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含笑不語,馬車馳行更急,忽地一條岔路轉入一片叢林,林中一片空地,不知是人工開辟,抑或是自然生成。


    就在這片空地上,孤零零地茅屋三橡,外貌看去,直似樵子獵戶所居,絲毫不見起眼,但"張平"卻已笑道:"寒舍到了。"管寧目光一轉,隻見屋後隱隱露出馬車一角,心中不禁暗忖道:情之一字,當真力量偉大已極,沈三娘若不是關心西門一白的傷勢,行事哪有這般迅速。"意付之間;-掠下馬,隻聽茅屋中傳出一陣朗朗笑聲道:"佳客遠來,老夫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近門走出一十"身軀頎長,高冠素服的長髯老者,望之果有幾分飄逸之氣。營寧連忙躬身謙謝,一麵啟開車門,將公孫左足抱入,淩影蓮足移動,跟在後麵,心中仍在暗忖:人道這武林神醫生性古怪已極,終年難得一笑,今日一見,竟是如此開朗可親,看來江湖傳言,確是不可盡情。"連門一間廳房,陳設簡陋已極,一桌二幾數椅之外,便再無他物,但陳設井然有序,管寧一麵躬身見禮,一麵暗付道:"此當真是淡薄名利,看透世情,否則以他的醫道武功,怎甘屈居此處,看來江湖傳言所雲,的確並非虛言妄語!"淩影秋波四轉,忽地微皺柳眉"這屋子陳設很是整齊,但打掃得怎地如此不予淨,看那屋角裏的塵土,蛛絲滿布,若不是我親眼所見,真教我難以相信一個清高孤傲的院士神醫,會住在如此不潔之地。"管寧極其小心地將公孫左足放在兩張並對搭好的木椅上,目光四顧,又自暗歎忖道:這裏看來雖似樵夫獵戶所居,但桌椅井然,門窗潔淨,卻又和樵夫、獵戶居不可同日而語,此人與人無爭,與世無爭,青蔬黃米,淡泊自居,隻可惜我沒有他這等胸襟,否則尋一山林深處,遠離紅塵,隱居下來,豈非亦是人生樂事,"…同樣的事情,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物,但你若從不同的角度,不同的觀點,不同的心情去看,便會得到不同的結論。在這刹那之間,管寧淩影,心中各自泛起數種想法,卻無一種相同,隻見這長髯老人,含笑揖窖之後,便走到公孫左足身後,俯身探視,管寧目光四顧,但不見沈三娘的行蹤,不禁囁囁問道:"晚輩途中因事耽誤,是以遲來,沈夫人若非先我等而來,老前輩可曾見著的麽?"長髯老人微微一笑,目光仍自停留在公孫左足身上,一麵解開他的衣襟,查看他的傷勢,一麵緩緩答道:"沈夫人若非先來一步,隻怕此刻便要抱恨終生了。"管寧心頭一震,脫口道:難道西門前輩的傷勢又有惡化?"長髯老人緩緩接道:"西門先生一路車行顛簸,不但傷勢惡化,且已命在須臾,隻要來遲一步,縱是華陀複生,亦回天手術——"話聲微頓,微微一笑又道:"但老弟此刻已大可不必擔心,西門先生服下老夫所製靈藥之後,已在隔室靜養,沈夫人與那小姑娘在一旁侍候,隻是一時驚吵不得隻要再過三、五個時辰,便可脫離險境了。"管寧長長"哦"了一聲,目光向廳右一扇緊閉著的門戶一掃,驚道一聲:"好險!"暗中又自忖道:"吉人自有天相,西門先生,此次著能夠化險為夷,一切秘密,便可水落石出了。"伸手一抹額上拎汗,心中卻放下一件心事!


    卻聽淩影突地輕輕說道:"西門前輩已服下了家師所製的翠袖護心丹,怎地傷勢還會轉惡呢?"秋波凝注,瞬也不瞬地望向長髯老人,竟似乎又想在這名滿天下的武林隱醫身上,發現什麽秘密。


    長髯老人把在公孫左足脈門的手腕突地一頓,緩緩回過頭來,含笑望了淩影幾眼,捋須道:"原來姑娘竟是名震武林的黃山翠袖門下,當真失敬的很!"話聲微頓,笑容一斂,緩緩又道:"貴派翠袖護心丹雖是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靈丹妙藥,功用卻隻能作為護心療毒而已,而那西門前輩,除了身中劇毒之外,還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其毒性雖被翠袖護心丹所延阻,但其傷勢卻日見發作……"淩影柳眉輕皺,"哦"了一聲,垂首道:"原來如此……"忽又抬起頭來,似乎想起什麽,接口道:"西門前輩的功力絕世,是什麽人能令他身受重傷?老前輩醫道通神,不知是否能看得出西門前輩身受之傷,是何門派的手法?"長髯老人垂首沉吟半晌,微唱一聲,緩緩道:老夫雖也會看出一些端倪,但此事關係實在太大,老夫不得十分明確的證據之前,實在不便隨意說出……"說話之間,他那門下弟子"張平"已端出兩盞熱茶,影身畔櫃前,茶色碧綠,輕騰異香,茶碗卻甚粗劣,管寧生於富貴之家,目光-轉,便已看出定是罕見的異種名茶,他一路奔波,此刻早巳舌於唇燥,一見此茶,精神不覺一振,方待伸手去取一碗,哪知淩影突地"啪"一拍桌子,脫口叫道:"是了!"桌椅亦極粗劣,被她隨手一拍,震得左右亂晃,桌上的兩碗熱茶,也被震得掉在地上,濺起滿地茶汁,長髯老人目光微微一變,淩影卻絲毫末在意,接口道:"依我推測,震傷西門前輩內腑之人,不但武功極為高強,在武林中必定有地位,老前輩怕惹出風波,是以不便說出,是麽?"長髯老者微"哼"一聲,道:"這個自然。"側首道:"平兒再去端兩碗茶來!"淩影嫣然一笑,道:老前輩如此費心,晚輩等已是感激不盡,怎敢再騷擾老前輩的茶水,張兄,不必費心了。"緩緩俯下身去,將地上茶碗碎片,一片一片地揀了起來,緩緩拋出門外。管寧劍眉微軒,心中不禁暗怪淩影今日怎地如此失態。隻見那長髯老人又自俯身查看著公孫左足的傷勢,再也不望淩影一眼,他那弟子"張平"卻呆呆地立在門困,目光閃動,不知在想著什麽心事,卻也絲毫沒有幫忙淩影收拾碎片之意。一時之間,管寧心中思潮反複,似也覺得今日之事,頗有幾分蹊蹺。他那茫然的目光,落夜淩影拋出門外的茶碗碎片上,腦海裏恍惚浮起了十七隻茶碗的幻影——那四明山莊內隻有十五具屍骸,為何卻有十七隻茶碗?那多餘的兩隻……隻聽那長髯老人微微籲了口氣,緩緩抬起頭道:"這位老先生隻不過是在急怒攻心之下,經過一場劇烈的拚鬥,複受風寒侵體,故而病勢看擊雖極嚴重,但隻須一服老夫特製靈藥,即不難克日痊愈了。"管寧心頭第二塊大石,這才為之輕輕放下,轉眼卻見淩影對這神醫之言,似是充耳不聞,目光四顧凝注地麵,不由大為奇怪…"。長髯老人測酋微微瞪了他那弟子"張平"一眼,沉聲說道:兩位佳賓遠道奔波,自必甚為口渴,難道剛才我吩咐的話,你不曾聽見麽?""張平"低應了一聲,緩步往屋後而去。


    管寧以為淩影又會出聲攔阻,誰知她隻謙謝了一聲,卻抬頭望著那"張平"的背影,目光中閃耀著一抹奇異的光彩。


    管寧自然而然地將目光也朝那"張平"望去,但那個"張平"已一閃進入門後。


    長髯老人緩步走至屋角,打開一個擱於幾上的藥箱,取出一隻白玉小瓶,微微一笑,道:"兩位想是對病人關心太過,故而心神不屬,但大可不必擔憂,老夫包在一個時辰之內,使這位老先生醒轉。"管寧漫應,心中卻暗自忖道:這位神醫高足的背影,我雖僅隻——瞥,但是仿佛曾在何處見過……呀!還有他的聲音……"淩影突地一旋身,向廳右那一扇緊閉的門戶飄去。長髯老人正欲俯身將丹藥塞入公孫左足的口中,睹狀不由一頓,身形疾快如風,擋向淩影身前,但是卻慢了半步,淩影已舉手推門。"那裏——


    一條淺藍人影-晃,已迅逾閃電,楔入淩影身前,雙手還端著兩隻熱氣騰騰的茶碗,正是神醫的高足"張平"。


    淩影隻好把手放下,轉身對那臉色剛放緩和的長髯老人嫣然一笑,掠了掠鬢發道/晚輩心懸西門前輩傷勢是否已完全無恙,倒忘了老前輩適才囑咐,真是抱歉之至!


    "隨著,人已緩步踱回泉旁。長髯老人頗為不悅地"晤"了一聲,緩緩道:"老夫從不說謊話,姑娘大可放心!"言罷,轉身回至公孫左足身前。


    那"張平"臉上卻是一無表情地將兩碗條放在桌上,垂手退下。


    管寧此際,已猜出淩影每一舉動,都似含有深意,因此這次並未急著去端茶碗,隻拿眼光覷著淩影的舉動。


    但淩影卻連望也不望那茶碗一眼,自顧凝神注視著長髯老人的動作。


    長髯老人已伸手將公孫左足的牙關捏開,正待將丹藥塞入口中……,淩影忽然對那"張平"高聲道:"張大哥剛才施展的身法,神速已極,不過……卻十分眼熟,請問張大哥平日行俠江湖,俠蹤多在何處?"當淩影說話時,長髯老人已停手傾聽。


    管寧聞言,腦海裏驀地掠過一幕非常清楚的影像,不自禁脫口低"咦"了一聲,凝睜向那"張平"瞧去。


    那張平臉上的肌肉似笑非笑地牽動了兩下,眼光卻接連閃了幾閃,啞聲道:"姑娘過獎了,在下相隨家師習醫,尚未出道,怎敢當俠蹤兩字?"淩影微微一笑,不再開口。


    管寧人本聰明異常,此刻又事事留心之下,競將方才在腦海中掠過的那一幕影像抓回,與那"張平"說話時的口音連綴在一起,頓時成為一幅非常具體的圖像——他已斷定這個"張平"便是在那桐堂中遇見的兩個黑衣怪人,那身材矮小的一個,但他仍然以探詢的目光,向淩影望去。


    淩影回眸,還了他一個會意的微笑。


    那"張平"目光一轉,緩步走至長髯老人身側,低低"喂"了一聲道:"他們不喝,你看怎麽辦?"語言雖低得幾乎近耳語,但淩影全神貫注之下,居然聽得十分清楚,這兩句話看似十分簡單,但經過了她迅速的判斷之後——驀地進出一句:"紅袍夫人!"那"張平"霍地回頭,瞪視著淩影,目中射出兩道異樣的光芒。


    長髯老人迅速移到一旁……


    淩影跳起來,指著那"張平"叫道:"是你,是你,你就是紅袍夫人!"指尖一偏,指著長髯老人,叫道:"你,哼哼!你便是四明山莊莊主紅袍客!"這情勢的突變,使管寧那稍現一絲曙光的頭腦,頓時又陷入一片混沌,忖道:四明山莊莊主夫婦,明明是我親眼看見已雙雙伏屍莊內,影兒怎能如此肯定指這兩人是紅袍夫婦,何況……"思忖未已,突聞一陣陰惻惻的笑聲,發自那長髯老人,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暗叫道:"這笑聲好熟!"忙定神舉目望去。


    隻見長髯老人雙目精光炯炯,注視著淩影,沉聲道:姑娘真不愧黃山翠袖門下,心思之銳敏,令人佩服,隻是…。"陡地仰麵縱聲狂笑,舉手一抹臉麵。笑聲倏止,長髯老人,已變作一個劍眉修目的中年漢子,續道"可惜已人愚夫婦掌中,姑娘隻好待來世才可以將這驚人發現公諸武林了!"語氣極盡揶揄嘲弄之意。那"張平"身體一轉,蠟黃的麵孔,已換作一張豔若春花的俏臉,笑意盈盈,緩步移近淩影,喜滋滋地說道:"小姑娘,不但武功好,人俊,更是聰明絕頂。"卻"唉"了聲歎了口氣,無限惋惜地說道:"我真舍不得送你回去哩!"管寧這時已無庸懷疑,眼前一男一女,確是曾在四明山莊內的屍骸中見過的那一雙紅袍夫婦,但仍自奇怪,天下間,競有如此相似之人。


    此際他夫婦二人,一彈一唱,競將置人於死之事,看作極為輕鬆平常,不由勃然變色,怒噸道:"看你夫婦貌像非凡,竟然心同蛇蠍,難怪那公……"驀然想起如將公孫庸之名說出,似乎不安,略為一頓,正待改口……


    紅袍客已一躍上前,大喝道:"住口,上次不是那一場火,你早巳命喪大爺掌下,哼哼,這次。"管寧恍然大悟之後,卻不由暗自吃驚,心道:"原來那兩個黑衣怪人,就是這四明紅袍夫婦,上次若不是沈三娘及時趕來,我和影兒哪還有命在,但這次……"想到此處,心情驟緊,不自覺退了兩步。


    卻聽淩影嬌喝道:"且慢!"


    管寧側目一看,隻見淩影也是笑生雙願,若無其事地麵向著盈盈讓步的紅袍夫人。暗忖道:影兒聰明絕頂,大概已想出應付之策。"不禁精神一振,紅袍夫人含笑對淩影道:"姑娘是不是還有遺言,要我代為轉達麽?"淩影"嗯"了一聲,點頭笑道:"是啊!夫人還說我聰明哩,其實比起夫人你呀,就差得太遠了啦!"紅袍夫人"喲"了一聲,搖手笑道:算啦!算啦!少給我戴高帽子好不好、你有什麽話快說吧,遲了,就來不及啦:"淩影粉麵忽地一紅,垂首扭著衣角,低聲道:旁的我也沒有什麽,就是他……"頭垂得更低,聲音也越低,跟角卻向管寧瞟擊。


    紅袍夫人鳳眼一轉,格格-陣嬌笑道:"我知道啦,小妹妹真是,這有什麽害羞的,嗯,反正你們一對同命鴛鴦,有什麽體己話兒,最好是留待黃泉路上再細訴吧!"說時,盈盈移近兩步。


    淩影螓首微抬,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夫人冰雪聰明,難道竟沒有看出那呆子一點也不懂我的心意麽?"管寧一怔,心道:你愛我的心意,我豈有不知之理?"心念一轉,暗自恍然,當下故作憬悟之態,驚喜交集故顫聲道:"影兒!是真的麽?"方待搶上前,去和淩影親熱……


    紅袍容冷喝一聲:"站住!"曬曬陰笑道:"你兩個才吃了幾天的飯,便敢在我麵前耍花槍!"舉手對紅袍夫人打個招呼,道:趁早送他們倆上路,免得夜長夢多!


    "言罷,舉掌一錯,欺身進襲。管寧大喝道:"且慢!"身形疾退三步。


    紅袍客跟著逼進,冷冷道:"你還有何話說?"管寧沉靜地沉聲道:"閣下傷斃十五條人命,固然是為了嫌隙,但主因卻是為了那串武林奇珍如意青錢,難道閣下不想知道那一串真的如意青錢的下落?"紅袍客愕然停步,兩道銳利如劍的目光,逼視著管寧,直欲洞澈肺腑……


    紅袍夫人笑容倏斂,掉首向管寧望去。


    淩影卻裝作煞有介事的肅容不語。


    管寧心中暗自歎道:"這串銅錢的魔力,果然不小,競能使一個殺心正盛的人,驟然放棄原來目標,可見不祥之說,誠非虛語,但我卻……"紅袍客兩道劍眉,緩緩往當中一皺,冷笑道:"你死到臨頭,還敢花言巧語?"呼地一掌,向管寧迎麵擊去。


    管寧早已成竹在胸,眼注紅袍客劈來掌勢,左掌一抬,右掌閃電般直切對方右掌脈門。


    這一招"如意青錢"秘笈所載的怪招,紅袍客昨夜曾經領教過,雖然明知僅此一招,再無其他變化,但仍尋不出化解之法,逼得隻有撤掌後退了一步。


    淩影早已一聲嬌叱,玉手疾抬,"嗆"的一聲,一道尺許光華,應手揮出,一招"羿射九日",振腕灑出九朵耀目劍芒,迅逾閃電,襲向紅袍夫人九大要穴……


    紅袍夫人"喲"了一聲,格格嬌笑道:"小妹妹真要拚命呀!"身子微微一飄一閃,便已脫出劍勢範圍,反臂疲探,驕指向淩影"肩井"穴點去。


    淩影沉肩滑步,手中劍劃一半弧,斜挑而上,刷地一劍,向對方手腕削去。秋被微瞟,正瞥見管寧一招將紅袍客逼退,不由芳心略放,刷刷刷一連三劍,勢如狂風驟雨,向紅袍夫人攻去。


    紅袍夫人嘴角含笑,也自展開身形,輕靈幾閃,讓過頭兩招,立時手揮指點,化去淩影連環三劍,瞬間攻出數招,招招襲向淩影渾身要害。


    淩影自經昨夜祠堂一戰,已知管寧雖然甚為怪異,但時候一長,仍非紅袍客之敵手,因此眼風仍自頻頻向管寧飄去。


    管寧雖然將"如意青錢"秘笈所載,全部爛熟胸中,但苦於並無實際動手機會,不知如何運用變化,是以將那三招曾經使用過的招數重複施展之後——紅袍客陡地厲聲狂笑,道:"黔驢之技,不過如此!"展開身形,雙掌一緊,揮舞出如山掌影,將管寧逼得手忙腳亂。


    淩影心中又急,卻被紅袍夫人圈住,哪有分身之術…。


    管寧忽地一聲大喝!身形一仰,單足拄地一旋,堪堪躲過劈來的一掌,定一定神,錯步凝眸一看。


    隻見管寧已站穩身影,但卻仰首凝思,對眼前處境似是渾如不覺,不由大為奇怪這小於在幹什麽?


    原來管寧這時,正出神地回想著方才驀然急出來的一招"扭轉乾坤",據"如意青錢"秘笈上注明,乃是全笈中最具威力,妙用無窮偽一招,若能練至純由心靈運用時,則任敵勢如何強猛綿密;-樣可以從容脫出,並加以反擊。


    他方才靈機一動之下,觸發這一招,果然恰如篇中所載,欣慰之餘,隻覺靈感泉湧,一時不可遏止,故而對置身險境之事,渾如不覺。


    淩影見狀,奮力嬌喝一聲:"小管!你在幹什麽?"刷刷兩劍,逼開紅袍夫人與管寧會合。紅袍夫人嬌笑道:"不要白費心思啦,有話,到陰間去說吧!"避開劍鋒,掌劈指戳,倏忽還攻五招,重又將淩影逼退。


    管寧陡地一聲大喝:大家住手!聽我一言!"人影乍分,紅袍夫人與淩影停手綽立,紅袍夫人伸手輕掠鬢邊,笑道:"小兄弟是不是還想和這位小妹妹說兩句體己話兒呀!"管寧臉色一整,沉聲對紅袍容道:"方才我那一招,你卻無法化解,你可知是何門何派的功夫?"紅袍客一怔,暗道:"這小子懂的招數雖然不多,但無一不是大背武學常規之學,令人無從臆測,莫非……"但口中卻淡淡應道:"你所施展的武功,雖然有點邪門道,但也不見得有何奇奧之處,有什麽值得誇耀的。"管寧微微一笑,倏閑地說道:"你夢寐以求的如意青錢秘笈所載之學,難道不值得麽……"紅袍夫婦一同"哦"了一聲,互相點頭會意。


    管寧也不理會他倆,自顧續往下說道:"我隻不過施展其中的一小部分,其威力已可概見,但我卻不想將這武林奇珍,據為己有,隻想……"紅袍客逼前一步,瞪目怒聲喝道:想什麽?"一管寧見他的眼中,一般貪婪之火,已躍躍欲出,不由更是故作姿態,緩緩說道:"方才她……"伸手一指淩影,"揭破尊夫人之謎時,在下已悟出四明山莊十五條人命死亡的經過,但其中尚缺一兩個環節扣,無法將事實聯員起來,為了滿足好奇,在下願將那如意青錢的下落,作為千個交換條件,不知閣下以為如何?"紅袍客冷冷道:"你既自稱已練習秘笈上所載之學,哼哼,豈非不打自招?"說時,又往前逼進一步。


    淩影心中一急,自然而然腳下往管寧移去。


    紅袍夫人輕聲一笑,身軀微晃,已將淩影去路攔住,笑道:"小妹妹包什麽呢?你的他還不曾說如意青錢是在他身上啊!"管寧神色自若地緩緩道:那如意青錢,共有十八枚,在下所得,不過其中一投而已,至於那其餘十七放……請賢伉儷不妨考慮!"紅袍夫婦互相望了一眼,似是彼此相詢,管寧所說的是否屬實,屋中頓時陷入一片沉寂中。外麵,那條通往驛道的崎嶇山路上,"絕望夫人"沈三娘正沿著地麵的車轍蹄印,驅車急駛。"絕望夫人"沈三娘一麵加勁揮鞭,一麵皺眉尋思。"淩影曾說道那神醫是隱居在妙峰山,怎的會走到這條岔道來了?著地上的蹄痕,明是另有一匹健馬隨行,那騎者是誰?"心中疑雲起伏,長鞭起落更急……屋中,沉寂中淩影不時傾耳諦聽,一片期待之色,自然流露臉隻有管寧仍然保持著悠閑之態,期待對方回答。四明紅袍夫婦稱雄武林多年,經驗閱曆何等豐富,尤其目光更是銳利異常,僅隻一視之下,便已看出蹊蹺。紅袍客一聲大喝道:"無知小輩,可算枉費心機,嘿嘿,你死之後,如意青錢自會落在我手中,還談什麽交換條件!"候然欺身而上,手臂揮處,掌影飄忽,已自閃電般向管寧打出兩掌。


    管寧麵上雖然保持悠閑之態,實則心中的焦灼之情,比之淩影尤甚,此際,見拖延之策已為四明紅袍夫婦識破,不由又驚又慌,突地滑步側身,依樣葫蘆,左掌一抬,右掌電擊而出。


    紅袍客雖想嘲笑管寧黔驢之技已窮,但卻末敢有絲毫疏忽,一見對方揮掌還擊,馬上撤回右掌,腳下移步換形,轉到管寧身後,右掌反甩,斜向管寧背心"命門穴"劈去。


    管寧霍地旋身,雙劈倒著往上一翻,拿手一招類似"金絲纏腕"五指伸屈,向紅袍客右腕扣擊,右手食、中二指仿佛"畫龍點睛",倏點對方雙目。


    這一招兩式似是而非的怪招,拒敵進攻,兼而有之,時間、部位,莫不拿捏得恰到好處,原來方才頃刻之間,又給他悟出一招妙絕塵寰的奇奧招數。


    紅袍容火速沉臂曲時,上身後仰,左掌疾然上揚。


    豈料管寧見好即收,擰腰倒縱而出,腳尖沾地,旋身疾掠而超,向門外縱去。口中大喝道:"欲得如意青錢,可隨我來!"哪知——


    眼前一花,紅袍夫人已飄身擋住去路,嬌笑道:"小兄弟想撇下你的小妹妹,獨個兒跑呀!我可不答應哩!"隨著話聲,雙掌已如狂風驟雨般遞出,迅猛綿密,有若長江大河。


    淩影沉叱一聲,短劍一揮,搶前援手,卻為紅袍客揮掌截住,寸步難行移。


    她開始凜於四明紅袍之名,是以出手招式,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但是幾招過罷,心中忽地憶起昨夜祠堂中最後一場拚搏,不由暗罵一聲:"糊塗!"精神陡振,劍勢驟變,身形疾展,登時劍氣漫天,劍劍專搶偏鋒,放手進擊。紅袍客武功雖高,對淩影這種"黃山翠袖"一脈相傳的劍法,卻並不深悉,是以在淩影一輪放手槍攻之下,隻憑著迅速的身法與雄渾掌力,勉強在避讓之中,乘隙還上一兩掌。


    但管寧卻已被紅袍夫人的狠辣快招式,逼得連思想的時候都沒有,空有一腦子絕世奇學,卻是一團混亂,理不出一個頭緒,若不是原先領悟出來的幾百奇妙招式,交換運用,躲過幾個危險難關時,早巳被紅袍夫人傷斃掌下。然而時候一長……


    紅袍夫人穩操勝券,笑意盈盈,喜上眉梢,左掌一招,領住管寧眼神,右掌迅逾閃電,向他管寧右手剛往上一抬,瞥見紅袍夫人右掌已朝肩頭拍落,不由大吃一驚,趕忙一沉肩,左臂一架。"拍"地一聲,左肘頓時骨痛欲折,身體搖晃了一下。


    紅袍夫人左掌五指突舒,競然化掌為抓,一把持管寧右腕脈門扣注,笑道:"你就乖乖地躺下吧!"管寧奮力運勁一掙……


    紅袍夫人驟覺一股奇強的無形潛勁,由管寧腕上傳來,震得五指幾乎把握不牢。


    驀聽紅袍客連聲喝叱,聲震屋瓦,忙瞬目瞥去,她見丈夫已被淩影逼至屋角,拳腿施展不開,眼看要傷在淩影劍下,於是借著管寧那一掙之勢,左手一帶,五指一鬆將管寧摔了個筋鬥,人卻疾掠至淩影背後,喚道:"小妹妹,還是我來陪你吧!"左掌右指,徑向淩影"鳳尾","笑腰"兩大穴襲去。


    淩影霍地飄身橫掠,沉叱一身,反臂一劍揮去,口中卻關切地叫道:"小管!你怎麽了!"邊說話,邊刷刷一連三劍,向紅袍夫人閃電般攻去。


    "無妨!但你可要小心些……"


    話聲未了,紅袍客已悄沒聲地閃掠而至,左掌迎胸直劈,右掌橫向肋間砍去。


    管寧左肘餘痛未消,右半身仍有些微麻木,一見紅袍客雙掌猛攻而來,哪敢硬接硬架,忙往後倒地避讓。豈料腳上突被椅子一絆,蹌啷一跤,身子連晃了幾晃。


    紅袍客一聲獰笑,縱前雙掌疾然劈落……


    此際屋中酣鬥至急處,得意的正在心中狂喜,誰也沒聽見屋外車聲磷磷,更誰也不注意到一條頎長秀美的人影,突地毫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她秀眉微顰,玉手輕抬,纖指一指……


    紅袍客一聲悶哼,手捂腰際,踉蹌掙紮了幾步,一跤跌在地上,一雙充滿恐怖、痛苦、絕望的眼光,凝視著門日,喘息道:"是你!又是你……"聲音逐漸低弱,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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