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哈萊和他的水手趁著黑夜,放下船上僅剩下的一隻小劃子逃走了。這是無可懷疑的。


    “這群混蛋跑掉了,也好”,門格爾安尉爵士說,“省掉我們不少麻煩。”


    “我也是這樣想,”哥利納帆說:“而且,船上還有這麽多勇敢的朋友,今後,門格爾就是麥加利號上的臨時船長了,我們做你的臨時水手,聽從你的指揮。”


    這段話引得旅伴都笑了。那青年船長對大海掃了一眼,又看看殘缺不全的船桅,然後說:“目前,我們有兩個辦法可以脫險:一個把船搞出來,往海上開;另一個是做個木筏劃上岸。”“如果把船能搞出來的話,這是個最好的辦法。”哥利納帆說。


    “船損壞得怎樣?”海輪夫人問。


    “我想,夫人,它不會損害得太厲害。我們在船頭安個臨時桅杆,代替前桅。這樣,雖然是慢了些,但也同樣能達到目的地。”


    “我們還是檢查一下船損壞的部位吧,”麥克那布斯務實地說。


    哥利納帆、約翰和穆拉地忙乎了3個鍾頭,才把貨艙裏的皮革移動開,其中一部分扔到海裏,以便減輕船體重量。檢查船底時,發現左邊靠腰板的地方有兩個接縫開了口。幸虧麥加利號向右傾斜,開口對著天空,沒有流入海水。威爾遜趕快塞進一些麻線,又釘上一塊銅片把接縫補好了。


    底艙裏灌進去的水很淺,怞水機很容易怞幹,這樣又可以減輕一些重量。


    檢查船殼時,門格爾發現它並沒有因擱淺受到很大的損壞。可能副龍骨有一部分嵌在沙裏,但是可以有辦法搞出來。


    威爾遜檢查完內部之後,又泅到船底,確定一下船擱在高灘上的部位。


    現在剩下要做的隻是想個什麽辦法把船搞出來。太平洋的潮漲得並不太高,雖然如此,門格爾還想靠漲潮的浪頭把麥加利號衝起來。可是作個臨時桅杆需好長一段時間,並且有一定困難。當午時刻漲潮時,已經來不及了。那隻好觀察一下水勢對船頭的作用如何,等到下一次再試一試。


    現在,大家動手準備。門格爾首先叫人把桅杆上剩下的帆都放下卷起來。經過一番努力,終於先後落下主帆、副帆和頂帆。小羅伯爾和貓一樣敏捷地爬上桅杆,膽大得和見習水手一樣,在工作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再做的工作就是拋錨了。在船的後麵,朝龍骨方向,拋下一個或兩個錨,以便船尾在漲潮時抬起頭。要是小劃子在,就好了。現在,隻好用前桅斷料和空酒桶紮個木筏,作為運錨的工具。錨一拋,隻要吃得住底,麥加利號浮起來就有希望了。


    於是造筏工作開始了。每個人都參加勞動。人們用斧頭砍斷還係著索的前桅,讓那殘桅倒下來。前桅折斷在下截接頭處,所以桅盤很容易下來。門格爾用桅盤筏,下麵用空桶托著,以更增大浮力,筏上安上一個櫓,以便躁縱。


    造筏的工作才完成一半,太陽已接近正中天了。門格爾讓哥利納帆領導造筏工作,自己去測算地理方位了。


    門格爾在哈萊房間裏找到一本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年鑒和一個六分儀。我們知道,要透過六分儀上的望遠鏡看到真地平線,即水天相接的那條線才可以測算。不料北麵有塊陸地伸入海洋,正好把真地平線擋住,根本無法測算。


    既然如此,就必須拿一種人工地平線來代替它。通常用一個大平盤,裝滿水銀,水銀沒有,用流質柏油也行,就在這個平盤上測量。門格爾已經知道新西蘭西岸的經度了,現在所要測的是緯度,於是,開始了測緯工作。


    首先,利用六分儀測定太陽在子午線上距地平線的高度,其結果為68分30秒。由此可知太陽距天心是21分30秒。因為兩數之和為90度。再查格林威治年鑒,得出所求緯度38度。因此,確定了麥加利號的方位是東經171度13秒和南緯38度。


    門格爾看了一下地圖,發現麥加利號被吹到偏南方向,偏離航線一個緯度。必須向北航行一個緯度才能達到新西蘭的都城。


    方位測定完,正是12點1刻了,大家站在甲板上,焦急地觀察著麥加利號的動靜,他們多麽希望它會自己浮起來啊!但是船下嘎啦嘎啦地響了幾聲,這是船底顫抖的聲音,船身卻一點沒有移動。


    下午2點鍾的時候,木筏造好了,錨被擺到筏上,門格爾和威爾遜在船尾上係了一條細鐵鏈之後,便登筏拋錨了。落潮正好把他們漂到船後,在距船100米,水深10英寸的地方把描拋下去了。錨吃住海底很緊。同樣,他們又運去主錨,拋在水深12英寸的地方。


    完成這些任務,就等著漲潮了。門格爾十分高興,嘉獎了水手幾句,並向巴加內爾表示如果他好好幹,後將會提升為水手長的。


    這時,奧比爾正當其時地準備好了飯,全體船員補充了能量,也為未來的工作恢複了精神,飯後,門格爾又作了最後的檢查,因為搞起一條擱淺的船的確不容易,不可粗心大意。稍有不妥,便會前功盡棄。


    為了減輕船上的重量,門格爾叫人把大部分貨物扔到海裏去了。剩下的皮捆子、重的鬆段、備用的帆架和幾噸生鐵,一律搬到後部,以便壓住船尾,幫助船頭翹出沙坑。同時,還有許多酒桶滾到船後部去,然後裝滿水,以便加強前部的上浮力。


    這些事做完,已是半夜,全體船員都疲憊不堪。大風在衰弱,海員們觀察著雲層的顏色和排列方式,發現風有轉向的趨勢。門格爾把這個情況報告爵士,並建議把起船工作延遲到第二天再做。


    門格爾說:“我的理由是:首先,我們疲乏了,沒有力氣是不行的;此外,既似船浮起來,在黑夜中也難以在暗礁中穿行;再說,明天,如果刮西北風,蒼天就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們把桅杆上的各種帆都張起來,逆著風,帆力就會幫著搞起這條船。”


    門格爾的理由毫無疑問,連船上最性急的兩個人——爵士和地理學家也隻好同意這項建議。夜裏過得很好。大家輪流值班,特別看護船錨。


    果然不出所料。天一亮,刮起西北風,而且越刮越大。全體船員集合起來。準備張帆。並且利用滿潮還沒有到達,在船頭裝了個便桅,來代替前桅,這樣,船一漂上來,就可以駛離這一帶險海。


    大大小小的帆都升上去後,潮水開始上漲了。漫長的小浪一條接一條地滾起來,礁石漸漸消失,象許多海怪先後回到它們的海底老巢中一般。嚐試那艱巨工作的時間快到了,狂熱般的急躁充滿了每個人的心靈,大家都在過度地緊張著,誰也不說話,都在等候著命令。門格爾聚精會神地觀察著潮勢,他對那兩條伸得又長,拉得又緊的粗鐵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一點鍾,潮水漲到了最大高度,此時正是潮水已漲未落的那一刹那。這時,得趕快動手,不能再遲了。大帆主帆一齊拉起來,兜住風力,鼓起在桅杆上。


    “轉絞盤!”門格爾叫道。


    那個絞盤上麵裝有轉動用的杠杆,大家拚命轉動杠杆。兩條鐵鏈在絞盤的強力轉動下拉得筆直。錨在海底吃得很緊,絲毫不滑一下,要成功就得快,風吹得更猛了,脹起帆腹,貼住桅杆,把船往外推。人們感到幾次船殼在顫動,似乎正要浮起來。


    這時也許再加個人手就可以把船拔出沙灘了。


    “海輪!瑪麗!”爵士叫起來,“來幫忙啊!”


    那兩位女客也跑來,幫旅伴們一齊用力。


    絞盤輪子上的掣子最後又響了一下。


    但是,自此以後,絞盤再也轉不動了,那隻雙桅船還是不動,全部努力歸於失敗。潮水已經開始下降,顯然,就是風力再加上潮勢,靠這批人,船還是浮不起來。


    既然第一種脫臉的辦法失敗了,應該立即執行第二種方案。麥加利號浮不起來,這是很明顯的,目前唯一可行的就是丟掉這隻船。若是等那不可知的救命船來到出事地點,未免顯得太沒有遠見,太傻了。因為那時,也許麥加利號早已被打成碎片了。隻要來一次風暴或者海浪稍微大一點,就會把船打得在沙灘直擺,一擺就破,一破就散,散了以後,連渣子也會沒有。這樣看來,船破是不可避免的事,因此,門格爾決定要在船破之前登陸。


    門格爾建議造一個木筏,或者用海員術語說,紮個“浮台”,一個足夠結實的“浮台”,把乘客和足夠的糧食裝上新西蘭的海岸。


    這事沒有什麽討論的餘地,說了就得立即執行。到了晚上,造筏工程完成差不多了,隻是天黑下來不得不停止了。


    晚飯過後,海輪夫人和瑪麗小姐回艙休息了,地理學家和其他朋友在甲板上走來走去,談著某些嚴重問題。小羅伯爾也沒有離開,這個勇敢的孩子聚精會神地聽著,準備在今後的危險中為大家服務,為大家出力。


    地理學家問門格爾,能不能在附近著陸,沿著海岸走到奧克蘭去。門格爾回答說,這樣落後的交通工具,很難幾乎不能到達奧克蘭。


    “用木筏不行,用這雙桅船上的小劃子會成功嗎?”巴加內爾又問。


    “可以成功,但必須在白天航行。”


    “既然這樣,那些可惡的家夥是有意扔下我們,獨自去奧克蘭了。”


    “別提他們了!那些喝得爛醉的家夥,背信棄義,十有八九會掉在海裏喂魚的。”


    “活該!他們劃走的小劃子對我們有多大用處啊!”“再提這些陳穀子爛芝麻有什麽用啊!”爵士問,“不久,我們要坐木筏上岸了。”


    “我們所要避免的正是就近上岸,”巴加內爾反對說。


    “怎麽,走30來公裏路就怕辛苦了?”


    “哪裏的話,爵士!我並不懷疑我們的勇氣,也不懷疑兩位女賓的毅力。30公裏路,在別的地方,小菜一碟,但在新西蘭就不同了。你們千萬不要認為我膽小啊!我們穿越美洲,穿越澳大利亞大陸,都是我第一個建議。可是,在這裏,我不得不重申一遍,任何事都好辦,可千萬別就近登陸。”


    “新西蘭有什麽可怕的?”爵士問。


    “最可怕的是土人!”地理學家回答。


    “土人就那麽可怕?我們武裝齊全,可以自衛,幾個壞蛋的進攻又算什麽呢?”


    “不是幾個土人的問題,”地理學家搖搖頭,說,“新西蘭結成了可怕的部落,反抗英國的統治,和侵略者的鬥爭,他們常常戰勝侵略者,然後把敵人打死吃下去的!”


    “原來這裏的土人吃人啊!”小羅伯爾驚叫起來。


    接著人們又聽見那孩子自言自語念著兩個人的名字:


    “姐姐呀!海輪夫人呀!我好害怕!”


    “不要怕,好孩子,”爵士對他說,想安慰一下那孩子的心,”巴加內爾,我的朋友,也許你說得太過火了。”“並不過火,爵士!羅伯爾已顯得是個大人,我們不應該瞞他,應該講實情。”


    “你以為所有新西蘭人都以慈悲為懷嗎?”地理學家義正嚴辭地說下去,“去年,一個英國人瓦克納就給慘不忍睹地弄死了,地點在奧坡地基,距奧克蘭隻有幾公裏,可以說就在英國官方的眼皮底下發生的。”


    “得了罷!”麥克那布斯說,“這些敘述往往靠不住,旅行家往往喜歡把到過的地方描寫成驚險萬狀,恨不得說是從土人肚裏逃出來的呢!”


    “我也知道,有的話是有水份的。但是,有許多可靠人士說過,如牧師肯達爾、馬得遜,船長狄龍、居威、拉卜拉斯等,我們不能不相信他們的話。毛利人的酋長死了,他們就殺人祭天。他們認為用人作供品,可以平息死者的怒氣;否則,死人的怒氣就會發泄在生人的頭上。同時,他們還認為殺人祭奠死者就是給死者送仆役!但是,他們往往把殺死後作仆役的人吃掉了,由此看來,他們實際上迷信的成份少,好吃的成份多。”


    地理學家說得對,吃人的風氣,在新西蘭、斐濟島或者托列斯海峽,已經變成一種風俗了。當然,這駭人的風俗裏,有點迷信的成份,但是,人之所以吃人,是因為獵品缺乏,肚子填不飽,未開化的人為充饑不得不進行吃人了。後來,祭師們又把這種反常的習俗定為教規,賦予神聖的意義了。吃人由充饑而變成禮儀,這就是吃人風俗的演變經過。


    而且,在毛利人看來,人吃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了。此外,新西蘭土人還認為,敵人死了,吃下去,可以繼承他的靈魂、力量和勇氣。而這些東西主要貯藏在腦子中,所以宴會時,人腦是主肴,是上等菜。


    地理學家又不無理由地認為新西蘭的土人之所以吃人主要由於饑餓,不但大洋洲的未開化的野人如此,歐洲也有過。


    他補充道:


    “吃人的風俗在最文明的民族的祖先中也存在過,而且並不隻幾個特殊人有這癖好,特別是在蘇格蘭人的祖先中。”


    “真的嗎,巴加內爾先生,”少校說。


    “這還有錯。你讀讀聖-哲羅姆描寫蘇格蘭阿提考利人的文章吧,你會清楚你的祖先是什麽樣的人!並且用不著去遠古時代找,就在伊麗莎白女王時代,當莎士比亞創造夏洛克(話劇《威尼斯商人》中的主角)的時候,不是有個蘇格蘭土匪叫作索內-賓的嗎?因為吃人肉而被處死刑了。什麽思想驅使他吃人肉的呢?是宗教嗎?不,是饑餓。


    “真的是饑餓?”門格爾問。


    “是的!”巴加內爾回答,“因為在這冷酷無情的地方,飛鳥走獸很少,他們沒有別的動物可吃,隻好以人肉為食。甚至這裏還有吃人的季節,正如文明國家有打獵的季節一樣。在吃人的季節裏就來一次打獵,打一大勝仗,戰敗部落就變成了勝利者菜肴了。”


    “依你看來,巴加內爾,”爵士說,“吃人的習慣隻有等到新西蘭草場充滿了牛、羊、豬等牲畜,才能徹底滅絕。”


    “當然啦,爵士!”


    “他們如何吃人的?”麥克那布斯問,“是生吃還是熟吃?”


    “少校先生,你問這個幹什麽?”小羅伯爾又有點驚慌地問。


    “為什麽不問問呢?孩子,若我真地被吃的話,我寧願被他們煮熟了吃!”


    “為什麽!”


    “為了不被他們生吞活剝呀!”


    “你想得倒不錯,少校,”地理學家又開口了,“把你放在鍋裏煮爛,不一樣受罪嗎?”


    “唉,反正是死,在活剝和活煮之間,我就不去選擇了。”“我實話告訴你,少校,”巴加內爾說,“新西蘭土人吃人肉,一定煮熟或者烤熟了再吃。他們都是行家,懂得烹飪技術。不過,就我個人而言,一想到被人家吃掉,心中總不自在。把命送到一個未開化人的肚子裏,真有點委屈!”


    “總而言之,”門格爾說,“大家都不想落到土人手裏,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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