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這隻可愛小竹精的現身相伴,謝清華在靈山清修的最後一段日子一開始過得很是愜意。


    朝起舞劍,撫琴聽風,誦讀道經,閑來敲棋,夜半觀星,還有時和明澤大宗師交流交流武功,但更多的時候卻是為音癡小竹精撫琴。


    謝清華琴技絕世,即使是難登大雅之堂的世俗俚曲,在她手上,也能翻出不一樣的新花樣,天籟清音,不外如是了。


    這時候,她隻覺得日子就這樣流年般淌過,世上再沒有什麽她可煩心之事,紛紛擾擾皆隔絕於靈山外。


    不過,謝清華也並非是不顧大局之人,她本想用這最後一段清修時光來沉澱心緒,告別這清靜日子,做好準備。


    因為回到了建康,要麵對的不僅是家人的撫慰,刀光劍影也會向她襲來,天下風雲待她攪起,而她最大的敵人,隱藏在暗處的越瑾意,說不定已經抵達玄天界,開始為她布下陷阱。


    繁華錦繡的建康城,有的不僅是權貴們紙醉金迷的日子,更多的是掩蓋在光明之下無窮無盡的明爭暗鬥。而她,一旦踏入,恐怕在沒有機會回到靈山了。


    可是謝清華從未想到,連這最後一段清靜日子她也過不了。


    這一日午後,她和小竹精一如既往的悠閑彈琴,小竹精還調皮的抓著她的頭發蕩秋千,她輕輕撥動琴弦,一首《時光》從她手下流淌而出,琴音悠悠,暗含禪意,也正是如禪詩裏所說的那樣,春花秋月,夏風冬雪,四季變幻了一個輪回,隻要沒有閑事掛在心頭,每天都是人間的好時節。


    “娘子,二郎君來信,”碧水掀開珠簾,手裏拿著一封信快步走進屋裏。


    謝清華停下彈琴,緩緩起身接過信件,長裙曳地,款款動人,掛在她發梢上的小竹精隨著她的動作一蕩一蕩,就像是謝清華晨起梳妝時,多給自己簪了一個綠色的精致掛飾。


    “下月十五就是二兄來看我的日子,我也會和他一起歸家,”謝清華一邊拆信一邊微笑道:“二兄真是越來越孩子氣了,離得這麽近也等不了,還要寫信催促我。”


    小竹精也扇動小翅膀飛動在她身旁探頭探腦想要偷偷瞄信。


    碧水服侍謝清華多年,對她身邊發生的奇人異事早已學會視而不見,對突然出現的明澤大宗師是如此,對這可愛的小竹精也是如此。


    她隻在一旁湊趣到:“這也是娘子和二郎君兄妹感情好,二郎君才會這般心急。”


    謝清華微微一笑,並不答話,隻是手裏拿著潔白的信紙,雙眸緊盯著信紙讀下去,顯然並不像口中說的那樣混不在意。


    誰知道越讀,謝清華的臉色卻越發蒼白,嘴角的笑意漸漸消逝,潔白的貝齒咬了咬唇,平日裏含笑的水眸裏就像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碧水,是誰送來的信,將他請進來,事關重大,我必須細細詢問清楚。”謝清華冷聲道。


    小竹精好像也感受到了氣氛的緊張,不敢再隨意戲玩,乖乖的坐在謝清華烏黑的鬢發間當妝飾,一動也不敢動。


    碧水心知娘子素來淡定從容,能讓她如此緊張的定不是小事,而這種大事也肯定容不下她一個丫鬟插手,應答了一聲,也不多言,立刻就出去把在屋外等得心焦的謝十二請了進來。


    “娘子,郎主吩咐屬下立即帶您去安城,郎主已經安排好一切,就等您一到,就快馬加鞭,啟程回建康。”謝十二一進屋裏,就單膝跪地的說道。


    “十二你先起來,”過了一會兒,把信裏的內容細細嚼透,謝清華的理智如潮水般漸漸湧起,她壓抑下內心的焦急,開始冷靜下來,揮退碧水,問道:“二兄已經確定這消息屬實?”


    謝十二起身答道:“這消息是從我謝家專用的情報網中傳出,除非謝家傾覆,否則絕對屬實。”看見謝清華淡定從容的樣子,謝十二焦急的心緒總算平定了一些。


    謝清華不敢相信,卻又不能在屬下麵前失態,又問道:“我謝家百年積累傳承,靈丹妙藥比之皇家也是隻多不少,阿耶究竟是中了什麽奇毒,才會讓謝家長老都束手無策,急召我和二兄歸家。”


    原來,隨著皇帝蕭英病情的加重,大晉朝中的皇子鬥爭愈發激烈,就連一向中立的謝家,也難以明哲保身,首當其衝的謝家家主謝欽,竟然被下了毒,為了保護謝家的嫡係,也為了處理謝家家主中毒後的家族事務,謝家大長老下令謝家人無論如何,都必須回建康一趟。而謝清珺的來信,就是為了此事。


    “不過,我從前和二兄天下遊曆,也有幾分好運氣,遇見過一些機緣,得到過一些天材地寶,你把這毒說出來,我對醫術還有點見解,看看能不能對症下藥。”隨後謝清華又咬咬牙道:“是誰和我謝家有此深仇大恨,為人如此狠毒無恥,不敢與我謝家陽謀相鬥,隻敢用下毒這種鬼蜮伎倆暗害我謝家家主,查出眉目來了嗎?”聲音裏好像含著一塊冰,顯然是氣得狠了。


    別看謝清華素日裏清冷溫柔的模樣,修道至今,雙手也從未染過血,可那是沒踩到她的底線,她也不願計較,但顯然今日謝欽中毒之事,是真的惹怒她了,她不殺人,並不代表她是遇事不敢拔劍的懦弱之人,修道之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她想安安生生的過完清修的最後一個月,結果還是不能如她所願。


    “沒用的,家族裏已經在查了,凶手隱藏的很深,至今還沒線索,”謝十二的聲音有些哽咽的說道:“而且,家主中的是冥月香,世間從未有解,就連家族裏收藏的可解天下百毒,延年益壽的聖參丹,也隻能為家主延續半年壽命。”


    冥月香說得好聽,實際上是一種來自深海的奇毒,而它被稱之“冥月”,原因就是隻有在深海夜半,明月高懸之際,才能夠采集得到。又因為中此毒者,在陷入沉眠時,身上會散發出一種異香,但待到香氣消失之時,就是人亡之日,所以就有了“冥月香”這樣一個類似香料的動聽名字。


    世人恐懼冥月香,因為從來沒有中了它的人,還能得到解藥活下來,冥月無解,已成共識。


    謝清華手中的信紙頹然落地,如果這件事在前幾天傳來,師尊那時還未將她的修為封印,她還能打開生命空間,那裏留存著師尊給她的靈丹妙藥,合道尊者出手,定非凡品,肯定能解冥月香,隻是她以前修煉從來不依靠這些丹藥,所以都是堆在生命空間從未拿出來過。即使沒有這些丹藥,她還能使用靈氣為阿耶洗筋伐髓,說不定也能把冥月香解開,但是現在她一點兒修為都沒有,師尊也不會為了這件事解開她的封印,她該要怎麽辦?


    謝清華從未感受到,沒有了修為,她就像是少了一雙手,無比的孱弱,修道,修道,修心為重,看來她還是修心不夠,才會如此的脆弱,難怪師尊不讚成她築基,借口賭約封印了她修為,沒有一顆強大的心,再強大的力量於她而言,都是枉然。


    師尊常說:“修道之人,光是出世是不行的,唯有入世,方能練心。”而她今天才解其中真意。


    不對,天無絕人之路,世間之物,總是一物降一物,冥月香並非靈毒,隻是區區凡毒,不依靠修道者的手段,也一定有驅除的辦法,謝清華咬了咬唇,冷靜下來,繼續仔細思索。


    來自深海的奇毒,來自深海的奇毒,謝清華來回徘徊,仔細思考。謝十二知道自家娘子向來十分神秘,有許多本事,看見娘子這樣子,也不敢出聲,生怕打亂她的思路,誤了家主的性命。


    對了,謝清華忽然想起,冥月香既然來自深海,居住在陸地上的人族不知曉它的解藥,並不代表居住在深海的鮫人族不知道,這也是一條路啊。


    謝清華鬆開緊縐的眉頭,笑道:“這冥月香既然來自深海,或許鮫人族知道它的解法。”


    謝十二怔愣道:“娘子,這世間難道真的有鮫人族?十二一直以為那是傳說。”


    阿耶的毒有了頭緒,謝清華又恢複了淡定的風範,微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除了人族之外,自然還有其它種族,隻是它們向來不為人所知。”


    “你看,”謝清華摸摸停留在她發鬢間的小竹精對謝十二道:“它就是一隻小竹精,是一隻小精靈。”


    小竹精飛下來,對著謝十二害羞道:“你好,我是小竹精鬱離。”


    謝十二這回是真的蒙了,他進來時心中焦慮,根本沒有心情也不敢仔細觀察娘子的打扮,粗粗一略眼,還以為那是娘子的發飾,還暗自嘀咕這發飾真是精美至極,栩栩如生,想都沒想到,竟然真的是活的。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小竹精的頭,才歎道:“我謝十二跟著郎主走南闖北那麽多年,自以為見識不俗,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是隻井底之蛙啊!那娘子,我們什麽時候去找那鮫人族啊。”


    謝清華抿了抿唇,有些憂心道:“鮫人一族避居在深海,少有人知道他們的聚居地點,本就難以尋找,而且因為我們人族向來講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曾經對鮫人族痛下殺手捕殺,所以鮫人族對人族十分仇視,尋找鮫人族,這可真是個難題!”


    聽到這裏,謝十二的臉就耷拉下來了,就像一隻垂頭喪氣的大狗,失望道:“那娘子,家主的毒該怎麽辦?”


    “不要著急,”謝清華輕輕垂眸,安慰道:“我這兒還住著一位大宗師,他素來喜歡雲遊探險,說不定知道鮫人一族的聚居地。”說著,就吩咐守在門外的碧水去請明澤大宗師到書房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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