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威廉-斯托裏茨的悲劇下場。雖說羅特利契家從此不必再因他而擔驚受怕了,但是,局麵會不會因為他的死亡更加不可收拾了呢?


    我們是這麽決定的:


    目前最急迫的是通知警察局長,以便他采取必要的措施。


    哈拉朗上尉隻受了點輕傷,由他回家通知父親。


    我十萬火急地趕到市政府,把發生的事告訴警察局長。


    阿爾姆加德中尉留在花園裏,看守屍身。


    我們分頭行動,哈拉朗上尉朝戴凱裏大街走去,我快步經皮阿爾街,趕往市政府。


    斯泰帕克先生立即接見了我,聽完我描述那場奇特的決鬥,他說道,聲音裏既充滿驚奇,又不乏懷疑:


    “這麽說,威廉-斯托裏茨死了?……”


    “對……哈拉朗上尉刺穿了他的胸膛。”


    “死了……就這樣死了?”


    “跟我來,斯泰帕克先生,您可以親自查看……”


    “我去看看?”


    斯泰帕克先生一定在想我是否神智清楚。我又補充說:


    “人死後就不能繼續隱形了。隨著傷口的鮮血流出來,威廉-斯托裏茨露出人形來。”


    “您看到了?”


    “就像我看到你一樣,您可以去看看!”


    “走吧!”警察局長說,並下令,班長帶一隊警察跟他一起去。


    以前我說過,戴凱裏大街自斯托裏茨住宅被毀後,行人一直很少。我離開後沒人路過此處。可見消息還沒傳開,理所當然,拉茲人還不知道他們已擺脫了一個惡魔般的人物。


    斯泰帕克先生和手下人,加上我,一行人翻過柵欄,穿過瓦礫灰燼堆,阿爾姆加德迎上我們。


    威廉-斯托裏茨的屍身僵臥在草叢中,略向右側,衣服上濺滿血跡,血從胸口滲出來,早已凝結成塊。他麵無人色,右手還緊握著中尉的軍刀,左臂微微彎曲——這具僵屍,太適合進墳墓了。


    斯泰帕克先生久久地打量著屍身,說:


    “是他!”


    警探們心驚膽戰地走近,他們也認出了這個壞蛋。斯泰帕克先生還信不過眼睛所見,又全身上下摸遍屍身,以求證實。


    “死了……確實死了!”我說。


    他又問阿爾姆加德中尉:


    “沒人來過?”


    “沒人來過,斯泰帕克先生。”


    “您沒有聽到花園裏有響動……沒有任何腳步聲?”


    “沒有。”


    有理由相信,當我們出其不意驚到他時,威廉-斯托裏茨是一個人在廢墟裏。


    “現在怎麽辦,斯泰帕克先生?”阿爾姆加德中尉問。


    “我派人把屍體抬到市政府……”


    “當眾送去?”我問。


    “當眾送去,”警察局長答道,“必須告訴所有拉茲人,威廉-斯托裏茨死了,他們隻有親眼看見他的屍身才會相信!”


    “隻有把他埋葬以後。”阿爾姆加德中尉接著說。


    “如果要把他埋葬的話!”斯泰帕克先生說。


    “如果要把他埋葬?”我不由得重複道。


    “維達爾先生,首先要進行屍檢……誰知道呢?……或許檢查死者的器官、血液,我們可能會找到某些還不為人知的東西……可以產生隱身效果的物質屬性……”


    “必須摧毀這個秘密!”我叫起來。


    “依我看,”警察局長接著說,“最好把屍體火焚,把骨灰撒在風中,就像中世紀時代,人們對付巫師那樣!”


    斯泰帕克先生打發人去找一副擔架,阿爾姆加德中尉和我告別後他回到醫生家。


    哈拉朗上尉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鑒於羅特利契夫人目前的狀況,他很謹慎,沒告訴她。威廉-斯托裏茨的死並不能還給她女兒!


    我弟弟也還一無所知,我們派人請他到醫生的工作室裏。


    他聽到這個消息以後,並沒有複仇的塊感?他隻是號啕大哭,絕望地叫著:


    “他死了!……你們殺了他!……他死了,沒說出米拉在哪裏就死了!……要是他活著,米拉就……可憐的米拉……我永遠見不到她了!”


    用什麽話可以平息他內心痛苦的爆發呢?……


    我試著安慰他,就像過一會兒要安慰羅特利契夫人那樣。不,不應該絕望……我們不知道米拉在哪裏……她是否被囚禁在城裏的某幢房子裏……她是否離開了拉茲……但有一人知道……他一定知道……威廉-斯托裏茨的仆人……那個海爾門……警方會逮到他……哪怕他逃回德國,警方也會把他挖出來!……他替主人保密沒有好處!……他會講出來……會強迫他講出來……哪怕給他一筆錢財!……米拉會回來的,回到她家人,她未婚夫……她丈夫身邊……隻要精心照料,多加撫愛,她的神誌會恢複的!……


    瑪克什麽都聽不進去……他什麽都不想聽……對他來說,唯一知道米拉下落的人已經死去……不該殺了他……應該逼他說出秘密!……


    我不知道怎樣才能使他安靜下來。這時,室外傳來一陣喧嘩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哈拉朗上尉和阿爾姆加德中尉衝到麵向林蔭大道拐角和巴堤亞尼提岸的窗戶前,往外看。


    又發生了什麽事?……依我們目前的心境,我相信再沒有什麽能令我們大驚小怪的了,哪怕威廉-斯托裏茨死而複活!


    原來是喪葬隊伍通過。威廉-斯托裏茨的屍身躺在擔架上,由兩名警探抬著,其餘的人跟在後麵……全拉茲城都會知道威廉-斯托裏茨死了,這個恐怖時代宣告結束了!


    喪葬隊的隊列沿巴蒂亞尼堤岸一直走到歐梯埃納一世大街,再穿過高樓門市場,取道各鬧市,最後才在市政府門前停下來。


    依我之見,他們真不該從羅特利契住宅前經過!


    我弟弟也衝到窗前,看到那具血淋淋的屍體,絕望地尖叫一聲。他多麽希望能讓擔架上那人複活,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男女老幼、市民、普旺陶的農民全都熱烈地歡呼!倘若威廉-斯托裏茨活著,他會被憤怒的人群撕個粉碎!既然他已死去,人們也就饒過了他的屍身。但正如斯泰帕克先生所說,群眾不願意他葬入聖潔的墓地。他應該在廣場上被焚燒,或者推入多瑙河中,讓河水把他衝到遙遠的黑海深淵裏。


    窗前的喊叫聲持續了半個小時,才恢複了平靜。


    哈拉朗上尉告訴我們,他立即去總督府。他想就搜查海爾門一事同總督大人商量。必須通知柏林、奧地利大使館,必須促使德國警方馬上采取行動,布下天羅地網……報紙也可提供幫助……懸賞捉拿海爾門,威廉-斯托裏茨秘密的唯一知情者;他可能帶著米拉。


    哈拉朗上尉上樓探望完母親,在阿爾姆加德中尉陪同下離開了家門。


    我留在弟弟身邊,與他一起分擔痛苦的時光!我無法使他安靜下來,他那種過度激動的情緒還在不斷地高漲之中,令人顫栗!他躲著我,我感覺得到,我害怕他會忍受不了這種精神危機!……他快發瘋了!……他想離開,當晚就走,去斯普輪貝格……在拉茲,海爾門會被認出來……為什麽他不會帶著米拉回到斯普輪貝格……?


    海爾門可能在斯普輪貝格。但說米拉也在那裏,這說不過去。她頭晚失蹤。第二天威廉-斯托裏茨還在拉茲……我寧願相信她被帶到郊外……某間屋子裏,斯托裏茨把可憐的神誌不清的她關在裏麵,他可能沒有讓她恢複形體!……如果是這樣的話,誰又能保證可以找到她?……


    瑪克既不肯聽我勸,也不爭吵……他隻有一個念頭……一個固執的念頭……動身去斯普輪貝格!


    “你陪我去,亨利。”他說。


    “好吧,可憐的人。”我回答道。我實在不知是否能令他取消這次無用的旅行!


    我最後終於讓他答應第二天動身……我得見到斯泰帕克先生,求他向斯普輪貝格警方打個招呼,並通知阿爾姆加德中尉陪我們一起去。


    近七點,阿爾姆加德中尉和哈拉朗上尉回來了。總督向他們保證,即刻組織人力搜查全城、城郊,他認為,我也認為,米拉一定在海爾門的手上。


    羅特利契醫生陪在妻子身邊。客廳裏隻有兩名軍官,我弟弟和我四人。


    百葉窗關上了。仆人送燈進來,放在燭台上。我們等醫生下樓一起用餐。


    七點半的鍾聲剛剛敲響,我坐在哈拉朗上尉身邊,剛要告訴他斯普輪貝格之行。這時,花廳門猛地打開了。


    大概是花園裏的穿堂風把門吹開了。因為我並沒看到有人進來,但更怪的是,門又自動關上了。


    這時——不!我永遠忘不了這個場麵!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不是訂婚晚會上高唱《仇恨之歌》,侮辱我們的那個粗魯的嗓門,而是一個甜蜜、愉快的聲音,一個大家都喜愛的聲音!米拉的聲音!……


    “瑪克……親愛的瑪克,”她說,“您,維達爾先生……你,哥哥?……喂,吃飯的時間到了!……沒人通報爸爸、媽媽?……哈拉朗,去叫他們,我們先入席了……我餓得要命!……您來嗎,阿爾姆加德?”


    是米拉……是她……恢複了神智的米拉,痊愈了的米拉!可以說,她就和平時一樣下樓來了!是米拉,她看得見我們,我們卻看不見她!……一個隱身的米拉!……


    我們全都驚呆了,釘在椅子上,既不敢動,也不敢說話,更不敢朝著發出聲音的那邊迎上去……


    她從哪兒來?……從劫持者的屋子裏嗎?……她騙過機敏的海爾門,穿過城區,逃回家中?可是房門緊閉,沒人給她開過門呀!


    不會。她的到來很快就會引開謎底……米拉從她的閨房中出來,威廉-斯托裏茨將她隱身後,扔在那裏……我們以為她被帶出房子,其實,她一直沒有離開過臥室……24小時裏,她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不說話,也沒有知覺!……沒人會想到她就在床上,說真的,我們怎麽會想到這點呢!


    威廉-斯托裏茨當時沒有帶走她,可能因為他另有要事,但如果今天早上不是哈拉朗上尉一刀結果了他,他遲早會回來完成那件罪行的!


    眼前的米拉已恢複神智,可能由於斯托裏茨給她喝了隱身的藥水吧。米拉對一周來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她站在客廳裏,和我們說話,看著我們。她站在黑暗中,還不知道她看不見自己。


    瑪克站起來,張開雙臂,仿佛要抓住她……


    她又說:


    “你們怎麽了,朋友們?……我問你們……你們怎麽都不說話?……你們好像看到我很驚訝,發生什麽事了?……媽媽怎麽不在這兒?……她病了嗎?”


    沒等她說完,門又開了,羅特利契醫生走了進來。


    米拉馬上撲了過去——至少我們是這麽猜的——因為她喊著:


    “啊!爸爸!……怎麽了?媽媽怎麽沒來?……她生病了?……我去房間看她……”


    醫生愣在門口,他旋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但是米拉已經靠近他,抱住他,不停地說:


    “媽媽……媽媽!……”


    “她沒有生病!……”醫生結結巴巴地說:“她馬上就下樓……就呆在這兒,孩子,就呆在這兒。”


    這時,瑪克也摸到了米拉的手,他溫柔地拉著她,就像牽著一個瞎子。


    但她不是瞎子,我們這些看不見她的人才是瞎子!


    瑪克讓她在身邊……


    她不說話了,可能被大家的古怪反應嚇壞了。瑪克聲音顫抖,輕聲說著一些她摸不著頭腦的話:


    “米拉……親愛的米拉!……是的!……是您……我感覺到你就在我身邊……哦!我求你……我親愛的……別離開我……”


    “親愛的瑪克……您為何神情驚慌……所有人都是……你們讓我害怕……爸爸……回答我!發生了什麽不幸的事?……媽媽……媽媽!……”


    瑪克覺得她站了起來,他輕輕地拉住她……


    “米拉……親愛的米拉……說話……說話!……讓我聽聽你的聲音……你……你……我的?……我親愛的米拉!……”


    我們坐在那裏,恐懼地想到那唯一能使米拉現形的人已把他的秘密帶進了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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