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賭場裏燈火輝煌,每張賭桌旁都擠滿了人。


    華燈初上,本就是賭場最熱鬧的時候。


    天下所有的賭場都一樣。


    但田思思看見這情況,卻比她剛見滿屋子的和尚還吃驚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頭。


    秦歌站在後麵,張大了嘴,瞪大了眼瞳,臉上的表情也好像剛被人在肚子上踢了一腳似的。


    田思思用舌頭舐了舐發幹的嘴唇,吃吃道:"你看見了什麽?"秦歌道:"一……家賭場。"


    田思思道:"你真的看見了?"


    秦歌苦笑,道:"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田思思還想說話,忽然看見一個人笑嘻嘻的向他們走了過來。


    一個穿得很講究的人,手裏端著個鼻煙壺,身材高大,滿臉大胡子,看他走路的樣子,就知道這人的下盤功夫不弱。


    田思思不等他走過來,就先迎了上去,道:"這賭場開了多久了?"這人好像覺得她這問題間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她幾眼,才笑道:"這賭場開張的那一天,姑娘隻怕還是個小孩子。"田思思勉強忍住心裏的驚懼,道:"賭場一開張,你就在這裏?"這人又笑了笑道:"這賭場裏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我請進來的。"田思思道:"你一直都在這裏?"


    這人道:"除了睡覺的時候都在。"


    田思思道:"今天下午呢?"


    這人道:"下午我本來通常都要睡個午覺的,但今天恰巧來了幾位老朋友,所以我隻有在這裏陪著。"田思思用力緊握雙手,忽然回過頭,道:"你……你……你聽見他說的話沒有?"秦歌的臉色也已發白,一個箭步竄過來,厲聲道:"你最好說老實話!"這人麵上露出吃驚之色,道:"我為什麽要不說老實話?"田思思接著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這人道:"我姓金……"


    田思思道:"姓金?金大胡子是你的什麽人?"這人摸了摸臉上的絡腮大胡子,笑道:"在下就正是金大胡子。"田思思實在忍不住了,大叫道:"你不是金大胡子,絕不是!"這人顯得更吃驚,道:"我不是金大胡子是誰?"田思思道:"我不管你是誰,反正你絕不是金大胡子!"這時旁邊有人圍了過來。


    田思思也沒有看清楚那都是什麽人,隻看見一張張笑嘻嘻的臉,笑得又難看,又奇怪。


    這人也在笑,忽然道:"姑娘怎知道我不是金大胡子?"田思思道:"因為我認得金大胡子,他沒有胡子,連一根胡子都沒有。"這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指著田思思大笑道:"這位姑娘說金大胡子沒有胡子。"所有的人全都放聲大笑起來,就好像聽到了十天大的笑話·"金大胡子怎麽會沒有胡子?"


    "他若沒有胡子,怎麽會叫金大胡子?"


    笑聲又難聽,又刺耳。


    田思思簡直快要急瘋了,氣瘋了,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叫道:"金大胡子非但沒有胡子,而且已經做了和尚。"這句話說出來,大家笑得更厲害,笑得彎下腰喘不過氣來·金大胡子若是會去做和尚,天下的人隻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


    "這位姑娘若不是弄錯了人,就一定中了暑,腦袋發暈!"田思思跳了起來,道:"我一點也不暈,也沒有弄錯人,我親眼看見的。"那大胡子忍住笑道:"看見了什麽?"


    田思思道:"看見金大胡子做了和尚。"


    有人搶著道:"他好好的為什麽要去做和尚?"田思思道:"因為有人逼他。"


    大胡子道:"誰在逼他?"


    田思思道:"一個……一個和尚。"


    笑聲越來越大、越刺耳,她隻覺自己的頭真的暈了起來。


    這一天中,她遇見的這些奇奇怪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連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突聽一人道:"你是說一個和尚?"


    這聲音緩慢沉著。並沒有高聲喊叫,但在這哄然大笑中,每個人卻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就好像這人是在自己耳朵邊說話一樣。


    就算不大懂武功的人,也知道說話的這個人必定是內力深厚。


    本來圍在一起的人,立刻都紛紛散開,不約而同向這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不過去,才發現說話的這個人竟然也是個和尚。


    二


    這和尚幹枯矮小,麵黃肌瘦,看來好像是大病初愈,坐在那裏也比別人矮了一個頭。


    但無論誰一眼看過去,都絕不會對他存絲毫輕視之心。


    這並不是因為他一雙眸子分外銳利,也不是因為還有兩個相貌威嚴、態度沉著的中年和尚站在他身後;既不是因為這些和尚穿的僧袍質料都很華貴,更不是因為他的手數著的那串金光耀眼的念珠。到底是為了什麽,誰也弄不清楚,隻不過無論誰一眼看到他,心裏就會不由自主生出一種敬重之意。


    就連田思思也不例外。


    她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和尚,也不知道這和尚是誰,但卻覺得他必定是位得道的高僧。


    高僧本如名士,無論在什麽地方都一樣受人注意。


    奇怪的是,剛才誰也沒有看見他們,這屋子本來連一個和尚都沒有。


    誰也沒有看見這叁個和尚是從哪裏來的。


    田思思眨眨眼,道:"你剛才是在問我?"


    老和尚點點頭,道:"女施主剛才是否說起過一個和尚?"田思思道:"是的。"


    老和尚道:"那是個什麽樣的和尚?"


    田思思沉吟著,道:"那和尚圓圓的臉,看起來好像還有個酒窩。"老和尚道:"他有多大年齡?"


    田思思道:"年紀倒並不大,但說起活來卻老氣橫秋。"老和尚道:"是不是還有位道士跟他在一起?"i田思思道:"不但有個道士,還有個秀才。"


    老和尚道:"他們現在在哪裏?"


    田思思道:"秀才和道士我沒看見,隻知道那和尚……"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接著道:"那和尚已死了!"老和尚枯瘦的老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但突然間,"砰"的一聲,他坐著的一張紅木椅子竟已片片碎裂!


    這老和尚卻還是穩如泰山般懸空坐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每個人都不禁暗中倒抽了一口涼氣,再也沒有人笑得出來了。


    過了很久,才聽得這老和尚一字字道:"他死在哪裏的?"田思思往後麵的那扇門裏指了指。


    她手指剛指出,老和尚身後的兩個中年僧人已橫空掠起。


    隻聽衣抉帶風之聲"啦啦"作響,數十人身上的衣襟都被勁風帶起,有的人甚至連帽子都已被吹走。


    田思思忍不住偷偷膘了秦歌一眼。


    秦歌的臉色也很沉重,脖子上的紅絲巾似已濕透。


    再見那兩個中年僧人已從門裏走出來,架著那和尚的屍體。


    兩人雖在盡力克製著自己,但日中卻已充滿了憤怒之色。


    老和尚隻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簾,雙手合十,低宣佛號。等他再張開眼來,田思思突然覺得好像有道電光在眼前一閃。


    老和尚忽然已到了她麵前,一宇字道:"女施主尊姓?"田思思輕輕的咳嗽了兩聲,道:"我姓田,叫田思思。"老和尚靜靜地看了她兩眼,目光突然轉到秦歌身上,道:"這位施主呢?"秦歌道:"在下秦歌。"


    老和尚道:"是不是叁戶亡秦那個秦?慷慨悲歌那個歌?"秦歌道:"正是。"


    老和尚輕輕地點了點頭,滿帶病容的臉上突然一根根青筋盤蛇般暴起。


    但他的聲音還是沉著得很,一字宇道:"好,好武功,好身手,果然是名不虛傳。"田思思忍不住又叫了起來,道:"這和尚不是他殺的,你莫要弄錯了人。"老和尚道:"不是他殺的,是你?"


    田思思道:"怎麽會是我,我進去的時候,他早已死了。"老和尚道:"進到哪裏去?"


    田思思道:"就是裏麵那屋子。"


    老和尚道:"那時秦施主已在屋子裏?"


    田思思道:"不在,他是後來才去的,剛進去沒多久。"那大胡子突然道:"那裏是在下的私室,別無通路,秦大俠若是剛進去的,在下等為什麽沒有瞧見?"田思思道:"他不是從這裏進去的。"


    老和尚道:"這位施主剛才已說得明自,那屋子別無通路……


    田思思道:"他……他是地下鑽出來的。"


    她自己也覺得這句話很難令人相信,所以立刻又解釋道:"今天下午我們來的時候,這和尚還沒有死,還在跟我們說話的時候,突然掉到地道下去了。"老和尚道:"然後呢?"


    田思思道:"然後秦歌也掉了下去。那屋子裏已沒有別的人,一屋子的和尚都已走了,所以我就進去找他們,才發現這和尚已死在裏麵,我想退出來的時候,門已從外麵鎖著。"她一口氣說到這裏,才發現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


    每個人都好像想笑,又笑不出。


    隻有那老和尚日中全無笑意,沉聲道:"姑娘是今天下午來的?"田思思道:"那時剛過午時沒多久,距離現在最多隻有一個半時辰。"老和尚道:"那時這屋子裏有人?"


    田思思道:"有人。"


    老和尚道:"是不是這些人?"


    田思思道:"不是。是一屋子和尚,金大胡子也在其中。"那大胡子忍不住笑了笑,插嘴道:"在下從未做過和尚,人人都可證明。"老和尚道:"有沒有人能夠為女孩子證明?那一屋子和尚呢?"田思思道:"都……都已走了。"


    老和尚道:"到哪裏去了?"


    田思思道:"不知道。"


    老和尚道:"他們走後,這裏還有別的人嗎?"田思思道:"沒有,一個也沒有!"


    這句話沒說完,她已發現有人在忍不住偷偷笑。


    等這句話說完,已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老和尚目光閃動,四麵看了一眼,道:"各位今天下午都在哪裏?"幾十人紛紛搶道:"就在這裏!"


    老和尚道:"各位是幾時來的?"


    有人道:"就是下午來的。"


    也有人道:"昨天晚上就來了。"


    老和尚道:"各位有沒有離開過?"


    大家又搶道:"沒有,絕對沒有。"


    賭徒們賭得正高興的時候,就算用鞭子來趕,也趕不走的。


    田思思氣得簡直要發瘋,大叫道:"他們在胡說!今天下午,這屋子裏明明沒有人——這些人連一個都不在這裏。"老和尚看著她冷冷道:"這裏七八十位施主都在胡說,隻有你沒有胡說。"田思思道:"我為什麽要胡說?"


    老和尚道:"你可知道死的和尚是誰?"


    田思思道:"不知道。"


    老和尚日中已充滿悲憤之意,道:"他法號上無下名,正是老僧的師弟。"那大胡子突然失聲道:"莫非就是空門第一俠僧,人稱,多事和尚的少林無名大師?"老和尚點頭道:"既然是僧,又何必俠?既然無名,又何必多事?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大胡子動容道:"那麽,大師你……"


    老和尚道:"老僧無色,來自少林。"


    這名字說出來,突然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笑了。"無論是不是武林中人,對少林寺的兩大護法高僧的名字,總是知道的。


    田思思一直很怒,一直很氣,一直在暴跳如雷。


    但現在也靜了下來。


    因為她突然覺得有一種冷入骨髓的寒意,就好像在寒夜中突然一腳踏入已將結冰的水裏。


    這是賭場也好,是廟也好,金大胡子也好,沒胡子也好,那都沒有什麽太大的關係。


    但若殺了少林寺的弟子,殺了江湖中最得人望的俠僧,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田思思直到這時,才發現這奇奇怪怪的事完全是一件早已計劃好的陰謀。


    這陰謀非但可怕,而且真的能要命。


    她和秦歌顯然已被套入這要命的陰謀裏,要想脫身,隻怕很不容易。


    她第一次真正了解到,被人冤枉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


    每個人都在盯著她,眼色卻已和剛才完全不同了。


    剛才大家最多不過將她當做個瘋瘋癲癲的女孩子,說些瘋瘋癲癲的謊話,還覺得可笑,但現在看著她的時候,簡直就好像在看著個死人似的。


    "我為什麽要說謊?"


    "你當然要說謊,無論誰殺了無名大師,都絕不會承認的。"田思思嘶聲道:"我跟你們無怨無仇。你們為什麽要害我?"大胡子冷冷地睨著她,腳下一步步往後退。


    別的人也跟著往後退,就好像她身上帶著什麽瘟疫,生怕自己會被她沾上。


    田思思衝出去,揪住一個人的衣襟,道:"我知道你是個老實人,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們,你今天下午根本不在這裏,這裏根本連一個人都沒有!"她一生從未求過別人,但此刻日中卻充滿了懇求之色。


    這人臉雖已發白,卻還是一口咬定,冷冷道:"今天下午我若不在這裏,怎麽會輸了五百兩銀子?"田思思眼晴紅了,忍不住反手一個耳光捆了過去。


    這人摸了摸臉,既不生氣,也不計較。


    誰也不會跟死人計較的。


    那和尚可真沉得住氣,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閉起眼睛,數著念珠,居然像是在替無名和尚的亡魂念起經來。


    他當然不必著急。


    兩人本就跑不了的。


    田思思又衝過去,大聲道:"好,我再問你一句話,我跟他無怨無仇,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什麽理由要殺他?"無色大師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據說他已入了山流。"山流?


    田思思道:"他入了山流,所以我就要殺他?"無色大師歎道:"要殺他的,隻怕還不止你們,一入山流,已無異舍身入地獄。"田思思又跳了起來,大聲道:"這才是你的鬼,我連山流是什麽玩意都不知道。"無色大師沉下了臉,道:"老僧麵前,誰也不敢如此無禮。"田思思道:"是你無理,還是我無理了我就算想殺他,隻怕也沒有那麽大本事。"秦歌一直站在那裏,好像在發證,此刻突然歎了口氣,道:"沒有用的。"田思思道:"什麽沒有用?"


    秦歌道:"你無論說什麽都沒有用。"


    田思思道:"可是我……"


    秦歌道:"你雖然沒有殺他的本事,我卻有。"田思思道:"可是你並沒有殺他。"


    秦歌道:"除了你之外,誰能證明我沒有殺他?"田思思怔住了。


    秦歌突然仰麵狂笑,道:"秦歌身上的刀創劍傷,大大小小不下五百處,又豈在乎多中這一次暗箭。"無色大師沉聲道:"老僧也久聞秦施主你是一條硬漢……"秦歌大笑道:"不錯,好漢做事好漢當,你若一定要說我殺了他,就算我殺了他又何妨。"無色大師道:"好,既然如此,就請施主跟老僧回少林走一趟。"秦歌道:"走就走,莫說少林寺,就算刀山油鍋,我姓秦的也一樣跟你去。"田思思突然拉住他衣袖,道:"你……你跟他回少林寺幹什麽?"秦歌笑了笑道:"隨便他們想幹什麽都行。"


    田思思咬著牙道:"他們是想要你的命。"


    秦歌道:"我這條命本就是撿回來的。"


    田思思道:"你撿回這條命並不容易,怎麽就能這樣不明不自的被人帶走?"那相貌威嚴的中年僧人突然插口道:"姑娘莫要忘了,殺人者死,這不但是天理,而且也是國法。"田思思道:"莫忘了你是出家人,怎麽能口口聲聲要死要活,佛門中人不能妄開殺戒,這句話你師傅難道沒有教過你?"中年僧人冷冷道:"小姑娘好厲害的嘴。"


    田思思道:"這隻怪大和尚的眼睛太不利,連好人壞人都分不清。"中年僧人沉下了臉,厲聲道:"出家人的刀雖不利,但……"無色大師突然化道:"住口!你修行了多年,怎麽也入了口舌障?"中年僧人雙手合十,躬身而退道:"弟子知罪。"到了這時,每個人心裏都有了兩個結論。


    少林寺果然是戒律森嚴,但也不容任何人輕犯。


    秦歌果然是條硬漢。


    但這件事的結論是什麽呢?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


    無色大師沉聲道:"正因為老僧不願妄開殺戒,所以此番才要將秦施主帶回去。"田思思道:"帶回去幹什麽?"


    無色大師道:"以門規處治。"


    田思思道:"他也不是少林源的弟子,你怎麽能以門規處治他?"無色大師道:"他殺的是本門弟子,本門就有權以門規處治他。"田思思道:"誰見他殺了你們少林寺的和尚?"無色大師道:"事實俱在,何必人見。"


    田思思冷冷道:"什麽叫事實俱在?有誰看見他殺了多事和尚,有誰能證明是他下手?"無色大師道:"那時隻有你們才有下手機會。"田思思道:"為什麽?"


    無色大師道:"那時隻有你們跟他在一起。"


    田思思道:"那時你在哪裏?"


    無色大師道:"還在路途之上。"


    田思思道:"你既然還在路上,怎麽知道這裏的事?怎麽知道那屋子裏沒有別人進去過?"無色大師麵上已不禁現出怒容,道:"小姑娘怎能強詞奪理?"田思思冷冷地道:"是老和尚強詞奪理,不是小姑娘。"無色大師怒道:"好個尖嘴利舌的小婦人,老僧的口舌雖不利,但降魔的手段仍在。"他似已忘了這些話還是他剛才禁止他那徒弟說出來的。


    那中年僧人眼觀鼻、鼻觀心,連看都不敢往他這邊看。


    田思思冷笑道:"原來隻許老和尚妄動嗔心,小和尚就不能……"無色大師厲聲道:"住口!若有人再敢無理,就莫怪老僧手下無情了。"田思說道:"你想動武?好!"


    她轉身拍了拍秦歌的肩,道:"他想動武,你聽見了沒有?"秦歌道:"聽見了。"


    田思思道:"你怕不怕?"


    秦歌笑道:"我本就隻會動手,不會動怕。"


    田思思拍手笑道:"這就對了,硬漢是寧可被人打破腦袋,也不能受人冤枉的,否則就不能算硬漢,隻能算豆腐。"秦歌道:"我聽你的。"話還未說完,秦歌已飛出,一拳向離他最近的那中年僧人迎麵打了過去。他出手可真快。那中年僧人倒也不是弱者,沉腰坐馬,左手往上一格,右拳已自下麵的空門中反擊而出。


    少林寺本以拳法揚名天下,這一著連消帶打,還是少林"伏虎羅漢拳"中的妙著。


    誰知秦歌竟然不避不閃,硬碰硬的挨了他這一拳。


    "砰"的一聲,那中年僧人的拳頭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看的人一聲驚呼,誰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秦歌竟這麽容易的就被人打著。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看的人雖然驚呼出聲,挨打的人卻一點事也沒有。


    那中年僧人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就好像打上一塊大石頭,剛怔了怔……


    無色大師叱道:"小心。"


    叱聲還沒有完,這中年僧人的拳頭已被秦歌扣住。


    接著,秦歌的拳頭也打在他肚子上。


    這中年僧人可就挨不起了,踉蹌後退,雙手掩住肚子,黃豆般人的冷汗一粒粒往外冒,再也直不起腰來。


    田思思這才鬆了口氣笑道:"你這是什麽功夫?"秦歌道:"這就叫挨打的功夫。"


    田思思道:"挨打也算功夫?"


    秦歌道:"這你就不懂了,未學打人,先學挨打,我的功夫就在這『挨』字上,不但能挨拳頭,還能夠挨刀。"他的確能挨刀,誰也不能不承認這一點。


    他至少已挨過四百七十二刀。


    田思思笑道:"不錯,你打他一拳,他也打了你一拳,本來沒輸贏的,隻可惜他沒有你這麽樣能挨打。"秦歌笑道:"這道理你總算明白了。"


    無色大師鐵青著臉,慢慢地走了過來,冷笑道:"好,老僧倒要看看,你有多能挨?"秦歌通:"你也想試試?"


    無色大師道:"請!"


    秦歌道:"好!"


    他拳頭立刻下去,用的還是和剛才一樣的招式。


    無色大師沉腰坐馬,左手往上一格,右手已跟著反擊而出。


    這一招也和那中年僧人剛才使的一模一樣。


    可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無色大師的身材和拳頭雖都比中年僧人小得多,但這一招神充氣足,勁力內蘊,就算是塊大木頭,也要被打得稀爛。


    誰知秦歌這一次竟不挨打了。


    他身子突然躍起,淩空一個翻身,已從無色大師頭頂上掠過,並指如劍急點無色大師腦後的"玉枕穴"。


    這一招不但險絕、妙絕,而且出手又準又快,已和剛才那種硬拚硬打的招式完全是另一回事。


    無色大師低叱道:"好!"


    叱聲中,大仰身,鐵板橋,"叮叮當"一串響,鐵念珠套向秦歌手腕。


    秦歌雙腿往後一踢,身子就突然移開叁尺,足尖在一個人肩上一點,跟著就衝天飛起。


    誰知無色大師的鐵念珠也跟著脫手飛出,風聲急厲,如金刃破風。


    秦歌的退勢再急,總也不如鐵念珠的去勢急。


    就算他真的能挨,但被這鐵念珠打在身上——無論打在什麽地方,都不會很好受的。


    田思思又已不禁驚呼出聲,誰知就在這時,突聽"砰"的一聲,屋頂上突然裂開了個大洞。


    一隻手從洞裏伸出來,一下子就把那串念珠抄走。


    無色大師怒喝道:"誰?"


    屋頂上有人長笑道:"一個要敲和尚腦袋的人,尤其是多事的和尚。"田思思大聲叫道:"莫讓他走,也許他就是殺無名和尚的人。"用不著她叫,無色大師一撩衣衫,孤鶴衝天,旱地拔蔥式,人已如一隻飛鶴自屋頂的大洞裏穿了出去。


    就在達同一刹那,屋頂上又飛下十幾點寒星,"叮!叮!叮!"一連串急響,屋子裏所有的燈光都已全被擊滅。


    黑暗中人群大亂。


    幸好田思思早已認準了秦歌落下來的地方,立刻衝了過去,低聲道:"你在哪裏?"一隻手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田思思道:"我們犯不著跟他們打這場糊塗官司,走吧。"秦歌的聲音道:"現在就走,豈非被人認定了是凶手?"田思思道:"你不走別人更認定你是凶手。"


    秦歌歎了口氣,道:"好,走就走。"


    門是開著的。


    門外有星光射入。


    田思思拉著秦歌衝了過去,突見一個人迎麵擋在門口,手裏提著柄快刀,滿臉大胡子,厲聲喝道:"這兩人想溜,快來擋住!"喝聲中,一刀向秦歌砍了過來。


    秦歌冷笑,突然衝過去,迎著刀光衝過去。


    他什麽都怕,就是不怕刀。


    多快的刀都不怕。


    那大胡子反而慌了,一刀還未砍下,手裏的刀已被秦歌劈麵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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