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考姆府是蘇格蘭南部頗富有詩意的一座住宅,它位於呂斯村附近,俯瞰著呂斯村的那個美麗的小山穀。樂蒙湖的清波浸浴著高牆的石基,從很遠的年代裏,這座住宅就屬於哥利納帆家了。哥利納帆住在羅布-羅伊與弗格斯-麥克格裏高這些英雄的故鄉,還保存著古代英雄的好客遺風。當社會革命在蘇格蘭爆發的時代,許多佃戶都因為無力繳付過高的地租被領主趕走了。他們有的餓死了,有的做了漁夫,有的離開了家鄉。整個社會都陷入了絕望的境界。在所有的貴族中,隻有哥利納帆這一家族認為信義約束貴族和約束平民是一樣的。他們對佃戶始終以信義相待。因此他們的佃戶中沒有一個丟開他們的老家,沒有一個離開他們的故鄉,個個都繼續做哥利納帆氏的臣民。所以就是在那種恩斷義絕的亂世,哥利納帆氏的瑪考姆府始終隻有蘇格蘭人住在裏麵,和現在鄧肯號船上隻有一色的蘇格蘭人一樣。這些蘇格蘭人都是老領主麥克格裏高,麥克法輪,麥克那布斯,麥克諾頓的莊戶的子孫,也就是說,他們都是土生土長在斯特林和丹巴頓兩郡的孩子們,他們都是些老實人,全心全意地忠於舊主,其中有些人還會古喀裏多尼亞(蘇格蘭的古稱)的話音呢。


    哥利納帆爵士家資極富,一向仗義疏財,他的仁慈還超過他的慷慨。因為慷慨還是有限度的,而仁慈可以是無邊的。這位身為呂斯村紳士的瑪考姆府的“主人”,是英國貴族的元老,代表著本郡。但是,由於他的雅各派(英國忠於英遜王詹姆士二世的一派)的思想,由於他不願逢迎當時的王朝,他頗受英國政客們的歧視。再者,他始終繼承著他先輩的傳統,堅決抵抗英格蘭人的政治侵略,這更是他被歧視的原因。


    爵士雖然不是個胸襟狹窄、智慧平庸思想落後的人,不過,他盡管打開著他那一郡的大門,迎接一切進步的事物,可是他內心總是蘇格蘭第一,他在皇家秦晤士河遊船會的競賽中用他們的快速遊船和人家較量,正是為著要替蘇格蘭爭光。哥利納帆爵士現在32歲,身體高大,容貌有些嚴酸,但是眼光卻無限的溫和,他的整個儀表反映著高地(蘇格蘭南部地區的名稱)的詩意。人們都知道他非常豪爽,敢作敢為,行俠仗義,有古代騎士的風度,確實是一位19世紀的弗格斯(中古時期的蘇格蘭君主,騎士的領袖和典型)。但是最突出的還是他那一片仁愛心腸,他甚至比中世紀基督教聖人比聖,瑪西還要仁愛,他恨不得把他穿的大衣整個都送給高地的貧民。


    哥利納帆爵士和海輪小姐,結婚才不過3個月,海輪小姐是有名的旅行家威廉-塔夫內爾的女兒,威廉是為了研究地理並熱衷於勘查而犧牲生命的。


    海輪小姐不是貴族出身,但她是純粹的蘇格蘭人,這一點,在爵士看來,就抵得上任何一個貴族門第了,她是個嫵媚、勇敢、熱情奔放的少女,呂斯村的紳士就和這樣的一個女郎結為終身伴侶了。


    當他初次遇見她時,她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差不多沒有財產,獨自住在她父親的一所房子裏。他知道這個可憐的少女會是一個賢惠妻子,所以他娶了她。海輪小姐才22歲,是個金發美人,眼睛藍得和蘇格蘭春天早晨的湖水一樣。她對丈夫的愛超過她對丈夫的感激。看她那樣憐愛丈夫,就仿佛她自己是個富豪的繼承人,而丈夫卻是個無人過問的孤兒。至於她的佃戶們和仆役們,他們都稱她為“我們仁慈的呂斯夫人,”就是為她犧牲生命也是心甘情願的。


    哥利納帆爵士和海輪夫人幸福地生活在瑪考姆府裏。府外湖邊的幽徑充滿了楓樹和栗樹的深蔭,湖岸上還有人唱著古樸的戰歌。荒涼的山峽裏還有許多古代建築的遺跡,令人想起蘇格蘭曆史上的光榮。他們夫婦倆就常在這些美好的風景中散步。今天他們鑽進白樺樹或落葉鬆的林子裏,在一望無際的霜葉初黃的灌木叢中消失了。明天,他們又去攀登樂蒙山的峻嶺,或者騎著馬在人跡罕見的幽穀裏奔馳。他們觀察著、體會著、欣賞著那富有詩情畫意、直到今天還被稱為“羅布-羅伊之鄉”的勝境,以及沃爾特-司務特所歌頌的那些著名的景致。傍晚,當“麥克-法輪之燈”在天邊放出光芒時,他們就去沿著府第外的小道徘徊。這種古老的回廊象是給瑪考姆府套上一個象城堡樣的項圈。在那兒,他們倆坐在一塊孤立的石頭上,沉思著,在大自然的沉寂中,在淡淡的月光下,仿佛世界上再也沒有別的人;夜幕降臨,他們倆陶醉在這神奇和胸襟開朗的境界裏。隻有兩顆相愛的心靈才能領略到大地上的這種秘密和朦朧。


    他們結婚後的頭3個月就是這樣過去了。但是爵士並沒有忘記他的妻子是一個大旅行家的女兒!他想,夫人的心裏一定還保存有他父親生前的那些願望。果然,他這種想法,一點也沒有錯,鄧肯號造好了,它將載著他們夫婦到世界上最美麗的地方去,經過地中海一直到希臘附近的一帶群島。當丈夫把鄧肯號交給她使用的時候,我們可以想象到海輪夫人是多麽的快樂啊!是呀,到那風光明媚的希臘去度愛情生活,看著蜜月在那仙境一般的東方海岸上度過,世界上的幸福有比這個更大的更美的麽?


    然而,這時候哥利納帆爵士已經到輪敦去了。當前的急務是要救援幾個不幸的遇難船員,所以海輪夫人對這次短暫的分離,並不感到那麽鬱悶,隻是懸掛著爵士,不知這件事能否辦成。第二天,接到丈夫的一封電報,她估計丈夫很快就可以回來。晚上收到一封信說要延期,因為爵士的建議碰到了若幹困難。第三天,又有一封信,信裏爵士流露出對海軍部的不滿。


    這一天,海輪夫人心中不安起來,晚上,她正一個人悶悶坐在房間裏時,忽然總管家哈伯爾進來告訴她有一個少女和一個男孩,要求要和爵士說話,問她願不願去接見。


    “是本地人嗎?”夫人問。


    “不是的,夫人。因為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乘火車到巴樂支(一個地名),由巴樂支到呂斯村的,他們是步行來的。”管家回答說。


    “請他們上來吧,哈伯爾。”夫人說。


    管家出去了。一會兒,那少女和小孩被引到海輪夫人的房裏來了。從他們的麵孔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姐弟倆。姐姐十六歲,她那漂亮的麵孔顯得有些疲乏,那雙眼睛似乎是哭腫的,那副表情又沉著又勇敢,那身裝束又樸素又整潔。這一切叫人一見就對她發生好感。她攙著12歲的弟弟,這孩子態度堅決,好象是他姐姐的保鏢。真的!誰要是冒犯了他的姐姐,這條小好漢就會立刻站出來的。姐姐乍到夫人麵前,有些楞住了。海輪夫人趕快先開腔說:


    “你們想找我說話嗎?”她邊問邊用眼光鼓勵著那女孩。“不是,不是找你。我們要找哥利納帆爵士本人。”那男孩用堅定的語氣回答。


    “請原諒他,夫人。”姐姐立刻說,用眼睛瞅著弟弟。“哥利納帆爵士不在家,”夫人又說,“我就是他的太太。如果我可以代替他的話……”


    “您就是哥利納帆夫人嗎?”那少女說。


    “是的,小姐。”


    “就是關於不列顛尼亞號沉沒的事在《泰晤士報》上登了一條啟事的那位瑪考姆府的哥利納帆爵士的夫人嗎?”“正是!正是!”海輪夫人趕快接著回答,“你們是什麽人?


    ……”


    “我是格蘭特小姐,夫人,這就是我的弟弟。”“啊!格蘭特小姐呀!格蘭特小姐!”夫人叫了起來。一麵把那少女拉到身邊,拉住她的雙手,同時又吻著那小好漢的小臉。


    “夫人,關於我父親沉船的事,您可知道些什麽?他還活著嗎?我們還可能見到他嗎?我懇求您,請您說啊!”“我親愛的孩子,”海輪夫人說,“在這種情況下,我不願意給你們一個空歡喜……”


    “您盡管說,夫人,您說吧!我是夠堅強的,我不怕聽見壞消息,痛苦我能忍受下來的。”


    “我親愛的孩子,希望是很渺茫的,不過,也可能有一天你們會跟你們的父親重新見麵的。”


    “上帝呀!上帝!”格蘭特小姐叫著,忍不住流下淚來,同時小羅伯爾抱住哥利納帆夫人的雙手直吻。


    一陣悲喜交集的情緒過去了,那少女不由自主地提出了很多問題。海輪夫人對她說了撈獲文件的經過,又根據文件說明了不列顛尼亞號怎樣在巴塔戈尼亞附近沉沒了。為什麽隻有船長和兩個水手逃出了性命,後來可能爬上了大陸。他們是怎樣用三種文字寫了一個文件丟到海裏,向全世界求援的。”


    當海輪夫人這樣敘述著的時候,小羅伯爾眼睜睜地望著她。他的生命仿佛就懸在海輪夫人的嘴唇上。他的想象力在他的腦子裏刻劃出他父親必然會碰到的許多危險:他仿佛看見他父親站在不列顛尼亞號的甲板上,看見他在海浪中掙紮,他仿佛和父親在一起,扒住了海邊的岩石,後來又氣喘籲籲地在沙灘上爬著,離開了海上的狂瀾。在海輪夫人敘述的時候,他有好幾次嘴裏不自覺地叫了出來:


    “啊!爸爸!我們可憐的爸爸啊!”一麵叫著,一麵靠緊他的姐姐。


    至於格蘭特小姐呢,她雙手合十,一聲不響,仔細聽著,直到敘述完了,她才說:“啊!夫人!那文件呢?那文件呢?”


    “那文件不在我這兒,我親愛的孩子。”夫人回答。


    “不在您這兒嗎?”


    “不在,為了你父親,爵士把那文件帶到輪敦去了。但是文件裏寫的東西我都一字一字地告訴你們了,我們是怎樣找出了文件的正確意義,我也告訴你們了。在那些幾乎全部被海水浸蝕掉的殘餘字跡裏,波浪還保全了幾個數目字,隻可惜經度……”


    “不需要有經度呀!”小男孩叫道。


    “是呀,羅伯爾。”夫人一麵回答,一麵看著他那副堅決的神情,不禁微笑起來,“因此,你看,格蘭特小姐,連那文件最細的地方你都知道了,你知道得和我一樣多呀!”


    “是的,夫人。但是我倒想看看我父親的筆跡。”“那麽,等明天吧,也許明天爵士就會回來。我的丈夫帶著這個不可否認的文件,想把它拿給海軍部的審計委員們看看,以便鼓動他們立即派船去尋找你父親。”夫人說。


    “是真的嗎,夫人?您二位真為我們去與海軍部交涉了嗎?”那少女叫了起來,表示十分感激。


    “是的,孩子,我們不該接受任何感激。隨便什麽人處在我們的位置,都會象我們這樣做的。但願我們使你們心裏產生的希望能夠實現!請你們就住在我們家裏,等爵士回來……”


    “夫人,您對我們這樣的陌生人這麽同情,但我們不能因此而過分打擾您呀!”少女說。


    “陌生人嗎?!親愛的孩子,你的弟弟和你在這屋裏都不是陌生人呀,你們既然來了,我要爵士能夠告訴格蘭特船長的兒女,人家將要怎樣設法去援救他們的父親。”


    這樣熱誠的邀請是不便拒絕的。於是,格蘭特小姐同意和弟弟在瑪考姆府裏等候爵士回來。


    在這一度談話中,海輪夫人沒有提到哥利納帆爵士在來信中對海軍部審計委員們的態度所表示出來的焦慮。也沒有一字觸及格蘭特船長在南美洲可能被印第安人俘虜的事實。這些話,要是說出來,那肯定會使這兩個可憐的孩子為他們的父親擔擾,減少他們所抱的希望。那有什麽好處呢?這是絲毫無益於事的呀。因此,這兩點海輪夫人決計不提了。她回答了格蘭特小姐的各項問題之後,反過來對格蘭特小姐的生活和處境問長問短。她感到格蘭特小姐仿佛是她弟弟在世界上唯一的保護人。


    格蘭特小姐的生活和處境是一段動人而簡單的曆史,這段曆史更增加海輪夫人對她的同情。


    瑪麗-格蘭特小姐和羅伯爾-格蘭特是格蘭特船長僅有的兩個孩子。格蘭特是他們的姓。船長的名字叫哈利。哈利-格蘭特在羅伯爾出生的時候就死了妻子。每當他作遠程航行的時候,他就把兩個孩子托付給一位年老的慈祥的堂姐姐。船長是個精明能幹的海員,他既善於航海,又善於經商,一身兼備著一般商船船長所難得的雙重才幹。他住在蘇格蘭珀思郡的敦提城。在此格蘭特船長是本地人。他的父親是聖-卡特琳教學的牧師,曾讓他接受完全教育。因為他父親認為受完全教育對任何人都永遠是有利無害的,即使是對於一個遠洋航行的船長,也是有好處的。


    哈利-格蘭特先做大副,後來做船長,在最初幾次遠洋航行中,業務頗有成就,到了羅伯爾出生後的幾年,他已經積有一些資財了。


    就是在那時期他想起一個偉大的計劃,這使他的名字傳遍了蘇格蘭。他和哥利納帆氏的人們一樣,也和低地(蘇格蘭中部)的若幹世家大族一樣,對於那些一直侵占欺淩的英格蘭是不滿的。在他看來,他的家鄉——蘇格蘭的利益不可能是英格蘭的利益。因此,他想以個人的力量促進蘇格蘭的發展,決心在澳大利亞一帶找出一片陸地來使蘇格蘭能作大規模的移民。他是不是要爭取蘇格蘭人脫離大英帝國而獨立呢?也許他是這樣想的。大概他曾把這個內心的想法泄漏出去了。因此,不難了解,政府是不會對他這種移民計劃給予支持的。政府不但不支持,甚至還給他製造種種困難,而這種種困難,如果是在別的國家,也許把有這種計劃的人的性命都送掉了。但哈利-格蘭特並沒有灰心。他號召同胞發揚愛國主義精神,他自己拿出全部家產來實現他的計劃。他造了一隻船,組成了一個船員隊,全都精明能幹。他把兒女托給那年老的堂姐,自己就出發到太平洋各大島探險了。那是1861年的事。在頭一年裏,直到1862年5月,人們還不斷地得到他的消息,但是自從六月裏他離開卡亞俄以後,就沒有人再聽到關於不列顛尼亞號的情況了,商船日報對船長的命運也隻字不提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哈利的堂姐死了。從此以後,這兩個孩子成了舉目無親的孤兒。


    那時,瑪麗-格蘭特才14歲,她勇敢堅毅,對這遭遇毫不畏懼,她把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年幼的弟弟身上。弟弟不但要養,還要教呀。這多虧了她的節約、謹慎和聰明。她日夜勞作,為弟弟犧牲一切。這位年幼的姐姐居然把教養弟弟的工作承擔下來。她沉著地履行了母親的責任。這種處境是十分動人的,兩個孩子就這樣生活著,倔強地安貧吃苦,勇敢地和窮困作鬥爭。瑪麗一心一意隻想到弟弟,她為他夢想著幸福的前途。可憐啊!她一直認為不列顛尼亞號永遠完事了,父親是死了,死定了。當她偶然翻到《泰晤士報》上那條啟事時,她突然又從絕望中跑了出來。她那種激動興奮的心情實在是無法形容的。


    她毫不遲疑,立刻決定來打聽一下消息。哪怕這消息告訴她父親的屍體在荒僻的海邊的一隻破船底裏發現了,也要比那種受生死不明的痛苦好些,比半信半疑、牽腸掛肚的折磨好些。


    因此她把這消息和她的決心告訴了弟弟,當天兩個孩子就乘上去珀思的火車,晚上就到了瑪考姆府,到了瑪考姆府,瑪麗又在長久的憂慮之後開始有了希望了。


    這就是瑪麗-格蘭特對海輪夫人所講的她的苦難曆史。她簡單地說著,絲毫沒想到在這段曆史裏,在這漫長苦難的歲月裏,她是一個英雄女郎。然而海輪夫人卻想到這一點,有好幾次她不住滴下了眼淚,把她姐弟倆緊緊地摟在懷裏。


    對於羅伯爾,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段故事,他睜著兩隻大眼睛,聽著姐姐說,他現在才知道姐姐過去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最後,他抱著姐姐叫道:


    “啊!姐姐呀!你就是我的親媽呀!”這是從他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地發出來的。


    大家談著談著,已經是深夜了。海輪夫人怕兩個孩子過於疲乏,不願意把話拉得太長,於是便把他們姐弟領到為他們準備好的臥室裏去了。他們倒下就睡著了,夢想著美好的未來。他們走開之後,夫人就叫人把少校請來,把當晚和兩個孩子的談話全部告訴了他。


    “好個小女孩啊,瑪麗-格蘭特!”少校聽完後,讚歎地說。“願老天保佑我的丈夫交步成功吧!”海輪夫人說,“否則這兩個孩子的處境更不堪設想了。”


    “他會成功的,否則海軍部那些老爺們的心腸真是比最硬的岩石還要硬。”


    雖然少校這樣保證,海輪夫人還是不放心,這一夜都沒有睡好。


    第二天天一亮,瑪麗-格蘭特和她的弟弟就起來了。他們正在院子裏走來走去,這時忽然聽見一陣馬車聲。哥利納帆爵士快馬加鞭地趕回來了。幾乎就在這時候,海輪夫人由少校陪著也到了院子裏,直向她丈夫奔去。爵士仿佛很憂鬱,很失意,很憤慨。他擁抱著他的夫人,但沒有說一句話。


    “怎麽啦,愛德華?”夫人急著問。


    “怎麽啦,我親愛的海輪,那班人一點心肝都沒有!”


    “他們拒絕了?……”


    “是呀!他們拒絕派船給我!他們說,為了尋找富蘭克林,曾經白費了幾百萬!他們聲稱文件太模糊,看不懂!又說,那些不幸的人已失蹤兩年了,很難再找到他們!他們既然落到印第安人的手裏,必然被帶到內陸去了,怎麽能為這三個人——三個蘇格蘭人!——搜查整個巴塔戈尼亞呢!這樣做既無益又危險,到時犧牲的人可能要比被救的人還多。總之,他們不願意,什麽理由都搬得出來。他們還記得格蘭特船長的那個計劃呢,這可憐的船長沒救了!”


    “我的父親啊!我可憐的父親啊!”瑪麗-格蘭特叫了起來,跪到爵士的跟前。


    “你的父親!怎麽回事,小姐?……”爵士看到這個女孩跪在他麵前,吃了一驚,問。


    “是的,愛德華,這就是瑪麗小姐和她的弟弟,格蘭特船長的兩個孩子。”海輪夫人說,“海軍部這樣一來,他們是注定要做孤兒了!”


    “啊!小姐,”爵士一麵說著,一麵扶起這少女,“假使我早知道你們在這裏……”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院子裏隻聽到斷斷續續地嗚咽聲,衝破著一片苦痛的沉寂。爵士,夫人,少校以及靜悄悄圍在主人旁邊的仆從,誰都說不出話來,但是可以看出,這些蘇格蘭人沒有一個不對英國政府這個決定表示憤憤不平。


    過了一會兒,還是少校先開口,他問爵士說:


    “這麽說,就沒有希望了?”


    “沒有希望了。”


    “那麽,好!”小羅伯爾高聲叫道,”我出去找那班人,我們倒要看看……”


    羅伯爾這句發狠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的姐姐止住了。但是他兩個小拳頭握得緊緊的,顯出一肚子的憤憤不平。“不能這樣,羅伯爾,不能這樣!這些好心腸的大人們為我們盡了力了,我們要謝謝他們,我們永遠感謝在心裏,我們走吧。”瑪麗說。


    “瑪麗!”夫人叫道。


    “小姐,你要到哪裏去呢?”爵士問。


    “我要去跪到女王的麵前,我們要看看女王是不是對我們這兩個為父親求救的孩子也裝聾作啞。”


    哥利納帆爵士搖搖頭。並不是他懷疑女王陛下的仁慈心腸,而是他料到瑪麗-格蘭特是見不到女王的。求恩的人很少能走到王座前麵的石階上。因為英國人在王宮的大門上和他們在輪船的舵盤上一樣,都寫著:


    “請乘客勿與掌舵人說話。”


    海輪夫人懂得丈夫的意思。她也曉得這個少女去求見女王是不會成功的。她眼看著這兩個孩子就要過著絕望的生活了,這時,她心中起了一個偉大而慷慨的念頭。


    “瑪麗-格蘭特,你們等一等,我的孩子,現在聽我說。”


    瑪麗本來已經攙著弟弟要走了,她停了下來。


    海輪夫人眼淚汪汪地,但聲音堅決而臉色興奮地走向她的丈夫。


    “愛德華,”她對他說,“格蘭特船長寫了這封信把它丟到海裏的時候,他是把信托付給了上帝,是上帝把這封信交給我們的呀!無疑地,上帝要我們負責拯救那幾個不幸的人。”


    “你的意思怎樣呢,海輪?”爵士問。


    全場的人都靜悄悄地聽著。


    “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如果結了婚以後能做一件好事,他應該是感到無限的幸福的。那麽你,親愛的愛德華,你要讓我快樂,曾經訂了一個遊覽旅行的計劃。但是能拯救被國家遺棄的一些不幸的人,我想那是天下最快樂的事,更有價值的事呀!”


    “海輪啊!”爵士叫了起來。


    “是的,你懂我的意思了?愛德華,親愛的!鄧肯號是一條輕快牢固的好船,它經得起南半球海洋上風浪!如果需要的話,它可以作環球旅行,我們就出發吧,愛德華!我們去尋找格蘭特船長。”


    爵士聽到這一番話,早就對他那年輕的夫人伸出兩隻胳臂了。他微笑著緊緊擁抱著她。這時,瑪麗和羅伯爾也拉住她的雙手直吻。在這動人的一幕中,所有仆從都感動了,興奮了,不由自主地從內心發出了感激的呼聲:


    “烏啦!烏啦!烏啦!!!擁護呂斯夫人!擁護哥利納帆爵士和哥利納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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