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樓讀博之後日子更忙,導師對他越發器重,不過一年又推薦他出國交流,陳樓第一次辦了護照,坐上了國際航班,見識了出發前是白天到了地方後還是白天。[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等交流之後再回來,身份已經水漲船高,頭銜上帶博士了。


    他這兩年在國外,經曆了語言不通和再遇精英的各種困境,好在咬牙一一克服,交下不少朋友。大家回國之前還搞了一個活動,一行人通過一個全球的大學生誌願組織報了個項目,跟其他幾國的幾位朋友一起奔赴非洲。


    這個組織的活動地區主要都在集中在亞非一代,陳樓一行人參加的是醫療和保健項目,於是先抵達南非,然後途經納米比亞再一路往北。後麵的順序陳樓沒太在意,唯一引起他注意的是在喀麥隆的短暫停留中,他似乎遇見了一位故人。


    至今他也不確認那個人是不是,當時他們一行人剛目睹了一起自殺式襲擊,亂哄哄的時候被安排在了一家中國公司的基地上。這處基地條件算是不錯,雖然清一色的鐵皮屋,但是基地中間還有籃球場。陳樓和幾個朋友在場地上活動了幾分鍾,還沒熱好身就見一個中國負責人過來請求說,基地上有人打擺子了。


    打擺子就是得了瘧疾,中國算是無瘧區,但是非洲卻是高瘧。陳樓來之前就備好了藥物,這會兒要去取,才被告知對方已經用了青蒿素和止痛片。青蒿素對這個作用的確明顯,隻是副作用也大。陳樓有些不放心,拿了東西就要過去看看。正好同行的朋友看到,順手替他掛上了一個口罩。


    陳樓無奈的笑笑,卻沒堅持,於是歪歪斜斜地頂著口罩就進了那位病號的房間。


    病號正要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眉頭緊皺,皮膚黝黑,然而下巴的線條流暢,挺鼻立目,是個頗為英俊的男人。


    陳樓看到第一眼的時候想,嘿,小夥子長的不錯。


    等第二眼的時候又有些遲疑:這人看著怎麽那麽像誰呢?


    他自己劈風斬浪地往前奔了這麽久,終於想起來還有一個人跟他一同重生回來,倆人五年前各奔前程,如今已經形同陌路。


    陳樓最後也不知道那位是不是,翌日離開的時候,就聽說那位已經好差不多了,一早開車去了赤幾看另一個項目。[]陳樓一行也著急要走,於是給基地的同胞留下了不少驅蚊液和防蚊噴霧。陳樓又另外給了負責人不少粉色小藥片malrone備用,寫上了適應人群以及預防和治療時的用法用量。


    他們這一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卻沒想到,那個誰果真是那個誰――關豫再次回到基地是隔天中午。他原本隻是去赤幾邊境的辦事處落實一樣事情,回來的時候卻偶遇了一對認識的母女,於是順道搭了對方一程。


    說起來他和這對母女的認識也頗有戲劇性,當初關豫踏上的非洲土地的時候,再怎麽有心理準備也被嚇到了,貧窮,戰爭,疾病,偏見……他們當時的基地要求十分嚴格,不能單人行動,晚上不能出門,基地的大院六點落鎖,九點之後院子裏就開始放狗同時給院牆的電網通電。


    關豫雖然自請的外派,但還沒有沒事送死的覺悟,每天有工作就忙沒工作就窩在宿舍裏,直到他在一次外出途中突發瘧疾。


    那天他孤身一人,遠離基地,身邊沒有任何人可以求救。


    在他痊愈後的相當長的時間內,關豫總會忍不住問自己,假如易地而處,他看到發病的陌生人,會像那對黑人母女一樣借車送他到基地嗎?


    答案是不能。


    他家雖然不是世代經商,但是從小惡濡目染,他比同齡人的風險意識要強得多,看到類似事件的第一反應的確是如何保全自己,如何避免恩將仇報。


    他曾一度不理解陳樓的那些“善良”和“熱血”,乞丐成群不是政府救助的缺失嗎?糾正排隊插隊不應該是車站人員的責任嗎?行人問路不應該問交警嗎?陌生人丟了錢包不能回家不能上班,不是還有警察嗎……他以納稅人自居,凡事的出發點都是基於投入和產出,責任和義務。當然沒有想到製度總有缺失漏洞,人們總有驚慌失措,政府總會力不能逮……


    而假如真的人人如他一樣,可能他這次的下場不過是客死他鄉,墓誌銘上“終年”之後的數字也不會太好看。


    關豫心裏矛盾,於是開始遊曆四周,他見過富人的別墅群,去過基貝拉的貧民窟,跟著一隊義工旅行隊伍做了兩周的hiv宣傳,還去過奴隸堡,看到了不歸門以及“forgiveandforget”的小牌。


    他開始艱難地改變之前二十多年形成的價值觀念,以及那些潛意識裏的自我。


    這個過程十分緩慢,他要一一辨別哪些是可以打碎重來的,那些是絕對不能動的。好在這麽折騰,他也沒耽誤工作――他很快向公司申請建立了自己的項目部門。


    非洲各個國家經濟相差頗大,有錢人卻也是不少。像是安哥拉的首都,一連幾年消費水平都要遠超香港等地。其中大部分生活用品都是從歐洲進口,價格頗高。關豫遊曆的時候就有發現,於是回來立刻做了詳實的調查報告,從市場統計到可行性分析,風險預估……大概他們老總也早有這野心,幾乎沒有任何拖延,立刻批複。


    到了現在,這個項目已經有了多處辦事點,而幾年下來,部門裏能員幹將也多的是。關豫已經節節高升,成了實打實的項目總監。如果不是他執意留非,現在已經可以回國拿幹股當老幹部了。


    -


    關豫把那對母女送回家裏,再回基地的時候筋疲力盡。和這邊的負責人聊完正事之後,對方卻遞給他一盒藥。


    粉色藥片,馬拉隆。關豫曾見過老美帶過,記得價格相當貴,折合人民幣的話一顆就要三十多,單人份用量要好幾百,基地裏的一線用藥都用青蒿素,關豫一時詫異,於是問負責人這藥是哪來的。


    對方說,“昨天不是來了隊誌願者借宿嗎,這是他們送的。”他見關豫目露驚訝,笑道:“你昨天昏昏沉沉的,送藥的人還過去看你了呢。”


    關豫昨天其實是感冒,保險起見先吃了抗瘧疾的藥而已。不過他當時狀態的確不好,昏昏沉沉地還出現了幻覺。


    負責人笑著說:“出來了就能看出還是自己國家的人好啊,陳醫生還給大家留了不少軍用驅蚊軟膏,他說他要是從國內出發的話,就給大家夥帶些清涼油和風油精了。”


    “嗯,那就好好留著,”關豫揮揮手就要回去休息,走出一步去之後才突然停住,皺著眉問:“你剛剛說什麽?”


    “啊?我說還是國人好啊?”負責人說:“陳醫生還是樓醫生,他朋友都喊他樓哥的……”


    他興奮的繼續往下說,關豫卻嗡的一下,什麽都聽不見了。


    昨天來的一行人裏有位陳姓醫生,性格很好,給大家留了不少東西,給工地的幾個看了看有沒有沒毛病,還跟幾個人組了對在籃球場比了兩場。除此之外他還交待了這粉色藥片的用法用量,預防時怎麽吃,得病時怎麽吃。


    負責人從褲兜裏掏出一張汗漬的紙,抖了抖展開,給關豫瞧了瞧:“你看,都是同胞就是不一樣,還給咱寫下來了,就是這字不太好認。”


    龍飛鳳舞的幾行字,間或幾個狗爬似的英文字母。陳樓的書法這麽多年依舊沒有長進,關豫卻隻看了一眼,眼眶就突突突的脹痛的不行了,他猛的抬起胳膊壓住了眼睛,沒有吭聲。


    負責人這才意識不對勁,拿眼瞅他。關豫卻隻一瞬就放下了胳膊,接過紙張,使勁咳嗽了兩聲道:“我認識。”


    這三個字平凡無奇,負責人卻覺的又那麽一丟丟的驕傲的意思。他忍不住好奇的重複:“你認識啊?”他問的是字。


    誰知道關豫卻沉默了一下,低聲說:“一個故人。”


    這份醫囑被關豫謄抄了一遍,給基地的工作人員留下了,同時留下的還有那些價格不菲的小藥片。而他則把那張汗漬的又臭又酸皺皺巴巴的原稿揣在了懷裏,第二天便一路追向了那行誌願者的目的地。


    他一路追到博茨瓦納,又沿路抵達津巴布韋組織營地的時候,才得知自己的線路和那行人的反了。陳樓他們是從這邊開始的,如果不出預料,現在很可能在肯尼亞,準備離開了。關豫一路走上身上的東西或丟或被搶,存了一身的疲憊和傷痕,卻絲毫不敢耽擱,再次上路。


    然而到底晚了一步,他到達肯尼亞的時候,對方已經結束了行程,於昨日離開了。


    內羅畢的街道上,藍花楹和鳳凰花樹姹紫嫣紅,大風一掃便落一地花瓣,一人高的仙人掌和蘆薈生機勃勃。街頭上還有一批批端著ak巡邏的警察。


    關豫瘸著腿,找到一處台階坐下,心想:“這裏真醜,真熱,真亂。”


    過了一會兒,又想:他不是從國內出發的,那他是去留學了嗎?現在他當上醫生了嗎?如今還單身嗎?


    那天看到自己的時候,他……說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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