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瞧著九如,腦子裏有好些話說,可是又不知道從哪句開始,外麵的門被人輕叩了幾聲。


    一身青衣的傅恒走了進來,他麵色雖然略有些黝黑,但更襯得眉骨高聳,鼻若險峰,五官深邃,他進來便長長作了一揖:“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陰離如此難以控製,差點傷了兩位性命!”


    他這麽一說,昭然倒想起陰離來了:“那女人呢?”


    傅恒道:“陰離厲害的時候可以化身萬千,掃蕩千軍,但太陰將軍座下第一強將依然是天蟒將軍,就是因為她有一個很大弱點,神魂不穩,雖然剛收回佛母身上的一魂,被佛子造夢一擊,好似又……離魂了。”


    昭然忍不住道:“什麽神魂不穩,這女人就是個瘋的。”


    傅恒歎了口氣,正色道:“我會將她關押起來的,此事說起來都是因我而起,我任打任罰,二位盡管開口。”


    昭然不屑地嗤笑了一聲:“我們要是真在夢裏死掉了,打你罰你有何用處?這可是性命之憂啊……”


    九如的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昭然緊接著咳嗽了一聲:“罷了,你打算……賠多少金票?”


    傅恒好似一呆“啊?”,九如微閉了一下眼睛,昭然厚著臉皮道:“難道我們還能真打你罰你,怎麽說你常山公子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嘛,我們惺惺相惜,小懲大戒,你就賠點錢吧。”


    九如淡淡地道:“常山公子手下可有不少罕見的異人,比如僂檻,雖然你曾經讓他們上過當,但其實僂檻還是很有用處的,讓他送一個給你,以後你分辯忠奸會省事不少。”


    昭然失笑道:“忠奸我自己會分,我養著他們,分蠟燭高矮嗎?”他心想,我連陰離都不要呢,更不用說三隻眼的僂檻了。


    九如又道:“那讓他把巨山真人送給你,他一拳力有萬斤,可比萬通養得力士王大胡子要勇猛多了。”


    昭然頗有些心動,英寧根本不服他,阿寧雖然可人,可是沒什麽戰鬥力,要是弄個巨山真人那可威風多了,再說了沒事也可以讓他抬抬轎子,但他隨即擺手道:“算了,君子不奪人所愛,人又不是寵物,要人跟隨也需要心甘情願,這樣從別人手裏硬搶手下的事情,我不做!”


    傅恒琢磨了一下剛要開口報個數目,九如卻又開口了:“那就什麽也不用賠了,讓常山公子欠著你的人情吧。”


    昭然瞪大了眼珠子,心道我要這黑人的人情做什麽?!


    傅恒對九如的意思好似已經明了,起身又是作了一揖:“以後佛子與容公子若有所需,傅某在所不辭。”


    昭然心想傅恒肯拿出一萬兩金子買下陰離,那賠給自己的金票也絕對少不了,這麽想他一陣肉疼,簡直像看著已到手的一大疊金票就這麽長翅膀飛了,不禁有氣無力地趴在床上不動。[.超多好看小說]


    ----


    等傅恒走了,九如才道:“你知道要雇傭僂檻一次多少金子?”


    “多少。”


    “至少一百兩一次,四個僂檻同時為你做事就要至少三千兩,要是想雇傭巨山真人,一次是五百兩,可是你如果想同時出動僂檻與巨山真人,那就是個天價。”


    昭然有些不解:“為何雇的人越多,價錢越貴?”


    “你雇傭的異人越多,證明你所圖越大,所圖越大自然價錢越高,另一方麵也是為避免凡人輕易惹出事端來。”


    巨山真人雇一次就要付五百兩金子,想起本可以有源源不斷進賬的金子,昭然頓時覺得心髒不好了。


    九如瞥了他一眼,好似深有了解地補充了一句:“所以傅恒的人情也並不便宜。”


    昭然果然一聽,心情又好了。


    “我要走了。”九如又道,昭然連忙翻身起來,“你要回國師塔?”


    “嗯,我要閉關幾日。”


    昭然細看下,九如的麵色很不好,嘴唇有點發白,連忙追問道:“你跟陰離鬥法,受傷了?”


    “你無事也多休息兩日吧。”九如卻隻簡單的說了一句。


    昭然立刻伸了一下腿腳:“我沒事啊,結實著呢!”


    “是嗎?”九如平淡地道,“我看你在人身上東倒西歪的,還以為你身體哪裏不舒服呢。”


    昭然差點咬著了舌頭,心想九如在楊雪仕的身上一直是醒著的嗎,他不但調戲了楊雪仕,還扒了他的褲子,他心虛卻又從九如的神情上瞧不出端倪。


    “那公主府你還去嗎?”昭然見他離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我會再來找你。”九如說著身形一閃,就從窗口躍了出去。


    真沒事嗎,昭然瞧著九如的背景有些憂慮,他憋了滿肚子的話,沒想到九如這麽快走了。


    ----


    幾乎是下一刻,門被推開了,阿寧就端著一大盤噴香的食物進來,看見昭然就紅了眼圈:“少爺,你總算醒了。”


    “少爺我哪裏會不醒。”昭然瞧著阿寧手上端的是火腿肘子不禁脫口道,“知我者,阿寧也!”


    阿寧依然眼圈紅紅地道:“少爺,我當時真得以為你就快死了!”


    昭然放下了筷子,拿起帕子胡亂地給阿寧擦了擦眼淚:“你少爺我長命百歲,放心吧,我還要給你掙嫁妝呢。”


    阿寧這才破涕為笑:“我才不嫁人。”


    昭然隨口胡謅:“不嫁也好,你這麽貼心,嫁人了少爺我還不舍得。”


    他吃飽喝足,英寧已經找了轎夫在門口等候,昭然出來他連眼也沒瞧,隻等他上了轎子才說了聲:“起轎。”


    阿寧這才想起來還有件事沒說,她小聲道:“等下少爺回到家中,見到什麽千萬不要太吃驚。”


    “吃驚?”昭然掃了一眼英寧的背影。


    阿寧與英寧把昭然在外麵遇險的事情瞞得薑府滴水不漏,但他回來發現薑府的人還是有些眼神詭異,等他回到房裏還是小小的吃驚了一下,因為房中他放的東西居然紋絲沒動,昭然掉頭過去瞧著英寧道:“你沒翻我的東西啊,那眼圈為什麽黑黑的。”


    英寧狹長的鳳眼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阿寧嗔道:“其實英寧也還是很擔心你的,他也整晚沒睡,還冒險招鷹寶進城,平時他可是舍不得讓鷹寶受一點威脅。”


    看來英寧這小子也不是真得很絕情啊,昭然心裏還是有感動的,可是他忍不住笑道:“原來那個大塊頭叫鷹寶啊,這麽大個塊頭……”


    他笑到一半突然見英寧手裏提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進來,然後將那孩子丟下就又走了。


    昭然看著那孩子,瞪大了眼睛是真正吃驚了。


    那孩子長得麵白,粉腮,唇紅,齒白,一本正經地作了一揖道:“給爹爹請安!”


    “噗!”昭然結結巴巴地道,“洋,洋蔥頭。”


    洋蔥頭一本正經地道:“孩兒也該到入學的年紀,還請爹爹賜個大名。”


    “別,你別叫我爹爹。”


    洋蔥頭想了想,微蹙著眉道:“娘!”


    昭然有氣無力地擺了一下手:“你還是叫我義父吧。這大名,要你生身父親來取,我可不能給你亂取名字。”


    阿寧道:“洋蔥頭從那天被少爺送了回來,睡了一晚上,就突然大了三四歲,說話都利索了。”


    昭然抱著茶壺瞧著洋蔥頭心想,這小子吸了九如的血竟然……長大了,也幸虧薑府是星相世家,見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要不然他回來的時候,就不止是眼裏流露出古怪的神情了。


    “過來!”昭然招了招手。


    洋蔥頭相當有規矩地走了過去:“義父叫我何事?”


    “你……現在還喜歡生吃洞裏的老鼠嗎?”


    洋蔥頭皺起了秀氣的眉頭:“爹爹這是說哪裏話,開化之人豈可茹毛飲血。”


    昭然老大欣慰,洋蔥頭又接著道:“這初生的鼠仔生吃倒也不失是道風味,成年的老鼠,山鼠要烤了吃,家鼠適合燉湯,水鼠最不幹淨,需先用酒噴,然後上籠蒸,最後用米糠烤,用來燉蘿卜最香了。”


    “你一個晚上倒是學了不少東西。”


    洋蔥頭謙虛地道:“我也就是聽著廚子們是這麽說的,阿寧跟我說人肉的味道似馬肉,可又沒馬跑得多,所以鬆肥酸澀不堪吃,我也覺得是,不過魚善泅,魚尾最肥膩,母雞下蛋,雞屁股最香,人愛動腦子,這腦子的味道想必不錯,下次可以鑿開兩個來嚐嚐。”


    昭然認真地道:“可是魚不會吃魚,雞不會吃雞,狗在飯食中聞到狗肉味,會流眼淚,你知道為什麽?”


    洋蔥頭一臉困惑:“為什麽?”


    昭然想了半天才道:“因為魚吃魚,雞吃雞,人吃人,同類吃同類,會被同類搶奪身體,你要是吃了人,明天早上醒來,你就可能變成你吃掉的阿甲,阿乙……”


    阿寧無語。


    昭然捏著喉嚨道:“從今天開始我不是洋蔥頭,我是他吃掉的阿甲。”


    洋蔥頭圓溜溜的眼睛頓時充滿了恐懼之色,“啊”的一聲喊著我不要吃人跑了。


    阿寧“噗嗤”笑了一聲,昭然笑嘻嘻地翻過茶杯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


    他不過歇息了半天,就渾身發癢,帶著阿寧英寧出門,現在還多了個洋蔥頭。


    洋蔥頭瞧什麽都稀奇,昭然問阿寧:“這張小白發布空息,別人如何知道呢?”


    阿寧抿唇笑道:“少爺,這京城所有門口插無字低幌的當鋪都是張小白的,一般想要賣消息的人都會去那裏查一下有無自己可賣的消息。而且當鋪裏也會買賣尋常人的消息。”


    昭然不禁嫉妒地道:“真有錢!”


    他帶著三人大搖大擺地走了一圈,在某個巷子裏發現了一處門麵不顯的當鋪,外麵插著無字白幌。


    鋪麵是雙開門麵,簾子一青一白。


    昭然剛要掀開麵前的簾子,阿寧就道:“少爺,買賣消息要走白簾。”昭然將手收回來,撩開旁邊的白色簾子走了進去。


    裏頭的裝飾一如尋常的當鋪,分上下兩層樓,屋內甚是悠靜,旁邊還有尊博山爐香煙嫋嫋,頭頂之上豎拉著十數條繩索通向當鋪櫃台的後麵,上麵垂掛著許多細長的小竹簡,竹片上有著細小的鈴鐺,輕微一拉,就能聽到鈴鐺上下清脆的敲擊之聲。


    每一條繩索的最前端都有一隻空著的鐵鉤。


    昭然歪頭一看,隻見上麵寫著諸如保定府唐縣人柳生,字仲於,正統十一年生人,進京趕考下落不明,旁邊標注著年號日期。


    阿寧道:“這些消息都是空息,若是有人知道消息,便可以取下竹片,用紅筆在背麵畫圈,你全知道就畫整圓,知道一部分就畫半圓。然後掛在前麵的空鉤上,滑給裏麵的朝奉,朝奉會根據你所給出的消息開出個價錢範圍。若是你覺得合適,便拿著竹簡上二樓去交付消息。”


    昭然問道:“這常人的消息也有獨息,秘息之分嗎?”


    “自然是有的。”


    昭然想了想順手摘下了那條博野縣柳生下落的竹簡,用朱筆畫了個半圓,然後掛在鉤子上甩進了柵欄之後。


    隔了一會兒,那個竹簡又被甩了出來,準確無誤地停在原來的位置上,昭然摘下來一瞧,上麵寫著白銀三十兩至一百兩。


    “少爺,你真知道這柳生的下落?”


    “不知。”昭然搖了搖頭。


    阿寧不解,昭然笑嘻嘻地道:“但是少爺我可以帶你們發筆小財。”


    他說著又摘下了一條竹簡,也是一條尋人的消息,但換成寫了上京四季鋪丫環洪秀,正統八年生人,他將這條竹簡也畫了半個圓,然後滑了進去。


    不過片刻,那枚竹簡又滑了出來,上麵居然寫著紋銀八十兩至二百兩。


    昭然逛了一圈摘下了十數條竹簡,終於有人露麵了,一名頭戴高帽的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道:“這位公子請上樓敘話。”


    阿寧拉了拉昭然,昭然伸了個懶腰,大剌剌地道:“也對,先領上一筆錢,誰知道這鋪子講不講信用。”


    他說著拿著那十幾根竹簡上了樓,那名中年男人眼睛微垂地道:“不知各位有何來意,我們雖是個小小的當鋪,但與應天府尹李大人卻頗有幾分交情。”


    昭然還沒有開口,隻聽有人笑道:“怎麽,十子鋪什麽時候也怕人上門做生意了?”


    阿寧一掉頭脫口道:“常山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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