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心上過她的當,穩住心神。


    反手欲將她放在自己肩頭的手扯開,卻隻是徒勞無功。對方越發用力,李長心皺眉。


    痛的厲害……


    “為什麽不說?”蘇紅纏低聲問道。


    李長心始終緊緊抿著唇,微微撇開頭。


    自己可以不見,卻做不到不聽。


    對方聲音帶著蠱惑性,嗬氣如蘭,細細麻麻敲打心間。弄得縱使李長心現在看不見,但她隻聞聲音都有些心神恍惚。


    蘇紅纏仿佛蛇蠍做美人,誘惑著世人一步步邁向無邊地獄。


    李長心甚至幻想,說出來就會和蘇紅纏在一起。不必受著情毒煎熬,與她十指緊扣,了卻前世心願。


    但是狠下心來,心中默念清心決。一時間兩人互相僵持……


    蘇紅纏目光深沉,何曾看不出李長心的抵抗……


    微微歎氣,修心之人心境堅定,鮮少受他人蠱惑心魔侵體。世事渾濁,亦能保持清明神台。


    前世李長心向來不喜多言。除非氣極會嗬斥幾聲,繞是如此,最多也不過做冷漠狀態。


    此刻蘇紅纏恨不得撬開她的嘴,隻求她再多講些。


    李長心端坐,不動聲色。


    忽然耳邊傳來另外一人聲音。甚是縹緲,滲透到靈海中去。


    是百療殘魂…,斷斷續續說:“眼前這女子莫非是呑廊真人弟子?”


    雖然對方將火蓮收在體內,氣息收斂,但是她還查出一絲端倪。


    李長心不知道蘇紅纏這世所學的功法。對方修了魔道,便不可能是上輩子修煉的正道功法。


    既然百療這般說,也許蘇紅纏真的修煉了那魂靈決。


    百療沉默一會兒:“說不定她死的比你還早……”


    就算不死,火蓮進化,本體也需要不停的進階,將死亡期限拉近。就算若有一日飛升,也不過是飛升魔界……


    畢竟長生境界,究竟是什麽?


    隻有真正的的大羅金仙才知道吧。


    百療殘魂靈智缺失,每每說一句話,都要思考半天,說話也斷斷續續。


    叮囑了李長心幾句便不再做聲,看李長心如何抉擇……


    思量許久,李長心淡然開口:“前世虧欠於你,今生便當報了這因果。”


    “你前世可曾虧欠我什麽?!”蘇紅纏不信她話。


    “殺你之人雖非我,卻因我而起。”


    殺一個蘇紅纏,便輕易毀去了九華碧陽峰之主。


    蘇紅纏質問:“休要騙我!”


    “此世若我死後。”李長心抬起頭,輕輕笑道。伸手拍了拍對方肩膀,溫柔寵溺。再捋了捋散落的頭發,窗外微風吹拂入屋內。


    緩緩接下一句:“我埋葬在故土……”


    ………………


    青丘終年少雨,隻有盛夏來臨,才偶有細雨紛紛。


    李長心撐著青骨傘傘站在高處,斜風帶雨打濕她發尾衣角。


    原以為這傘丟了,沒想到是被蘇紅纏帶走。


    可惜法寶已經自爆,上頭的符印徹底毀了。。可惜了…。


    踏青緩步行,臧幻琴從其身後與其並肩。開口:“她走了。”


    李長心淡淡嗯了一聲。


    “你到底要什麽?”臧幻琴問她。說了什麽最後把人氣走了,


    李長心沉默,微微偏頭暗自思量。許久都沒有做聲,神情淡然。


    臧幻琴又道:“蘇紅纏托言,叫你好生在青丘修養。還有這是她給你的……”


    一個大包袱被塞到李長心懷中。她按了按,軟綿綿的,是一些衣物……


    李長心失神,喃喃自語,她要什麽呢?“青丘會下雪嗎?”


    “不曾。”


    “我想賞雪……”李長心說道。


    修仙世界鮮少下雪,九華門更是四季如春。便是寒冷,也不過是幹冷,一場冷雨下來,樹枝椏長滿了冰條。


    以前在京城,最厭惡的便是下雪。日子過得艱難,哪有心思賞雪。


    後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過去,終究還是沒有好好看過一場雪。”


    臧幻琴問:“你喜歡看雪?”


    李長心搖頭,算不得喜歡,隻是如今看不到了,心頭便越發想要。


    她喃喃自語:“得不到的總算最好的……”


    臧幻琴拱手,義氣說:“你於我有恩,你隻要在青丘一日,我定然會護你安康。”


    “謝謝……”李長心頷首。


    臧幻琴足尖一點離去,回頭看了一眼,李長心依舊執傘迎風,衣衫紛飛。


    對方看似無欲無求,清心寡欲。可在臧幻琴看來,李長心卻活的比誰都累。心中憂鬱從來不言,喜悲都埋藏於心。


    算計著一切,心中滿打滿算,不苟且偷生或者可以說心機。


    到了與蘇紅纏攤牌這個時候,李長心,又不說了。這值得不值得,得看李長心怎麽想,外人無權過問……


    雨越下越大,李長心握著傘柄的手有些發麻。


    “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呢……”李長心抬頭,神情莫測。


    …………


    李長心離開青丘了,在臧幻琴不知道的情況下。


    留給對方盞青冥古燈和兩封修書。


    臧幻琴先看了對方留給自己的那封信,字跡有些潦草,許是寫的著急了些。


    字也東倒西歪的,對方看不見,這倒也能理解。不過從字的結構上看,依稀還能看得出李長心寫的一手好字。


    不是閨中女兒愛的簪花小楷,對方的起筆,落筆頗為瀟灑,筆鋒也略顯尖銳大氣。


    臧幻琴不自覺與林蟬的字比較,搖了搖頭,終究還是少了份溫潤圓滑。


    林蟬不似李長心生平曆經坎坷,李長心又不如林蟬溫婉。


    這倆人向來沒有可比度,都是清冷性子,自己卻隻傾心林蟬一人。


    想想李長心和自己的站在一起的畫麵……


    臧幻琴滿身雞皮疙瘩,一身惡寒。


    等好不容易忍下這惡心感覺,再一看信裏內容,臧幻琴就氣的打轉。


    什麽叫做有事先走一步,什麽叫做把青冥古燈再送給蘇紅纏?


    “她一個瞎子,能幹些什麽事情?”臧幻琴譏諷。


    煩心,自己前腳剛答應蘇紅纏照顧李長心,後頭就把人弄丟了!


    還要送古燈給蘇紅纏!


    她怎麽可能知道對方跑什麽地方去了!就算找到了也少不得一頓教訓。


    臧幻琴想起了自己還是狐狸的時候,蘇紅纏就一點都不顧及折騰自己。


    “天……”臧幻琴又抱頭哀嚎。


    李長心她到底為什麽離開啊,她這麽弱,到底有什麽事情非要去做不可!


    臧幻琴把東西一卷,就躍出去,立馬去找。


    李長心不過一屆凡人,腳程再快,也快不過自己。這麽點時間,她能跑到什麽地方去?


    臧幻琴心中還是帶著希翼的……


    青丘之外,崎嶇山道上一身披黑色鬥篷的女子蹣跚而行。手中一青色骨傘用來探路。


    正是離開青丘的李長心,她走的很慢,但是步伐堅定。


    走的累了,停下腳步歇息。找了個幹淨地方,緩緩。


    日頭很大,但是鬥篷遮掩效果不錯,是蘇紅纏給自己的包袱裏的。裏頭除了衣物,還有不少靈石


    李長心覺得可能這是一件法寶,此類的法寶,多半是遮掩效果。


    寬大的帽子遮住了李長心大半張臉,黑色布料在陽光直射下顯得隱隱約約。


    臧幻琴從她高空快速掠過,修士找東西,若是相對遠便會拿神識去探尋。


    臧幻琴神識掃過李長心所在,那處並無異常,卻沒有低空遁行然後用眼睛去找。


    李長心雖然在她神識掃過的時候,感覺到了一點的不對勁,卻也沒有多想。


    因為她要去的地方離青丘較遠,想著先就近找個坊市,運用傳送陣,通過短距離的傳送,多次跳躍。


    “咳咳……”李長心咳嗽幾聲。


    本來待在青丘細細調養會比較好,但是她沒時間去揮霍了。


    她信生死有命,天要收她,到了時候自然會動手。調養與否,無傷根本。


    反正此世她所在乎,還能信任的人怕也隻有蘇紅纏了……


    世間萬物再美好,自己都不能看見。


    李長心伸手感受外麵的炙熱,聽著耳畔風吹綠林沙沙聲音,想象著此刻該是綠野滿山林。


    聽聞青丘風景如畫,可惜此生再不能親眼目睹了。


    若是有緣,日後再來吧。


    休息一會兒,再次起身。好在青丘這裏雖然冷清,但是還有坊市存在。而且外地修士也與此地來往,久而久之,你來我往踏步其中這就成了路,這給了後人方向。


    李長心作為沒有威脅的凡人,一般遇到修士殺害的可能性很小。就算是野外,也不必多擔心。


    就是這樣,李長心也不會大意。上次坊市遇難,她已經知道了自己被九華門緝殺,做事自然小心謹慎。


    拉低鬥篷帽子,輕輕笑了一聲。


    重活一次,什麽都變了。又或者說什麽都沒有變。


    上次若非蘇紅纏及時趕到,自己怕是早就命喪黃泉。前世死在九華門,今世又因為九華門而三番五次險些丟了性命。


    到底她與九華門是善緣還是孽緣?


    現在她要去的地方卻又是九華門。


    並非李長心成心送死,而是不得不去……


    此界萬年不見飛升之人,究竟是什麽原因,無人知曉。


    不少化神修士止步此等境界,最後無奈坐化。


    正道艱難,魔道更難。呑廊真人被說是最後的飛升修士,事實上準確的說是最後一位飛升魔界的魔修。


    與上界的聯係似乎被人為的阻隔了,讓下界修士觸碰不到那道天塹,無法引下雷劫,打開飛升通道。


    李長心苦惱:若是這般,便糟糕了。


    蘇紅纏修魂靈決,若是此世不能飛升追求更高境界,被此界法則壓製,日後火蓮進化,便死無葬身之地。


    飛升是蘇紅纏日後唯一的出路,而且必須短時間做到。


    李長心多想喊對方停下來,多想讓其陪伴自己今生今世。若是可以,自己願死後執念不散,化為鬼修。


    可惜她最終也沒有說出口。


    蘇紅纏是魔修,樹敵頗多,若不能變強,隻有死路一條。


    李長心苦笑,她怎麽可能看著蘇紅纏去死,做不到……


    自己不能在修煉上給蘇紅纏有所助力,那麽她便要試著解開這萬年無人飛升之謎。


    現在唯一的線索是百療說華箐時期能飛升的修士就屈指可數。


    華箐步入化神近萬年,一直沒有觸碰到那道天塹。


    壽元漸少,她後來為自己修陵墓,生前便在裏麵閉關。


    就是不飛升,死了也算有個著落。


    百療聽其命令,守在墓外,不許他人打擾。


    有一日,九華墓外引下飛升雷劫,出現虛洞。


    原本應該閉關的華箐破空而出,硬生生抗下九道雷,順利飛升。


    那時候百療眼睜睜看著華箐離去。


    對方身上的儲物袋一樣不少,卻唯獨忘記將自己收到靈獸袋中。


    華箐將其遺忘,之前又早設下陣法,讓百療困死九華墓,此生執念深刻,再難入世道。


    百療獨自死守在九華墓外,每日每夜的思念快把她逼瘋。


    最後數萬年時光似流水潺潺不停歇,百療壽命消耗殆盡,本軀化九華墓外白骨累累……


    百療殘魂神情呆滯,於李長心靈海低言:“她為什麽帶走了一切,卻唯獨不要我呢?”


    她很確定當初自己呼喚華箐的時候,對方轉頭看了一眼。


    然後……默然離去。


    李長心也不知道這其中原因,不多言。


    可憐傳說中生性善良的仙獸百療死後神魂不能超脫。分裂出凶蠻神魂寄托他人身上,隻為日後有緣見到華箐,要斷了對方長生念想!


    李長心想起一件事情,九華門那四位前輩有三位都是在百療死前飛升,而寄托了百療殘魂碎片的第四位修士卻在飛升之後突然隕落……


    心道若是那第四位修士能完成百療心願,自己麵臨這般困境。


    “九華墓裏可有什麽玄機?”李長心皺眉。


    百療搖頭,她所知曉的九華墓裏場景無非是華箐還沒有入住的時候。


    星空圖,玉床,壁畫。……


    石門關閉後,百療就再沒有踏入主墓室。裏麵具體有什麽東西她也不知道……


    那日李長心所看到的,隻不過她靈魂殘存的記憶……


    李長心歎口氣,呑廊真人的傳承失傳,現在隻能從華箐這邊入手。


    撰緊拳頭,李長心苦笑。


    若非百療告訴自己蘇紅纏功法,自己還得被她蒙在鼓中。


    不能停下修煉,無論什麽原因。若是自己帶著殘存的這份情意留在她身邊,遲早會害了她。


    而且……


    李長心摸了摸臉頰,心道,自己在漸漸衰老……


    終有一日,她會白發蒼蒼,眼神渾濁,麵上褶子如溝壑。會死去,會入輪回,世上便再無李長心。


    若蘇紅纏真有心,自己這次真傷她了。


    盡管對方不多說,但是都能感覺到她當時按在自己肩膀的手在顫抖。


    想到那日情景,李長心停下腳步,環抱身子,那十八根斷情釘隱隱作疼。


    慢慢蹲了下來,不住顫抖。


    捂住心口,怎麽傷蘇紅纏心,她心也這般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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