血。


    最後一滴血流盡的時候,七夜泣聲道:“徒兒不孝,若小嫵安好,徒兒以死相報……”


    呂正陽麵色煞白,一瞬間蒼老了許多:“七夜,你糊塗啊……”


    “徒兒今日廢去這一身修為,全當還給師父了……”


    呂正陽再也把持不住,一腳把星吟劍踢到七夜麵前,又將一個小布袋扔給七夜,慘聲笑道:“也好,沒了修為,那道誓的反噬,也自會消失,帶上你的劍,滾!”


    七夜提起劍,遲疑了兩下,還是拿起了那布袋,背著蘇嫵,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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