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年9月16日這一天,在愛爾蘭——我們說什麽?——在不列顛所有島嶼,在整個歐洲,在全世界,難道還有什麽地方,比小把戲公司開的小口袋商店更幸福嗎?……我們不相信,除非那是天堂最美好的一角。


    西茜呆在大房間裏,小把戲站在床頭;她剛才認出,現在這個健康強壯的少年,正是當年從悍婆破屋的鼠洞鑽出去的那個孩子。


    他們二人分手時,她不過7歲,如今已經18歲了。但是,如果不是幹活勞累,生活又清苦,陷入工廠的消磨人的環境裏,她還能變成一位美麗的少女嗎?


    兩個人12年沒有見麵了,然而,小把戲單聽聲音就認出西茜,比看臉麵還有把握。而西茜這邊,則找出她在心中對這孩子保留的全部記憶。


    他們倆手拉著手,於是談起這些往事,回顧過去,就像在他們窮困的鏡子裏照照自己!


    凱特站在旁邊,也掩飾不住激動的心情。保伯的喜悅;則以令人驚訝的感歎詞表達出來,而伯爾克應和的半音“汪!……汪!……”同樣是異乎尋常的。奧布賴恩先生也在場,聽了這次談話非常感動。商店夥計貝爾富先生如果不是呆在辦公室裏,埋頭給公司算帳,當然也要同大家一樣激動。他們常聽小把戲提起西茜——就像提起馬克卡蒂一家人那樣——因此沒見麵就認識了。在他們看來,她就是小把戲的姐姐,仿佛昨天才離開,現在回家來了。


    這個場麵隻缺格裏普,可以肯定,他雖然從未見過西茜,但是一眼就能認出小把戲念叨的少女。而且,無需多久,聖喬治運河上就會顯示火山號輪船進港的信號。到那時,一家人就團圓了。


    至於這個女孩子的經曆,可以猜得出來,那是愛爾蘭所有窮苦孩子的經曆。就在小把戲逃走之後半年,悍婆因飲酒過度而死掉,西茜又被送回多尼戈爾救濟院,在那裏呆了兩年。然而,還有許多不幸的兒童在等待,不能無限期地把她留在那裏……她將近9歲的時候,9歲就得自謀生路了。給人家當保姆管吃管住,沒有工錢,她也不夠格,難道工廠裏沒有活兒幹嗎?於是,就把西茜打發到貝爾法斯特,那裏工廠雇傭大量工人。西茜在工廠裏每天掙幾便士糊口度日,生活在亞麻有害健康的灰塵中,受人喝斥,還挨打,沒有任何人庇護,但是,她始終那麽和善、溫柔、樂於助人,而且適應了人生的殘酷。


    西茜落到那一步,看不到任何改善境遇的可能,自身逐漸沉入深淵,就在她不相信會有人來解救時,一隻手卻伸過來抓住她……伸手的人正是最初得到她愛撫的那個孩子,如今已成為一家商店的老板!對!正是小把戲把她從貝爾法斯特那地獄搭救出來,安置在他的店裏——他的店裏——她要成為這裏的主人——對!主人!他一再重複——而不是傭人……


    她……傭人?難道凱特能容忍嗎?……難道保伯能把活兒交給她幹嗎?……難道小把戲能允許嗎?……


    “你願意把我留下啦?”她問道。


    “這還用問,西茜!”


    “可是,起碼我得幹事兒,生活不能讓你負擔吧?……”


    “對,西茜。”


    “那要做什麽呢?……”


    “什麽也不做,西茜。”


    事情沒有結果。事實上,西茜了解了商店銷售的情況,一周之後,就在櫃台裏麵安頓下來,這也是根據她正式表達的意願。真的,這對顧客又增添一種吸引力:這個清秀的少女在新的環境中,已經恢複了活力。而且,她天生的容貌那麽可愛、那麽聰穎,正適合當小把戲公司的老板娘。


    西茜一個最強烈的願望,就是看到火山號第一司爐上門來。她已然了解格裏普在貧民學校那幾年的表現,也知道在小把戲逃脫悍婆的魔掌之後,是格裏普代替她保護這孩子。她盡量保護小把戲免遭那惡婆的蹂躪,同樣,格裏普也保護他免受卡凱爾及其同夥的欺侮。後來,若是沒有這個好小夥子的犧牲精神,可憐的孩子就要葬入學校的大火中了。第一司爐返回的時候,肯定能受到熱情招待。然而,由於生意上的需要,這次航行日期拖長了,到了1886年年終,火山號還沒有回到愛爾蘭海的近海域。


    此外,現在一帆風順,生意興旺。12月31日年終結算,營業額又超過去年。兩千多英鎊,這就是小口袋商店現在的資產,沒有任何債務——奧布賴恩先生審核了,認為準確無誤。這位正直的商人隻能祝賀年輕的老板,同時叮囑他始終要特別謹慎。


    “守財往往比發財還要難。”奧布賴恩先生說著,把盤點清單還給他。


    “您說得對,”小把戲回答,“請相信,奧布賴恩先生,我不會煞不住閘的。不過,錢存入愛爾蘭銀行,總有點遺憾,那不是生利的辦法……錢在那兒睡大覺,就像人一樣,睡大覺的時候就不幹活兒了……”


    “不,我的孩子,那是休息,金錢和人一樣,也需要休息。”


    “不過,奧布賴恩先生,如果碰到好機會……”


    “機會好也不夠,還必須好極了。”


    “同意,碰到這樣情況,我深信,您會主動勸我……”


    “抓住?……當然了,我的孩子,但有個條件,必須屬於你這種類型的生意。”


    “我也是這樣考慮的,奧布賴恩先生,我絕不會冒出來個念頭,到我根本不懂的交易中去冒險,但是話又說回來,在謹慎從事的同時,總可以設法擴大生意……”


    “在這種情況下,我若是不讚同就錯了,我的孩子,假如我得知十分保險的生意……對……也許……總之,到時候再說吧!”


    老商人十分明智,不願意進一步許諾。


    有一個日期要特別指出,值得在小口袋商店的日曆上用紅筆打叉標明,就是2月23日。


    這天,保伯在玩具商店裏側,爬到梯子頂上,忽聽有人叫他,差點兒摔下來:


    “嘿!爬上鸚鵡杆兒了,……嘿!”


    “格裏普!”保伯嚷道,同時從上麵滑下來,就像個淘氣孩子順樓梯欄杆滑下來似的。


    “正是我,andco!……小把戲好嗎,小老弟?……凱特好嗎?……奧布賴恩先生好嗎?……看來我哪個也沒落下吧?”


    “哪個也沒落下?……還有我呢,格裏普?”


    這是誰說的話呢?……是一個喜氣洋洋的少女,她走到火山號第一司爐跟前,毫不拘束地,衝他每邊臉蛋重重吻了一下。


    “對不起!”格裏普深感詫異,高聲說道,“小姐……我不認識您呀……怎麽?……在這裏,不認識的人相見也親親臉嗎?……”


    “那好,等我們相識了,我再重來吧……”


    “她是西茜呀,格裏普!……西茜!……西茜!……”保伯連說幾聲,就放聲大笑。


    這工夫,小把戲和凱特進來。可是,格裏普這個鬼東西,簡直狡猾極了,硬說聽不明白別人的解釋,非要把小姐的兩下吻還給小姐不可。聖帕特裏克見證!他覺得西茜多麽清純可愛,多麽光豔照人!他從美洲帶回一個精美的男士旅行用品盒,裏麵裝有鞋拔子、刮胡刀和香皂,是預備給小把戲將來用的,但他一口咬定是專為西茜買的,他早有預感,在百貨店能見到她,結果西茜不得不收下禮物——而真正應當收這禮物的人,卻並沒有因此不高興。


    現在,在比德福特街的商店裏,飛走多少好日子!格裏普不在船上幹活的時候,拿他的話來說,他就“不再啟航了”。顯然,小口袋商店的櫃台有一種吸引力,可以說有一塊磁石,磁力達到倉庫碼頭,將他吸到西茜的身邊。有什麽辦法呢?這種自然法律很難抗拒。小把戲也注意到這一點。


    “我這姐姐,她很可愛吧?”有一天,他問格裏普。


    “你姐姐,老弟!要知道,即使她不可愛也還是可愛!……她即使長得醜也還是不醜!……她即使凶惡……”


    “凶惡……西茜?……嗅!格裏普!”


    “是啊……我淨說蠢話!這是因為我不會表達……假如我會表達的話……”


    恰恰相反,他表達得很好,至少,凱特是這麽想的。格裏普回來3周了,有一次,凱特對小把戲說:


    “我們的格裏普,就好比蛻皮的動物……他從黑色又漸漸變回來,恢複了膚色了……我認為他在火山號船上不會幹很久啦!”


    這也是奧布賴恩先生的看法。


    然而,3月15日,火山號輪啟航去美洲,全家人送行,第一司爐又回到工作崗位,難道火山號高不開他嗎?——至少他這樣聲稱。


    一去7周,5月13日返航,格裏普的“膚色變化”仿佛更明顯了。當然,大家還同樣熱烈歡迎他。可是他同別人擁抱時,卻顯得不是那麽激動,而西茜隻吻一下他的左臉蛋,他也隻吻一下西茜的右臉蛋。拘謹起來了,這是什麽意思呢?……兩個人見麵的時候,格裏普態度變得嚴肅了,西茜也一本正經起來了,這就給晚上聚會增添了幾分拘束。等格裏普要回船上的時候,小把戲就對他說:


    “明天見吧,我的好格裏普?……”


    他經常回答:


    “不行……明天鍋爐艙裏有急活兒……我來不了!……”


    可是,到了次日,善良的格裏普還像頭一天一樣又來了,甚至提前一小時,還有個異乎尋常的現象:他的皮膚肯定日益變白了。


    大家恐怕會認為,格裏普正處於心理適應的階段,準備接受勸告,放棄司爐的職業,入夥參加小把戲公司。小把戲就是這種看法,但是在這個問題上,他盡量避免催促格裏普.最好還是讓他自己決定。


    到了6月初,果然有所表示了。


    “生意,一直不錯吧?……”格裏普問道。


    “你能判斷出來,”小把戲回答,“我們的商店不冷清。”


    “對……買東西的人真多!……”


    “很多,格裏普,尤其西茜來到櫃台之後。”


    “我也一點不感到奇怪,老弟!但是我不明白,在全都柏林,甚至在全愛爾蘭,不是她買的貨物也有人買!”


    “事實上,很難遇到更可愛的姑娘售貨了……”


    “也更……或者更……”格裏普接過話茬兒,卻找不到配得上西茜的一種比喻。


    “也更聰慧吧!”小把戲補充道。


    “這麽說……挺好?……”格裏普又問道。


    “我跟你說過啦!”


    “貝爾富先生呢?……”


    “貝爾富先生也好。”


    “我不是問他的身體!”格裏普也許有點急躁地回答。“貝爾富先生的身體,跟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可是同我有關係呀,格裏普。貝爾富先生對我們很有用……他是個很出色的會計……”


    “他內行吧?……”


    “非常內行。”


    “我認為他有點老了……”


    “不……一點也不顯老!”


    “哼!”


    這“哼!”的一聲,似乎說用不了多久,貝爾富先生就老邁不堪了。


    談話到此為止。小把戲認為應當轉達給善良的凱特和奧布賴恩先生,他們倆聽了不禁微笑起來。


    過了五六天,小家夥保伯插手進來,他問格裏普:


    “火山號船很快又要啟航了吧?”


    “大家都這麽說,有可能吧!”格裏普回答,他的額頭布滿烏雲,仿佛刮了西南風的大海上空。


    “這麽說,”andco.又問道,“你隻要瞧一眼,不是又把鍋爐點著了嗎?……”


    第一司爐的眼神果然閃一下光,不過,這無疑因為西茜走過去。秀美而笑盈盈的姑娘有時站住,說道,


    “格裏普,您能幫我夠下來那盒巧克力嗎?……我的個子不夠高……”


    於是,格裏普取下巧克力盒。


    有時還說道:


    “您能幫我搬下來那箱白糖嗎?……我的身體還不夠強壯……”


    於是,格裏普就搬下來白糖箱。


    “你這次遠航,時間長嗎?”保伯問道,他那狡猾的樣子和偷覷的眼神,仿佛在嘲笑他的朋友格裏普。


    “我想很長!”司爐搖著頭答道。“至少四五周吧……”


    “哦!5周,飛快就會過去!……我還以為你要對我說5個月呢!”


    “5個月?……幹嗎不說5年呢!”格裏普高聲說,他心慌意亂,就好像一個判了5年監獄的可憐家夥。


    “那樣……你就高興了吧,格裏普?”


    “唔!……你要我怎麽樣呢?……對!我真是……”


    “你真是個大傻瓜!”


    保伯說罷,做了個意味深長的鬼臉,便走開了。


    事實上,格裏普已經半死不活了,因為,像一隻蒼蠅撞燈罩那樣,終日四處碰壁,這不能算作生活。既然還沒有決定留下來,他還是得走,這便是6月22日所發生的情況。


    就在格裏普出航期間,小把戲征得奧布賴恩先生的同意,做了一筆生意,為公司掙了可觀的利潤,一位發明人生產了一種玩具,小把戲毫不猶豫地買下專營權。


    這種玩具由小把戲公司,即兩個孩子專賣,就更加引人爭相購買。紳士人家的孩子要去海濱遊泳,無不要這種相當貴的玩具作為禮物,而保伯專門賣這種貨品,但是忙不過來,讓顧客等急了。西茜不得不來幫把手,這絲毫也沒有影響銷售。食品百貨部雖然貨物齊全,但是營業額眼看被玩具部超過去了。不過,最後要歸總到小口袋商店的錢櫃裏,帳房先生也沒有什麽可憂傷的。僅此一種暢銷貨,資本就增加幾百金幣。如果這種勢頭不減,再加上聖誕節期間正常的利潤,到12月31日年終結帳,總額就很可能達到3千英鎊。


    這樣,小口袋商店的少年老板就有了條件,等哪天西茜想結婚時,能給她相當一筆嫁妝啦!何必隱諱呢?格裏普這個青年,人還不賴,挺討西茜的喜歡,隻是她始終不願表露出來,可見他會成為一個完美的丈夫。不錯,公司裏的人全都知道。但問題是,格裏普能決定下來嗎?……商船上少了他行嗎?……如果他不在崗位上,蒸汽機能運轉嗎?……假如小把戲對他說他也許想結婚了,他不會笑掉下巴嗎?……


    鑒於這種種情勢,7月29日火山號船返航時,這位第一司爐顯得越發拘束笨拙,越發愁苦憂傷了……總之,越發不幸了。他的貨輪於9月15日還要遠航……他怎麽樣……這回他還要走嗎?


    有這種可能,因為小把戲態度很堅決——真難以想象他的心腸這麽狠!——他絕不催促,反正這事兒勢在必行。隻等格裏普打定主意,正式求婚。歸根結底,這關係他姐姐的終身大事,而現在姐姐依靠他,他就有責任保證她的幸福……然而,規定的頭一個條件——“必不可少”的條件——格裏普必須放棄海員生涯,同意以合夥人的身份加入公司……否則,不答應!


    這回,格裏普可真給逼到牆角了,他不能再跟自己過不去,不得不表明態度了。


    果然,有一天,他圍著凱特轉——他還是最願意向這位好心腸的女人敞開心扉。凱特好像若不經意地對他說:


    “格裏普,西茜變化多大,越來越美了,您沒有注意嗎?”


    “沒有……”格裏普回答,“我沒有注意……我幹嗎注意呢?……我不瞧……”


    “哦!您不瞧?……那好,睜開眼睛,您就會瞧見,我們這兒的姑娘該有多漂亮!……您知道嗎,她快滿19歲了?……”


    “什麽……真的嗎?……”格裏普回答,其實,他差不多準確地知道西茜的年齡。“您恐怕弄錯了吧,凱特……”


    “我沒弄錯……19歲……不久她就要嫁人了……小把戲要給她找一個誠實的小夥子……年齡要二十六、七歲的……咦!就像您這樣……要知道,我們希望找一個完全信得過的人……譬如說,不在商船上工作,那不行……在商船上工作不行!……總是遠航的人……他們就不必前來求婚!……海員……丈夫……這兩者不大協調!……再說,由於西茜會有一大筆嫁妝……”


    “她不需要嫁妝……”格裏普說道。


    “不錯……一個特別可愛的人兒……可是,有嫁妝也不妨害組織家庭……因此,我們年少的老板不久就能找到……”


    “他看中了一個人?……”


    “我想是的。”


    “一個常來商店的人?……”


    “時常來。”


    “我認識嗎?……”


    “不……您好像不認識他!”凱特回答,同時注視著眼睛低垂的格裏普。


    “哦……那人……西茜小姐喜歡嗎?”他訥訥問道,話語停留在嗓子眼裏。


    “瞎……說不準……有些人就是猶豫不決……”


    “上帝呀,有些人就是蠢!”格裏普說道。


    “這正是我的看法!”好心的凱特回答。


    迎麵拋給司爐的這句話,還沒有阻止他遠航,一周之後,9月15日他又走了。到了10月29日,他又返航的時候,顯然做出了重大的決定,隻是還沒有明確講出來。


    他有時間,簡言之,火山號要在船籍港至少停留兩個月。必須大修,換機器和鍋爐。在最後這趟航行中,格裏普的眼睛大概過分忽略溫度,有兩三回燒幹鍋了。


    兩個月富富有餘,尤其這隻是一句話的事。


    “西茜小姐還沒有結婚吧?”他一進商店就問凱特。


    “還沒有,但是不會拖了……迫在眉睫!”好心的女人回答。


    自不待言,既然火山號輪船解除了武器,司爐在船上就無事可幹了。因此無需大驚小怪,不說他總呆在,也是經常呆在小把戲的商店裏,就差住下了。真邪門!這麽長時間,事情還是沒有進展。


    火山號大修按期完工,決定再過一周就啟航。然而,格裏普這個傻瓜還沒有開口——至少沒有開口講出大家期待的話。


    進入12月份的頭一個星期,忽然發生一件出乎意料的事。


    奧布賴恩先生收到從澳大利亞寄來的一封信;回複他上一封信函,複信包含這樣一條消息:


    馬丁-馬克卡蒂夫婦、馬道克夫婦及其年幼的女兒、西姆,以及找到他們的帕特,全在墨爾本上船返回愛爾蘭。他們運氣並不好,要回國時,還像當初離開時那樣窮困。他們乘坐一艘移民船,昆斯蘭德號帆船,橫渡大洋的時間肯定要長,也很艱難,3個月之內到不了昆斯敦港。


    小把戲收到這種消息,心裏多麽難過啊!馬爾卡蒂一家人始終不幸,找不到工作,走投無路!……不過,他終於又能見到收養他的那家人了……他要幫助他們……唉!他怎麽不再富有十倍,以使使他們的境況好上十倍呢!


    小把戲請求奧布賴恩先生把信交給他,他接過來就放在辦公室裏,奇怪的是從這天起,他再也不提這事兒了,仿佛收到這封信之後,他就回避談論從前在凱爾文農場的那家人。


    這個消息倒對格裏普產生影響。這有誰料得到呢?人心啊,你總不變,哪怕是在第一司爐的胸膛裏!馬克卡蒂那家人要回來了,小把戲喜愛的那兩個哥哥,帕特和西姆,一定是兩個出色的小夥子……他會不會把他當作姐姐的人,嫁給那兩個中的一個,誰說得準呢?……總之,格裏普變得嫉妒了,嫉妒得要命,於是,12月9日那天早晨,小把戲把他拉到一邊說話時,他就決意結束這種局麵。


    “走,格裏普,到我辦公室去……我要同你談談。”


    格裏普麵無血色,跟在小把戲後麵,難道他預感到要發生什麽重大事件?


    一等二人單獨在一起,麵對麵坐下,小口袋商店老板就口氣冷淡地對格裏普說:


    “我也許要做一筆比較大的買賣,需要用一下你的錢。”


    “怎麽,”格裏普回答,“提出來不是太早嗎!你用多少?……”


    “你存在儲蓄銀行裏的錢全用。”


    “用就取吧。”


    “這是你的存折……簽個字,我今天就去提……”


    格裏普打開存折,簽了字。


    “至於利息,”小把戲又說道,“我就不跟你談了……”


    “沒有這個必要……”


    “因為,從今天起,你就加入了小把戲公司。”


    “以什麽身份?”


    “合夥人。”


    “那……我的船呢?……”


    “你請假好了。”


    “那……我的職業呢?……”


    “你就放棄好了。”


    “我幹嗎放棄?……”


    “因為你要娶西茜。”


    “我……我要娶……西茜小姐!”格裏普重複道,他那樣子好像沒聽懂。


    “對……是她願意嫁。”


    “啊!……是她……”


    “對……因為你願意娶……”


    “我?……我願意……”


    格裏普不知道自己回答什麽,而小把戲講的話,他一句也沒聽見。他拿起帽子,戴在頭上,又摘下來,放在椅子上,一屁股坐到帽子上卻毫無覺察。


    “好了,”小把戲對他說,“你結婚時隻好另買一頂。”


    他當然要買一頂帽子了,但是他始終未弄明白,他的婚事是如何定下來的。在二十來天裏,就連西茜算在內,誰也未能把他從驚愕的狀態中拉出來。沒關係!舉行婚禮之後……這種狀態會過去的。


    果然如此,到了12月24日,即聖誕節的前一天,格裏普穿上一身黑禮服,仿佛去參加葬禮,而西茜則穿上白衣裙,仿佛去參加舞會。奧布賴恩先生、小把戲、保伯和凱特也都換上星期天的服裝;盡管這還是星期五。兩輛馬車停到小口袋商店門口,拉他們所有人去比德福特街天主教羅馬教堂。過了半小時,格裏普和西茜從教堂出來,二人不就結了婚啦,而他們彼此結合,誰也不感到驚奇!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變化。大家歡天喜地,回到小把戲公司商店,又開門售貨,因為這是聖誕節前夕,商店貨物如此豐富,顧客這麽多,是不能關門停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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