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已經下來了,那具體事宜,誰去辦好呢?」


    白雪嵐在他身邊懶洋洋地看牌,差點把下巴擱在他肩上,隨口說:「你辦不就得了。」


    宣懷風說:「您叫我辦,我自然不敢不照辦。可是,資金哪裏出呢?要請您給我開支錢的條子。」


    白雪嵐問:「大概多少錢?」


    宣懷風不吭聲,隻管扔牌,過了兩圈,似乎才在心裏算好了,緩緩說:「修繕院舍、布置、請醫生護士、開張,開頭這些事,總要四五十萬,才能辦得整齊。等真正辦起來了,每個月都有開銷,別的還好說,就是西藥貴,我琢磨著,一個月**萬吧。這樣,連前頭籌備的,加半年經費,一百萬差不多了。」


    對麵幾位老板,頓時心裏咯噔一聲。


    萬分懊悔得罪了白雪嵐這混世魔王。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糾結起來,叫子侄們到碼頭去鬧事。


    本以為眾怒難犯,法不責眾,這古往今來最有威力的八個字,海關總長應該懂。


    為了他當官的錦繡前程,他必須懂的。


    不料那姓白的,看起來一表人才,斯文倜儻,還喝過滿肚子洋墨水,竟隻懂拳頭和槍杆子。


    露了麵,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喝令封碼頭抓人,不管眾人抗議,直接把那幾個帶頭的丟進了海關監獄,急壞了幾位幕後主使者。


    尤其是周老板,他家那位少爺打出生起就沒吃過一點苦頭,聽說在海關監獄裏少吃少穿,被蚊子咬得渾身膿包,還挨了打。


    周太夫人聽見孫兒慘況,哭得幾度暈死過去。


    唉。


    此任海關總長,真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遇上這樣的瘋子,實在不可以硬拚。


    必須以退為進,暫且服軟。


    兒子捏在白雪嵐手裏,這會子別說服軟,就算割身上的肉,也隻能聽之任之。


    「一百萬?」白雪嵐臉色微變,「你這就叫我難辦了。署裏每年經費都有譜的,又不能擅自抽用,叫我從哪裏給你弄錢?這戒毒原不是海關分內事,找總理批條子另要錢,那肯定吃個閉門羹……」


    說到一半,宣懷風聲音忽然高了一點,「自摸!」


    啪。


    一張牌翻過來放在桌上,又把其餘一排的麻將倒下來。


    自摸了一個對對胡。


    三位老板輸得滿頭大汗,隻好又掏籌碼。


    張老板和周老板剛剛兌了十底,還有籌碼可給,王老板此刻抽屜卻已經空了。


    王老板強笑著說:「宣副官手手好牌,叫人怎麽受得了。我家底薄,不像張周二位,銀行隨時能取大額支票的。這樣,先兌五底吧。這五底要是又輸光了,我就沒轍了。」


    白雪嵐拿牙簽剔著牙,冷冷一笑,說:「王老板說笑了,別人我不知道,您和商會歐陽會長的交情,我一向是很明白的。亞洲銀行那邊,不用支票,就是拿著你寫的白條子過去,也能立即取十萬塊錢,你說是不是?」


    王老板臉色一白。


    明白自己去和商會會長商量收集白雪嵐罪證的事,被白雪嵐不知從哪得了風聲。


    這白雪嵐不按理出牌,又特別崇尚暴力,他現在是很清楚的了。


    想起這位魔王曾經在京華樓上一槍打死大煙販子,王老板頓時打個哆嗦,轉了口風,「那……還是兌十底……」


    說不得,掏出支票,潦潦草草填了一張十萬金額的鈔票。


    宣懷風接過去,還是順手在小抽屜裏一塞。


    現在算起來,三張支票,已經三十萬了。


    如此大的金額,叫贏家也有些不安。


    宣懷風偷偷掃白雪嵐一眼,見他朝自己輕佻邪氣地擠眼,趕緊又把頭扭回來了。


    雙手放在桌上,嘩嘩地洗起牌來。


    再打下去,偶有輸贏,但還是宣懷風贏得多。


    眾人忌憚白雪嵐,都不敢吃宣懷風的牌,更不敢胡他,隻能彼此內鬥,這一萬塊一底的麻將,打得心腸鮮血淋漓,張老板的手,每放一張牌都抖得厲害。


    直打到一點鍾,又是王老板放牌,被宣懷風胡了。


    算起來八番,王老板掏空了小抽屜,剛好夠給的,先前換的十底,又全部輸光了。


    白雪嵐問:「王老板,再兌十底?」


    聽得對麵三位冷汗漣漣。


    貪官他們見過很多,沒見過這麽不留情麵,這麽狠的。


    官場上誰不是做事留三分,日後好相見?


    這姓白的做事太絕。


    王老板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慘笑道:「白總長,您高抬貴手,小的知錯了,小的這點家當,實在吃不消。」拱手伏腰,做了個長揖。


    其他二位見他這樣,不敢怠慢,也站起來。


    張老板說:「白總長,求您給個機會,我們也是養家糊口。以後您說什麽,我們隻管聽著。絕不敢給您添一點不痛快。」


    周老板說:「那是,那是。這次真是做了糊塗事,周某慚愧萬分。從今日開始,一定配合海關工作……哦!更要熱心社會慈善!戒毒院開張,少不了需要窗簾床單,周某別的沒有,但布匹方麵,絕不成問題。這社會事業,人人都該出力。以後戒毒院需要的一應布料,都由我周某長期捐助。」


    宣懷風莞爾一笑。


    張老板忙道:「英國美國的藥,我也接觸過一些。要是宣副官用得著,我可以幫忙聯係藥廠,公益事業,張某不敢從裏頭賺一分錢,運過來多少本錢,給戒毒院就多少本錢。當然,那隻是出力,我本人也要出錢,每個月,捐助一千塊錢。」


    王老板很識趣,跟在後麵,也口頭許諾了一筆捐款,還說:「這是好事,商界理當共襄盛舉,要是用海關總署的名義,辦一個慈善義演,倒很不錯。王某不才,自薦當籌備會一員。」


    白雪嵐不鹹不淡地聽他們說完了,才點了點頭,說:「多謝各位善長仁翁,如此真是社會之福。」


    拍拍宣懷風的肩膀,笑道:「你好大的麵子,一個大難題,剛剛才說出口,就有人幫你解決了。還不謝謝幾位老板。」


    宣懷風道了一聲謝。


    星眸燦亮,嘴角含笑,甚是迷人。


    白雪嵐問他,「牌還打不打?」


    又把幾位老板驚出一身冷汗。


    宣懷風知道白雪嵐已經玩夠了,搖頭說:「太晚了,快兩點了吧。這就散場,各位覺得如何?」


    眾人當然是拚命點頭。


    宣懷風把小抽屜拉開,拿了三張支票,剩下的籌碼都倒在桌上,說:「這些小數目,不必算了。」


    那裏超過二十底的籌碼,也算是一筆巨款,王張周三位本來自忖臨走必定還要出這一次血,不料卻被宣懷風輕輕放過,喜得不可自禁。


    白雪嵐站起來,叫聽差去把孫副官喚進來,吩咐說:「碼頭抓的那些人裏麵,有幾個並沒鬧事,隻是在旁邊看熱鬧,被誤抓了。你今晚就打個電話,叫他們把人放了。」


    把要放的幾個名字說了一遍。


    孫副官用紙筆記下了,趕緊去辦了。


    眾人懸著的心放下來,連聲作揖道謝。


    白雪嵐把手一揮,目光在他們臉上掃一圈,帶著幾分犀利,說:「事情都辦好了,我才回頭問三位一句話,希望三位實話實說。」


    三人彼此望望,都覺得惴惴。


    王老板說:「您想問什麽,隻管問,我們沒有不說實話的。」


    白雪嵐說:「那好,我就真問了。」


    頓了頓,沉聲問:「碼頭的事,大興洋行當的什麽角色?」


    宣懷風像耳邊忽然打了個響雷,身體猛然一震,扭頭驚疑地打量白雪嵐。


    王老板在這種時候,自然沒有為林奇駿挺身而出的義氣,歎了一口氣,說:「白總長,不瞞您說,這次的事,就是大興洋行起的頭。姓林的沒義氣,挑唆了我們鬧事,他家的船卻避開了,當日沒進港口。想起來,我就覺得冤。」


    隔壁兩位趕緊也藉機撇清自己。


    「對,都是大興洋行在搞鬼,我們上了當。」


    「商會那頭的事,也是這位林少東家提議的。上次他請客,叫了我們去……」


    白雪嵐瞧見宣懷風臉色蒼白,把手在半空虛虛一按,截了眾人的話,說:「我都明白了,多謝各位。夜深了,各位是不是還要去接人?」


    一提這個,三人都想起好不容易離開海關監獄的寶貝子侄,拖著圓滾滾的身子匆忙告辭。


    白雪嵐送客到大門,走回小花廳時,已經不見了宣懷風,隻有一個聽差打著哈欠在收拾麻將籌碼。


    回了房,瞧見床上被子高高隆起。


    白雪嵐走過去坐在床邊,把被子一角拽下來,露出宣懷風的臉,在唇上親了一下,問:「睡覺蒙著頭,不是好習慣。」


    手掌鑽進衣領,按在精致的鎖骨上摩挲。


    宣懷風眉間一顫,說:「半夜三更,不要鬧了。我很困。」


    翻身對著裏麵。


    白雪嵐耍賴似的把他強翻回來,臉蹭著他的脖子,問:「我的錢呢?」


    宣懷風問:「什麽你的錢?」


    白雪嵐說:「今晚打牌的錢,不是我的嗎?三張支票拿來。」


    宣懷風說:「給你做什麽?這是戒毒院的。」


    白雪嵐大奇,「明明是我的,怎麽變成戒毒院的呢?打小牌的彩頭,好歹也幫我買幾件衣服,請我喝幾頓小酒。」


    宣懷風忍不住笑了笑,又正兒八經地掃他一眼,說:「真的困了,不要吵我睡覺。」


    翻回去,仍是對著裏麵閉目。


    白雪嵐這回沒拉他,自己換了棉睡衣,關了電燈,上床摟著宣懷風的腰,貼著他的背。


    窗外月色如水,蟲鳴低幽。


    不知過了多久,白雪嵐開口說:「我要對付大興洋行。這是公務,不論私交。」


    被他抱著的身子陡然一震,變得僵硬。


    顯然,宣懷風壓根沒有睡。


    白雪嵐不做聲,手掌在纖腰上慢慢摩挲,像摸著快炸毛的貓兒安撫一般,溫柔中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篤定。


    這彷佛是有魔力的動作。


    一下,一下,輕輕地,指尖拂過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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