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挾著畫卷在九如的身旁坐下,放下卷軸指著它們道:“這些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個個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無彈窗廣告)”


    “那便瞧瞧吧。”九如道。


    昭然就喜歡九如這樣的,幹什麽都是頂頂配合的樣子,於是連忙傳小二拿了盞燈過來,方便九如細瞧,然後才伸手拿過一副自己最中意的畫軸用手放開一點神秘地道:“瞧瞧,這雙眼睛是否跟叔叔你有點想像?”


    九如低頭看了道:“有那麽一二分相似。”


    昭然從側麵瞧,九如眼瞼微垂,翕合間睫似長杉,瞳似澤湖,映照著桌上的燭光,好像這一室華光盡收在眸底了。


    他心想裏歎了口氣,覺得說一二分也還是有點委屈九如了。


    昭然又放開一點:“這鼻子是不是也有點像。”


    “也有點。”九如道。


    昭然又放開一點,高興地道:“這嘴巴,是不是也有點……”


    九如開口問道:“你在替我找舍妹嗎?”


    昭然語塞,連忙丟開手裏的卷軸,又展開一副道:“這副怎麽樣?這女子膚白眼圓,體態豐腴,不錯的。”


    九如給自己倒了杯茶,沒有回話。


    這是不滿意了,昭然心領神會,他也不氣餒,立即又挑了一副:“這副怎麽樣?這位小姐體態窈窕輕盈,粉腮紅唇,也不錯。”


    九如抬手喝茶依然不語,昭然道:“不急,不急,我這兒多得是。”


    可等他將所有的畫軸都展示完了,九如一直都在不緊不慢地飲茶,昭然忙乎地後背都有點出汗了,他有點惱了:“九如,這麽多畫像你就沒一個稍許能看得上的?你就算都看不上,也要說這些小姐哪些地方是你覺得滿意的,我也好有個方向。”


    九如指著其中一副畫像道:“這個姑娘的眉毛長得好,不要太彎就更好了。”


    昭然連忙趴過去細瞧,隻覺得那姑娘的眉毛疏淡,本來長著一雙柳眉還好,倘若直直的……


    九如又指著另一副畫像:“這個姑娘的鼻子長得好。”然後他又指著另兩副,“這個姑娘的嘴唇,那個姑娘的身高。”


    昭然都細細瞧了,均覺得九如挑選出來的地方無甚過人之處,但這話絕對不能說,現如今即便九如說一頭肥豬漂亮,他也要大表讚同。


    於是他扶掌讚道:“好眼光,小叔不說,我都沒瞧出來,這麽細細一琢磨,果然特別有味道。


    九如神情方才有一絲漣漪:“你也瞧出來了?”


    昭然心想沒瞧出來,但嘴裏道:“那是當然!”


    “的確不漂亮,可是若細瞧,也不會叫人輕易忘記。”九如好像回憶了一下,有片刻沒有說話。


    昭然心裏“哦喲”了一聲。


    ----


    茶樓裏異常熱鬧,昭然又是個愛湊熱鬧的,於是便打開了窗聽樓下在說什麽,隻聽下麵的茶客唾沫橫飛地道:“這事怎麽不真,賀夫人都叫娘娘給接進宮裏頭去了,外頭都傳這要給夫人立牌坊呢?”


    “這升仙的是賀老爺,為啥要給賀夫人立牌坊?”


    “真真蠢貨!”前頭那個茶客斥道,“老爺如今是仙人,又何嚐在乎我們凡間立塊碑,這要立,也是立廟啊!”


    “賀老爺要是立了廟,那跟這國師的大昌寺……誰大誰小啊?”


    昭然不禁瞅了一眼旁邊的九如。(.)


    眾人也一時語塞,另有人也道:“這話說得是,國師塔的佛子斬妖除魔那是有目共睹的,賀老爺即便是成了仙立了廟,可這神跡也是不顯,不能越過了國師去吧?”


    “你們懂什麽?”前頭的那名茶客道,“你們就不問問賀老爺是怎麽成的仙?”


    “你倒是說說,這怎麽成的仙?”


    那茶官喝了碗茶才道:“那呀,是因為賀老爺拜到了真佛,他供奉的是佛母,賀老爺那是變賣了家產給佛母建廟。佛母見他心誠,特地賜下升仙符助他成仙。佛子這再厲害,也厲害不過佛母吧,你說誰大誰小?”


    眾人均是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點頭道:“說得是,佛子跟佛母,這一聽當然是做娘的比兒子要厲害。”


    昭然一口茶都差點從口裏噴出來了,但九如隻是靜靜地聽著。


    “這賀老爺立的廟就是東郊的吉香庵,有事大家不如去拜拜,我跟大家說有真佛在的寺廟,那就是不一樣。”


    外頭有名賣小食模樣的攤販匆匆進來道:“大家聽說沒有,外頭都在傳,佛母要賜國師升仙符,助他升天!”


    下麵的茶客一時之間沸聲衝頂,昭然簡直要拍掌叫好,沒想到傅恒還挺有一套,簡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國師現在無論是應還是不應都陷入了兩難之地,倘若他應了,便是去送死,而且還要冒死不成別人的非議。


    傅恒這一出手,繼曉還沒應戰,便處於下風了。


    昭然假心假意地道:“九如,國師現下可如何是好?”


    九如回了一句:“國師當無慮,不必憂心。”


    昭然心裏嘖嘖想我是憂心,是憂心弄不死他。


    他用筷子沾著水東一筆西一筆將九如方才中意的五官給拚了起來,越瞧桌上的人越像隻過冬的白菜,蔫乎乎的,眉目寡淡,隻是越瞧越麵熟。


    咦,怎麽會麵熟呢?


    他驀地想起了什麽,一口茶全數噴在了桌麵上,這人可不就是自己扮的如娘嗎,他看著滴嗒嗒流下來的水麵,心想怎麽會這樣?


    九如轉頭問:“怎麽了?”


    昭然連忙彎腰咳了兩聲:“剛才太過憂慮,茶水喝岔了道。”


    九如道:“你對國師倒是很在意。”


    昭然下意識糾正地道:“我在意的是你啊!”


    他這麽說法一出口,又有些心虛,畫蛇添足地補了一句:“怎麽說,你也是我小叔,我當然在意你了,國師那是愛烏及屋。”


    九如淺淺地“哦”了一字。


    昭然心虛,不敢再多作逗留,連九如的臉色都不敢多瞧:“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九如也不反對:“好啊,那明天我再來。”


    昭然心裏……他開口問道:“明天嗎,可能小姐還沒找到幾個。”


    九如道:“明日你不想去吉香庵看看嗎?”


    昭然這才知道九如說得是正事。


    ----


    兩人出了茶肆,昭然覺得自己的中氣有點不足,卻聽九如又道:“你家中可有位待嫁的女子名叫薑比俏?”


    “是,我是有一位妹妹叫薑比俏。”昭然有些詫異。


    九如道:“你可曾聽說過她是否有婚配於誰?”


    昭然略有驚悚地道:“不曾。”


    九如微蹙了一下眉,然後淡淡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拋下一頭霧水的昭然,很幹脆地走了。


    ----


    九如走了沒多遠,便聽見耳邊沙沙之聲,他稍稍一轉頭,隻見背後潮水一般的汙泥開始蔓延上來,他轉過頭徑直地走進了一座道觀的門。


    兩名小道見了昭然,連忙走過來躬身行禮。


    “羊晚道長可在?”九如開口問道。


    “在,佛子殿上稍候。”


    九如稍等了一會兒,羊晚便穿著一身打了補丁的道服走了進來:“佛子,我正要去找您。”


    “您可是為了佛母之事而來?”


    “你也聽說了。”


    “這可是個除掉國師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羊晚道。


    九如道:“他不會輕易妥協的。”


    羊晚道:“國師所依仗的不過是萬貴妃,我們可以送萬貴妃一份大禮。”


    “大禮?”


    “神樂宮可以上報陛下說,天子乃天命神授,禦下有高僧升仙,當親自主持儀式,但由於天子動輒與社稷有關,因此可令太子代為主持儀式。”


    九如道:“可是太子是無辜的。”


    羊晚道:“即為太子,當可為黎明百姓舍身,我輩更是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九如瞧了他一眼:“你一個道士,念什麽佛偈。”


    羊晚雙手合什道:“我心求道,僧佛也無非都是求道,何必要分得這麽細。”


    九如走出了神樂宮,抬頭瞧了一下遠處的燈火,又瞧了眼台階下翻騰的汙泥,然後拾級而下,踩著汙泥往遠去了。


    ----


    昭然邊走邊問阿寧:“我跟薑比俏有點像嗎?”


    阿寧笑道:“少爺您跟薑小姐原本就是兄妹,乍一看吧好像不大像,但是細看總歸是像的。”


    昭然臉色立刻跟吃了鹹瓜菜似的:“造孽啊!”


    “造孽?”


    昭然急道:“誰娶了薑比俏那個丫頭,那就是誰造孽啊。”


    “莫非佛子瞧上了比俏小姐?”阿寧問道,“那也是好事啊,再說了比俏小姐總歸是要嫁人的,這個孽嘛……”


    總歸是要造的,昭然心想但問題現在是他在造孽啊。


    他唉聲歎氣,他一心一意要給九如尋門貌美可人的正頭娘子,最後卻坑他弄回去一頭母老虎,薑比俏哪裏同假如娘像了。


    他剛進門,就聽見門房道:“少爺你回來啦,快去勸勸老爺跟老夫人吧,他們吵得厲害。”


    昭然連忙將手裏的畫都塞到阿寧的手裏,剛進內院就見薑夫人在那裏著急地踮腳探看,見昭然來了連忙拉住他道:“阿顯,你快去勸勸。”


    “發生什麽事了?”


    “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剛才常山公子傅恒來了一會兒,然後公公就把婆婆找去商量什麽事,商量著兩人就大吵起來了。”


    薑夫人雖然著急,但她到底是個外媳,進不得公公的房間,往日這個時候總是薑比俏唱主角,無奈她這次被薑老夫人下了鐵令禁足,所以她隻能站在外麵幹著急。


    “常山公子。”昭然心裏不禁一動,連忙快步進了內院。


    ----


    “好好,你要死你這老頭幹嘛不一頭撞死,你要拉全家跟你一起死!”


    “婦孺之言,匡扶正道,豈能顧小家而舍大家!”薑老太爺說著語調一軟,“況且我不過是上道折子,表明自己原意親自主持國師升天的儀式,這原本就是欽天監正的事情,我不做,難道要讓皇上宣蘭意回京去做嗎?”


    昭然心頭一沉,屋內沉寂了一會兒,薑老太爺才朗聲道:“莫要慌,去替我將棺槨壽衣備好,老夫我要親送國師一程。”


    薑老夫人紅著眼圈從裏屋走了出來,見著昭然連忙將眼角的淚水擦掉:“阿顯啊,你回來啦。”


    昭然走過去扶住她道:“跟外公吵架啦……”


    他話還沒說完呢,隻聽薑老太爺在屋內道:“阿顯,進來。”


    昭然隻好掉頭進了屋裏,薑老太爺指了指屋裏的椅子道:“你到京之後,正逢家中事多,我一直未能與你好好一聊。如今想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未能與你說。”


    “外公你說。”


    薑老太爺道:“你已及弱冠之年,也到了擇字的時候。外公年輕之時曾受你祖父大恩,與他相約來日將一女嫁於他一子,有了長子各取一名一字,你的名是你祖父取的,為顯。顯,明見也,字我想要選擇……”


    昭然連忙搶著道:“昭然。”


    薑老太爺默念了一遍:“昭然,朗朗乾坤,昭然明見矣!好字。”他滿意地道,“既然你有此胸懷,我也可以放心了。”


    他說著好似有些感慨,長歎了口氣:“往後……你舅舅不在,家裏可能就要靠你了,你隻需記住,對得起你這個名字就可以了。”


    昭然忍不住道:“外公,傅恒是蓄意要殺國師。”


    “我如何不知,國師既然被架到了升仙台上,他隻能一死,否則他丟得起這個臉,皇上也丟不起這個臉。”薑老太爺輕輕歎了口氣,“但隻怕這道折子上上去,繼曉臨死之前怕是也不會讓我好過,我對得起天下,卻未必能對得起你們了。”


    昭然心裏卻想,隻要上了升仙台,斂芳一定就有辦法殺掉國師,就像她殺了賀老爺一般。


    隻是這個辦法到底是什麽?


    ----


    昭然走了出來,阿寧急步過來道:“少爺!”


    “進屋再說。”昭然回了屋,將桌子所有的東西都推在地上,取出從賀家拿來的那幾張符攤放在桌麵上。


    昭然取過一張符,趴在桌麵上仔細看它的厚薄,又細細地聞它的氣味,然後輕輕舔了一口,這張符紙均與尋常的符紙無異。


    這個辦法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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