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的湖沼從文塔拿和瓜和半尼兩條山脈綿延到這裏,以鹽湖為終點。往日,許多遠征隊從布宜諾斯艾利斯出發,到這裏來取鹽,因為湖裏的水含有大量的氯化鈉(食鹽主要成份),但是現在水被熾熱的氣候蒸發完了,含的鹽分全凝結在湖底。湖變成了一麵巨大的反光鏡子。


    當塔卡夫預告鹽湖有水可喝的時候,他指的是那許多入湖的淡水河流。誰知此刻那些河流都幹涸得和湖一樣:燥烈的太陽把所有的水都喝盡了。所以,那渴了的旅行隊到達鹽湖湖岸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不驚愕萬分。必須立刻作出一個決定。皮桶裏僅存的一點水已經有點壞了,不能喝了。大家開始渴得難熬。饑餓與疲乏都在這緊急需要的麵前消失了。他們找到一個土人遺棄的“魯卡”——一種皮做的帳幕,支在一個土坑裏,那些精疲力竭的旅客們就在這裏住下來,他們的馬躺在湖的泥岸上,帶著賺惡的心情嚼著鹹草和枯蘆葦。


    大家在“魯卡”裏安定下來之後,巴加內爾就問塔卡夫有什麽意見,大家應該怎樣做。兩人開始對話,談得很快,哥利納帆從旁邊也聽懂了幾個字。塔卡夫始終鎮定地說著,巴加內爾卻手舞足蹈地,說了幾分鍾,塔卡夫就抱著膀子了。“他說了些什麽?”哥利納帆問,“我仿佛聽見他勸我們分開。”


    “是的,分成兩隊,”巴加內爾回答“我們中間,誰的馬又疲又渴,走不動了,就沿37度線這條路慢慢往前挨。馬還能走的就趕到前頭去,偵察那條瓜米尼河,這河是流入聖路加湖的,離這裏50公裏。如果河水夠多,他們就在河岸上等候後麵的人。如果水沒有了,他們就趕回來迎後麵的人,叫他不要再走冤枉路了。”


    “水沒有又怎麽辦呢?”奧奧丁問。


    “水沒有就隻好往南下去120公裏,直到文塔拿山脈最初的幾條支脈,那裏河流很多。”


    “啊!爵士,也帶我去。”羅伯爾說,就好象是要去玩一趟一樣。”


    “但是你哪能夠趕得上我們呢,我的孩子?”


    “趕得上!我的馬好,它老是要向前趕。您肯帶我嗎,爵士?


    ……求您帶我去。”


    “你就來吧,我的孩子。”哥利納帆說,他也極不願意離開他。“我們3個人,”他又接著說,“要是走不到一個清涼的蓄水場,那也就太笨了。”


    “那麽,我呢?”巴加內爾問。


    “啊!你,我親愛的巴加內爾,”少校說,“你還是跟後備軍一起留在後麵罷。你太了解37度線上的情況了,你知道瓜米尼河,你知道整個的判帕區,你不能離開我們。穆加拉、威爾遜和我都趕不上塔卡夫,都不能和他一起到達那約定的地點,我們隻有在你的旗幟下,充滿信心,慢慢地向前走。”“我隻好忍耐點了。”地理學家說,心裏很高興獲得了領導權。


    “不過,你不能粗大意呀!”少校又說,“不要把我們引到我們不要去的地方,比方罷,不要把我們引回太平洋的岸上去呀!”


    “那才好呢,你這討厭的少校。”巴加內爾笑著說,“可是,我親愛的哥利納帆,你怎麽能懂得塔卡夫的話呢?”


    “我想,他和我也沒有什麽可談的。而且我用我能說的幾個西班牙語,在緊急情況下我可以叫他懂得我的意思,我也可以懂得他的意思。”


    “那麽,你就去吧,我可敬的朋友。”


    “我們先吃晚飯吧。如果睡得著,就睡一睡,睡到出發的時候。”哥利納帆說。


    大家吃了一頓晚飯,沒有喝水,都覺得不夠爽口。然而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隻好睡覺了。巴加內爾夢見了許多急流、瀑布、大江、大河、池塘、水溪,甚至還夢見了許多涼水瓶,裝滿了涼水,總之,平常有水可喝的地方都夢到了。真是個昏天黑地,亂夢一場。


    第二天,早晨6點,塔卡夫、哥利納帆、羅伯爾3人的馬都準備好了。給它們喝了最後一份水,水發臭,它們沒辦法才喝了下去。然後,3個人跨上馬鞍。


    “再見!再見!”少校、奧斯丁、威爾遜、穆拉地一齊說。“最要緊的,就是想法子找到水,不要再往前跑!”巴加內爾補充了一句。


    不一會兒,那巴塔戈尼亞人和哥利納帆、羅伯爾回頭一望,已看不見地理學家帶領的那批人馬了,心裏免不了有些納悶。


    他們穿過的那片鹽湖還是一個陶土質的大平原,滿生著1.8米高的卷縮的灌木,木本含羞草,富有蘇打成分的被叫做“如木”的叢生灌木。疏疏落落的大片鹽地反射著太陽光,光線強烈驚人。這種鹽地叫做“巴勒羅”。乍看和凍結的水麵一樣,但是那熾熱的太陽很快地就使人不致誤認為那是堅冰。雖然如此,整片曬得發焦的瘠土和這些閃光的冰湖般的鹽地相映成趣,使這片荒區有一副特殊的麵孔。


    前麵說過,如果瓜米尼河也幹涸了,行人就不得不往南下去130公裏到文塔拿山區,這一區的麵目卻和鹽湖荒區完全不同。這一區是1835年費茲-羅以船長領著探險船獵犬號前來探察過的,土壤極其肥沃,那兒生長著全印第安領域裏最好的牧草,直鋪到山腳下那些布滿各種樹木的森林裏。那裏有一種決明子樹叫做“阿爾加羅坡”,果子曬幹了,磨成粉,就可以做成印第安人愛吃的一種麵包。還有白色的破斧樹,木質永堅固。還有“諾杜伯”樹,遇火就著,往往引起怪重的火災。還有“維拉羅”樹,一層一層的紫花壘成金字塔形狀。最後還有“凡波”樹,向空中撐起24米高的大傘,整群的牛羊都可以在下麵乘涼。阿根廷人曾多次想移殖到這個地區來,但是他們不能戰勝印第安人的仇視。


    人們當然會猜想到這樣一個肥沃的地區一定有大河從山腰中流出來供給足夠的水量。這種猜想是不錯的,那些大河連最旱的時候也不會幹涸。不過,要到達這些大河,還要往南走210公裏。所以塔卡夫主張先到瓜米尼河去找水是對的,這樣,既不離開原定路線,又比到文塔拿山區近得多。


    3匹馬都跑得很起勁。這些聰明的牲口一定本能地知道了它們的主人要把它們帶到什麽地方去。特別是桃迦,它顯出任何疲勞和饑渴都挫折不了的勇氣,和飛鳥一樣,跳過幹涸的沼澤,跳進“勾拉媽飛東”樹叢,發出樂觀的嘶聲。哥利納帆和羅伯爾的馬,腳步沉重些,但是受到桃迦的榜樣鼓舞,也勇敢地跟在後麵跑。塔卡夫在鞍上幾乎不動,以自己的榜樣鼓舞著他的旅伴,正和桃迦鼓舞著它的旅伴一樣。


    塔卡夫常常回頭看著羅伯爾。


    這孩子小小年紀,卻在馬上坐得穩妥堅定,腰部靈活,肩背斜側,兩腳自然下垂,雙膝據鞍。塔卡夫看了十分滿意,喝起彩來。真的,羅伯爾已經成為第一流好騎手了,值得受他讚賞。“好啊,羅伯爾,”哥利納帆說,“看塔卡夫的神氣是在讚美你哩!他在對你喝彩,我的孩子。”


    “為什麽喝彩呀,爵士?”


    “因為你騎馬的姿勢好。”


    “啊!我騎得踏實罷了。”他聽到人家稱讚,樂得臉紅起來了。


    “最主要的就是騎得踏實,羅伯爾,不過你過份謙虛了,我可以預告,你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絕好的運動家。”“好嘛,爺爺要把我造就成一個水手,我卻做了運動家,他該怎樣說了?”羅伯爾笑著說。


    “做運動家並不妨礙做水手呀,好騎手並不一定都能成為好水手,但是好水手都能變成好騎手。在帆架上騎慣了就能在馬上騎得踏實。至於怎樣勒馬,怎樣周遊兜轉,那都容易,再自然不過了。”


    “我那可憐的父親啊!”羅伯爾接著說,“啊!您救了他,爵士,他將來要多麽感激你呀!”


    “你很愛你的父親吧,羅伯爾?”


    “是的,爵士,他對姐姐和我都太好了。他一心一意隻想到我們!每次旅行回來,凡是他所到的地方,都帶回一點紀念品給我們,並且一到家就撫摸著我們,給我們講很親切的話。啊!您將來認識他,一定會喜歡他的!瑪麗就象他。他說話的聲音溫柔得很,就象瑪麗!一個當水手的,說話那麽溫柔,奇怪得很,是不是?”


    “是的,奇怪得很,羅伯爾。”


    “我現在還仿佛看見他在我的眼前。”那孩子仿佛在自言自語地說,“慈愛的爸爸啊!好爸爸啊!我小的時候,他把我抱在膝蓋上搖我睡覺,他老是哼著一支蘇格蘭的歌曲,歌曲裏是讚美我國的湖泊。我有時還記得起那調子哩,不過模模糊糊地。瑪麗也記得。啊!爵士,我們是多麽愛他啊!呃!我想一個人越小越愛父親!”


    “越大就越尊敬父親,我的孩子。”哥利納帆回答,他聽了從這小心靈裏流露出來的幾句話,十分感動。


    他們這樣談著的時候,馬已經走慢了,改用緩步前進。


    “我們一定找得著我的父親,是不是?”羅伯爾沉默了一會,又說。


    “是的,一定找得到他。塔卡夫供給了我們尋找的線索,我很信任他。”爵士回答。


    “好個正直的印第安人啊,這個塔卡夫!”這孩子說。


    “的確是的。”


    “還有件事,您曉得嗎?爵士?”


    “你先說出來我再回答你。”


    “跟您在一起的人個個都好!海輪夫人,我真是愛他;那少校,態度老是鎮定的;那門格爾船長;還有那巴加內爾先生;還有鄧肯號上的全體水手,又勇敢,又熱心!”


    “是的,我知道,我的孩子。”


    “你可還知道,您是好人中最好的人?”


    “啊!這話從何說起,我還不知道呢!”


    “那麽,您應該知道呀,爵士。”他說著,拉著爵士的手放到嘴上吻一吻。


    哥利納帆輕輕搖搖頭。談話沒有再繼續下去,因為他們不知不覺地落後了,塔卡夫在前麵招手催他們了。我們知道,那時候的時間是寶貴的,應該想到後麵的那批人在度日如年啊!


    3人又催馬跑起來了。但是不一會兒,他們就明顯地看到除桃迦外,其餘兩匹馬都跑不動了。中午,必須讓馬歇一個鍾頭,它們實在太累了。大叢的紫苜蓿,被曬枯了,它們不肯吃。


    哥利納帆心裏不安起來了:幹燥的氣候一直沒變,要是再找不到水,後果真不堪設想。塔卡夫一言不發,假使一個印第安人的心也有失望的時候,他也許在想:如果瓜米尼河也幹涸了,那時才真叫失望哩!


    他們又出發了,不管好歹,又用馬鞭,又用馬刺,逼得馬不得不上路,不過,隻能緩步走著,再快是不可能的。


    塔卡夫本可以跑到前頭去,因為桃迦隻消幾個鍾頭就能把他送到瓜米尼河岸邊。無疑地,他曾想到一點,但是他又想到不能把他的兩個旅伴丟在這荒野裏。所以,為了不抄在他們的前麵,他緊緊勒住桃迦,迫使它把腳步放慢下來。


    要桃迦經常用慢步走是不容易的,它又抵抗,又騰躍,又激烈地嘶叫。所以他的主人不但在用力勒住它,還要用好話安慰它。塔卡夫在和馬談話,桃迦雖然不會回答,至少懂得主人的意思。塔卡夫一定對他的馬說了許多理由,所以“商量”了一些時候以後,桃迦終於接受了他的意見,慢步前行了,但是還不免咬著嚼鐵,表示不耐煩。


    桃迦了解塔卡夫,塔卡夫也同樣了解它。這頭聰明的牲口具有高度靈敏的嗅覺,已經感到了空中的濕氣,它猛列地吸著這濕氣,鼓動著舌,咚咚作響,仿佛是在清涼的泉水裏一樣。塔卡夫不會看錯,離水源已經不遠了。


    因而他把桃迦急躁的原因解釋給哥利納帆他們聽,鼓勵著他們,同時,別外的兩匹馬不久也懂得桃迦的心理了。大家又作了最後一次努力,在塔卡夫後麵奔馳著。快到3點時,一條白茫茫的線出現在地形的凹處。日光照著它在顫動。


    “是水!”哥利納帆說。


    “是水!是的,是水!”羅伯爾叫著。


    他們用不著催馬,那3匹可憐的牲口感到渾身是勁,跑得連鐵壁也擋不住。不消幾分鍾就跑到了瓜米尼河岸,連鞍帶人,撲到那救命的河水裏,直浸到胸脯上麵。


    它們的主人也不由分說地被馱到河裏,洗了個冷水澡,雖然衣物都濕了,一點也不抱怨。


    “啊!真好呀!”小孩子隻是叫,一麵在河心大喝特喝。“喝慢點啊,孩子!”爵士告誡著他,但自己並不以身作則。


    這時,隻聽到一片咕嚕咕嚕的喝水聲了。


    塔卡夫也在喝,不過他喝得很鎮靜,不慌不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喝個不休,恨不得把整條河都喝幹了。


    “好了,我們的朋友總不至於失望了。他們一到瓜米尼河就可以有水喝了,水又清又多,不過,但願塔卡夫不要一口氣把河都喝幹了!”


    “我們不能去迎他們嗎?我們迎他們就可以減少他們幾點鍾的焦急和痛苦呀。”羅伯爾問。


    “你說的倒不借,我的孩子,但是怎麽能帶水去呢?皮桶都在威爾遜手裏呀。還是去迎罷了。照原來的計劃在這裏等他們比較好。按需要的時間計算,按他們的馬走的速度計算,他們夜裏可以到。我們替他們準備一個好的住宿和一頓好的晚飯吧。”


    塔卡夫沒有等哥利納帆開口就去找宿營地。他在河岸上很幸運地找到一所“拉馬搭”——一種關牛馬用的三麵環牆的院落。隻要不怕露天睡覺,這院落倒是個好住宿的地方。而塔卡夫的旅伴們並不強求在屋子裏過夜。所以,他們就不用另找地方了,大家在太陽下曬曬濕透了的衣服。


    “現在,住處既有了,想法子預備晚飯吧。我們必須讓我們的朋友滿意他們的先遣部隊。我想,待會兒他們到了,不至於有什麽可抱怨的。現在,我覺得打個把鍾頭獵總不是浪費時間。你準備好了嗎,羅伯爾?”


    “準備好了,爵士。”那孩子回答說,一骨碌爬起來,手拿著槍。


    哥利納帆想到打措,是因為瓜米尼河兩岸仿佛是附近各平原所有禽獸的聚集區。人們看到各種鳥兒成群地飛起來,有判帕區特產的一種紅鷓鴣,叫作“啼納木”。有黑鷓鴣;有叫做“得路得路”的一種睢鳩,有許多黃色秧雞,有綠得可愛的鬆雞。


    獸類是看不見的。但是塔卡夫指了指那些深草和樹叢,表示獸都在那裏麵藏著。我們的獵人隻要走幾步路就到了世界上最富饒的獵狩區。


    他們開始打錯了。他們嫌飛禽不好,先打野獸,對判帕區的大獸的窩藏區放了幾槍。立刻在他們麵前突起成百隻的鹿和原駝——這些原駝和那天夜在高低岸山鋒上衝倒他們的一樣。但是這些膽小的野獸跑得太快,沒有辦法趕上用槍打。他們隻好降低要求,打跑得慢點的獸,這些獸拿來作菜還是絕妙的。十來隻紅鷓鴣和秧雞打下來了,爵士還很巧妙地打到一隻叫做“太特突爾”的野豬,這種厚皮獸肉味極佳,那一槍可真打得合算。


    不到半個鍾頭差別,所需要的野味都有了,精神並不感到怎樣疲乏。羅伯爾打到一隻貧齒類的怪獸,叫做“阿爾馬的羅”,是一種滿身長著活動鱗甲的犰狳,有半米長,身子很胖,據巴塔戈尼亞人說,這種犰狳是一味好菜。羅伯爾對他的成績感到自豪。至於塔卡夫,打了一隻“南杜”給旅伴們看。“南杜”是判帕區特產的駝鳥,跑起來快得驚人。塔卡夫他並不轉彎抹角地堵截這隻快鳥,他縱著桃迦一奔就奔到它跟前,因為“南杜”原地兜圈子,一槍打不中,它就跟你兜上無數的圈子,弄得人疲馬乏還打不到它。塔卡夫一到它的跟前,就狠命地拋出他的“跑拉”。他拋得那麽巧,一下子就把那駝鳥的腿裹住了,叫它無法用力。幾秒鍾工夫,它就躺在地上了。塔卡夫立刻捉住它,這不僅是為著射獵的娛樂,“南杜”也非常好吃,他要大請客人。


    一大串鷓鴣和秧雞、塔卡夫的駝鳥、哥利納帆的野豬、羅伯爾的犰狳都帶回到院落裏來了。駝鳥和野豬都立刻被剝了皮,切成薄片。至於犰狳,原是名貴的野獸,它身上長著烤肉托子,所以就連殼放在熱炭上烤。


    3個獵人自己隻把那些鷓鴣、秧雞當作晚飯吃了,把大件頭都留給後麵的朋友。他們一邊吃,一麵喝著清水,覺得清水比世界上任何美酒都好,就連蘇格蘭高地所崇尚的那著名的威士忌酒也比不上它。


    馬也沒有被忘記。院子裏堆了大量的幹槁草足以給它們吃飽之用。一切都準備好了,他們3人裹上“篷罩”,就在大堆柔軟的紫花苜蓿草上躺下來,這種草是判帕區裏獵人常睡的床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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