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若閃虹,捷厲無比,藍小俠又在毫無防備中,那裏還來得及避讓,寒芒逼麵,前胸已著實中了一劍,隻嚇得魂飛膽落,不禁驚叫起來!


    但叫聲未住,已自感覺到,劍尖隻在自己胸前碰了一下,隨即反彈了回去。


    接著聽到鄭師叔繼道:“是以,任何厲害的兵刃,都無法傷他!”


    藍劍虹睿誌過人,知道這件背心乃是當今武林中僅有異寶,心中大喜,趕緊噗的一聲,拜倒在地,以謝醉僧周天時賜宅之恩。


    周天時哈哈一笑,道:“亡魂穀,垂石測技,你把我恨透了,如今呢?前罪可恕了吧!”


    藍劍虹被他這句話說得,愧霞過耳,正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忽又聽到醉僧說道:“當年我酒鬼在江湖中出生入死,這件背心確實救過我不少次的性命,不過現在,隻要你鄭師叔不跟我為難,我不穿這勞什子,大概江湖中也沒人能傷我了!”語畢,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笑聲中,雙手捧起紅漆鐵木魚,往自己嘴裏倒了一口酒,但聞咕嚕一聲,酒落腹中,然後用破爛僧袍大袖,橫抹了一下唇邊殘酒,自負之色溢於言表。


    天童禪師見他這神氣,知他心中高興異常,也就嗬嗬一笑,道:“快別在小輩麵前胡吹,我的工夫哪能及你十分之一,不過,酒瘋子,你可要知道世上能人多得很,江湖中有句俗語,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咱們老哥兒倆萬事還須謹慎才是。”


    周天時又是仰麵縱聲哈哈一笑,道:“好啦,好啦,我酒鬼承教了!”


    話到這兒突頓,雙目炯光有如寒電掃了劍虹一眼,又道:“講劍術拳法,你天童武林少敵,我酒鬼甘拜下風,但說到輕功暗器,隻怕我窮和尚也還有兩下了!”


    天童禪師鄭嘉榮,聽完他的話,心頭一震,暗道:“醉僧周天時,武林中罕見高手,武功別成一派,尤其是一身輕功,與兩口袋圍棋子,更有獨到之秘,但生平有兩件嗜好,第一是喝酒。第二是下棋,且個性怪僻,從來不肯授徒,聽他剛才話中含意,似有意傳授劍虹幾手功夫,果真如此,那真是虹兒的莫大造化。”


    想此,忙展眉一笑。道:“你的一身絕頂輕功,和兩口袋圍棋子,已是人所敬佩,再也不必自吹自擂,不過,你若真肯成全虹兒,這不但他自己終身感激,就是小弟也如同身受,我這裏先謝謝!”


    語畢,果真雙掌合十當胸,向周天時躬身一揖,隨著向站在身邊的藍劍虹一使眼色。


    藍小俠何等聰明,已然會意。趕忙倒身下拜,就要向醉僧磕頭拜師。


    周天時趕忙邁前一步,雙手亂搖,急急說道:“我雖一生江湖,但從不收徒,何況你已是峨嵋正宗門下弟子,要我教兩手功夫,事情不難,但我有條件!”說完話已雙手將劍虹扶起。


    鄭嘉榮心想:這酒瘋子果真刁鑽古怪,但他卻一言九鼎,隻要他話一出口,從無反悔。


    忙道:“既然不願正式收徒,也不能勉強,因我之故,今後虹兒就喚你一聲周師伯好啦,不過,你說的所謂條件,無非是想喝酒,陪你對弈,這個我都依你,隻是,何時開始傳授劍虹的工夫。”


    周天時哈哈一笑道:“不錯,你真是我肚裏蛔蟲,不過為了怕耽誤了劍虹武功進境,對弈一事,倒大可不必,隻要你那十餘年的陳年老酒,可要啟封,讓我這酒鬼吃個過癮。”


    鄭嘉榮笑道:“這個也算是條件?我有十壇陳年老酒,每壇一百斤,江湖上人稱你醉僧,我倒要看你有多大的海量。”


    話說至此突住,一麵輕聲吩咐大弟子曲景明道:“景明,快傳話廚下備齋菜,啟封陳年老酒,替你周師伯洗塵接風。”


    曲景明躬身應道:“是!”逕自離了大殿,往廚下去了。


    大殿中鄭嘉榮,周天時分賓主落坐,談些江湖軼聞,武林掌故,藍劍虹垂手肅立在鄭嘉榮身後,洗耳恭聆。


    過了不久時間,由大殿外右側月牙門處,走進來曲景明和五個小沙彌,各捧精美齋菜,穿過大殿,往殿左一間窗明幾淨的餐室走去。


    隨著鄭嘉榮肅客入坐,天時坐在上坐,嘉榮坐在左首,曲景明與藍劍虹,則坐在下首相陪。


    席間天童禪師與醉僧縱談些武林中奇人奇事,周天時十斤美酒下肚,談興更濃,談到得意處,幾至忘形!……。


    天童與醉僧,數十年交往,相互了解甚深,故周天時談得雖然有些過份趾高氣揚,但鄭嘉榮也不說什麽,隻是微微含笑,頻頻點頭,曲景明、藍劍虹兩個小輩,當然更是不敢插嘴說些什麽。


    這一頓酒飯,直吃了若兩個時辰,才盡歡離席。


    回至大殿,嘉榮又和天時品茗聊天一陣,天時忽對藍劍虹道:“十斤陳年美酒,果然提起了你酒瘋子師伯興致,來,現在我就教你一招輕身功夫。”


    說話間,人已離坐,往大殿門外走去。


    到了殿外白石階台上,停住步子,回頭又向身後的劍虹道:“雖然隻是一招,但隻要你潛心苦練,可也夠你傲視江湖,你留心看著……”


    話的餘音未落,也不見他彎腿作勢,忽然全身拔起,騰空十丈,竄到一株寺外古柏之顛,隨著一個倒翻筋鬥,又站在劍虹麵前!


    藍劍虹正在看的目瞪口呆,忽聞身後起了一陣掌聲,轉身一看,原來是天童師叔,和景明師兄,也雙雙來到殿外,觀看醉僧施展絕技。


    周天時見鄭嘉榮拍手稱讚,忙道:“雕蟲小技,何讚之有?”


    鄭嘉榮正要答話,還未來得及開口,周天時已轉麵向劍虹道:“這‘攀雲乘龍’雖說隻是一招,可是腰腿之勁,步法眼神,都有不少奧妙。”


    話說完,當下就將這一招“攀雲乘龍”的絕世輕功,教給了劍虹。


    一連三天,藍劍虹不分日夜,潛心苦練,已將攀雲乘龍這招絕世輕功,練到了六七成功夫,離火候已是不遠。


    醉僧見藍劍虹天資聰慧,悟性又強,心中自是異常欣喜,三天過後,又接連教了劍虹幾招輕功。


    這天正是紅日西沉,夜幕將合的時候,周天時見藍劍虹將自己所傳他的幾手輕功,全部練完,雖未臻於妙境,但若要抵敵,已是足夠稱威,心中暗喜,忙道:“劍虹,你知道酒瘋子師伯我,對敵時用什麽兵器?”


    藍劍虹雖然在暗底下問過曲景明,但此時卻不便直說出來,忙搖搖頭道:“虹兒不知!”


    周天時左手一托紅漆鐵木魚,道:“我這鐵木魚中,終日不空美酒,噴酒如針的工夫,不但要真力深厚,且非光明磊落的武器,所以我這手不願傳你。”


    話說到這兒,忽聞遙空兩聲雁鳴,周天時聞聲微微一笑,笑容中趕緊右手一探破爛僧袍口袋,抓出兩粒白色圍棋子,說聲“你瞧!”


    話出口右手揚處,但聞兩聲傷禽悶哼!藍劍虹抬頭一望,隻見一排掠空而過的歸雁中,已有兩支被周天時的圍棋子擊中,落了下來。


    雁兒落地,醉僧細迷雙眼,笑道:“劍虹,你快去拾起雁兒來看。”


    藍劍虹肅立應聲:“是!”逕往院落中粉壁牆邊步去,拾起兩隻雁兒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少說點,適才那排掠空而過的歸雁,離地至少有十二三丈高,可是這兩隻中暗器的雁兒,都被周師伯擊中,落了下來,最奇的是兩隻雁兒,全身不見傷痕血跡,而且連兩顆圍棋子也不見在雁兒身上!


    藍劍虹正在大惑不解,忽聽周天時哈哈一笑道:“你快將雁兒拿了過來給我,也許這兩隻小畜牲性命尚有挽救。”


    藍天劍那敢怠慢,雙手捧著兩隻雁兒,兩個箭步竄到周天時麵前,將雙雁送交給天時,自己則瞪著兩隻星目,凝神注視著天時手上的兩隻受擊雁兒。


    但聞周天時一聲輕道:“可憐的小畜牲,我怎忍心殺你。”


    說話中將左手捧著的紅漆鐵木魚,向劍虹一擲,藍小俠眼明手快,而且知道他這隻鐵木魚,至少也有兩三百斤,那敢大意,忙運真力站穩腳跟,且功貫雙臂,伸兩手,接住鐵木魚,饒是如此,藍劍虹的一個身子,仍舊被飛過來的鐵木魚力道,震得晃了兩晃。才拿樁站穩。


    再看周師伯時,隻見他已滿麵笑容的左手抓著兩隻雁兒,右手中食兩指直伸,在每隻雁兒口中,各取出一粒白色圍棋子,隨將左手一鬆,兩隻歸雁一一聲長鳴,震翼升空,在半空中一個盤旋,往已去遠的一群同類追去。


    這一手“神功疾射開口雁”的功夫,隻看得藍劍虹暗裏伸了兩下舌頭,半響說不出話來。


    醉僧周天時見他神色,知他在驚羨自己的這手功夫,忙上前接過紅漆鐵木魚,笑道:“暗器人人會打,但要打的準頭好,輕重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準頭不對,打出去的暗器,自是等於白費,手法輕重,若無把握,不但製服不了敵人,而且有時候對自己多有不利。”


    話至此突頓,雙目射神,向天空掃了一眼又道:“我剛才打那兩隻雁兒,手法之妙,妙在準頭不差,力道不輕不重,手法稍重,圍棋子若入雁腹,必然墜地死去,如果手法稍輕,則又閉不住他的喉管,無濟於事,非要恰到好處,雁兒才會不受重傷,而從空中墜落下來,是以,這種出神入化的手法,施用的人,內功必須要達到六合歸一的地步!”


    周天時說完話,將右手中捏著的兩粒白圍棋子,交給劍虹,隨將投擲棋子,用力使勁的心法傳授了他。


    藍劍虹見兩粒白色圍棋子,全是精鋼鑄成,心裏不禁暗自一驚,但刹那之後,驚魂甫定,接著按照周天時教他的心法,在潛心習練擲打圍棋子。


    話休絮聒,醉僧周天時在五台山天龍峰大佛寺一住就是半年,天天除了喝酒,有時候也和天童禪師對弈一局之外,就是教藍劍虹的輕功與暗器,真是留連忘返,大有樂不思蜀之況。


    是以,他一身震懾武林的輕功絕技,和打棋子的心法,已傾囊傳授給了劍虹。


    在這半年時間中,藍劍虹除了潛心苦練鄭師叔教他的輕功暗器之外,心頭一空下來就想念師妹易蘭芝!


    他憶起邱冰茹臨別時所說的話:“三個月之內必將蘭芝妹妹及張壯士找著,陪送他們來大佛寺找你!”並再三叮囑,要自己放寬心情,不要為這件事憂愁,免傷身體。


    然而,流光似水,自己來大佛寺,轉眼已近一年,但芝妹妹的消息,卻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多少個日落西山,暮煙如夢,歸雁成群,掠空引頸長鳴而過的黃昏時候,他在寺前的小峰之頂,獨自踱步,欲排遣愁思!……。


    但無論怎樣,易蘭芝十餘年來,對自己一片真情,溫柔宛孿,就像一根帶著粘性情絲,緊緊的縛著自己一顆心,想到極處,總是不自覺的淒然淚落!


    萬一蘭芝師妹,有個差錯,我豈不是聚九州之鐵鑄錯一身,縱然盡傾西江北海之水也是難洗此恨!何況恩師一番重托,已盡辜負,將來又有何顏麵,再見他老人家!


    想至此,不禁有些怨恨邱冰茹,要不是她勸我先來大佛寺,我所中的玄陰透骨掌,被她醫好之後,即會立即去雲龍山,五龍幫中去探聽師妹的下落,隻要她沒有陳屍在托日峰上,那怕走遍天涯海角,我也會將她找著,帶在自己身邊。


    一年來,蘭芝妹妹,如泥牛入海,影響俱無,自己並三次稟明天童師叔,欲別大佛寺,往江湖中去打聽芝妹的下落,無奈師叔總以風雷劍法學技未精,婉言相拒,他老人家一番好心,自己又怎好強持己意。


    又過了兩月,已是仲秋時節!


    仲秋天氣,金風颯颯,玉露冷冷,這天天色微明,藍劍虹即已起身練劍,仰望藍空,一天曉月殘星,滿耳蟲聲雁唳,不禁又想起蘭芝師妹,一低頭,落下幾顆熱淚,隨之一聲淒歎!


    歎聲未住,忽聞身後響起一個洪鍾似的聲音,說道:“萬事天意使然,非人力所能強為,你憂愁個什麽?隻要你風雷劍法習好,和我教你暗器‘滿天花雨’的手法學精,我定去向你鄭師叔說明,讓你下山,尋找師妹就是,這時練武要緊。”


    在這人說話當兒,藍劍虹早已轉過身子,躬身一揖之後,垂手聆訓,直至這人的話說完,他才趕忙接道:“周師伯訓諭,虹兒焉敢不遵,隻是,到時候祈師伯向師叔說說情,讓虹兒下山手刃親仇,找尋易師妹及十九株金龍參就是。”


    周天時仰麵哈哈一笑,道:“我說話幾時打過誑語,說了就算,到時候我定叫你能於心所願,現在快開始習藝吧!”


    藍劍虹躬身一揖,答應一聲“是!”


    隨即左手一捏劍訣,右手寶劍一翻,劍走龍蛇,如電如芒,但見白光一閃,耀眼生花,一套天下難敵的“風雷劍法”展了開來!


    朝陽斜射下,長劍閃爍生輝,勢若驚濤駭浪,舞到後麵十餘招,隻見一團白氣,在大殿前的院落中滾來滾去,淩捷的劍法,幾乎使這位武林中罕見的高人周天時,都難以看清他的身形步伐。


    隻覺得劍光凝重處,有如山嶽峙野,輕靈時,若似回風拂柳,迅捷無比,變幻莫測,風雷劍法舞到最後一招,但聞藍小俠一聲大喝,長劍驟然飛出,嗤的一聲,插入在大佛寺門外的一株古柏上,直沒劍柄。


    就在這時,忽聞院中,響起了三個人的哈哈大笑之聲,藍天虹遊目馳望,隻見院落中除醉僧師伯之外,天童師叔及曲師兄也都站在他身後。


    藍劍虹趕忙向師叔師兄道了早安,隨之紅了一張俊臉,轉回身跑至寺門外,將插入柏樹上的長劍拔出,見寶劍正是擲入平時所投的一個痕口中,未差絲毫,自己也陡的感覺到一喜。


    笑盈盈的將長劍納入鞘中,飄風般地走到天童禪師等人跟前。


    天童禪師見藍劍虹風雷劍法,已盡得自己真傳,且離爐火純清之境不遠,心中自是無限欣慰,他覺得這樣才未辜負乃母藍曉霞之所望。


    他正想開口向劍虹說些什麽,忽被醉僧搶先說道:“這套風雷劍法,看樣子離火候已經不遠,隻是我所教的那套‘滿天花雨’的手法,還須勤加習練,我們現在來試試如何?”


    一撒手出去就是七八顆棋子,而且顆顆要命中敵人要穴。這種臻於玄境的上乘武功,當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學會,藍劍虹在這“滿天花雨”的一招上,已下了三個月的苦功,可是,每每同時撒出七顆棋子,總有一二顆落空,不是偏左,就是偏右。


    是以,周天時為此,特別用鬆木,做了一個木頭人,命曲景明手舉木人,在院中胡亂跑,命藍劍虹追擊之。


    所以,今天早晨,周天時說完這席話,又命曲景明舉起木人,在院中奔跑。藍小俠則手扣棋子在後追襲。


    忽聞醉僧大聲喊道:“白子擊玄機,氣門,天井!”


    藍劍虹三粒白子發出,打中玄機,氣門二穴,天井穴卻略為擊上一分落空,由曲景明頭上,挾金風破空之聲飛過,曲景明打了一個冷噤!


    忽聽藍劍虹一聲駭然驚叫,縱身搶上,一把將曲景明拉住用力往後一扯。


    變起突兀,曲景明陡一愕,回頭看時,隻見一隻滿身黑毛如漆老虎,站在身後,閃睛圓瞪,巨嘴猛張,彎背立尾,作勢要撲。


    曲景明哪裏還敢怠慢,一扭身掙脫了藍劍虹的手,舉起木人,向黑虎兜頭劈下,陡的感覺到自己全身,被一股力量吸住,已被周天時用太乙氣功,將自己一個身子拉了回來。


    周天時將曲景明拉回之後,忙沉聲喝道:“劍虹,你曲師兄不行,你趕緊對付這畜牲!”


    藍劍虹何等聰明,已然知道,周師伯又在要測驗自己的武功,應聲“是!”隨即翻手一拔背在背上的風雷寶劍,緩緩向黑虎逼去。


    相距若七步遠近,藍劍虹長劍一閃,一招“渡霧穿雲”,劍挾寒風,淩厲無比,直向黑虎麵上刺去。


    黑虎似也通靈,見藍劍虹的寶劍,迥異尋常,一閃身向左躍開四五尺。前麵雙爪,緊點地下:怒吼一聲,陡的撲上!


    虎撲迅捷,且威勢奇猛,藍劍虹幾乎閃身不及,被它抓上。


    百忙中,藍劍虹急展醉僧教他的絕頂輕功,一式“脫兔驚逃”向右縱開三尺,避過猛虎厲爪。


    手中長劍卻順勢一招“橫渡巫山”向猛虎臀部刺去,劍鋒到時,寒氣侵饑,且招式淩厲無以比倫,饒是猛虎捷靈已極,也逃不過藍小俠風雷劍法中一奇迅歹毒的絕招,臀部上中了一劍,鮮血若泉,兩隻碌碌的凶睛,一陣亂轉,望著藍劍虹露齒咆哮一聲,猛轉身奪門往寺外,狂奔而去。


    藍劍虹哪裏就肯就此放過,忙一拔身,仗劍尾追而去!……。


    天童禪師鄭嘉榮,先見藍劍虹旋展風雷劍法中的絕招“橫渡巫山”刺中了猛虎,不由得心中一陣暗自欣喜,及至他仗劍尾隨追去,才覺得事情危險,正自喝聲:“虹兒,不可涉險”時,劍虹與猛虎,均已出了廟門,沒有了蹤跡。


    老禪師因為深愛乃母藍曉霞,是以,愛屋及烏也惟恐藍劍虹,身遭不測,忙轉麵喝聲“景明,快去將我的禪杖拿來!”


    曲景明還未來得及答話,醉僧周天時已在天童禪師身後,仰天一陣哈哈大笑,道:“虹兒武功,已足可將猛虎殺死,你當心個什麽?我教了你師侄一早晨的武功,肚子裏的酒蟲早就在翻騰不息了,快陪我去喝上十斤,耽會劍虹自會回來。”


    天童禪師聽完後,猛一轉身,周天時隻見他,雙睛似電,滿麵寒霜的瞪著自己,酒瘋子也不禁心頭一驚,暗道:“我和他數十年交往,看他對自己這樣的臉色,還是第一次,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低頭望著自己手中的鐵木魚。


    鄭嘉榮似也突然發覺了自己的神色不對,不應該向老友扳這等難看的麵孔,也就趕忙一掃滿麵寒霜,蕩起溫和之色,微笑道:“天時兄,小弟實在因為太愛劍虹這孩子,故一時情急,麵色顯得難看,尚祈海涵,不要見怪才好!”


    周天時嗬嗬一笑道:“這是哪裏話來,咱們老哥兒倆,難難道還會因這點事,反臉成仇!不過,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喜歡劍虹!並不在你之下,我說他的武功,足可殺虎,安然返寺,這話是有根據的,並非信口糊言,不信你等著瞧吧!”


    鄭嘉榮欣然一笑,道:“我對你這酒瘋子早十年就已心服口服,你說的自是不會有錯,我們進去,老弟陪你喝酒吧!”


    話說到此,隨轉麵向曲景明道:“景明,快吩咐備酒菜。”


    曲景明連聲稱是!放下手中持著的木頭人,笑嘻嘻的領命而去。


    若過一個時辰,大殿左側的廳堂中,傳出天童禪師與醉僧二二人的一片談笑及碰杯敬酒之聲!


    醉僧周天時十斤陳年老酒一進肚,談興泛濫,正在談的眉飛色舞,口沫飛濺的時候!


    大佛寺外,飄風般跑進來神色倉皇,左臂流血如注的藍劍虹!


    藍劍虹直入大殿,在殿中淒厲的喊了一聲“鄭……鄭師叔……”


    喊聲餘音未絕,人即噗的一聲!裁倒地下。


    這聲音震驚了在餐堂中,高談闊論的周天時與鄭嘉榮,以及在大殿右側靜室,為師父師伯準備香茗的曲景明,三人各顯驚色,同時飄身奔入大殿,至藍劍虹身邊,凝神一望。


    隻見藍小俠慘白的臉上,似浮遊著一層稀薄的黑霧,雙眼緊閉,口淌白沫,左臂汩汩流出股股黑血,情形十分危急。


    醉僧周天時,是暗器能手,他見藍劍虹左臂淌出黑血,知道已為奇毒暗器所傷,忙蹲在地下,左手托起藍劍虹受傷的手臂,勘查傷口,果見傷口處,釘著一枚黃登登的奇形暗器,伸手一拔,竟未拔出,知道暗器尖端鑄有倒刺,不禁眉頭一皺,道:“我從來愛打暗器,武林中各家各門的暗器,雖不能說全見過,但也見識過不少,像這種一條龍似的東西,卻是第一次見到?”


    話至此,突住,站起身子,向劍虹掃了一眼,又道:“暗器夕毒無比,劍虹中毒已深,我們必須要立時給他吃些解毒約物,而後將暗器拔出,等他醒轉後,再問他事情的原委。”


    鄭嘉榮一皺雙眉,眼角擠出兩顆淚珠,道:“寺中除了我自己采天下百草所煉的‘九轉丹’外,別無靈藥,隻是九轉丹藥力有限,恐不能解去虹兒身上所中奇毒,……若是能采到金穀,師妹處借來天山冰蟾,虹兒回生當可立即有望,隻是遠水又怎能救得近火……唉!”


    話說到此,一歎而住!


    站在嘉榮身側半晌未說話的曲景明,此時忽然說道:“弟子曾聽藍師弟說過,他身上懷有他師父悟玄子老前輩所賜的‘百步還魂丹’,不知能否解得此毒?”


    鄭嘉榮、周天時聞言,雙雙一震,隨即麵現喜色,嘉榮斥道:“悟玄子的還魂丹,為當今武林中罕有靈藥,孽徒,你何不早說,趕快在劍虹身上取出,給他服用!”


    曲景明給恩師一頓斥訓,哪裏還敢再說什麽?趕忙蹲在地下,伸手饞開劍虹胸前兩顆衣扣,果然在他貼身內衣口袋中,取出一個翠玉小瓶,拔開瓶蓋。倒出一粒用臘封固,大小有如黃豆的丹丸。


    曲景明用右手中食兩指,挾著蠟丸,微一用力,蠟丸裂為兩半,一粒黃豆大小,顏色淺紅,通體透明的小丸,落入掌中,隨著一股清奇芳香散於大殿,聞之令人精神頓爽!


    曲景明哪敢怠慢,趕緊甩掉指中蠟殼,左手捏開藍劍虹兩排整自如玉的牙齒,將百步還魂丹納入劍虹口中,然後蓋好瓶蓋,站起身子,目露愧恧之光,望了天童恩師一眼。


    天童微笑點頭,連說:“好,好!”伸手接過曲景明手中的翠玉藥瓶。


    靈藥果然神奇,入腹不過隻有一杯熱茶的工夫,藍劍虹一張慘得有如黃蠟的麵上,黑霧漸漸退去,再過片刻,陡聞他哇的一聲!連連吐出幾口黑水,人也悠悠醒了過來,他睜開雙目一看,見鄭師叔、周師伯與曲師兄三人全圍在自己身邊,麵露欣然笑意,自己驟覺一陣愧疚,鼻尖一酸,湧出一股熱淚!


    天童禪師鄭嘉榮,知道他因追猛虎,途中遇變,至臂受人家暗器所傷,忙道:“虹兒,事情不能怪你,你剛服靈藥,不宜激動,等拔出臂上所中暗器,休養兩天後,再將逢變經過告訴我們!”


    隨轉麵向曲景明道:“景明,快將你藍師弟抱入靜室床上請周師伯為他拔出暗器。”


    曲景明答應一聲,“是!”一彎腰,雙手將藍劍虹托起,送入劍虹所居靜室。將他平放在床上,鄭嘉榮、周天時隨後跟入靜室。


    周天時在自己的藥囊中,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命藍劍虹忍著割肌之痛,在他中暗器處,將肌肉割成一交叉十字,將暗器挖了出來。


    幸好藍小俠服過百步還魂丹,奇毒已解,加以他功力精湛,強忍住巨痛,饒是如此,也隻痛得他麵上沁出陣陣汗珠。


    周天時在藥囊中取出一包紅色藥粉,在劍虹傷口處敷上,然後用布包紮好,命他靜靜躺著養神,不宜震動。


    這枚暗器長三寸,寬約五分,鑄成昂首張嘴的龍形,龍首雙角,尖端往兩邊分成叉形,入肉之後就因這雙角之叉,如同倒刺,故非割開皮肉,無法將暗器拔出,龍身滿積了青苔汙穢。


    周天時拿起暗器,詳細的察看了一番,隨用小刀將龍身上的各處汙泥青苔挑淨,顯出黃登登,耀入雙目的金鏢,而且每隻龍角尖端,露出一個針鼻大小的小孔,那奇烈毒液,就是由這兩個小孔,灌入角中,暗器入肉之後,毒液再由小孔流出,滲入人體。


    醉僧看了半響,才微微一笑道:“老鄭,怪不得這暗器有這樣重,且歹毒無比,原來全部是用金打成,使這暗器的人好闊氣,一出手就是幾兩黃金,難怪我平時沒見識過!”


    語畢,斜目一視鄭嘉榮,不禁一愕。


    隻見鄭嘉榮雙目射出兩道驚疑寒光,呆呆的注視著這龍形暗器,而且麵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周天時大惑不解,忙沉聲道:“老鄭,你怎麽啦!”


    鄭嘉榮這才如夢驚醒,說道:“這是金龍二郎的金龍鏢!”


    周天時聽金龍二郎四字,也不禁駭然驚愕,雙眉深鎖。沉吟了一下,道:“你是說木雲飛?聽說他早已死啦!”


    鄭嘉榮默然點頭道:“金龍二郎不但武功高深莫測,且個性怪僻,行事向來神出鬼沒,是以,武林中人,都隻耳聞他的名頭,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麵目,就是他的生死也不過是江湖中的謠傳而已!”


    說完話,伸手接過周天時手中的金龍鏢,翻轉一看,果見龍腹上精刻著極細的“飛雲”二字。


    鄭嘉榮與周天時,更是神情肅穆,麵若秋霜。


    藍劍虹不知金龍二郎是什麽人?竟有這等威力,使周師伯與鄭師叔這兩位方外高人,見他暗器,就驚惶得這等模樣,俊目也射出疑惑之光,問道:“師叔,金龍二郎是誰?他究竟有多高的武功?”


    鄭嘉榮目光稍轉,望望劍虹,道:“這事以後再說,若你現在覺得身體稍好的話,不妨將你追黑虎,何以會身中金龍鏢的經過告訴我們。”


    藍劍虹在床上微一側身,點首一知,說出了追猛虎,身中毒鏢的經過。


    原來黑虎臀部被藍小俠風雷寶劍刺傷之後,負傷逃走,藍劍虹年少氣盛,加以醉僧周天時又在考驗他的武功進境,乃不頤一切,揮劍尾追黑虎。


    藍劍虹輕功造詣本深,再加上上半年多來周天時悉心傳授他獨門輕功絕學,是以,施展開來,已是風馳電掣,疾快無比。


    無奈猛虎奔行,更為快速,圍著大佛寺追了三圈,相距總是丈許,無法迎頭追上。


    突然,黑虎昂首一聲厲吼,逕往大佛寺後峰坡奔去,藍劍虹那肯就此放過,揮劍續追,若盞茶工夫,追至一片森林,林中古木參天,地上草深過膝。


    黑虎入了森林草地,奔行更為迅快,捷若飄風,饒是藍小俠施展開周天時傳授他的“草上飛蛇”上乘輕功,也無法追上猛虎,而且距離越來越遠。


    又追了片刻時間,猛虎陡的又是一聲厲吼,晃身不見,藍劍虹正在驚惑不解,突然眼前現出一座石砌破樓,看樣子好像是古代王侯陵寢。


    藍劍虹以為黑虎藏身在石樓之內,乃飛步上前,不料,人近石樓,左腳剛好踏上樓門前地下一塊白石之上,驀聞“嗖”的一聲!一點黃色金星,挾寒風由石樓中電射而出,情知不妙,忙向右邊一閃,心想躲過,那知仍舊慢了一著,但覺左臂一陣巨痛,抬臂看時鮮血如注,接著隻覺得一陣陰寒之氣,潛入體內,循血而奔。


    藍劍虹登時警覺,自己已被奇毒暗器所傷,若延時刻,恐有生命之危,乃棄黑虎,趕緊向大佛寺奔回,那知剛入大殿,人即栽倒地上。昏死過去……


    藍劍虹將遇險經過說完,心中似猶有餘悸,麵露驚惶,雙目直轉。


    這神色已然被卓立床邊的鄭嘉榮看出,忙道:“虹兒,金龍鏢已經拔出,且奇毒已被靈藥解去,不必再有驚惶,可靜心養息,等你傷口痊愈之後,我與你周師伯,曲師兄同你前往石樓一觀究竟,便可查出事情的真像,現在你可安心入睡。”


    話至此慈目轉視曲景明,道:“景明,你在這裏照顧藍師弟,你的事務,我會另調人代服。”


    曲景明躬身答應一聲:“是。恩師!”隨立床側,侍護劍虹。


    鄭嘉榮及周天時,即雙雙轉身,離了靜室,到大殿中,又在談論金龍二郎的事情。


    百步還魂丹,及周天時囊中藥粉,都是當今武林罕見靈藥,藍劍虹左臂傷處,靜養了三天,已然痊愈,解去包紮的布條,左臂活動如常。


    第四天吃過早飯,鄭嘉榮、周天時、曲景明、藍劍虹、鄭嘉榮恐為人手不夠,又在寺內弟子中挑選了兩名高手,一行六人各持兵刃,由藍劍虹領路,逕往石佛後峰坡密林走去。


    走若一個時辰,已入密林深處,果然前麵若五十丈處,有一座石砌破樓在望,眾人一緊腳力,哪須片刻工夫,已近石樓,但恐石樓中再有奇毒暗器飛出,全都橫劍防敵,小心察看。


    那石樓上看去,不是靈堂,就是供室,建築宏偉,惟失修已久,石壁上滿長綠苔和奇毒爬山藤。


    林壑幽邃。佳景天成,惟聞風吹鬆嘯,石樓寂靜,顯得陰森恐怖已極。


    天童禪師鄭嘉榮等,全是武林中奇人高手在這大白天裏,當然不會怕鬼怪出現,但強敵毒刃,突襲難防,這就不得不使他們格外謹慎。


    周天時指著野草長得像蓬披亂發似的樓頂,低聲問鄭嘉榮道:“老鄭,這陵寢至少有了百餘年歲月,從形式及殘磚破瓦和一片淒涼的景色上,就可以推斷出來,但金龍二郎何以要選了這座破樓,實令人費解了!”


    鄭嘉榮頻頻點頭,沉吟片刻答道:“入陵寢隻有石樓大門一條路可走,但我們既然來了,自要入內一觀究竟!”


    話的餘音未絕,鄭嘉榮在寺中挑選的兩名高手中,一名叫嚴德的,拔步就想踏入石樓!


    他左腳剛舉步踏去突覺背上似被一股無比勁力一抓,給抓了回來,回頭看時,見醉僧站在離他身後五尺開外的地方,冷笑道:“你不要命了嗎?快給我站向一旁,讓我來試探一番。”


    語畢,放下手中的紅漆鐵木魚,在石樓附近找來兩塊百斤巨石,向眾人微微笑道:“請大家分立兩旁,勿對門而立。”


    語聲中,自己一手舉著一塊巨石,閃身石樓左側,雙目凝神,注視著樓門前地下第一塊白石,瞄好準頭,右手用力,將手中巨石往地上白石板擲去。


    巨石正中地下石板,但聞嗖的一聲!一點金黃光芒從石樓中射出,疾若電閃,直泄林中,打入在林中一顆巨鬆上,入木寸半。


    鄭嘉榮隨著奔過去一看,正是一枝金龍鏢,與藍劍虹手臂上的一模一樣,忙伸右手將鏢拔出,笑容滿麵,走了過來,向周天時道:“酒瘋子警覺機智,絕世無儔,小弟五體投地了,是不是再來一次?”


    周天時微笑道:“這個時候,實不宜替我戴高帽子,快閃一旁。”


    說話中,左手百斤大石,又照準地下石板擲去,巨石落地,又一枚金龍鏢飛出,落在林內草地上。


    藍劍虹跑過去,將金龍鏢拾起,雙手交於鄭師叔,退至一旁。


    隨後周天時又連擲了三塊巨石,見再無奇毒暗器飛出,才放下了心,一揮手示意眾人入內。


    藍劍虹仗著年輕氣盛,一馬當先,步入石樓,鄭嘉榮等魚貫而入。


    但見樓內,除了正中一張石桌之外,四壁皆空,別無他物,眾人正在犯疑!


    忽聞天童禪師鄭嘉榮道:“石樓之內,雖無異樣物具,但金龍二郎,心狠手辣,且工於心計,我們務要格外謹慎小心,免上其當……”


    話聲未落,陡間屋中“哢”的一聲巨響!接著一聲慘叫!叫聲似入地底,由近而遠……


    眾人不禁大驚失色,看時,藍劍虹已失去蹤影,隻見他原來立足之處,顯出一個大洞,洞中漆黑無比,不知有多深多遠,且有縷縷刺骨冷風,從地洞中噴出,使人不寒而栗!


    大家正在極度惶亂,不知所措之際,卡聲又起!一塊白石巨板,從洞左伸出,將洞口封閉,完好如初,看不出絲毫痕跡。


    天童禪師在驚魂碎裂,萬分傷心之餘,右手暗運功力照準地下石板,平推而出,想一掌擊破石板,自己奮身躍入地穴,去搶救劍虹。


    就在他掌風吐手而出的刹那,忽聞周天時一聲怒喝道:“你是不是想親手殺死虹兒!”


    鄭嘉榮聞喝,鬥然醒悟,右掌一偏,但聞轟然一聲巨響,樓內碎石紛飛,原來淩厲無比的掌風,將石桌擊得粉碎,也將曲景明、嚴德和另一名寺中高手,震退出四五尺遠近,呆在那裏,麵色慘白。


    鄭嘉榮一掌出手之後,才默然神呆的望著周天時搖搖頭道:“若不是你一句話提醒我,我一掌擊破石板,碎石下落,虹兒定被墜石擊得腦漿進裂,陳屍洞中,我當含恨終生,隻是他血仇未報,武林中劫難未平,今日仍不免慘死千丈地穴,這可憐的孩子,死而又怎能暝目……”話至此,已是雙目垂淚,咽哽難繼了!


    醉僧周天時的想法,卻不相同,他以為藍劍虹跌入地穴,若不碎屍穴底,就定有奇遇,無論金龍二郎是死是活,劍虹當可見這怪俠一麵。


    思此,苦容一笑道:“話也不能夠這樣說,我看虹兒骨格奇秀,像貌超凡,加以機智絕倫,蒼天既然造成他一塊渾金樸玉,當不會就此讓他死去,我們不妨回寺等他幾日,若無消息,再作打算,你的意思如何?”


    鄭嘉榮一邊垂淚,一邊雙掌合十當胸,步出石樓外,遙天躬身一揖禱告道:“但求我佛慈悲,佑這可憐孩子,不讓他粉身穴底,含恨九泉!”


    禱畢,轉向周天時,說道:“事已至此,夫複何言,也隻好如此了!”


    說完話,與周天時並肩而行,領著曲景明和寺中兩名高手轉回大佛寺。


    由於藍劍虹為人老誠忠實,且一舉一動皆謙遜有禮,是以,在大佛寺中一年,上自天童禪師,下至炊僧走雜,無不對他生出好感,如今他墜身地穴,生死莫測,不但老禪師傷心已極,垂淚不止,就是曲景明與同來的嚴德,王吉兩名寺中高手,也全都心腸寸斷,淒泣出聲!


    藍劍虹誤觸陵寢供室內機關,墜身千丈地穴,生死究屬如何,這是後事,暫且按下不提。


    且說天童禪師等人,含淚離了陵寢石樓,穿出密林,來到大石佛腳,正要步入寺中,遙見天龍峰腳,一匹快馬馳來。


    馬如電掣風飄,快的出奇,數百丈插天高峰,不過眨眼工夫,已到大佛寺前一片疏矮林地。


    鄭嘉榮等人,注神向來人望去,看馬如一團漆黑,神駿異常,從頭至尾,足足有八尺多長,馬背離地,少說些也有六尺來高,全身如漆,找不出一根雜毛,金鞍銀鐙,威姿雄駿,絕世神駒,罕見龍種。


    天童禪師與醉僧隻看得暗讚不已。再看馬背上坐著的一雙少年男女,也是俊秀無比。


    不過,男的衣著別致,一件寶藍大褂,下擺齊膝,腰中紮一條三寸寬的淡黃緞帶,金黃長褲,粉底快靴,翠玉雙筆,交叉背在背上。


    年約二十三四歲,長得玉麵劍眉,俏目隆鼻,唇若塗朱,肌膚賽雪,但遺憾的是,俊中帶俏,且俏眉中隱含著一層陰險邪惡之氣!


    女的年華不到雙十,全身修短合度,秀眉如含翠青山,妙目似兩池無塵秋水,玉鼻通梁,朱唇粉麵,穿一身青緞緊身勁裝,纖纖柳腰間,束著一條三寸餘寬的素緞腰帶,青色繡絹攏發,齊眉勒住,後拖半尺燕尾,足下套著一雙小劍靴,左腰跨著鏢囊,背插長劍,看姿態輕盈妙曼,觀容顏清麗絕俗,但美中不足的是,那秀麗絕倫的麵上,卻現出重重憂愁,在憂愁中又能察出她幾分稚氣!


    天童禪師對二人聚神注視一陣,不由得心中暗暗稱奇,心想:一雙俊秀人間的少年男女,卻有兩個不同的心境!


    正在天童禪師沉思不解的時候,神駒已近眾人麵前,馬上少年俏目流波,向天童等掃了一眼,隨即跳下馬背,接著伸出一隻右手,將馬上少女摻扶著躍下駿馬,二人落地,雙雙對鄭嘉榮等躬身一揖。


    長揖中,少女輕啟朱唇說道:“小女子易蘭芝,同伴範青萍,人稱玉筆俏郎,冒撞靈山,打擾老禪師清修,尚祁恕罪!”


    天童禪師一聽易蘭芝的名字,不禁心頭一震,麵上神色也倏然變得淒傷,雙掌合十,還禮答道:“易姑娘可是來找尋你師兄藍劍虹的麽?”


    易蘭芝驟聞師兄之名,又見鄭嘉榮的神色有異,芳心陡的一驚,但隨之又平靜了下來,低聲答道:“是,我和虹哥哥分別已經有一年了,不知他現今仍在寺中否?……”


    話猶未了,忽聞老禪師一聲慘然長歎,截住她的話,說道:“惜姑娘晚來一步,虹兒已遭不幸,墜身古墓千丈地穴,生還恐已無望矣!”


    這幾句話,有如萬裏青空,突起霹靂,轟得易蘭芝心腸俱碎,不但麵色突的變得慘白,兩隻秀目中的淚水,也如急雨般簌簌落下。


    悲泣中抖唇問道:“敢問老禪師,那石墓在哪裏?難道就沒有辦法挽救了嗎?”


    天童禪師搖搖頭,道:“地穴深遠莫測,穴口已為石板封閉,無法開啟,挽救恐已無望。”


    話至此略頓,伸出右手遙指後峰坡間,繼道:“古墓就在峰坡密林中,不過陵寢石樓中滿布機關,姑娘務要小心才是!”


    天童的話聲一落,易蘭芝隻是傷感極端的說了聲“謝禪師!”一扭嬌軀,逕往坡間密林中如飛而去。


    玉筆俏郎範青萍,情知易蘭芝陡聞劍虹噩耗,已是心腸俱碎,但自己一年來,對蘭芝的一往深情,神人共鑒,不說別的,就隻講一年前,雲龍山深夜一場混戰,甘冒奇險,不顧自己生命作孤注一擲之危,殺入敵陣中掄求蘭芝,終於自己身中七箭,將蘭芝救出皖北範家莊,玉筆俏郎療傷數月,傷愈之後,他向易姑娘剖心示愛!


    無奈純潔天真的易蘭芝除了師兄虹哥哥之外,天下所有男人,似都不在他的心目中!


    有好幾次範青萍一片熱情,無法自製,溢於言表,均遭易蘭芝寒麵而拒。


    若換了別人,玉筆俏郎恐當時即把她斃在自己掌下,以泄心恨,可是他對這位如似玉的易蘭芝卻能百般忍耐,不但毫無怒容,且總是好言相慰,並答應護送她來五台山大佛寺,尋找藍劍虹……。


    玉筆俏郎範青萍神情呆滯的沉思至此,心中委實難過到了極點!


    但現今卻在萬分淒憂痛苦中,似顯出了一絲希望,這希望幻構成一個綺麗動人的遠景——!那就是易蘭芝的師兄藍劍虹既墜身千丈地穴,自無生理,劍虹的影子,若能在蘭芝的心目中退色,自己當能獲得伊人垂青,而結百年好合……。


    希望瞬生,精神頓爽,瞬目一瞥四周,已不見天童禪師等蹤影,隨一揚手,呼來烏龍卷風靈駒,一縱身躍上馬背,往峰坡密林電掣風馳般奔去。


    烏龍卷風靈駒,疾若飄風,何須眨眼工夫,已進入密林深處,玉筆俏郎坐在馬上,遙目一望,果見前麵十餘丈外,有一座殘破石樓。


    範青萍一緊馬腹,寶駒若箭,奔至相距石樓若兩丈遠近,停住身子。


    玉筆俏郎翻身下馬,耳聞易蘭芝悲淒欲絕的跪地哭道:“虹哥哥,你真的生還無望了嗎?天啊!我們沒有死在雲龍山一場大戰,你卻亡於古墓深穴,你死的好苦啊……血仇未報,殺劫未平,你竟和我永訣,你……你叫我一人怎麽辦啊……”聲如杜鵑啼血,聞之令人斷腸!


    範青萍不忍去驚動她,隻是靜靜的呆立一旁,直至易蘭芝,哭的淚盡血流,他才緩緩的步近蘭芝,低低的喊了聲:“芝妹!”


    易蘭芝慢慢抬起一張淚痕滿布,雙睛紅腫的臉,望了範青萍一眼,隨著頭又低了下去。


    玉筆俏郎似也被她這痛楚欲絕的哭訴所感動,緩緩蹲下身子,在自己懷中取出一塊白色手帕,替易蘭芝拭擦去麵上如雨淚水,柔聲道:“人死不能複生,多哭隻是有損自己的身體,至於令師兄血仇之事,青萍願效犬馬之勞,隨芝妹往崆峒一趟就是!”


    易蘭芝又抬起一張神情慘淡的麵孔,望了範青萍一眼,這一眼似感激!似幽怨!


    使範青萍一顆本來就懷情深沉的心,情愛之火,更如狂熾,伸出兩隻巨掌,攀住易蘭芝的一雙秀肩,朗目含淚,說道:“芝妹,一年前五龍幫在雲龍山齊集祭祖,我混在眾人中勘察該幫動靜,一眼見到你之後,即使我心動難抑,紫霞宮妖道常一嵐率眾犯山,亂戰中我不顧生命安危舍身相救,以及範家莊一年居住,剖心示愛,我想你不無知情,當時我知道你心目中隻有令師兄藍劍虹,如今……他……他……”


    話說到這裏,聲音已有些顫抖,但他仍強懾著激動的心情,繼道:“如今令師兄既遭不測,我範青萍的一番苦心,務望芝妹你能垂憐,再說貴同伴黑湖山怪張嘯天,已為崆峒妖道俘去,我們為了替令師兄報雪殺父深仇,及挽救張壯士,我們應該立即離開五台山,逕往崆峒,何況我身上懷有罕世異寶金龍參!”


    十九株神果金龍參,為稀世奇寶,武林中自問武功不弱欲奪金龍參的人,已不計其數,範氏雙英,也是其中的兩個。


    兩年多前太原府一個大雪之夜,鴻運鏢局,發生巨變,贛南三傑之中的龍鳳雙筆井振,喬裝普通客商,將金龍參托鴻運鏢局押往黔西。


    不料他行事不密,為黑海雙怪錢氏兄弟探悉,夜入客棧殺鏢夥搶去金龍參,並將井振雙腿,用奇毒赤煉魚涎毀去。


    事後範氏雙英趕至太原,找到鴻運鏢局,在總鏢頭藍曉霞口中得悉金龍參被劫,井振毀去雙腿,即已知道,此事定為黑海雙怪錢氏兄弟所幹,自己兄弟倆雖與贛南三傑有些過節,但一聽龍鳳雙筆井振遭遇奇慘,也不免有些痛恨黑海雙怪,加以此來目的,就是想奪得天下異寶十九株金龍參。


    是以,兄弟二人在鴻運鏢局,與總鏢頭白蝶娘子藍曉霞,鏢頭飛刀聖手郭昭民談了一會,即行雙雙告別。


    二人出了太原府城,走不到五六裏地,無意中遇見黑海雙怪錢英明,錢英春兄弟二人。


    範氏兄弟喜出望外,各人盡展平生所學,與黑海雙怪作了一番生死惡鬥!


    結果錢氏兄弟不敵,雙雙受傷,玉筆俏郎在老大錢英春懷中搜出十九株金龍參,範氏雙英奪寶之後,狂笑而去。


    所以,後來武林中言傳十九株金龍參為一武功出奇的美貌少年劫去,大家都以為此少年必是藍劍虹,致使藍小俠身負冤枉,幾為人害!


    這一段公案,易蘭芝在範家莊居住時,範青萍在熱情奔放中,早己向易蘭芝,一字不遺的詳詳細細對他說過,他認為,以曠世奇寶為餌,定可打動伊人芳心,使之移樽就教。


    誰知,易蘭芝的心中卻另有打算,她知道這十九株金龍參為虹哥哥誌必所獲之物,她本想以自己的武功,和範青萍一拚,奪得金龍參趕往大佛寺,找尋劍虹,但轉念一想,範青萍究竟救過自己的性命,若反目動武,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且最主要的,還是範青萍的武功,比自己高出許多,自認不是人家的對手。


    是以,她乃改變主意,乘玉筆俏郎對她愛的情令智昏之際,要他伴送自己乘烏龍卷風寶馬,來五台山大佛寺,籍找尋虹哥哥為名,到時候將情告訴劍虹,使藍劍虹施展絕世武功,在範青萍身上奪得異寶。


    誰知,趕到大佛寺後,藍劍虹已遭不測,墜身古墓千丈地穴,埋屍穴底!


    所以,她在悲慟之餘,範青萍雖重提十九株金龍參的事情,她也無動於衷。


    不但如此,易蘭芝認為虹哥哥墜穴不久,屍骨未冷,即被範青萍肆意奪情,不禁羞怒交並!


    一挺嬌軀,站起身子,向範青萍一福,道:“蒙你年來垂愛,及迢迢千裏,伴來五台山,衷心感激,蘭芝無以為報,隻好在此時此地喚你一聲:萍哥……”


    話至此突頓,秀目凝神望了範青萍一眼,又道:“萍哥,你若果真愛我,請念小妹麵上代虹哥哥報雪殺父親仇,他的仇人就是黑海雙怪,錢氏兄弟兩個惡魔……”


    話說完,猛轉嬌軀,仰麵狂叫一聲:“虹哥哥,你慢走一步,小妹來隨你了!”話聲中,人像箭一般,逕往陵寢石樓牆上撞去!


    在易蘭芝說這一段語異尋常的話時,玉筆俏郎範青萍,已然心中犯疑,怕她有所妄動,但沒有想到這癡妮子竟會陡然撞壁求死,而且身法之快,竟出範青萍的意料之外。


    玉筆俏郎範青萍,見狀大驚,厲喊一聲:“芝妹!你這是何苦!”喊聲中縱身抓去。


    無奈,易蘭芝死誌既決,身法奇快,範青萍伸手一抓,竟未抓著!


    眼見這可憐的一代紅顏,就要撞的腦漿迸裂,陳屍就地,猛然一陣勁風狂力,從右邊斜切過來,硬將易姑娘一個前衝的身子攔住,震退五步,一交跌在地上,易蘭芝正在雙眼發黑,腦際一陣昏沉之際!


    耳邊突起洪鍾般的聲音喝道:“你這無知的蠢丫頭,怎麽這樣想死,你的藍師兄,天生奇質,上蒼既然造成他一個武林罕見奇才,當不會讓他就此死去,若劍虹墜身地穴,突遇奇跡,生還人間時,你卻鑄成大錯,這豈不要使你師兄抱恨終天,你若聽老納勸告,應速離五台山,替你師兄探悉仇蹤,並勘察惡黨動靜,以圖來日助你師兄報雪親仇,匡扶武林殺劫才成,何況你自己尚有血債未清,忠言望勿逆耳!”


    這當兒易蘭芝已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秀目凝神一望。隻見兩個大和尚卓立在她身前,慈眉善目,狀極溫和,使人一望,敬仰之心油然而生。


    易蘭芝趕忙從地下爬起拜倒地下,道:“天童老禪師,救命之恩,深如大海,小女粉身難忘,不過,我虹哥哥墜身千丈穴底,當真還會有生還的希望嗎?如果他不能活著從地穴爬了出來,我也還是不能活下去,不過,我會替他報仇,使他能瞑目泉下!”


    這幾句話本來夠動人,尤其出自一個稚氣未脫,天真純潔的女孩子口中,則更是聽來令人心酸不已,難忍熱淚。


    天童禪師鄭嘉榮,慈目含淚,首先介紹站在他身邊的醉僧周天時給易蘭芝,範青萍認識。


    易、範二人向前躬身行了一禮,周天時沒有說什麽,隻仰天哈哈一笑,笑聲中雙掌合十還禮。


    鄭嘉榮見易蘭芝死意已消,微微一笑,又道:“老納與劍虹年餘相處,情宜已非泛泛,加以古墓離大佛不遠,我會隨時注意,隻要穴中有了異樣,我就會設法救他出穴,姑娘盡管放心!”


    天童禪師鄭嘉榮與劍虹的淵源,除了老禪師與劍虹之母藍曉霞二人自己知道之外,再無第三人洞悉,是以,老和尚將他與劍虹的關係,隻用“情誼已非泛泛”,六個字吱唔過去,眾人也就沒有注意,更不會去深加思索,何況他還說了要隨時注意古墓深穴,圖救劍虹。


    易蘭芝聽完鄭嘉榮的話,又在地下叩了一個頭,說道:“老禪師對我們師兄妹這種似海深恩,真不知道將來要如何報答才好。”


    鄭嘉榮微笑中雙手扶起易蘭芝,道:“令師尊悟玄子原是貧僧老友,這點小事,我當義不容辭,望勿再言報答二字,你們趕快離去吧!”


    易蘭芝一聽天童禪師原是自己恩師老友,芳心不禁一喜,也就因是想到,難怪這方外高人會對自己師兄妹有如此之好。


    暗忖至此,忙又倒身下拜,道:“原來這樣,芝兒叩見師叔了!”


    天童禪師哈哈一笑,笑聲中雙手摻起易蘭芝,道:“年來,這位揚名四海的周老前輩,教了你師兄不少武功,劍虹喚他師伯,你也當然不能例外,快向你周師伯見禮。”


    周天時本來要伸手相拒,無奈易蘭芝拜倒的動作太快,這就隻急的這位江湖醉俠趕忙雙手亂搖,連說:“不敢!不敢!”說話中將易蘭芝扶起。


    這段時間玉筆俏郎範青萍,呆立一邊,一直沒有插嘴餘地,直至周天時將易蘭芝扶起,他才朗目轉動,麵蕩微笑,緩緩走近易蘭芝姑娘麵前,說道:“芝妹,既然鄭師叔這樣說我們就暫離五台山吧!趁天色未黑之前,趕上官道。”說完,神目如電,掃了天童、醉僧二人一眼。


    鄭嘉榮,周天時二人見玉筆俏郎範青萍的眼光,雖然有些異樣,加以,皖北範家莊範氏兄弟是何等人,早已有過耳聞,但由範青萍千裏迢迢伴蘭芝來五台山找劍虹,以及見他對姑娘的一往深情,想必也不致加害於她,所以也就沒有說什麽。


    過了片刻易蘭芝才秀目流動,先望了周師伯鄭師叔一眼,最後落在範青萍臉上,點點頭,表示同意,當即離開五台山啟程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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