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9日晚,續。


    深夜尚未來臨,空中沒有月光,四周漆黑一片。我們無法知道剛才船是在什麽地點觸礁擱淺的,它是否被狂風刮到了美洲海岸?陸地是否已經近在眼前?我說過,船尾龍骨猛撞了幾下之後,大臣號就紋絲不動地停下來。片刻之後,船頭傳來嘩嘩的鐵索聲,羅伯特·卡爾蒂斯清楚,船拋錨了。


    “好,太好了!”他說,“二副和大塊頭已經把兩個錨都拋下水了!但願它們一直能把船穩住。”這時,我看見羅伯特·卡爾蒂斯正順著桅牆往前走,一直走到火無法燒到的盡頭。然後他鑽到右舷支索架下,船正朝這邊傾斜著,他頂著劈頭蓋腦的巨浪,在那兒堅持了幾分鍾時間,此時,他側耳傾聽,似乎在風浪聲中聽出了某種非同尋常的聲音。


    羅伯特·卡爾蒂斯費了好大勁才返回到尾樓。


    “進水了,”他對我說,“啊,上帝保佑!這股水或許能將火製服!”“之後呢?”我問。


    “卡紮隆先生,”他說,“‘之後’是將來的事,讓上帝去安排!我們還是想想眼前該怎麽辦?”把泵水管導入火區是當務之急。但那兒火勢凶猛,難以接近,不過艙內的大火似乎已經變弱,可能有幾塊船底板被撞破,大量的水湧進船內,我們聽到了刺耳的哧哧聲,這表明兩種互克的元素已展開了一場遭遇戰。毫無疑義,船底的起火灶已經熄滅,底層的棉包已浸泡在水中。那麽好吧,讓水先把火降住,然後我們再與水比試高低!水大概沒火那麽可怕。水是海員安身立命的去處,水容易對付得多!


    我們的心情無比焦急,可還要在悠悠長夜中熬過3小時,我們身處何方?


    不進行計算和觀測就難以正確判斷方位。不過可以肯定:潮水在漸漸退去;驚濤正在平息。大臣號脫離深海後,擱淺已有一小時了。隻要大火熄滅,我們就可望在下次潮汐到來之前迅速逃離。


    淩晨4時30分,將船的首尾隔開的火簾緩緩消失。我們終於在對麵發現了一團黑影,這是躲在狹小首樓上的那些船員的身影,船兩頭很快恢複了聯係。二副、大塊頭與我們在尾樓上會合了。他們是通過艙壁護欄爬過來的,因為熾熱的甲板仍燙得不能踏腳。


    船長、二副、大塊頭和我一塊合計了一下,一致同意天亮前不采取任何行動。


    倘若陸地近在咫尺,假如海上條件允許,我們將乘小舢舨或采用木筏抵達海岸;如果大臣號是在一塊四麵環海的孤礁上擱淺,我們就對它進行修複,使它具備抵達最鄰近海岸的能力,然後再設法讓它脫淺入海。


    “但是,”羅伯特·卡爾蒂斯說,“盡管方位難以確定,但我們始終是順著西北風漂流,因此,大臣號時下可能已進入南方縱深海域。很久以來我都不能登高了望,不過我了解,大西洋那片海域是不會有暗礁的,我們很可能是在南美洲的某個地方觸礁擱淺的。”二副和大塊頭都讚同這種看法。


    “然而,”我說,“現在仍存在著爆炸的威脅,難道就不能放棄大臣號……?”“這兒若是孤礁如何逃得了生?”羅伯特·卡爾蒂斯反問道,“我們對這塊礁石的情況不知底細,漲潮時它難道不會被海水淹沒?天黑乎乎的我們怎能作出判斷?還是等到天明再說吧。”我馬上把羅伯特·卡爾蒂斯的這番話講給其他乘客聽。但人們忐忑不安的心情仍未平靜,大家不願再看到船上出現新的險情。往壞處想,船若真是擱淺在一塊距離陸地幾百海裏之外的陌生孤礁上如何是好!


    使大家信服的隻有一點:水正在為我們而戰,它在與火的搏鬥中越來越占上風,從而使爆炸的可能性變得越來越小。


    果然不出所料:燃燒的明火已逐漸化作黑色潮濕的濃煙,從艙口滾騰而出,在煙霧繚繞的黑影中偶然飄出數條火舌,眨眼間它們就熄滅了。底艙中心的火源與水遭遇發出哧哧的哀鳴聲,隨即化為盈盈蒸汽散開,呼呼作響的火聲啞然遁去。毋庸置疑,此時此刻成人之美的是海水,而不是那些無用的水泵和木桶。曾經在一千六百包棉堆中恣意妄為的這場火災,原來非要等船中發一場大水方肯善罷甘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臣號遇難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儒勒·凡爾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儒勒·凡爾納並收藏大臣號遇難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