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微笑站在街道的一邊,鼻梁上金絲眼鏡在兩個天空的映照下一塵染:“昨晚睡得怎麽樣?”


    “我一向睡眠很好。”容顯語氣肯定地道


    傅城並肩跟容顯走在街道上:“營運部希望將每月的名額從排隊改成拍賣。”


    “一個名額三百萬不夠賺嗎?”


    傅城攤了下手:“愛爾一周隻能改造十個人,三百萬一個,一周三千萬,聽上去不少,但是光維持愛爾的機組我們就需要不少成本,另外有時我們還需要做一些沒什麽利潤的政府項目,這麽七折八扣下來,很難讓董事會滿意。”


    “從排隊改成拍賣就能讓他們滿意了嗎?”容顯疑問道。


    “這個世上最需要愛爾的,不是那些囚犯,也不是那些性格有缺陷的人,而是有錢的人,是那些急需要完美繼承人的成功人士……”傅城微笑道,“他們最缺的是時間,最不缺的是金錢。營運部有測算,改成拍賣名額,這將會使我們的收益上漲200%。”


    “馬克思說的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五十的時候,資本家就不擇手段,當利潤達到百分之一百的時候,資本家就會鋌而走險,當利潤達到百分之兩百的時候,資本家就敢踐踏一切舍身取財。”容顯語帶諷刺。


    “我們不是資本家,但我們的確是生意人。”傅城笑得雲淡風輕,“年代不同,價值觀念也不同,對於馬克思的年代,百分之二百的利潤確實夠他們震驚的了。”


    “那你告訴營運部,他們這個上漲百二之二百利潤的方案還不夠讓我滿意,我期待他們能想一個更讓我震驚的方案,在此之前,就讓董事會耐心一點吧。”


    “好吧,這事交給我來解決,我會想辦法說服董事會。”傅城對著容顯背後的英寧無奈地笑了笑。


    “要是有誰不想被說服,告訴他,我的門外排滿了等著做完美董事的人!”容顯從街邊的球框裏拿出一隻球,然後拿起街邊的高爾球棒一擊將球擊飛了出去。


    球高高地拋起向著太陽激射而去,但卻轉眼間被一隻機械手接住,一隻街邊的掃地機器人快速地滑過,將那隻球又丟回了球框,口裏電子音響著:“容顯亂丟垃圾扣除十分,累積扣除一萬六千五百分。”


    傅城又笑著道:“政府部門希望我們的項目能夠包含更加積極向上的東西,譬如遵紀守法,譬如熱愛自己的國家。另外,宗教部門則希望我們能尊重每個人的信仰。”


    “宗教不會也希望我們跟他們合作吧?”容顯又拿起了一隻球用高爾夫球棒激飛了出去,然後再被扣了五分。


    “我覺得與宗教合作不是什麽壞事,有信仰總歸是一件好事。“傅城微微笑著解釋,“譬如基督教家庭的父母多半會希望自己的子女也信奉耶穌,如果一家人都信奉一個宗教,這樣很大程度上能促進家庭的和睦。”


    容顯手伸進了球框卻沒有取出來,半晌他突然問文質彬彬的傅城:“那你的信仰是什麽,姐夫?”


    也不知道是這個問題,還是這個稱呼令傅城居然發呆了半晌,麵部也有些僵硬,但隔了會兒他的嘴角又露出了笑容:“我沒有宗教信仰,不過我現在最大願望是將完美變成一個真正偉大的公司,這算是一種信念吧。”


    “我不覺得人是會因為想要變成偉大而偉大,恰巧相反,人是因為理解了幼小才會偉大。”


    傅城看著容顯微笑著道:“我不是那種偉大的人,但是這世上有種人,他不知道自己會成為多麽偉大的人,而我,很願意在這個過程當個幫助他的人。”


    “我覺得他會說,他有權力做個不偉大的人,就像基督家庭的子女有權力不當個基督教徒。”容顯快走了幾步將球拋了出去,垃圾機器人準確接住,“容顯亂丟垃圾,扣除五分


    ……”


    “同樣拋球,它扣十分跟五分的標準是從哪裏來的?”容顯問英寧。


    英寧:“根據傷害標準,你用球棍擊球要比用手拋球傷害程度更高。”


    “對,傷害標準。”容顯恍然地轉頭對傅城道,“會將傷害當做一種標準,這才是人類文明所獨有的,有這個標準才能像是個人不是嗎?所以我將它當作愛爾的第一標準。”


    傅城似乎從來沒有聽說過:“愛爾有第一標準……”


    容顯愉快地跟他解釋道:“是的。就好比某個基督家庭,假如他的兒子有強烈的意願不想成為基督教徒,那愛爾會尊重他的意願。”


    傅城並沒有因為容顯的語氣不善而生氣,隻是推了推臉上的眼鏡:“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這個時候他的秘書薛明出現在了大廈的後門,朝他比了手勢,傅城跟容顯告退過後,就匆匆地跟著薛明回前麵大廈去了。


    容顯問英寧:“你會不會覺得我製造了矛盾。”


    “我不這麽認為,你隻是覺得被改變,不會重要過明白自己是不想被改變的。”英寧的薄辰微微上翹,看上去依然很冷,但卻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往外流露,如同冰層下麵仍在奔騰的河流,“他們想要的是所得,你想要的是他們明白所得。”


    傅城邊走邊道:“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什麽?”


    “你聽說過愛爾有第一標準嗎?”


    “沒聽人說過,是……絕對遵從指令?”薛明胡亂猜測道。


    傅城停下了腳步看著薛明:“是改造者被允許跟愛爾討價還價!”


    “他瘋了,為什麽要留下這個漏洞?!”薛明難以置信。


    “所以當我們讓陸玖肆提高成功率的時候,有部分人才會變成沉睡不醒,因為我們的指令,跟愛爾的運行的第一標準產生了衝突。”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薛明顯得有些驚慌,他看了一下四周悄聲道,“為了節省愛爾的運算,我們已經將所有的改造者串聯到了一起,假如降低這些人的成功率,那麽等同於允許服務器上其他的改造者的失敗。”


    “陸玖肆不是有處理這些沉睡者的方案了嗎……”


    薛明猶豫了一下:“他說他的方法是可以解決絕大部分的問題……”


    “知道標準……”傅城淡淡地道,“就會有應對標準的方法。”


    容顯換上了西服,打著領帶出門,街上英寧的身旁站了個戴眼鏡的年輕人,他的臉色蒼白,看上去就像是個把月都沒出過門的資深宅男。


    他看見了容顯,瘦弱的身體微微打著顫,結結巴巴地一連念了四個容,才把後麵那個總字吐出來,聽起來就像是他一直在喊容容。


    “這就是我們的首席應用工程師?”容顯問英寧。


    “沒錯。你三年前親自招進來的。”英寧沒什麽表情地回答,“你很少關心應用,所以招進來就沒再注意他,而他幾年前確實要比現在要像樣子點。”


    “好吧,你叫什麽?”容顯轉身看向他的宅男式首席應用工程師。


    “陸,陸玖肆。”陸玖肆瘦削的臉上開始漲紅。


    “694。”容顯停頓下打領帶的手,啞然地重複了遍。


    “陸,大,大陸的陸,大寫的玖肆,我出生的時候,父親給,給我求了支卦,得了個坤卦九四,名字就是這麽來的。”


    “你說話一直是這樣子嗎?我的意思是,要把一個字多講幾遍?”容顯邊打著領帶邊問陸玖肆。


    “不,不緊張就好了,我隻是,隻是見,見到您太緊張了。”陸玖肆羞慚地低下了頭,沉默地落後半步跟在容顯往大樓的方向走去。


    “那卦算得怎麽樣?”


    “啊?”陸玖肆微愣了幾秒才意識到老板又跳到了前麵那個問題,“坤卦九四爻,或躍在淵,無咎。意思是可進可退,還算不錯。”


    他被容顯這麽一打岔,倒是不結巴了,而且做為完美公司傳說中的創使人,容顯始終這麽平易近人讓陸玖肆心裏感動。


    等他們走到了大廈的後門邊,容顯轉過頭來對陸玖肆搖著頭:“你還是換個名字吧,要不然給自己起個外號,這個名字不太好,可進可退,通常意思就是進退兩難。”他說著抽掉脖子上始終沒有打好的領帶塞進英寧的手裏,然後自己推門進去了。


    英寧瞧著門外跟吃了苦瓜似的陸玖肆:“對他的建議,你有兩個方式,要麽聽他的換個名字,要麽幹脆別理會。”


    “我,我知道。”陸玖肆瞄了眼前麵的容顯結巴地回道。


    豪華的完美公司大廳裏,霍馬正擋著幾人問:“你們是京都記者?”


    “我們不是記者,我們是反對者?”幾人對視了一眼,當中一個小個子男人回答。


    “是世界人權組織的?”


    “不,不是,就是當地……的反對者。”小個子男人回答。


    霍馬立刻幹脆地道:“對不起,你們不能進去。”


    “可是剛才不敢有反對者被允許進去了?!”小個子的男人不滿地道。


    霍馬麵無表情:“他們是世界人權組織的,你們是嗎?”


    “你們選個代表進來吧!”霍馬的話音一落,就有人開口道。


    幾人轉過頭,見是個穿黑色西服的年青人,他笑著道:“人太多,抱歉不能每個人都進去。”


    小個子男人吃驚地指著他:“你就是創造了完美性格公司的容顯吧?!”


    “準確地說我隻是創造了愛爾。”容顯笑著回答,他說完就向著大廳裏那部旋轉樓梯走去。


    小個子的男人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立即無視霍馬鷹一樣凶狠的眼神,快步竄了進去跟上了容顯:“我是……”


    “別跟我介紹你的名字,我不可能會記得住,這樣下次見麵,我要是叫不出你的名字,你就不會感到失望。”容顯打斷了他笑道。


    小個子男人咳嗽了一聲:“你平時好像都不接受采訪,為什麽今天不但接受采訪,還肯接待反對者,你有什麽目的嗎?”


    “目的?”


    小個子男人:“你是不是想通過接待反對者來洗白自己,塑造一種科技開明人士形象,所以你一邊招待反對者,一邊還叫來了媒體……”


    容顯恍然大悟轉身指著小個子男人:“我知道你是誰了,你就是網上那個我每條微博你都要漫罵十條回複以上的那個人……那個……”


    小個子男人昂起了頭,但是容顯話到了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來,英寧低聲提醒:“時間到了。”


    容顯轉頭朝著大廈懸掛在中間的玻璃會議室走去,小個子男人最終也沒有等來他的id。


    他們進去的時候,傅城正跟來賓們低聲交談,見到容顯進來,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轉過了頭朝著他看來,眼前這個年輕人名頭實在太大了。


    撇開那些如“劃時代天才”這樣聳人聽聞的名頭,無人知道他所建立的這個改造的性格公司最終會發展成什麽樣的龐然大物,所有人都相信在可以預見的時間裏,這裏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沙發正中央坐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他手裏拄著拐杖,但背脊挺的很直,容顯覺得這應當就是聞家那位老將軍了,他的身邊陪坐著一對衣著入時的中年男女,想必是聞況的父母了。


    傅城沒有跟容顯介紹他們,而是周到地為他介紹其他的訪客,都是些日報的記者還有些來頭不小的抗議者,所有的人表情都半好奇,半有些興奮的目光打量著容顯。


    隻有坐角落裏的一名穿黑色風衣的女子沒有什麽笑容,她坐在那裏直直地瞧著容顯,手中死死握著手中的錄音筆,不像是訪客,倒像是提刀來尋仇的。


    如果不是太不方便,容顯很想問下英寧,她是不是也有數字。


    他轉過頭去的時候,發現向來與他心有靈犀的助理居然沒有收到他的暗示,而是在看那名黑色風衣的女子,目光裏充滿了警惕。


    難道這個黑衣女子真是提刀來尋仇的?容顯心中暗想。


    今天本來是要向聞家單獨解釋,但容顯卻幹脆連著媒體跟反對者一起招待了,這讓聞家似乎不是很愉悅,此最後傅城並沒有介紹聞家的人,讓他們保持著神秘。


    傅城介紹完了人物,陸玖肆就自動走到了議會廳屏幕前,他咳嗽了下:“下麵有我向大家簡單地介紹我們愛爾是怎麽工作的。”


    容顯沒有反對,容父點名要求要容顯親自出麵釋疑,但傅城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好了,顯然所謂親自出麵釋疑隻是需要他“出麵”而已。


    “大家都知道電腦是通過0,1來計算的。過去的老電腦在一個地方要麽儲存0,要麽儲存1,我們就抽象地把它理解為二維計算機。普通的超級電腦在同個地方能同時存儲0與1,這改變了0,1的運動模式,所以我們就把它理解成,它是三維的。”回到了熟悉領域的陸玖肆果然不再緊張,也不再結巴。


    “而我們夢境運動方式是非線性的,它總是在畫麵中跳躍,就像同時穿過幾個平行的世界,所以我們的大腦可以理解成它是四維的。”


    說到這裏陸玖肆頓了頓,顯然是為了方便聽眾消化他所說的內容,看起來這樣釋疑的工作他經常做,因此駕輕就熟,其他的人都在聽,但那個小個子的男人卻興奮而震驚地提問:“你的意思是說,愛爾……它是四維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會議廳裏起了小騷動,陸玖肆臉漲得通紅:“不,不,不,還是要理,理解成三維的,當然它比普通的超級電腦要更快,快很多。”


    “可是你說大腦是四維的,那三維的電腦怎麽解決四維的大腦?”小個子男人懷疑地問。


    “因為大腦裏的平行世界,所有的畫麵都來自記憶區,就好比所有平行世界的上麵有個總源頭,愛爾大部分工作量都是針對記憶區的。”陸玖肆鬆了口氣,皮球又踢回了他熟悉的領域。


    “將記憶區屏蔽,需要占據超級電腦大部分工作量嗎?”有位京城日報的記者疑惑提問。


    “不是屏蔽,人的夢境都來自對記憶區的調動,沒有記憶區就沒有夢境。”


    “我見過你們的介紹,似乎是讓人以為自己真實地生活在夢境當中,從中獲得正導向的經驗,形成完美個性。可是如果有記憶在,哪裏來的真實感呢?”記者繼續發問。


    “愛爾與其它超級電腦不同之處在於,它是一部能將文字圖片內容,通過生物脈衝,投射到大腦神經節上的智能。”陸玖肆解釋道,“這就好比有一輛列車將記憶區裏的內容往夢境區輸送,而愛爾能在它輸送的過程中,修改,甚至調換列車裏的貨物。”


    眾人聽得頻頻點頭,仿佛果真聽懂了什麽似的,除了剛開始發問的小個子男人略有些遺憾,像是仍在可惜愛爾居然不是四維的。


    “被改造者在愛爾幫助下會經曆一個微笑曲線般的夢境過程。剛開始是在夢境的入口。”陸玖肆拿起筆在麵前的電腦上畫了一個點,他背後的投射屏上也出現了一個點,“人在夢境入口的時候,夢裏的一切都很迷糊,你始終看不清對麵人的臉,但你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雖然它不太清晰,仍然屬於清醒夢境。”


    陸玖肆向下又畫了一個點:“離開夢境入口的下一層,我們稱之為夢境表世界,它是一個隻呈現結果的世界?”


    “什麽叫做隻呈現結果的世界?”還是剛才那個女人提問。


    “就比如你夢見出租司機騎馬來接你。”訪客們的臉上露出了秒懂的古怪神情,陸玖肆無比認真地道,“也許它代表著你曾經遭遇過車禍,它給你留下了汽車不可信任的記憶。又或者它的成因更加複雜,但在夢境的表世界,它不表達任何原因。”


    陸玖肆又向下畫了個點:“再下麵一層就是夢境裏世界,相對於表世界短暫的畫麵,它的時間周期比較長,有時它甚至能綿延現實世界裏的好幾日,它也接近我們現實的世界,有前因後果,也較為有邏輯,這是我們主要的工作區。當然在真正工作之前,改造者從夢境入口到夢境裏世界可能反複了好幾次。”


    “為什麽會反複幾次?”小個子男人再次發問。


    陸玖肆指了指剛才的京報記者道:“就像剛才嚴記者提問,怎樣才有真實感,真實感其實不是你覺得夢境有多真,而是你覺得自己已經醒過來了。”


    眾人沉默不語,琢磨著陸玖肆的話,有股細細的涼意在心頭油然而生,但那就像人在思考金錢的背後,權力的陰影,在感覺到那股涼意的同時又認為它是理所當然的。


    “當改造成功,你就會進入上麵一層……”陸玖肆向上畫了個點,那個點比向麵幾個都要大,“在這個夢境裏,一切都無比清晰,你有清晰的畫麵,能看見清晰的人臉,但你卻開始能清醒地意識到這仍然是個夢境,所以這也是清醒夢境,我們叫它夢境出口,對完美來的改造者來說,這個出口意味著新生,意味著你將擁有更完美的性格。”


    傅城帶頭給陸玖肆掌聲,仿佛他不是這家公司的副總裁,倒像是帶隊過來代表社會要求完美個性釋疑的,但掌聲這種東西有了開頭就有應和。


    陸玖肆偷偷瞥了眼坐在會議桌一端的容顯,發現他正抱著雙臂,仿佛在神遊天外,這讓他略感失望,就在此時突然有人提問:“你這個微笑的曲線,似乎少了個點,難道完美個性公司的微笑是冷笑嗎?”


    開口的是那名黑色風衣的女子,她的脖子上掛著的是某個網絡新聞部采訪卡,陸玖肆轉過頭,果然見自己畫的曲線右端隻有一個點,看上去那個曲線就像是張在歪嘴冷笑,邪氣森然。


    陸玖肆咳嗽了幾下,慌忙又補了個點。


    “這個點又代表什麽?”黑色風衣女子冷笑。


    “是現實世界,我踏入這家公司的那天,在樓梯間遇上了考官,他跟我說夢境真正的出口在現實世界裏,這是他創立完美個性公司的意義。”


    容顯其實方才一直在留意那個黑衣的女子,此時才掉過頭去瞧自己的首席應用工程師,他好像想起了他。


    那是個天氣很好,他心情也還不錯的日子,他在禁煙區偷偷抽煙,遇到了來僻靜角落裏疏解緊張情緒的陸玖肆,於是他跟他講了幾個笑話,當中就包括剛才陸玖肆講的那個“騎馬的出租車司機”。


    這次不用傅城帶頭,訪客自發地鼓起了掌聲,這顯然不是給陸玖肆的,而是給容顯的。這世上幾乎所有人有人捧就有人損,但卻存在著特例,人自發地給他塗脂抹粉,樹立光環,因為人需要信仰,就需要傳奇。


    容顯似乎正在成為那樣的幸運兒,所以他什麽不用幹,卻摘走了絕大多數的光環,真是不公平,坐在角落裏的薛明默默地想著。他轉頭去看坐在另一個角落裏的英寧,她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容顯,即使容顯什麽有意義的事也沒做。


    “好的,接下來我們會帶大家參觀一下我們的工作區,但是涉及到一些比較敏感的區域,我們是禁止參觀的,希望大家能理解。”傅城走上台笑道。


    他們走下了樓,走出大廈,走到了勝利街上,同樣為陽光下充滿了喻意的鏡街而感到震驚,小個子男人又大聲提問:“請問這街有什麽特別的含義嗎?”


    “含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沒怎麽發表談話的容顯,他想了想道,“當初因為資金問題,我找不到地方存發愛爾機組,我就挖空了這條街,當時我覺得愛爾會需要陽光,我就鋪了一條透明的玻璃街,但是後來投資者說,陽光的直射會縮短機組的壽命,所以我隻好將玻璃塗黑了……它就變成了鏡街。”


    小個子的男人震驚地道:“所以愛爾就在我們的腳下?!”


    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看向腳下,看向那個神秘的智腦爾,但能看到的僅是鏡子裏的自己,很多人幾乎不約而同地認為,容顯方才隻是謙虛之詞,這條街分明充滿了隱喻。


    聞老將軍輕輕用拐杖敲了敲地麵:“我們接著往前走吧。”


    傅城立刻笑著上前,領著他們推開了街道的第一扇門,門上的數字是09,門裏是個黑盒子的機器,有十幾位身著白衣的醫生們坐在機器的端口,等著從端口裏麵吐出打印好的白紙來,然後低聲的討論。


    “這個機器是什麽?”小個子的男人立即道。


    “他是我們無處不在的天網。”傅城指了指天空,“天網可以記錄下所有改造者生活的行為舉止,甚至是說過的話,寵大的數據可以幫助我們分析出改造者的真實性格,當然在收集數據之前,我們會得到改造者的授權。”


    “但為什麽是個黑匣子?”小個子的男人不解地道。


    “因為即使我們得到了授權,我們也會尊重客人的隱私,數據分析是由智腦完的,然後我們的專家會根據數據分析,最終來確認需要改變的性格項目。”


    小個子男人充滿了驚歎,旁的人則是在聽見天網收集數據那刻的表情古怪到此刻聽見黑匣子的微微釋然,傅城微笑著道:“這個黑匣子代表了我們客人的隱私是被嚴格保護著的。”


    眾人很快就進入了第二個部門,這是寵大的部門,由著上百位職員,他們有兩樣東西,鍾與電腦,當鍾發出提示音,職工們就不約而同在電腦裏輸入文字。


    小個子男人湊近某個職員,隻見他在電腦上輸入:丙申年冬,大寒。


    “這個部門就是指令部門,我們通過給愛爾下達指令,他會根據我們的文字,對改造者進行記憶加工,從而獲得我們想要的夢境。”傅城道。


    一位日報記者提問:“丙申年冬,大寒,是指夢境發生的時間跟氣溫嗎?”


    陸玖肆解釋道:“因為人睡著之後,身體的體溫會略有下降,所以一般來說,我們都會選擇冬天做為夢境的背境。”


    “可是為什麽不能看見夢境的圖像?也是為了保護……隱私嗎?”聞母突然提問道。


    陸玖肆回答:“這……倒不是,而是夢境的速度很快,即便最先進的電腦也很難將它們轉化成活動的畫麵,如果硬要轉化的話……我們可能隻會看到……無數的線條。”


    “就像我們進入高維世界那樣!”小個子男人興奮地道。


    “所以你們根據什麽來輸入指令?”某個人權組織的人提問道。


    陸玖肆輕咳了聲:“愛爾會給我們一些文字信息,但一般情況下我們隻是在維護夢境上在客觀與主觀上都應該統一的東西,而智腦會根據夢境及時地調整記憶的畫麵,因為即便我們收到它的文字信息,但在夢境裏那可能早就有了新的變化。”


    “什麽叫做客觀與主觀上統一的東西。”


    “比方說,你知道冬天過去之後應該是春天,它不會直接跳到炎熱的夏天,還有一個世界裏隻存在一個“我”。”


    “如果不是人格分裂,難道大家不都是一個我嗎?”小個子男人道。


    傅城笑道:“其實如果不加幹預的話,你可能在夢境裏會碰到很多個“我”,最直觀的是你夢見自己在發生某些事,而你卻是這些事情的旁觀者,這些夢境裏經常會發生的事情,但在現實裏卻是悖論,是不可能存在的,我們要確保這些事情不會在夢境裏發生,我們需要掩飾在夢境裏出現的不同的我,對他們進行麵容修改跟偽裝,要不然改造者不就知道夢境不是真的了嗎?”


    黑衣的女人提問道:“指令為什麽是丙申年,而不是2016年?就算這個改造者是個老人,那個時候也不會用丙申年吧?”


    容顯一直留意在這個女人,聽到提問他開口道:“因為這根本不是公元2016的丙申年,而是明朝憲宗年間的丙申年。”


    眾人頓時又露出了驚訝之色,黑衣女人也不解地追問:“你把夢境背景放到古代……為什麽?”


    容顯看著她,然後回答:“當然是為了不讓改造者以為……夢境是真的。”


    黑衣女人身體微微一震,臉上顯現出了複雜之色,而後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


    “大家先休息一下,用點點心,我們茶會之後再繼續參觀吧。”在聞家的人不斷地暗示下,傅城笑著道。


    信息太多大家也需要點時間消化跟整理,因此即便連小個子男人也急著要發朋友圈,等所有的人都走了,聞母看了一眼聞老將軍,對容顯道:“容總,聞況到底為什麽不會醒來?”


    “因為他其實沒有毛病,一個沒有毛病的人要認為自己是有毛病的,當然會需要更長的時間。”容顯笑道,“你們當初來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們。”


    聞家的人臉色都很不好,容父瞧了一眼臉色很黑的父親不滿地道:“一個十六歲的男孩……還喜歡抱著毛絨玩具睡覺,難道這不是毛病?”


    “但這個毛絨玩具是他心目中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的,對他意義非凡,他不是喜歡毛絨玩具,他是不想忘記跟那個人相處的過程。”


    “一個保姆而已……”容母忍不住道,“而且那個保姆根本就不是個好人,借著他的名義,貪了不少錢,這才被我們攆走的。


    容顯淡淡地道:“可他隻想記住好的那一刻,我們教育小孩要重情義,但他們並不知道重情義原來是要分對象的,其實你們耐心地等兩年,也許他自己就會想明白了。”


    “你的意思都是我們的錯?!”容母神情有些激動地道,“是不是我的孩子不會醒過來了?”


    聞父是跟著麵色大變,聞老將軍沒有說話,但麵色也有點不好看,傅城及時地打了圓場:“玖肆,你跟聞夫人解釋一下。”


    陸玖肆連忙道:“是這樣,聞況的性格比較細膩,他會對夢境中的某人也產生類似他對保姆似的感情,因此他本能地拒絕清醒……”


    “那可怎麽辦,我們本來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才來這裏的!”聞父急問。


    “他的夢境在循環,但根據我們對他的設定,每次他死而複生,他所遇到的虛擬人物是不會跟著一起重新來過的,而是會一次比一次年老,衰敗直到老朽死亡,也就是他第一次循環的時候,也許遇到的是壯實的青年,第二次遇上他可能就是個油滑的中年人,第三次再遇見到就可能是個猥瑣的中老年人,第四次遇見他,他已經是個在等死的老人。”陸玖肆解釋道,“他總會在某個階段對曾經眷戀的人感到厭煩,學會沒有永恒不變的感情,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會醒過來。”


    傅城笑道:“所以,不用擔心,聞少爺遲早會醒的。”


    容顯在他們的交談中慢慢走出了辦公室,他有種預感那個黑衣的女子會在門口等他,可是等他走出大門,門外站著的卻是英寧,他的預感居然錯了,容顯也不以為意隻笑了笑:“去把那個穿黑衣的女子找來,我想找她單獨談一談。”


    “她走了。”英寧道。


    “走了?!”容顯是真得有點意外了,那名黑衣的女子看上去明明是有話要說,甚至是一副有賬要算的樣子。


    “剛剛走的,可能是急著發第一手新聞吧。”英寧淡淡地道。


    難道自己真得隻是妄想,容顯愣怔了半晌有些失笑地想,他輕歎了口氣將那個黑衣女子拋到了腦後,瞧著天邊的落日問:“英寧,你說現在……我的那位教授在做什麽?他好像有段時間沒有發表反對我的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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