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屍成丘。


    血洗平原,草隨風如浪波動,空氣夾帶著濃濃血腥。


    莫折信垂頭猛咳嗽,人已經完全放鬆,開始信馬由韁。


    勁風獵獵,將他身後長麾如翅翼張開,其上繡的白狼圖騰隨風而動,栩栩如生。


    莫折信,白狼一隻,愛出奇兵,打仗不講“道義”二字。水戰,他射殺船夫;陸戰,他壓俘虜當盾牌、擋箭雨。


    陽光穿透雲層射下一束束的光,逆風中莫折下馬。


    身後,有傷人掙紮著撐矛起身,“你是援兵,為何屠殺我們?”


    莫折信回頭,卻見一張被血汙得看不清模樣的臉。


    反正不認得,沒差的。


    他亮劍出鞘,不緊不慢地補上了那麽一下,直接送人歸西。


    當劍身沒那人胸口時,他才冷漠地開口,“敗將殘兵,已經可恥,竟然連元帥都敢棄,留著何用?全都該死!”


    抽出劍時,突聽到遠處號角吹起,幹戈震動大地,身旁坐騎聞聲踏蹄,揚脖嘶鳴催他上馬。


    “咳,咳。”莫折信踩住死將的頭,利用屍首上的頭發將劍身的血漬抹淨。


    來的果然韓朗這支“叛”軍。


    兩軍對陣。


    莫折信複又上馬,摘槍遙指,“韓朗你的人頭,又升值了。”


    韓朗一騎當先,咧嘴大笑,“我就在這裏,要人頭,你來呀。”


    平原再戰,兩敗俱傷,


    “熬”殺到入夜,終於收了兵。韓朗軍生擒莫折信,算是險勝。


    事實證明,莫折信是相當難纏的敵手,而——


    有他助臂是相當可、靠的。


    韓朗軍帳。


    “蠟製箭頭,撕殺演習,中箭裝死這類窩囊仗,也隻有你個愛看熱鬧的種想得出。”莫折信邊咳嗽,邊拔出卡進鱗甲縫隙上箭支。


    韓朗懶懶道,“莫折大將軍,蠟不便宜。”而且他事先還命人烘烤過,保證箭頭遇甲就粘。


    莫折信正要開口,卻見流年木著臉進帳稟報,“裝死的將士已經回營,林落音敗軍旌旗也已收藏好了,沙場弄成與帳中那位將軍對殺的慘烈樣。”


    韓朗得意點頭連聲稱好。


    流年垂首再報,“隻是,現下怕是屍體數量不夠多。”


    “那就碎屍。”韓朗眼彎新月,“或斬或劈,隨意。一分二,二分四,殘臂斷腳分散放開就成。”


    “是。”流年恭敬出帳,目不斜視。


    “韓焉已坐龍廷,你我匯合足兵力足可以直搗黃龍,做什麽還演這出戲?”簡直畫蛇添足。


    韓朗支頤,望著自己的影子拗造型,“我都如此深情演繹了,自然有人愛看得要‘死’!”


    讓軍兵裝死沙場,就是隱藏自己的實力。都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這隻螳螂會玩彈弓,情況又會怎樣呢?


    “而後呢?”莫折信問。


    “你寧死不屈,收押入牢。林落音倒戈。”


    莫折翻眼,站起身書生長揖,“王爺真給麵子。凡事都想做到天衣無縫。”


    “就算天有了縫,我也自然能想辦法給補上。”韓朗自信滿滿。


    “那你命我抓華貴,又是想補哪條縫?不怕你家受大人知道?”


    韓朗沉思後,眼一眯,“華貴的事情,我會重新打算。至於華容,我想他早就猜到了。”所以,他能讓華貴安然活到現在。


    “韓大人,當心走火入魔。”


    “好說。”這難道不是很有趣嗎?他走的每一步,華容都能做出相應反應,或獻寶,或裝傻。雖然他也能猜出華容知道多少,卻無法估量到他會做出反應。


    就好似一條路,他走得過快,一直自傲沒人能跟上;可如此太久後,才覺察到原來身邊什麽都沒有,使得他不得不放慢腳步去等。忽然有那麽一天,他回頭,居然發現有人不緊不慢地追了上來——


    受則當受的華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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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折兵敗,韓朗險勝的消息很快傳到京城。


    金鸞殿上,韓焉麵不改色,隻淡淡地追問了下,韓朗行軍的速度。得了答案,他又沉默片刻,旋即展笑,將話題轉到秋收耕作上。爾後,再無他事,直接宣布退了朝。


    左右大臣慌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滿殿喧囂。


    而一直心虛的周真卻縮在角落,同樣疑惑盤據於心,卻無心多問,最後隻鬱鬱地歎口長氣,甩袖撇下眾人,徑自回府。


    誰知人剛入府,便聽門衛告之,老王爺來了。


    周真心頭又是一緊,悶頭進門,繞過長長的九曲亭廊,一抬眼就見老王爺半坐半躺地在湖中涼亭納涼,黃豆大的汗珠沿著橫肉直落,人倒悠閑自在,哼著曲閉目養神,肥手還不時地摸著自己那隨時能向外噴油的肚子。


    “父王。”周真遣退下人後,躬身。


    老王爺睜眼,樂嗬嗬地問,韓焉的動向。


    原來,他早就從派出的偵騎那裏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兩敗俱傷,血染草原;他就等著這個結果。


    “韓焉沒什麽舉措,倒是從莫折信出征之後,宮裏宮外就一直沒有聖上的消息;朝野內外已經傳言,他已經遭韓焉的毒手,不在人世了。”


    “那太好了,弑君之名由韓焉一杆挑,一旦推倒他,皇朝複辟,你就是做皇帝不二的人選。”


    老王爺滿臉赤紅,興奮異常地踱步抹汗,“我……我這就給月氏國消息,告訴他們時機成熟,要他們盡早發兵。”的bf


    周真一聽,皺眉遲疑地跪下,仰起臉,“爹,就此罷手吧!這皇位,孩兒不要。”


    “你說什麽?”老王爺突地肚子上頂,差點來個魚躍龍門式的跳躍。


    “賣國求來的權貴,孩兒寧可不要!”衣袖下,周真暗自手捏成拳,微陷的眼窩裏目光逐漸放亮。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


    “蠢話!”王爺全身的肉開始晃動,“難道你要將這大好江山拱手讓給他韓家不成!”


    “我……,韓焉是該死,但是我也不願意幫月氏!”


    王爺退後幾步,逐漸斂住怒火,語氣恢複親切,“罷了!那我們先看韓家兄弟相殘,等有了皇上確切的生死消息,再做打算如何?”


    周真抿唇,半晌後終於點頭,“是。”


    光陰飛逝,芳菲漸落。韓朗隊伍越來越逼近京師,而韓朗麵色卻是一天比一天難看。


    原因之一,是糧草。


    一場假仗,使得外人看來韓朗損兵折將,並無糧乏之憂;而實際上營裏的兵士卻是有增無減,雖說他已得了林落音和莫折信兩路軍糧,卻因缺乏後備,就成了一大隱患。


    而更令韓朗鬱悶的是,自己實行速戰,一路打來卻隻得城不得糧,韓焉早已先他一步秋收征了糧。


    其二,為軍心。


    軍營不知什麽時候謠言四起,說小皇帝早已駕崩,韓焉為穩國安邦,全力對付月氏,才抗下重任,密不發喪。其他不論,就士兵看來,這仗就算打贏,也沒了他們擁戴的皇帝,沒了皇帝,就等於沒了犒賞,這仗贏了又有屁用。


    而且現下,韓焉成了為國為民,忍辱負重的聖賢;他韓朗卻變得師出無名了!


    “沒有聖上的消息,你們都死在外麵,別回來了!”


    韓朗大吼,第一千零一次掀桌。派出去的探子都是窩囊廢,回來隻會搖頭攤手!


    帳內忙跪倒一片,叩頭不止,“王爺息怒。”


    “滾出去!全他媽的,滾!”


    一眨眼,營帳內外草包立即退了個幹淨,隻剩下站在一邊為韓朗徐徐扇風的華容。


    “韓焉在等我入京……”韓朗揉眉心,怏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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