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塞北樓蘭,放眼所見,烏雲密布,大唐江山,被一片陰霾所籠罩,雷霆震怒,大雨傾盆。


    如今,重歸大唐,已有十多年。


    遙想當年,出了京畿,過了鳳翔府,盡皆為吐蕃所有。


    那時候,恰逢吐蕃全盛之時。


    隻是這曇花一現的天脊國度,很快便走到了土崩瓦解的盡頭。


    才讓隴西十一州,有了聯合起事的機會。


    昔日大唐遺落在此的孤臣,無時無刻不在期盼著,中心之主的降世,早日實現收複河山的舊夢。


    然而,亙古以來,帝王無數,可又出過幾個,真正的聖主明君。


    滂沱的大雨從天而降,衝走了曆史的塵埃,讓滄海化作桑田。


    樓蘭王府內,望天閣上。


    一個身材魁梧,虎背熊腰的男子,披盔掛甲站在窗前,默默凝望著蕭瑟的街市。


    男子沮喪的搖了搖頭,一口飲盡白玉杯中的枇杷酒,將雕刻著牡丹花的白玉酒杯摔得粉碎,望著遠方陰霾的天空一聲長歎。


    他便是樓蘭王府的家主,人稱“金刀慕容王”的慕容恪。


    慕容恪年過六旬,依然風流倜儻,英姿勃發,從眉間嘴角,不難看出,他年輕之時,定是個招惹女子愛戀的俊美兒郎。


    慕容恪已有十五年,未曾上過戰場,這十五年來,他每一天都戎馬在身,一刻也沒有懈怠過。


    他本以為回歸大唐之後,能夠施展一番遠大抱負,收複山河,重振國威。


    此生也就無愧天地,無愧皇恩,無愧列祖列宗。


    隻可惜,這位唐懿宗,不問國事,沉迷酒色,終日與妖女私混,隻知道修真念佛,半點沒有君臨天下的姿態。


    如今,新帝即位,一切又都有了變數。


    惟願這位新君,也能像光武中興那般,重振大唐國威,再造生平之世。


    “這天還真是說變就變啊!”正襟危坐在酒席宴前,身穿裘皮金甲,頭戴狐尾金盔,儀表堂堂,氣宇軒昂,同樣是武將打扮的中年人說道。


    此人乃慕容王麾下,樓蘭四絕之一,“絕命槍”張涼(字:又長)。


    “又長啊,又長。你可知道,這白日青天,為何會風雲突變,暗無天日。”慕容恪突然問道。


    “屬下是個粗人,哪知道這許多的道理。”


    “我看這天,是為大唐江山社稷而哭,是為老夫壯誌未酬而泣。”慕容恪無奈的搖了搖頭。


    “唉!可惜,可歎啊!如今朝廷昏庸,奸臣當道,拱手番邦,隻圖苟安。老夫空有一腔熱血,隻能在此長籲短歎,閑坐家中,靜待白首,身不附甲胄禦敵,手不捂斧鉞殺賊,年年歲歲,累肉橫生,安逸怠惰,哪還有半點行伍之風,哪像安邦定國之將?”慕容恪氣急敗壞的狂吼起來。


    “朝廷畏武,如之奈何?多年來,朝廷上下,隻知爭權奪勢,誰會多看一眼,我們這些武士莽夫。那般文生,不曉軍事,畏刀避劍,要不是各家節度,秣兵厲馬,自強不息,扶保大唐,盡忠職守,隻怕我大唐九萬裏河山,盡皆為蠻夷所虜。”


    “哼!朝廷那班文墨腐儒,隻知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不重兵甲,不修武備。區區一個安祿山,也能攪的天下大亂,我大唐廢武,以至何地。這些腐儒自己不重武備,還要指責各家節度擁兵自重,久有謀朝篡位之心。其用心之險惡,亙古未有,皆是那費仲、尤渾之徒。這樣的人把持朝綱,何其荒謬!”


    “主公所言甚是,我輩如之奈何!”


    “想那漢高祖劉邦,最瞧不起的就是文墨腐儒。先漢元帝好儒而國衰,終致王莽篡政。這些儒生滿口仁義道德,腹內男盜女娼,今天奉你為座上客,明日要你成階下囚。前車之鑒,後漢盡忘,寵幸高談闊論之士,華而不實之儒,斷送了漢家四百年的江山,貽害我華夏五百年紛亂。幸有太宗天威,淩煙閣拜帥,二十四將,縱橫沙場,人人忠肝,個個義膽,四海臣服,萬邦來朝。狠那武周妖婦,倒行逆施,棄道求佛,忘了梁武帝,尚佛亡國之鑒。而今朝堂之上,腐儒滿座,恁不出力,勾心鬥角,索賄發財,複又傾頹。想我大唐三千兆戶,盡無一家忠膽男兒,皆婦人也。嗚呼~!哀哉~!可悲~!可歎~!”


    “腐儒禍國,深惡痛疾,如之奈何。”


    “武運蕩盡,江山難保~!”


    慕容恪說罷一聲長嘯,張涼聽罷搖頭扼腕歎息。


    說到氣急敗壞的之處,慕容恪頓感心煩意亂,血脈沸騰,渾身燥熱難耐,他走回席前隨手抓起酒壺,憤憤然將壺中酒一飲而盡。


    正當此時,突有兩人闖了進來。


    為首大漢,魁梧壯碩,皂袍素衣,袒胸露懷,禿頭剛髯,真有幾分活閻王的架勢。


    緊隨其後之人,身高八尺,儀表過人,羽扇綸巾,一派儒雅風度。


    此二人乃慕容恪麾下“樓蘭四絕”中的,陸雲(字:文德),歐陽嶽(字:妙之)。


    平日裏慕容恪待人和善,精通禮賢下士之道,麾下招攬了不少名士,其中以“樓蘭四絕”,最是典型代表,他們本領高強,深受慕容恪大恩,對慕容恪盡忠竭力。


    見兩人神色驚慌,慕容恪茫然不解的問道:“怎麽回事?文德、妙之,你二人為何如此驚慌?”


    “主公,大事不好,府上來了幾個怪人。他們擅闖王府,此時就在明堂之內。王妃和文軒,正忙於應付,連沏茶侍女,也被他們所傷。才差我等來,稟報主公。”


    “什麽!連女子也傷,算哪門子好漢?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敢到樓蘭王府撒野。”


    話音未落,慕容恪已邁步出門,三絕緊隨其後,四個人疾步如飛,迅速來到王府明堂。


    果不其然,此時王妃寵夫人,以及“樓蘭四絕”之一的段奕(字:文軒),正麵帶瘟色站在唐猊屏風前。


    那四個不速之客,此時就坐在紫檀花木的客座上。


    隻看了這四人一眼,慕容恪頓時心中一驚,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他雖不認識這四個人,也知道他們是何來意,可他一眼便能夠看出,這四個來曆不明的不速之客,全都是修為已達天罡之境的高手。


    看出來人修為不俗,慕容恪的憤怒,立刻收斂了一半。


    他強壓怒氣,抱拳拱手,厲聲問道:“來者是客,四位遠道而來,令鄙府蓬蓽生輝。恪眼拙耳笨,不知諸位大名,禮數不周之處,還望多多海涵。”


    “王爺過謙,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如今不請自來,隻為了六扇門中之事。”


    說話之人鶯聲燕語,嗲聲嗲氣,脈脈含情如梨花春水,嫵媚妖嬈似海棠映月。


    這妖豔女子,身穿十二層霓裳,雪白肌膚仍舊依稀可見,嬌羞的麵頰,看似芳齡不過二十,鬢角眉梢之間,卻掛上了一絲白發。


    女子的話語雖不帶刺,可愛答不理的神情,讓慕容恪強烈感到來者不善。


    慕容恪強壓怒火問道:“敢問是何公幹?”


    “妾身梅花堂蕭夢晨,這是水鏡堂的卓不群,四照堂的上官裕,白虎堂的郭德讓。”妖嬈的女人,逐一介紹了他們的名諱。


    慕容恪一聽,被驚的目瞪口。不由自主的暗歎一身,又迅速收斂了驚訝之色。


    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猛將,哪會如此輕易流露出懼色,但他心中十分清楚,眼前這幾個人,樓蘭王府可是惹不起的。


    在隴西十一州,乃至西域三十六國,樓蘭王慕容氏,從沒有怕過任何人。


    自李唐定鼎中原,幽雲慕容氏,立下赫赫戰功,得以世襲王爵。


    受封樓蘭王後,以家傳“春秋八法”,威震西域三百年,時至今日未逢敵手,就連稱雄西域的三大勢力,也要對樓蘭王恭敬幾分。


    可眼前這四個不速之客,卻並非是西域化外之民。


    他們來自華夏腹地,全都是叱吒風雲的大人物。


    他們是大唐一百零八堂中,為首的四大神堂之主,堪稱玄門之首,可謂道法正宗。


    人的名樹的影,試問天下英雄,誰沒有聽說過,這四大神堂之主,“梅花易數”蕭夢晨,“蓋天一手”卓不群,“兩儀金燈”上官裕,“五輪奪魄”郭德讓的鼎鼎大名。


    這要是真動起手來,“春秋八法”縱然厲害,可若是以一敵四,慕容恪隻怕要吃大虧。


    慕容恪脾氣再倔,得知這四人的身份,很清楚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的道理。


    “原來是四大堂主駕到,恕本王有失遠迎,這廂給諸位賠個不是。”


    “我輩冒昧打擾,還請王爺恕罪。此番奉命而來,隻為查明那香兒之事,也好回神策府交差,田公公說的明白,‘李氏十八子,昌雲方盡,便是黑衣天子理國。’還望王爺不要為難我等。”上官裕抱拳說道。


    聽了上官裕這番話,慕容恪的臉頓時就綠了,“黑衣天子”理國的謠言,他並非沒有聽說過。


    大唐會昌二年,為防止“黑衣天子”降生,唐武宗下詔,黎民百姓不準穿戴黑色服飾,黑馬、黑豬、黑狗、黑牛、黑羊、黑驢,但凡是黑色牲畜,一律不得飼養,必須斬盡殺絕,此後的滅佛之舉,更是攪得天下,不得安寧。


    如今僖宗繼位,大唐十八皇朝已盡,田令孜又是無雙的佞臣,四大神堂此時投靠神策府,實在為天下人所不齒。由此可見,他們此來必定不安好心。


    隻是慕容恪怎麽也想不明白,田令孜要找“黑衣天子”,為何會找到他的樓蘭王府來了,這可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這難道是因為,此前駙馬之事,無意間得罪了田令孜,所以他才沒事找事,想要嫁禍於人,找樓蘭王府的麻煩。


    慕容恪冷哼一聲,語氣淡然的說道:“諸位道友,入府之時,可見老夫府外所書?”


    “但觀三教,惟道獨尊!”


    “無量天尊!萬物皆有道成,諸位既然知道,為何還到我這裏來,找什麽‘黑衣天子’,豈不是謬誤了我慕容氏道法正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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