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道夫伯爵--第三章安泰基特大夫


    第三章安泰基特大夫


    頌揚女神對有些人念念不忘,她有一百張嘴為他們吹喇叭,使他們名揚天下。


    聞名的安泰基特大夫就是這樣,他在遠東所有充滿傳說的國家裏是個傳奇式的人物。他的名字,如同一位了不起的自然科學家的名字一樣,以亞洲的達達尼爾海峽直到蘇伊士運河,從蘇伊士直到非洲的突尼斯國境的廣大區域,在紅海和整個阿拉伯海岸,廣為傳頌。他猶如諾斯特教徒一樣掌握著宇宙的核心機密。如果在聖經流傳的時代,他就會被稱為慈善之神,在幼發拉底河畔他就會像古代占星術士的後代那樣受到尊敬。


    如此崇高的聲譽,是否有些過獎?顯然,把他喻為古代的占星術士和現代的魔術師,賦予他有超自然的力量,是過獎了。安泰基特大夫是個凡人,然而他學識淵博、為人正直、精明能幹、判斷正準、洞察力強,有真知灼見,是環境造成的一位傑出人物。果然名不虛傳,他在小亞細亞中部一個省份發明了一種預防瘟疫的特殊藥,使全省人民免遭一次可怕的傳染病浩劫,從此享有盛名。


    使他出名的主要原因,在於他是個神秘人物。他,從何處來?有過什麽樣的經曆?無人知曉。他,曾在何處?在什麽樣的條件下生活?沒有人能告訴你。人們隻聽說安泰基特大夫受到小亞細亞和東非人民的愛戴,知道他醫術高明,舉世無雙,消息一直傳到歐洲的大科學中心;無論是窮人還是闊老爺、省長,他都給予精心治療。但是在西方國家,人們沒有見到他,甚至近年來不知他住在何處。於是這種秉性使他從某個毗瑟拿的化身中、從印度教的某個化身中解脫出來,變成了一個擁有神秘醫術的非凡人物。


    安泰基特大夫尚未在歐洲的主要國家行醫,可是他的名望卻早已傳到那裏。當他乘坐遊艇到達拉古紮的時候,隻是一位飽覽了地中海風光的普通遊客。可是他的名字即刻傳遍了整座城市。人們期待著,希望能看到大夫本人,甚至連他乘坐的那艘遊艇也引起了眾人的注目。若不是馬提夫鼓足勇氣力挽狂瀾,那遊艇險些兒發生危險,這事博得了更多人的關注。


    事實上,這種遊艇在當時隻為美、英、法那些酷愛水上運動的紈絝子弟所擁有!兩根桅杆筆直,距船心不遠,能使三角帆和大帆充分展開;兩塊三角帆掛在船首長長的斜桅上,一塊四方的絲綢帆掛在前桅下麵,再加上船桅高聳,威風凜凜,使得這條二桅船不管在什麽天氣,都能以高速度乘風破浪前進。此船排水量三百五十噸,船身細長,船首船尾都向上翹起,但船身較寬,吃水深,行駛起來格外平穩,人們稱這種船為海船。在舵工手裏,不管風從何方來,不管是順風還是側風,舵工都能鼓滿風帆,以每小時十三點五海裏的速度航行。即使在國際比賽中,聯合王國的鮑狄斯、加泰納、摩東號都無法與它匹敵。


    遊艇內外,美觀悅目,大概最有經驗的遊艇水手也無法想象得更完美了。甲板是加拿大坑道式的,光滑無節、潔白無瑕;船艙內壁精工巧製;艙口蓋和舷窗閃爍著金光;舵輪上繪著圖案;船槳、桅杆都井然有序地放在白光耀眼的罩布底下;一套完備的滑輪係統,機動躁作的纜索係統則與吊繩、鐵灰色的桅杆支索、側支索、後支索形成鮮明對照;懸艇柱上放著上了漆的雅致小艇,整個艇殼黑中透亮;一條閃閃的金帶環繞船體,船尾樸素大方。這一切都使這條遊艇顯得精致雅觀,巧奪天工。


    了解這艘遊艇的外觀和內部構造很重要,因為它是那位神秘人物——本故事未來主人公的水上住宅。遊艇上謝絕參觀,然而小說家有一種特別的眼力,能看到不讓他看的東西,並把它描繪出來。


    艇內既華麗又舒適。船艙、艙房、客廳和餐廳都經過精工繪畫和裝飾,地毯、掛毯及一切家俱都經過精心布置,適於遊艇航行的需要。不僅船長和水手們的房間如此,就是餐具室的各種銀質或瓷器餐具也都放置妥貼,以防顛簸搖晃。廚房極為幹淨整潔,寢室內吊床搖擺適度。二十來個水手,身著別致的馬耳他海員服:短褲、海靴、海魂衫、褐色皮帶、紅帽子、粗布短工作服,上麵用白線繡著遊艇及每個人名字的第一個字母。


    這艘遊艇屬於哪個港口?是在哪個港口注的冊?它又是在地中海哪個沿岸國家停泊過冬的?它的國籍是什麽?人們一無所知,就像人們不了解大夫的國籍一樣。船角的右上方飄揚著一麵帶有紅十字標誌的綠旗。在世界上各海域飄揚的旗幟成千上萬,很難找出第二麵這樣的旗子來。


    安泰基特大夫尚未登岸,遊艇的全部證件已交給了海關官員。無疑證件合乎規定,因為船員檢查身體以後,遊艇就自由地出入港口了。


    遊艇的名字叫“莎娃蕾娜”,小楷大寫金字,寫在船尾,但是卻未標明注冊的港口。在格拉沃薩港口,現在人們可以盡情欣賞這艘遊艇了。伯斯卡德和馬提夫凝視著遊艇,並非出於好奇,可是他們的心情卻比港口的水手要激動許多,因為第二天他們就要登上這艘遊艇,就要受到安泰基特大夫的接見了。他們倆從小在普羅旺斯沿岸長大,對海上的事物特別敏感,尤其是伯斯卡德,像個行家一樣觀看著這艘絕妙的好船,當晚演出以後,兩人就盯著瞧著。


    “啊!”馬提夫讚歎道。


    “哦!”伯斯卡德應了一聲。


    “嗯,伯斯卡德!”


    “對呀,馬提夫,我沒有不同意呀!”


    這種讚美的感歎詞,出自兩個窮藝人之口,要比出自他人之口意義深遠得多。


    這時,“莎娃蕾娜”號拋錨以後的所有躁作都已完畢,帆都降了下來,掛在橫桁上,纜索經過精心整理後各歸原位,船尾的帆篷搭了起來。遊艇在港口的一個角落雙錨下碇,說明它打算在此逗留一段時間。


    當天晚上,安泰基特大夫隻在格拉沃港口附近漫步了一會兒。正當多龍塔和他的女兒想回拉古紮,朝著停在碼頭上等候他們的馬車走去的時候,正當熱鬧非常的節日尚未結束,那個陌生的年輕人獨自順著長長的大街徒步歸去的時候,大夫隻是遊覽了一下港口。格拉沃薩港是沿岸的良港之一,港內停泊著許多不同國籍的船舶。大夫走出港口城市以後,沿著四十八公裏闊的翁布拉海灣的岸邊往前走,一直走到翁布拉小河的河口。這裏河水很深,即使噸位很大的船隻也能逆水而上,一直駛到費拉底紮山腳下。九時許,他又回到大堤,看到來自印度洋的伊德洛公司的大郵船駛進海港。然後他回到自己的船上,下榻自己的房中。室內點著兩盞燈,他獨自一人,一直呆到天明。


    這已是他的習慣。船長是個老水手,四十歲左右,名叫納爾索斯,受命在大夫一人的時候,不得有人打擾。


    應當說,這個人物的過去公眾無所了解的話,他的下屬和船員也不比外人了解得多些。雖然如此,他們對他依然是一片忠心。他對違犯船規的行為毫不寬恕,對大家卻一視同仁,體貼入微,常常慷慨解囊。因此沒有一個水手不樂於來他的船上工作。他從來沒有辱罵,沒有體罰,沒有開除,船員們親如一家。


    大夫歸船後,一切均已安排妥當,準備過夜。船首、船尾的燈火都已點著,守衛人員已上哨位,船上一片寂靜。


    安泰基特大夫坐在室內的一隻大沙發上,麵前的桌上放著幾份仆人從格拉沃薩港買來的報紙。他隻瀏覽新聞,不看重要文章,想了解一下有哪些船隻進出港口,省裏有哪些知名人士到鄉下或外地去休憩,然後推開報紙。十一點鍾,倦意陣陣襲來,他不用仆人服侍就上床睡覺了。可是,他卻久久不能入睡。


    倘若能看出使他煩惱不堪的思想,並用這樣一句話來概括,也許會令人驚訝:


    “在格拉沃薩碼頭上向多龍塔致意的那個年輕人究竟是誰呢?”


    第二天早上八點時分,安泰基特大夫登上甲板。夜幕漸漸從海港的水麵上隱去,陽光已染紅了港灣盡頭的山頂,“莎娃蕾娜”號很快就要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之中。


    船長納爾索斯來到大夫跟前,向他道過早安之後,問他有何吩咐。大夫說了幾句話,告訴納爾索斯要如此這般。


    片刻過後,船老大帶了四個人乘小船離開“莎娃蕾娜”號,向碼頭駛去。伯斯卡德和馬提夫應約而來,在碼頭上等待著。


    兩個正直的年輕人顛沛流離,遠離普羅旺斯家鄉,在千裏之外的這個地方,是多麽想重見故土啊!在他流浪賣藝的生涯中,一個盛大的節日就要到了。


    這一天,他們脫去了雜技演員的表演服裝,穿上了雖破舊卻整潔的衣服,像前一天晚上一樣,在碼頭上觀賞遊艇。他們情緒很好,不僅前一天晚上吃上了晚餐,而且當天的早上還過了早餐。他們之所以能這樣敞開肚子吃飯,說到底是有了一筆四十二費羅林的了不起的收入!但是千萬別相信他們會把錢花得精光!沒有那回事!伯斯卡德精打細算,從長遠安排,起碼十來天的生計有了保障。


    “馬提夫,咱們有了這一切,多虧你啊!”


    “哦!你說哪兒去了,伯斯卡德!”


    “是嗬,多虧你了,我的偉人哪!”


    “好吧!就算多虧了我……既然你非這樣認為不可!”馬提夫應道。


    這時“莎娃蕾娜”號的小船靠岸了。船老大站立船上,手裏拿著帽子,急忙地說,他聽候“先生們”的吩咐。


    “先生?”伯斯卡德叫了起來,“哪位先生?”


    “就是你們二位。安泰基特大夫在他的船上等候你們呢!”船老大回答。


    “好吧!我們已經是‘先生’了!”伯斯卡德說。


    馬提夫大眼圓睜,手控柔著帽子,樣子很尷尬。


    “先生們何時上船?”船老大問。


    “我們……我們想……”伯斯卡德打了個親切的手勢。


    過了一會兒,兩個朋友便上了船,舒舒服服地坐在鋪著鑲有紅邊的黑色地毯的長登上,船老大站在他們身後。


    不用說,在大力士的重壓下,小船的吃水線浸入水中足足有四、五寸深,甚至連地毯的四角都得撩起來,否則就要拖到水裏了。


    一聲口哨,四條槳同時下水,小船飛速地朝著“莎娃蕾娜”號駛去。


    說實在的,這兩個窮藝人頗為激動,且有幾分羞怯。街頭藝人竟受到如此的敬重!馬提夫不敢動彈。伯斯卡德雖覺愧不敢當,他那清秀聰穎的臉上卻是笑吟吟的。小船繞過遊艇尾部,停靠在迎賓的右弦門口。


    兩個朋友登上活動的舷梯,舷梯在馬提夫的重壓下咯咯作響。他們登上甲板以後,立即被領到船尾,去見安泰基特大夫。


    親切問好過後,又經過一陣謙讓,伯斯卡德和馬提夫才肯坐了下來。


    大夫看了他們一陣,沒有說話。他冷漠而俊美的麵容使他們肅然起敬。看得出來,他的微笑雖未掛在嘴角,卻深深地藏在心底。


    “朋友們,”他說,“昨天你們救了我和我的船員,使我們免遭一場大災難。我想再一次感謝你們,所以特地請你們到我的船上來。”


    “大夫先生,您真好。”伯斯卡德開始恢複了自信,鎮定地答道。“其實此事不足掛齒。我同伴的所作所為,要是換個人,有他那般力氣,也能做到的。對嗎,馬提夫?”


    “是啊!”大夫說道,“可是不是別人,恰恰是你的同伴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所以我把他當恩人看待哪!”


    “哎呀!大夫先生,”伯斯卡德說,“您這麽說會使我的朋友臉紅的。您瞧他臉色緋紅,可別讓他生氣了。”


    “好吧,朋友們,我看你們不怎麽喜歡讚揚的話,那麽我就不說了。不過,既然做了好事,就應當……”


    “大夫先生,請原諒我打斷您的話,輪理書中說,任何好事本身就包含著獎賞,所以我們已經得到了報償!”


    “已經得到了!怎麽得到的?”大夫問,他擔心別人已經代他酬謝過了。


    “真的,”伯斯卡德說,“我們的大力士進行了全麵的非凡較量以後,觀眾想在舞台上跟他比試一番,所以成群結隊的人朝我們的普羅旺斯舞台蜂擁而來。馬提夫把六個最剽悍的山裏人和格拉沃薩最強壯的挑夫摔倒在地,因此我們贏得了一筆巨額收入!”


    “巨額?”


    “對!在我們的巡回演出中空前來有的。”


    “多少錢?”


    “四十二個弗羅林呢!”


    “啊!真不少!可是我不知道呀!……”安泰基特大夫快活地答道,“要是我知道你們演出,觀看就是我份內的事,我一定很高興去看的!請允許我預訂個座位吧……”


    “今天晚上,大夫先生,今晚您若能光臨我們的摔跤表演,我們將感到不勝榮幸!”


    馬提夫彬彬有禮,躬身致意。他彎腰時那種“從未敗北”的寬肩膀左起右伏。“從未敗北”是伯斯卡德報幕時常用的字眼。


    安泰基特大夫看到,想讓這兩個雜技演員接受什麽酬謝是辦不到了,起碼用金錢酬謝是行不通了,於是他改變做法。其實,收留他們的計劃前一天晚上已經確定,從了解到的情況看,他們為人誠實,完全可靠。


    “你們叫什麽名字?”他問道。


    “大家都叫我‘伯斯卡德’,大夫先生。”


    “你呢?”


    “馬提夫,”大力士回答。


    “也就是馬提夫岬,”伯斯卡德補充說。當他說出這個馳名於法國南方所有競技場的名字時,他感到自豪。


    “可是,這是……綽號。”大夫說。


    “我們沒有別的名字,”伯斯卡德說,“由於人窮,即使有姓名,別人也不會用它稱呼我們的。”


    “你們有親戚嗎?”


    “親戚!大夫先生,我們的條件從來不允許我們有親戚!如果有一天我們成了富翁,他們倒會跑來爭相繼承財產呢!”


    “你們是法國人?哪個省的?”


    “普羅旺斯省人,”伯斯卡德自豪地答道,“就是說比法國人還法國人呢!”


    “你說話好風趣,伯斯卡德!”


    “這是職業需要。您想象一下,大夫先生,哪有一個小醜,一個滑稽演員是愁眉苦臉的!要是那樣,一個小時之內得到的爛蘋果,一輩子也吃不完!所以我很快活,非常快活,在舞台上就得這樣!”


    “馬提夫呢?”


    “馬提夫比較嚴肅、穩重,感情內在,不外露!”伯斯卡德答道,他像撫摩馬脖子似的親切地拍了一下同伴的肩膀。“這同樣是職業的需要!當他拿起五十個人重的東西表演手技時,必須認真對待!摔跤時他不僅胳膊用力,而且頭也要用勁呢!馬提夫一直鬥啊鬥,不僅和人鬥,甚至還要和貧困搏鬥呢!可是貧困並沒有擊敗他!”


    安泰基特大夫對他的話頗感興趣。他個子矮小,卻為人正直,麵對如此冷酷的命運他忍受著,抗爭著!大夫感到這人充滿智慧和勇氣,並且在想,如果他出生在世就有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那他今天又會是什麽情況呢?


    “你們現在打算要去什麽地方?”大夫問。


    “走到那兒,就算哪兒。”伯斯卡德回答。“這麽走並非總是厄運,往往還得過下去。隻不過我擔心這一次走得離家鄉更遠了!總之是我們的過失,想當初,我們本該弄清楚到底往哪兒去!”


    大夫瞧了他倆一會兒,又說:


    “我能為你們倆做些什麽呢?”


    “不用費心了,大夫先生,”伯斯卡德答道,“真的,不用費心了……”


    “現在你們不是很想回到你們的普羅旺斯家鄉去嗎?”


    兩個雜技演員的眼睛頓時閃亮起來。


    “我能帶你們回去。”大夫又說。


    “那真是太好不過了!”伯斯卡德說,然後又對著同伴,“馬提夫,你想回去嗎?”


    “想回去……伯斯卡德,隻要你回,我就回!”


    “可是,回去後我們幹什麽呢?靠什麽過活呢?”


    馬提夫抓抓前額。每逢感到為難時,他就總是這樣地抓他的前額。


    “我們做……我們做……”他喃喃地念道。


    “你不知道將會做什麽……我也不知道!但那畢竟是故鄉啊!說來也怪,大夫先生,像我們這樣的窮人,連個親戚都沒有,居然還有個故鄉!真叫人無法解釋!”


    “你們倆願意留在我這兒嗎?”安泰基特大夫問。


    聽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建議,伯斯卡德一下子站了起來,而大力士則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像他那樣站起來。


    “留在您這兒嗎,大夫先生?”伯斯卡德終於答道:“可我們能有什麽用處呢?賣力氣嗎?耍把戲嗎?除了這,我們從來就沒幹過什麽別的事兒!除非是為了在您航海時或者在您家鄉逗您開開心……”


    “聽我說,”大夫答道,“我需要些勇敢、忠實、靈敏、聰明的人,來幫我完成我的計劃。你們在這兒無牽無掛,在家鄉那邊也沒什麽羈絆,你們願意留下來為我幹嗎?”


    “可要是這些計劃完成了以後……”伯斯卡德說。


    “如果你們願意,就別離開我了,”大夫微笑著說,“你們跟我一起留在船上!瞧,你們還可以教我的船員們走鋼絲!反之,你們想回家的話,那也行。保證你們的今後過上富足的生活。”


    “噢!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嚷了起來:“您該不會讓我們吃閑飯吧!那我們可受不了!”


    “我保證給你們活兒幹,你們肯定會滿意的!”


    “那好吧,”伯斯卡德說道:“您的話很誘人!”


    “對此你們有什麽不同意見嗎?”


    “或許隻有一條。您瞧我們倆,卡普-馬提夫和我!我們是同鄉,要是我們有個家的話,就是一家人!我們是好哥倆!沒有伯斯卡德就沒有馬提夫,沒有馬提夫也就沒有伯斯卡德!我們就好比是一對連體雙胞胎,形影不離,情同手足。沒人能把我們分開,是不是?因為一旦分開就會要了我們的命,大夫先生!”


    說著,伯斯卡德向馬提夫伸出手去,馬提夫就像個孩子似的把這隻手按到自己胸前。


    “我的朋友們,”安泰基特大夫說道:“不會把你們分開的。我很清楚,你們倆永遠也不會分離。”


    “那麽,這還行,大夫先生,如果……”


    “如果什麽?”


    “如果馬提夫同意的話。”


    “你答應了就行,伯斯卡德。”大力士說:“你說了算!”


    “那好,”大夫答道,“就這麽定了,可別反悔嗬!從今天起,你們就什麽都不用躁心了。”


    “噢!大夫先生,當心點兒!”伯斯卡德叫道,“您許諾的東西可能比您想的要多!”


    “為什麽?”


    “因為我們會讓您破費很多,尤其是馬提夫!他可是個大胃口,而且您又怕他幹活兒費了力氣,減了精神,那他就吃得更多了。”


    “正好相反,我敢說他會力氣倍增的!”


    “那他會吃垮您的!”


    “他吃不垮我,伯斯卡德!”


    “但是,每天要吃兩頓……三頓……”


    “五頓、六頓、十頓都可以,隻要他想吃!”安泰基特大夫微笑著答道:“隨他敞開肚皮吃!”


    “嗨,我的馬提夫!”伯斯卡德歡叫起來:“這下你可以吃個痛快了!”


    “您也一樣,伯斯卡德。”


    “噢,我!我這個麻雀胃口!不過,我想問問,大夫先生,我們要出海嗎?”


    “經常,我的朋友。我要在地中海各地行醫問病,沿海到處都會有病人找我求醫!我想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地去行醫!要是我在蘇伊士1、西丹吉爾2或是巴利阿裏群島3的病人需要我出海,難道我能不去嗎?大城市的醫生從這一區到那一區給人診病,而我則要從直布羅陀海峽到斯波拉提群島4,從亞得裏亞海到利翁灣5,從愛奧尼亞海6到加貝斯灣7都開展行醫業務。我還有一些船,速度比這隻雙桅遊艇快十倍,你們經常都要隨我出診!”


    1蘇伊士運河,位於埃及境內,溝通紅海和地中海。


    2位於直布羅陀海峽,是摩洛哥的港口城市。


    3位於西地中海,是西班牙島嶼。


    4位於地中海南部,現利比亞以北。


    5位於法國南部。


    6位於意大利南部。


    7突尼斯一海灣。


    “我們喜歡做這事兒,大夫先生!”伯斯卡德興奮地搓著手答道。


    “你們不怕海嗎?”安泰基特大夫問。


    “我們!”伯斯卡德叫了起來。“我們嘛!普羅旺斯長大的孩子會怕海!自小我們就在海邊的小船裏滾來爬去!不,我們不怕海,也不怕什麽暈船!我們習慣頭朝下腳朝上拿大頂走路!那些先生太太們在上船前隻需要做上兩個月這樣的鍛煉,那他們就不用在渡海的時候抱著臉盆嘔個沒完了!快請進吧!請進!先生們,太太們,跟上人群往前走!”


    快活的伯斯卡德不禁舊態複萌,就像在露天舞台上一樣,吆喝起來。


    “好啦,伯斯卡德!”大夫答道。“我們會相處得很融洽的,我尤其希望您的好性格一點也別變!笑吧,小夥子,盡情地笑吧唱吧!您的這種快樂絕不會是多餘的,我們的前途上可能還會有不少的傷心事兒哪!”


    說著,安泰基特大夫又變得嚴肅起來。伯斯卡德察言觀色,猜測到在這個人的過去,肯定經受過巨大的痛苦。這些事,可能總有一天他會讓他們知曉。


    “大夫先生,”伯斯卡德又說:“從今天起,我們倆從身體到靈魂都是您的了。”


    “從今天起,”大夫回答道:“你們就可以住在你們的艙房裏了。很可能我還要在格拉沃薩和拉居茲呆上幾天。正好從現在起,你們就要熟悉一下‘莎娃蕾娜’號上的生活了。”


    “直到您把我們帶到您家鄉的那一天!”伯斯卡德補充道。


    “我沒有家鄉,”大夫答道:“或者說是我讓人營建了一個家園,如果你們願意,它也將是你們的家園!”


    “好啊,馬提夫!”伯斯卡德歡叫道,“我們去把表演棚盤出去!別擔心,我們不欠誰錢,我們也不會破產!”


    然後,兩個朋友向安泰基特大夫道了別,登上早已等候著他們的小船,駛向格拉沃薩碼頭。


    到了那兒,他們用兩個小時清理了財物,把他們的全部家當,即:露天舞台、彩繪畫布、大鼓和小鼓都讓給了一個同行。事情很快辦好,幾個裝進口袋的弗羅林也不會給他們增添什麽負重。


    然而,伯斯卡德卻執意留下了他的舊雜技裝和短號,馬提夫也留下了他的長號和怪裏怪氣的摔跤服。這些舊樂器和破衣爛衫上記載著那麽多的成功和勝利,要和它們分開確實讓人傷感。他們把這些東西塞進唯一的箱子底,再放上家俱、衣服以及所有的東西。


    將近下午一點鍾,伯斯卡德和馬提夫回到了“莎娃蕾娜”號上。前艙的一個大房間已經給他們安排好了——這真是間舒適的艙房,正如那個快活的小夥子所說,室內有“能描繪得出來的一切東西”。


    全體船員盛情歡迎了兩位新夥伴。多虧了後者的幫助,他們才避免了一場可怕的災難。


    伯斯卡德和馬提夫一到船上,就發現船上的夥食比起普羅旺斯獻技場的來,不知要好上多少。


    “你瞧,馬提夫,”伯斯卡德幹完一杯美味的阿斯蒂白蘭地酒後,不住地說:“真是善有善報啊!所以為人要行善才對!”


    馬提夫隻有點頭的份兒,他的嘴裏正塞著一大塊烤火腿和兩塊煎雞蛋。這些東西幾下就落進了他那無底洞的胃裏去。


    “再沒有比看你吃飯更逗人的了,我的馬提夫。”伯斯卡德說:“瞧他們開的夥食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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