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已經駛開了。金獅躲在暗處,半晌開不了口,敢情也已嚇呆了。


    謝小玉也在旁邊,臉色蒼白,似乎在想著心事。


    想著如果丁鵬的這一刀向她劈來時又將怎麽辦。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良久,良久,金獅長老才從失神中警覺過來,悸聲道:"好快的一刀!好邪的一刀!"謝小玉無法不承認,他們隻看見丁鵬舉刀劈過去,卻沒有看見丁鵬那一刀是如何劈裂銀龍的。


    唯一知道的該是銀龍。


    他挨了這一刀後還能退出五丈,還能說出對這一刀的感受,然後身體才裂為兩半。


    這一刀實在是快。


    車子是朝外駛去的,至少今天是不會再來了。


    謝小玉吐了口氣道:"這是我第四次看他出刀,奇怪的是他的功力好像一次比一次在精進中。第一次刀斬鐵燕雙飛我還能看得清楚,今天他好像已經無形無跡了。"金獅歎了一口氣:"姑娘,對於丁鵬,我們已經不能再作力敵的打算,必須要從其他的途徑去對付他了。"謝小玉卻報以一個無言的苦笑,其他的途徑談何容易,她已經計窮了,她已經試過了十幾種的方法,卻沒有一項能製住丁鵬的。


    但是她必須要想,而且要很快地想。


    因為丁鵬明天就要來找她了,明天來的時候,不放船過去也攔不住他了。


    好在丁鵬至遲也要明天才會來,還有一夜的時間。一夜工夫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的,而且在這一夜之間,她說不定已經想好了對付丁鵬的方法。


    時間往往是改變一切的因素。


    能使勇士變為懦夫,使烈女變為蕩婦。


    多少無敵的英雄,都在時間之前倒了下來,時間甚至於能改變曆史,創造曆史。


    所以才有很多的人要去學仙,去學佛,他們實際上是追求一種克服時間的方法,以取得永遠不死的生命。


    有人以為不朽的武功就是不死的生命。


    這句話也不能算錯,隻是那個活著的隻是一個名字,卻不是那個人的形體而已。


    丁鵬的刀雖無故,但他隻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所以他的行為同樣也受了時間的支配而改變了。


    而且是一個很大的改變。


    昨天,他來的時候,他恨不得要找到謝小玉,一刀把她劈成兩片。


    今天,他來了,仍然是坐著車子,仍然是帶著滿身的殺氣,但他的心中卻已沒有殺機了。


    謝小玉自己到岸邊,乘著那條畫肪去接他的。


    她並沒有想出對付丁鵬的方法,但是她知道躲不過的,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隻有來碰運氣了。


    而她的運氣實在不錯。


    丁鵬沒有殺她,也沒問她什麽。


    謝小玉在船上設下了盛筵。


    隻叫了四個女孩子慢慢地撐著那條畫舫,酒菜很豐盛,但是都沒有毒。


    那四個女孩子雖然也會兩手功夫,但是都不怎麽高明,謝小玉甚至於沒有帶兵器。


    神劍山莊中有兩百種毒藥,有兩千種殺人的方法與利器,有二十名當今武林中極負盛名的殺手。


    謝小玉一樣都沒有采用,因為謝小玉明白,這兩千兩百二十種殺人的方法與器具,沒有一種能殺得了丁鵬。


    丁鵬上了船,謝小玉沒有把船駛進神劍山莊,隻是在莊前的那條河裏慢慢地飄航著。


    那條河並不寬,約摸半個時辰就可以轉一圈。這還是慢慢地劃行,如果快的話,半個時辰至少可以繞四圈。


    謝小玉隻希望丁鵬發火的時候,拔刀殺了她一個人就行了,不要毀了她辛辛苦苦建起的神劍山莊。


    神劍山莊雖然早已有了,而且在武林中一直有著顯赫的聲名,但絕沒有現在的輝煌。


    從前,那隻是一個地方、一所山莊,現在卻不知道像什麽,但絕不像從前的神劍山莊。


    船在河上轉了四個圈子,那已經有兩個時辰了,丁鵬已經喝下了好幾斤的酒,卻仍然沒有拔他的刀。


    謝小玉知道她的命已保住了。


    隻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丁鵬何以會不殺她了。


    丁鵬是帶了阿古跟小香一起上船的。


    船分上下兩層,上層是摟艙,酒席就設在樓艙上,阿古坐在底下的統艙上。


    上下兩層艙實際沒有多大差別,陳設都是一樣的,隻不過樓艙高一點而已。


    而且說起來,底艙比樓艙還要高級一點,因為每一道菜上來,阿古一定先留下一部分,先嚐過之後,才可以搬上樓去。


    小香在樓梯口等著,把菜接過去。


    一道菜經過這兩個人的檢查及監視後,任何手腳都動不出來了。


    好在謝小玉並沒有在酒菜中玩花樣,她隻希望能夠用好酒好菜消掉丁鵬一點怒氣,減少一點殺機,這樣她或許能保住一條命。


    現在她的性命大概是保住了。


    她正在慶幸著自己的好運氣,丁鵬卻開口說話了:"昨天我來找你,是準備殺你的。"謝小玉點點頭道:"我知道。"


    她隻能說這三個字,本來她可以想出幾百句的回答,都比這三個字好聽得多,但是最後她還是用了這三個字。


    她知道任何巧言的推托偽飾都不足以保護她,不如說真話,而這三個字就是真話。


    丁鵬又問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你嗎?"


    謝小玉想了一下,又點頭道:"我知道。"


    這一句話也是真話,但是卻包含了很多內容,也包括承認自己是玉無瑕在內。


    丁鵬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人,他喜歡這種簡捷的回答,所以他非常滿意這種回答,笑笑道:"我今天還是來殺你的。"謝小玉仍然點頭道:"我知道。"


    丁鵬一笑道:"但是現在我卻不想殺你了。"


    謝小玉笑了一笑道:"謝謝你,丁大哥。"


    她說得很輕鬆,對剛揀回一條命這件事似乎並不太感到興奮。丁鵬也並不覺得奇怪,笑笑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不想殺你了?"謝小玉略作沉思後才道:"我知道。"


    這次丁鵬感到有點驚奇了,問道:"你真知道?""是的,我真知道。"


    "你說說看。"


    "因為第一,我並沒有傷害到你,也沒有傷害到你老婆;第二,我沒有再向你搗鬼;第三,我已經束手準備就死,不作抵抗的打算;第四,我向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沒有再作虛偽推諉……"謝小玉說了四條理由,每一條都能構成她不死的條件了,所以她說得充滿了自信。


    玉無瑕雖然擄劫了青青,的確沒有傷害過她,而且也沒有對丁鵬構成任何傷害,丁鵬自然也沒有殺死她的必要。


    謝小玉以前雖然向丁鵬設下過一些陷阱,但今天卻是規規矩矩的。


    謝小玉明知丁鵬要殺她,卻沒有作任何抵抗的準備。一個像丁鵬那樣的大俠客,總不會殺死一個不抵抗的女孩子。


    謝小玉有問必答,沒有對自己的行為作任何的詭辯,在這種情形下,丁鵬下得了手嗎?


    但是丁鵬卻搖搖頭道:"你錯了。"


    謝小玉愕然道:"我錯了?"


    她似乎不相信丁鵬還有第五個理由。


    丁鵬一笑道:"是的,你錯了,我要殺你隻為了一個理由,我不殺你也為了一個理由,卻不是你說的那些理由。"謝小玉忍不住問道:"什麽理由?"


    丁鵬道:"因為你是謝曉峰的女兒。"


    這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謝小玉默然片刻才道:"因為我是謝曉峰的女兒才該死。"丁鵬道:"謝曉峰的女兒不該死,但是謝曉峰的女兒做了那些事才該死。"謝曉峰是天下共舉的俠客,他的女兒卻去做一群職業殺手的領班,這種行為的確該死。


    誰都無法否認這是個絕對正確的理由。


    可是謝小玉卻不服氣地道:"丁大哥,我如果是為了這個理由才該死,我就太冤枉了。"丁鵬道:"哦?"


    謝小玉振振有詞地道:"我父親很有名,但是他隻是仗著那口劍而成名。"這句話誰也無法否認,神劍山莊本就是以劍聞名的。


    謝小玉繼續說下去道:"我父親的劍所以成名,就因為他的劍下殺死過許多成名的劍客,換句話說,他是為了殺人而成名,而且死在他劍下的人,不一定每個人都是該死的。"丁鵬隻有點點頭,他不知道如何去駁倒她的話。


    謝小玉道:"你若是我父親的仇人,為了複仇而殺我,這個理由倒也可以成立,但是我知道你並不是為了複仇,你隻因為我是玉無瑕而要殺我。玉無瑕也隻不過是殺過一些人而已,跟我父親殺人並沒有什麽兩樣。為什麽我父親殺人是應該的。""可是我卻看不出有貼上去的痕跡。"


    一個把刀法練到丁鵬那樣境界的人,目力已可以察秋毫,他都看不出有人工雕鑿的痕跡,那是很高明的偽裝了。


    謝小玉一笑道:"要是能讓你看出來,我又何必要貼上那顆痣呢?""你又為什麽要貼上那顆痣呢?"


    謝小玉笑道:"在那個地方長上那樣的一顆痣,無疑是很引人注意的。"丁鵬無法不承認,因為一顆又大又黑的痣長在小腹上,尤其是一個美麗的女人雪白平坦的小腹上,的確是很誘人注意的,即使是一個非禮勿視的道貌君子,也會忍不住朝那顆痣多看兩眼。


    因為這顆痣並不是生在非禮勿視的地方,可是人的視線射出去,不是集中在一點上,而是一片平麵,為了看那顆痣,自然也能看見一些更為動人的地方。


    對於如何捕捉一個男人,謝小玉的確是權威。


    她的聲音充滿了磁力的膩味:"可是我發現那一套在丁大哥身上似乎都沒有什麽作用。"丁鵬笑了一笑道:"你似乎很希望引起我的興趣。"謝小玉很坦白地道:"是的,丁大哥,我無須在你麵前扮演一個大家閨秀,我也不是一個很守規矩的女孩子,那跟我的出身與所受的教育有關。""你是什麽出身?"


    謝小玉一笑道:"丁大哥,你見過我父親了,也問起過他我是不是他的女兒,他沒有否認吧?""不錯,他沒有否認。"


    "可是他沒有告訴你我母親是什麽樣一個人吧?"丁鵬道:"是的,他沒有說。"


    謝小玉一笑道:"如果我的母親是個很受尊敬的人,他們如果也是很正大光明的結合,他就會告訴你了。"丁鵬隻有點點頭,他也無法否認這句話。


    謝小玉道:"既然他都對我的母親引為不齒,不屑於告訴你,你問我是否應該呢?"這一句反使丁鵬很不好意思,他似乎在探人的隱私了,因此他的臉也紅了一紅。


    謝小玉道:"我也許不算很規矩,但是我也不濫交,至少我一直在挑男人而不讓男人挑我。我承認很想吸引你,所以我挑上了你,這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我知道現在江湖上想獻身給你的女人太多了,隻要你點頭,幾乎沒有一個女人不想親近你。"任何一個男人,聽見這句話總是很開心的,丁鵬並不是一般的男人,沒有為這句話把骨頭都酥掉,但是無可否認,他是很高興聽到這句話,至少不討厭。


    兩人間有著一度的沉默。謝小玉笑笑又道:"我試過很多方法,都失敗了,我看得出,你不是不喜歡女人,而是你對你妻子的感情太深,所以我才要看看你的妻子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天仙化人。""所以你才把青青她們劫持了下來?"


    "這是個主要的原因,當然我想擺脫掉連雲十四煞,用這個方法把你引了來也是原因之一。""你又發現了什麽呢?"


    謝小玉笑道:"我發現你的妻子的確是個可愛的女人,那是我萬萬及不上的,所以我息了把你從她那兒奪過來的念頭。"丁鵬笑了一笑,謝小玉道:"你好像不相信?"丁鵬道:"你說的是好話,我即使心裏不相信,但在表麵上,我仍然希望聽見的。"謝小玉道:"我身上那顆痣既是貼上偽裝的,我如果要偷偷摸摸地做,不必要也貼上那顆痣給大嫂看吧?"這一點丁鵬倒是無詞以對了,她的確不必如此做的。


    謝小玉道:"我之所以要如此做,就是準備要讓她告訴你,玉無瑕是個怎麽樣的人,讓你很容易找到我。我是玉無瑕化身這件事雖然不想讓別人知道,卻不想瞞你。"丁鵬陷入沉思中,在考慮她的話。謝小玉又道:"我把自己身上的痣揭掉了,卻叫我的侍女們貼上那顆痣,這就是誠心誠意要向你但白的意思,這可不是我臨時能安排了來騙你的吧?"丁鵬終於歎了口氣道:"好了,現在你已經說明了一切,我也放棄了殺你的意圖,我們之間可以算了吧?"謝小玉一笑道:"不能算了,我還需要你的幫助。現在我的處境很危險,昨天你來了我不敢來見你,是因為我接到一項嚴重的警告,魔教中的銀龍長老要來找我。"丁鵬道:"我遇見他了。"


    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了,他是為鐵燕雙飛夫婦來討取公道的,結果卻遇上了你,而且又死在你的刀下。丁大哥,殺了銀龍長老,你將更有名了。"丁鵬淡然一笑道:"我卻不感到很高興,因為我怎麽樣也比不上令尊。"謝小玉道:"家父已經不理世事了。"


    丁鵬道:"這就是令尊比我強的地方。他功成名就,可以逍遙河山,再也沒人會去找他麻煩,真正地出了江湖的圈子,而我的麻煩卻剛開始。"謝小玉一笑道:"那也沒什麽,你的武功已經不比家父差了,隻要再殺幾個人,你也沒麻煩了。"丁鵬淡然笑道:"問題就在於找不到可殺的人。魔教中四大長老該都是令人心悸的人物,可是鐵燕、銀龍在我的刀下一招就倒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該殺誰好了。小玉,你能不能替我找出幾個人來?"謝小玉笑道:"丁大哥,你又在跟我開玩笑了,我怎麽能替你找出該殺的人呢?"丁鵬道:"因為你說過再殺幾個人,我就沒有麻煩了。"謝小玉道:"我的意思是說你再殺幾個厲害的人,就沒有人再敢來找死而麻煩你了。"丁鵬淡淡地道:"我明白,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江湖上還有什麽人值得我一殺。"謝小王想想道:"鐵燕、銀龍都敵不過你一刀,放眼江湖,的確很難能找得到可供你練刀的對象了,不過我倒是能替你找三個人出來,隻不過這三個人很不容易殺。"丁鵬道:"你不妨說出來,我可以試試看。"


    謝小玉笑道:"第一個自然是家父。現在有人將你的刀跟他的劍並列,如果你殺了他,宇內唯你一刀獨尊,誰都不敢再找你的麻煩了。"丁鵬很意外地道:"小玉,你不是開玩笑吧?"謝小玉道:"不是,雖然他是我的父親,但是他既沒有撫育過我,也沒有教導過我,很勉強地承認了我,也沒有愛過我,我們之間,親情薄得如同一張紙。如果你們兩人必須決鬥,我寧可得勝的是你。""為什麽呢?"


    "因為你至少比他跟我還親近一點。"


    她說得很但白,丁鵬倒是無言以對,謝小玉歎道:"話雖如此說,但是我知道你們兩個人是打不起來的。你們雖不是朋友,卻是相互尊敬的兩個敵人,也許會有相逢的一天,但是你不會殺他,他也不會殺你的。""你對我們很了解?"


    謝小玉傲然地一笑道:"我畢竟是謝曉峰的女兒,雖然無法繼承他的神劍,但是自己的老子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倒還清楚的。"丁鵬不能否認她的話。謝小玉道:"至於你,我的了解雖淺,但也比別人深一點。你跟家父是同一類的人,因此我才提出這件事。我也知道是萬無可能的,否則我豈不成了個教唆弑父的罪人了?"丁鵬笑了一笑道:"你說第二個人吧!"


    謝小玉道:"第二個人是你的老婆。"


    丁鵬道:"小玉,你沒有發瘋吧?"


    謝小玉笑道:"我沒有瘋,你也沒有瘋。嫂夫人是人間最善良、最美麗賢慧的女人,你若是殺了她,就證明你已經瘋了,瘋得無人不殺了,誰也不會自己嫌命長去找死。"丁鵬笑笑道:"你倒是真會挑選,還是說說第三個人吧,前麵那兩個,的確是我不能殺的。"謝小玉道:"第三個人是你自己。"說著她的手指向了丁鵬,因此衣襟抖開了,但是丁鵬卻被她的話意所震,沒有注意這件事。


    謝小玉笑道:"你隻要殺了自己,就再也不必怕人找麻煩,再也不會有什麽麻煩了。"丁鵬一笑道:"這的確是不錯,隻可惜我還不想死。"謝小玉笑道:"我也不想你死。"


    她的手又巧妙地一撩,這下子終於引起了丁鵬的注意,他的眼睛冒出了熱火。


    小香知道這是她該退下去的時候了,不過她沒有走下樓梯,就已經聽見兩個人滾動在地上的聲音。


    一切的發生似乎是很自然。


    謝小玉無限滿足地歎了一口氣,她是真正的滿足,撫著丁鵬的肩膀道:"丁大哥,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麽嫂夫人對你如此深情了。"丁鵬卻懶洋洋地道:"為什麽?"


    謝小玉道:"因為你是那樣的強壯,簡直是男人中的男人。"丁鵬一笑道:"但是她卻不是女人中的女人,所以我必須要時常出來,為的是她需要休息,我們每次歡愛後,她總要痛苦好幾天。"謝小玉笑道:"我可以體會得到,所以她要帶著那個叫小雲的女人,為的是必要時救急解危的吧?"丁鵬一笑道:"她並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謝小玉卻深長地一歎道:"她是個幸福的女人,因為她有著寬大的心胸。我就不行,雖然我明明知道你再愛我一次,我一定會死掉,但是我卻寧願死掉,也不願意讓別人來分去你。"丁鵬皺皺眉頭道:"小玉,你要弄清楚,我是個有家室的男人。"謝小玉笑道:"我知道,丁大哥,你放心,我不會要纏著嫁給你,也不會一天到晚要死賴著你,我隻是抒發我現在的感想。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我不能讓別的女人來沾上你。當我們不在一起的時候,我眼不見為淨,隨便你跟什麽女人好,我都不放在心上。""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嗎?"


    謝小玉吃吃笑道:"假的,我當然會在意,我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隻有一個人跟你好,我不吃醋,那就是你的老婆,因為我沒有資格吃她的醋。""除此之外呢?"


    "我不讓別的女人再沾上你,不過我也知道,要防止一個男人在外麵偷嘴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我隻希望你別在我的附近去搭上別的女人就行了,否則……""否則你會怎麽樣?"


    謝小玉道:"否則我會殺人的。如果你是別的男人,我會把你們兩個一起宰掉,但因為你是丁鵬,我隻好宰你身邊的那個女人。""是因為你殺不了我?"


    謝小玉的眼中泛起了霧光,幽幽地道:"丁大哥,你這句話叫我好傷心。我雖然不是個好女孩,但是現在我說的卻全是真心話,即使我殺得了你,我也舍不得殺你。""這句話我聽一個女人說過,而且那是我的第一個女人,她說了這些話,卻把我推進一個要命的陷阱裏。"謝小玉笑道:"就是柳若鬆的老婆,那個叫秦可情的女人"丁鵬道:"她叫可笑,拿我製造了一件可笑的笑話。"謝小玉一笑道:"她取錯了名字,不應該叫可笑,而該叫可悲才是。放棄了一個像你這樣的男人,實在是她最可悲的命運。"她忽地一笑道:"不過也難怪,那時候的你,一定沒有現在這麽可愛,實在比不上柳若鬆。"她的手撫著丁鵬的臉道:"那時你既沒有現在這樣子的成熟,也沒有現在這樣的地位。""你很重視這些嗎?"


    謝小玉笑道:"是的,一個真正懂得男人的女人,是很重視這些的,因為一個真正的大男人所超出於常人者,就是那一股氣質,而這股氣質卻是在成功中培養的。""要是你在以前認識我呢?"


    謝小玉道:"我會覺得你很英俊,也許會覺得你俊得有點可愛,但是我絕不會愛上你。""可是青青卻在我最落魄、最倒黴的時候愛上了我。"謝小玉歎了口氣:"所以我說她比我幸福,因為她能夠從平凡中體會出那份真情的可貴,而我……""你卻沒有這份真情?"


    謝小玉道:"是的,我一直就被教導著從不平凡中去充實自己,久而久之,我已經無法去體會那種平凡的真情了。我隻會從不平凡的人身上去找真情,可是不平凡的人往往是很難有真情的。"丁鵬歎了口氣道:"不,小玉,你錯了。"


    "我錯了?我什麽地方錯了?丁大哥,如果你了解我的過去與我的身世……"丁鵬道:"我不必了解,但是我知道你錯了,錯得很厲害。真情隻有一份,沒有平凡與不平凡之分,平凡的人與不平凡的人的真情都是一樣的。你之所以得不到,不是你接觸的那些人不易有真情,而是對你不會有真情。""為什麽?難道我的一切條件還不夠?"


    "不,你的條件很夠,你美麗、聰明、富有,而且還有一個顯赫的家世。問題是這些隻能博得一些虛情假意,卻得不到真情。""要哪些條件才能得到真情?"


    "真情是沒有條件的。你放不開那些條件,一輩子也得不到真情。還有,真情是要以真情去換取的,你自己沒有付出真情,又怎麽能企望別人以真情待你?"謝小玉一下子呆住了,這是她從來也沒聽過的話,也是她從來沒想到的事。


    丁鵬道:"你的父親並不是一個很專情的人,他幾乎到處留情。那些女人有的恨他人骨,有些卻甘心為他受盡一切的磨難而沒有半句怨言。不管是恨也好,愛也好,他得到的都是真情,因為他自己付出的也是真情,這正是他偉大的地方。"謝小玉道:"你不是說真情隻有一份嗎?何以他能愛上那麽多的女子?"丁鵬道:"真情雖隻一份,卻並不一定是獻給一個人,有些人是天生偉大的情種,他對每個愛他的女人都付出了這一份真情,不管對方是天上的仙女或是陋巷的貧女,他都一視同仁,無分軒輊,給予一份同樣的愛,絕無平凡與不平凡之分。""這就能叫做偉大嗎?"


    "是的,以你父親而論,他生來就是不平凡的人,可是他並沒有自命不凡,他能把他的真情同樣的給予一個很平凡的女人。"謝小玉不禁默然了,半晌才問道:"丁大哥,你是怎麽樣的一個人呢?"丁鵬歎道:"我沒有你父親那麽偉大,因為我沒有辦法隨便去愛上一個女人。我的妻子很不平凡,她給我的愛大多,使我無法接受一個平凡女子的愛了。"謝小玉道:"那麽我父親之所以如此,是不是因為有些女人給他的愛不夠多?""不!大多了,多得他無法接受了,也多得他無法回報了,所以,他才要接受一些他能報答得起的愛情。""我不懂你的話,丁大哥。"


    "我想你不會懂,因為你自己都還沒有找出你那一份真情該付給誰呢!""假如我說我對你是一片真情,你會相信嗎?""假如你說了,我當然不會相信。真情不是放在嘴上說的,而是表現在行動上,發自內心裏的。"他穿上衣服,準備離去了。謝小玉沒有挽留他,因為她明白此刻說什麽都不足以留下他的。


    她得到了這個男人,卻發現彼此的距離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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