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建康,謝家,正凝堂。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


    建康謝家的宅邸已有百年曆史,依舊屹立不倒,推開朱門,撲麵而來的就是塵封的曆史風煙,這兒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有著它自己的故事,耐人尋味。正凝堂是宅邸的正房,居住著家主謝欽和他的夫人陸君雅。


    此刻,這偌大宅邸的女主人按照她往常的作息,用罷朝食,就留下了大兒媳謝顧氏,和她一起聊聊瑣事。


    陸君雅的日子實在過得有些無聊。丈夫謝欽雖然沒有在朝廷擔任官職,可是他作為謝家家主,每天的都有許多謝家事務要處理;大兒子謝清珞在朝中任太尉加銜侍中,更是事務繁忙;二兒子謝清珺是無官一身輕,但也不是安分的性子,天南海北的到處亂跑,聽說還暗中潛入過敵國北周,兒行千裏母擔憂,把她嚇得一身汗;三兒子謝清琚長年駐守邊關,再加上並非她親子,兩人之間總是隔了一層,對他也沒什麽感情惦念;但剩下的小女兒謝清華是她最心愛的孩子,卻在三年前去了靈山清修,讓她日思夜想,總是盼她回心轉意,放棄做女冠的想法,安安分分回家來。


    “阿顧,昨日清珺有信來,他告訴我阿珠可能下月就會隨他歸家,阿珠的院子該收拾了。”陸君雅斜倚在軟塌上,對著坐在下首的大兒媳謝顧氏道,語氣裏有些難以掩下的激動。


    陸君雅已經有五十多歲了,可她本身就天生麗質,後天的保養也很到位,再加上與丈夫貼心恩愛,兒子也個個出色,可以說除了二兒子謝清珺的婚事和小女兒謝清華外,再沒有什麽可掛心之事。她的日子過得極為舒服,閑時賞景品茶、倚欄聽風,麵上看上去也就隻有四十幾歲,氣色極好。


    她本就是個會生活的女人,喜歡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即使已經是五十多歲,對這方麵也是極為注重,所以任是誰看到她,也不能不眼前一亮。縱使是青春不在,她仍然是個絕代美人,令人不敢相信她已經有了三個孩子,而且最小的已經十八歲了。


    “婆婆,難道您忘了,阿珠妹妹的院子我一直讓人收拾著呢?不信您去看,和阿珠妹妹三年前離家時一模一樣。”謝顧氏笑著答道。


    謝顧氏出身與謝家並列的頂級世家顧氏的嫡係,雖然容貌不能稱得上絕色,也不符合謝清珞一向喜歡豔麗張揚美人的審美,但她生得極為溫婉動人,是另一種氣質之美,更是顧家精心教養出來的合格世家女,性情賢惠得體,又不失精明強硬。陸君雅就是看中她這些優點,認定她是做宗婦的絕好人選,才不顧謝清珞的反對,替他向顧家聘了她。


    事實證明陸君雅眼光的正確性,謝顧氏進謝家門這近二十幾年,上能孝順公婆,下能撫育弟妹,內宅事務沒有一處不打理的妥妥帖帖,下人個個對她都交口稱讚,即使是素來挑剔的陸君雅,也對這個兒媳十二萬分的滿意,深感自己當初的英明。


    這不,明明無人特地吩咐,她卻在謝清華離家的三年中,一直沒忘了打理謝清華的居所,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但這樣會做人,誰能不喜歡她?


    至少陸君雅對她這份心意很是領情,隻見陸君雅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難為你這三年來都記掛著阿珠了,待到阿珠歸來,還要你多費心了。”


    “像阿珠妹妹這般可人兒,誰能不心疼?我沒那個福氣有個女兒,一直把阿珠妹妹當親女兒看待,婆婆何必說這些見怪的話。”謝顧氏嗔怪道,話中還不著痕跡的捧了捧謝清華和陸君雅。


    陸君雅果然被她哄得開心,笑道:“你有這份心就好了,對了,聽說阿顧你的侄兒遊曆回來了,對嗎?”


    “婆婆您說得是我哪個侄兒,”謝顧氏迷惑的問:“我可有的是侄兒呢!”


    “我也是一時糊塗,忘了顧氏不比我們謝家,向來人丁興旺,不過還能有那個,”陸君雅道:“不就是顧家最出色的那個顧長安呀,除了他,還有誰遊曆歸來都能傳的滿城皆知。”


    說起顧長安,也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傳奇。顧長安的父親顧溪和謝清珞屬同輩,也是顧家嫡長子,但不同於謝清珞最終聽從耶娘之命,迎娶了與他門當戶對的謝顧氏,顧溪迷戀上一個山野女子,不顧家族反對,迎娶那女子為正妻。為此,顧溪從炙手可熱的顧家嫡長子淪落為顧家的邊緣人,一生前途盡毀於此,更不幸的是,那女子因為接受不了顧家等級森嚴的生活,誕下顧長安不久後就鬱鬱而終。那女子逝去後,顧溪傷心了一陣子,但是很快又有了新的真愛,對幼小的顧長安也沒有多大的關心。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自暴自棄,難以成才,但顧長安卻不屬於這一般人中的一員。即使在這樣自幼喪母、爹有跟沒有一樣的情況下,他還是不辜負自己的天資,成長的十分出色,尚未在世人麵前正式亮相,就被天下名士謝欽稱讚為“才隱明斷,是為國器”。


    如果說北周寧王是天生的將才,那麽顧長安就是絕世的謀士。明燃之戰後,大晉痛失山陵要塞,北周氣勢大盛,欲乘勝追擊,奪下嘉雍關,恰逢顧長安遊曆到此處,立下軍令狀,為守關將士連出三策,退北周軍隊於嘉雍關外不得進。皇帝聞聽他的功勞,使人征召他,他卻不慕名利,以遊曆未完成而拒絕,其才智其風骨,都十分令世人仰慕。


    更何況,大晉對美男子的推崇可以說是全民性的,顧長安就是一個符合主流審美的美男子,長身玉立,俊美無雙,或許是因為淒涼的身世,精致的眉宇間又帶著長年不化的憂傷,十分令人心疼。難怪就連陸君雅這樣上了年紀的婦人,也按捺不住對他的好奇之心。


    “九郎(顧長安排行第九)前日才歸家,婆婆您就知道了,您的消息真靈通。”謝顧氏笑道。


    陸君雅歎了一口氣道:“我這不是沒有法子了呀,阿顧你嫁過來這麽多年,也是清楚我們謝家的情況,除了清珞和清琚,清珺和阿珠都死撐著不肯成親,我的消息不靈通點,怎麽為他們兩個冤家打算,唉,真是前世欠了他們,今生才這樣操心還債。”


    謝顧氏笑道:“婆婆您也不必太擔心,各人有各人的緣分,緣分到了,這婚事自然也就成了。”


    “不過婆婆您不提,我也忘了九郎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您也知道,九郎那孩子,實在是命苦,阿娘早早的去了,阿耶又是個萬事不管的性子,拖到現在出息了,也還沒人為他操持婚事,若是婆婆願意把阿珠嫁給他,那可是他天大的福分。”


    謝顧氏這話還真是出於真心,並非敷衍。顧長安雖然聲名極盛,天下皆知,但他的母族永遠是他的硬傷,而他的阿耶顧溪空有一個嫡長子的虛名,實際上在顧氏早已被邊緣化,倘若頂級世族謝氏願意把唯一的嫡女嫁給他,其中的好處自是數不盡的,更何況,她看著謝清華長大,即使感情不深,也不得不承認謝清華是個世間無雙的絕代佳人,如此一來,難道不是顧長安的福分嗎?


    “福分不福分先別提,”陸君雅道:“我隻盼顧長安真能有傳言中那樣出色,才能降得住阿珠。”


    “阿珠這孩子實在比她二兄還要難纏,我也真是拿她沒辦法,打不得,罵不得,掉了一滴眼淚我就心疼。從她出生起,我就覺得她是我留不住的孩子,把她捧在手心裏疼了那麽多年,還是讓她去了靈山清修,下月她就要回來了,說什麽我也要把她留在家裏。”


    想起謝清華這個琢磨不透的小姑子,即使是八麵玲瓏的謝顧氏也隻能無奈苦笑道:“那阿娘要我明天回娘家提提這件事嗎?”


    “還是先別去提,”陸君雅答道:“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要是阿珠回來了不喜歡怎麽辦?你先去給你家九郎的婚事敲敲邊鼓吧,也順便開幾次賞花宴,讓我先相看相看。”說來說去,還是心疼女兒。


    “如果九郎在這些賞花宴上相中了別的女郎怎麽辦?”謝顧氏問道。


    “還能怎麽辦,隻能說他們兩個沒這個緣分唄,”陸君雅道:“我就是看中顧長安他潔身自好,至今為止,沒有什麽通房妾室,阿珠嫁過去,也不會委屈了她。但大晉也不是隻他一個好男兒,倘若他不成,我總有下一個。”


    謝顧氏做陸君雅的媳婦這麽多年,明白她的直爽性子,但還是對陸君雅這話無語了,這種天下好男兒千千萬,一個不成換一個的話,也就隻有陸君雅說得出來了。不過謝顧氏也清楚,謝家嫡女,風華絕代,陸君雅有說這話的底氣,自然不會蠢到去反駁。


    “那我這就去整理整理,明日回娘家敲敲邊鼓。”謝顧氏說著,就要起身。


    陸君雅拉住她的身子道:“急什麽,我們娘倆先商量一下這賞花宴要怎麽辦?”


    謝顧氏隻好留下,婆媳倆自去商量起賞花宴的章程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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