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中的腥臭之氣,更是濃烈,左首角落,垂著一道竹簾,竹簾前一張高大的石案後,露出一顆白發蒼蒼的頭顱,深目獅鼻,目光如電,額角之寬大,幾已占了麵部一半,那兩道厲電一般的目光,冰冷地凝注在南宮平身上。


    南宮平隻覺全身仿佛俱已浸入冰涼的海水裏,不由自主地躬身道:"在下南宮平……"白發老人輕叱一聲,道:"止水,你名叫止水,記得麽?你一入此島,便與世俗紅塵完全脫離,必須將以前所有的一切俱都忘去,知道麽?"語聲尖銳急炔,另有一種神秘的魔力!


    南宮平垂手不語,目光直望著白發老人,他心中一無所懼,是以目光亦甚是坦蕩、明銳。


    自發老人突地展顏一笑,道:"你能住在止水室中,當真可喜可賀,你可知道止水室以前的主人,便是神雕大俠。"南宮平冷冷道:"世俗紅塵中的聲名榮譽,在下早已忘了。"白發老人大笑道:"好好。"南宮平一入此島後,第一次聽到大笑之聲,心中不覺甚是驚奇,隻聽他笑道:"就憑此話,該喝一杯!"雙掌一拍,道:"酒來!"此地居然有酒,南宮平更是奇怪。


    隻見竹簾一掀,一個四肢細長彎曲、全身綁住白布、麵目既不像人亦不像獸、僅有一堆灰發、一雙碧眼和一張幾乎無唇的闊口的"人",手裏托著一隻木盤,盤上有杯有酒,輕輕走了出來,又輕輕走了回去。


    南宮平心頭立刻便又泛起那種厭惡恐懼之感,隻見此"人"手掌竟隻有兩根指頭,耳朵尖尖細細,滿生細毛。


    這些日子來他已見過許多半人半獸的怪物,但此刻這怪物卻尤其可怖。白發老人見了他的麵色,哈哈笑道:"你以前曾見過這樣的人類麽?"南宮平道:"在下還未不幸到那種程度!"


    白發老人手掌一揮,一滿杯酒便於平穩穩飛了過來,仿佛下麵有人托著似的。


    南宮平一飲而盡,酒味辛辣奇異。


    白發老人笑道:"是了,你自然未曾見過,你可知道,這哪裏是人,它根本就是隻野獸……"南宮平心頭一寒,道:"如此說來,那七哥,以及那……"白發老人縱聲笑道:"那些也全部是野獸,老夫一生致力華佗神術,費了數十年心血,才將十餘隻野獸創造成人……"南宮平駭然道:"但……"


    白發老人道:"百十年前,武林曾有一人,能將人類肢休隨意移動,他能將你的手掌移植到頭上,鼻子移植到手上,而且讓它在那裏生長,於是他便造成了不少妖物,他自己在世人眼中,也變成了妖物。"他得意地一笑,接著道:"但他這種技巧,與老天相比,卻仍是望塵莫及,隻因他這不過隻是將皮膚甚至骨骼移殖,造成畸形之人,而老夫卻是將人類的生命賦予野獸,想來縱然華倫複生,也未見得能有老夫今日的成就!"南宮平越聽越是心寒,他這才知道風漫夭將獅虎狼豹等野獸運到此間的用途,也明白了那腥臭之氣的來源。


    隻見白發老人笑容一頓,麵容突地變為陰森憤怒,緩緩道:"世人如此不幸、便因為世上庸醫太多。老夫八十年前,便被庸醫害了,是以不惜千辛萬苦,尋得華佗神經。二十年前,老夫已將山羊變為騾馬,騾馬變為山羊,今日老夫卻已將改變它們的頭腦與喉舌,賦予它們人類的聲音與思想,換而言之,老夫若要將人類變為野獸,自然更是容易得很……"南宮平隻覺四肢冰冰冷冷,他自人此島後,見的怪事實在大多,雖然早已見怪不怪,但此刻聽了這聞所未聞、駭人聽聞之事,仍不禁為之微微顫抖起來,仿佛自人間突地進入魔獄,幾乎忍不住要奪門而出。


    白發老人展顏一笑,道:"這些玄妙的道理我此刻對你說來,還嫌太早,但日後你自會懂的。這島上之人,雖然人人俱曾是武林名人,能入此室,卻並不多,數十年來,島上的一切開支,均賴你南宮世家接濟,是以老夫對你特別優待一些。"南宮平道:"在下一入此間,一心已無別念,但卻有一事,始終耿耿在心,隻望能見到我那大伯父一麵!"他此話說來,表麵上雖然平平靜靜,其實心中卻激勸異常,要知他那時不肯張開眼睛去看梅吟雪一眼,為的便是他大伯的安全。


    原來那日,海麵嘯聲一起,他心神大是分散,是以一掌僅將自己震暈,等到他醒來之時,隻見船上已多了個麻衣老人,正為風漫天解救毒性,當時他心中大喜,一躍而起,道:"老前輩可有多餘的解毒靈藥麽?"那麻衣老人道:"你身未中毒,要這解毒靈藥作甚?"南宮平一指梅吟雪道:"但……"


    那時他話尚未曾出口,麻衣老人便已冷冷道:"這女子與諸神島一無關連,我為何要解救於她。"南宮平再三哀求,麻衣老人卻有如不聞不間,南宮平惶急之下,動手去奪,卻又不是那麻衣老人的敵手,隻得一把抱起梅吟雪的屍身,便要與梅吟雪死在一處。


    麻衣老人那時麵色才微微一變,道:"你既有與她同死的勇氣,卻不知你有無把她救活、犧牲自己的勇氣?"南宮平自是斷然應了,麻衣老人道:"你若是答應此後永遠效忠諸神島,再不理她,我便把她救活。"南宮平為了梅吟雪的性命,自然無不答應,哪知麻衣老人卻又冷冷道:"你此刻雖然答應,但到你一聽到她的聲音,隻怕立刻便將此刻所說的話忘了,你此刻雖然一心想要救活她的性命,但等到勢必要與她分手之時,隻怕又寧願和她作一對同命鴛鴦,一起去死了。"這老人雖然冰冰冷冷,但對少年男女的心理,卻了解得甚是透徹,當下南宮平愕了愕,尋思半晌,竟答不出話來。


    隻聽麻衣老人道:"但隻要你發下重誓,老夫卻不怕你違背誓言,隻因在諸神島上若有一一人違誓,那麽他島上所有的親近之人,都要受到株連,你可知道你島上有什麽親人麽?"南宮平道:"我島上哪裏有……"突地想到南宮世家中先他而來的大伯父,豈非是自己的骨血親人?立時改口道:"我知道。"麻衣老人道:"知道便好。"當下南宮平便發下重誓。船至"諸神島"後,麻衣老人為他紮好頭頂傷口,令他換了衣服,便將他帶到那山窟之中,等到梅吟雪來了,他雖然千百次想睜開眼睛,與梅吟雪共生共死,但他又怎忍為自己的私情,害得他嫡親的大伯父去應那殺身重誓,他自己雖不將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但他對別人的生命,卻看得甚是珍貴。


    他心頭有許多話,卻要等到見著他大伯父時詢問,此刻隻聽這"諸神島"上神秘的主宰自發老人道:"你可是想見一見你的親人麽?"南宮平道:"正是!"


    白發老人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已將往事全部忘去,卻為何還想見你世俗中的親人?"南宮平愕了一愕,隻見白發老人麵色一沉,正色道:"你要知道,我要求諸神島上,人人俱都忘了一切,完全做到絕情、絕欲、絕名、絕利之境界,是為什麽,而凡是被我邀入此島上的人,卻又全都是久經滄海的武林精英。"南宮平冷冷道:"這道理何在,在下實是不知,也想不透前輩可以用什麽話來解釋!"白發老人道:"隻因我要在這諸神島上,建立許多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業,我要求島上每一個人,都能發揮他全部的力量,完全不受外物的擾亂。我這事業若是成功,古往今來的帝王名將的功業與我相比,都將要黯然失色,隻可笑武林中人,卻將這諸神殿視作隱居避世之地。"南宮平忍不住脫口問道:"什麽事業?"


    白發老人目光一亮,道:"每個人童年中俱有許多幻想,長大後這些幻想就會變得更加美麗,你童年時是否也曾幻想過煉鐵成金、隱形來去,這些虛無縹緲的荒唐無稽之事?"南宮平在心中微笑一下,道:"不錯?"


    白發老人道:"煉鐵成金,隱身來去,這兩件事已可說是人類最通俗的幻想。無論什麽人,他一生之中,在他心底深處,必定都曾有過這種幻想,但還有些事雖不如這兩事那般通俗,想起來卻更令人興奮。有的人幻想不必讀書,隻要將書本燒成紙灰,和水吞下,便可成為博學通才,有些人幻想燈火毋庸油蠟,便可大放光明;有些人幻想車馬能飛,任憑你邀遊天下;有些人幻想隻要吃下一顆丸藥,便可變成極為聰明,或是便可終年不吃食物。"他語聲微頓,接口道:"從前有個笑話,你必定聽過,那人說若是眉毛生在手指上,便可以用來擦牙齒,若是鼻孔倒生,鼻涕便不會流出來,若是眼睛生得一前一後,便再也用不著回頭,這笑話便是我的幻想,但這幻想卻已變為事實。你此刻若想將眉毛移到手指上,鼻子位置倒轉,老夫立時便可為你做到,不信你大可試上一試。"他肩頭一顫,似乎便想站起,南宮平道:"在下覺得還是讓鼻涕流下好些,回頭也不太麻煩。"白發老人"吃吃"一笑,道:"不但老夫這幻想已自實現,便連那些虛無縹緲、荒唐無稽之事,此刻也都將實現。"南宮平心頭一跳,大駭道:"真是麽?"


    白發老人道:"我將那些人的俗塵全都洗淨後,便要他們來研究這些工作……"他舉手一指甬道兩邊的石窟,接道:"那些洞窟,便是他們的工作之處,你且瞑目想上一想,這些幻想實現之後,這功業豈非足以流傳百世。"南宮平呆呆地望著這老人,亦不知他究竟是超人抑或是瘋子。


    隻見白發老人麵色突又一沉,揮手道:"今日我話已說得大多,耽誤了不少工作,你進入此間後,言語行動,已無限製,但每年卻隻能見著天光一次。此刻你不妨去四下看看,然後隨意選個石室住,等到明日,我再喚你。"南宮平滿心驚愕,依言躍下,望著那兩排石窟,想到這些石窟中正在進行的工作,他心中雖然充滿好奇之心,卻又不敢去麵對他們,隻因他實在不敢想象,這些幻想若是真的變成事實,到那時這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心念一轉,又忖道:"難怪風漫天要買那許多奇怪的東西,難怪群魔島要極力阻止那批珍寶運來,想來群魔島必定已知道一些這裏的消息,生怕他們這些幻想真的成功,到那時群魔島上的人,豈非要變作諸神殿的奴隸。"思忖之間,他腳步不覺已走進第一間石窟,隻見這石窟甚是寬大,昏黃的燈光下坐著兩個老人,桌上滿堆著書紙與木塊,見了南宮平,也不覺驚奇,南宮平不敢問起他們以前的名字,隻是期艾著問了問他們此刻的工作。


    其中一個老人便耐心向他解釋,他們是在研究一種建築房屋的新法,先從屋頂開始,依次住下建築,最後作地基,他又解釋著說,這種方法和世間兩種最精明的昆蟲——蜜蜂和蜘蛛——的建築方法完全相同。


    南宮平茫然謝了,走到另一間石室,隻見室中滿堆著薄薄的麵餅,和無數大小不同的瓦罐,兩位埋頭工作的老人告訴南宮平,他們已將研究出一種神秘的藥水,再以筆蘸著這種藥水,將經典書籍寫在麵餅上,然後絕食十日,吃下麵餅,所有的知識,便會深入心裏,十年寒窗的成就,你隻要吃下幾頓麥餅,便可代替,此時那藥水的份量雖然還未完全配妥,絕食十日也不太容易,但成功的日子,卻已必定不遠了。


    南宮平又茫然謝了,另一間石室中,燈火通明,有如白晝,四下零亂地掛著無數個水晶瓶子,瓶中盛放著各種顏色的藥水,一眼望去,但見四下五光十色,色彩繽紛,當真是美不勝收。


    但在這石室中的老人,卻是枯瘦憔悴不堪,宛如鬼魂一般,頷下廟須,幾乎已將垂在地上。原來這老人苦心研究隱身之術,已有六十餘年,一見南宮平,便拉著南宮平談論隱身之道,那道理端的奇妙得無法形容。南宮平全神凝注,卻也聽不甚清,隻知道他說若是能使人身完全透明,比水晶還要透明,那麽別人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出了這間石室,南宮平更是滿心茫然,此後他又見到以洪爐煉金的術士、坐在黑暗中幻想的哲人,以及許多千奇百怪、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事,他心中更是其亂如麻,哭笑不得,更不知這老人究竟是超人還是瘋子,也不知這些工作究竟有沒有實現的一天。


    隻是他心中卻仍存有著一種不可抑止的好奇之心,不由自主地自下層石窟轉至上層,他聳身一躍而入,隻見這石室中陰森黝黯,仿佛一無人跡,方待轉身躍去,突聽黑暗中響起一個低沉的語聲,道:"誰?"南宮平凝目望去,隻見黑暗的角落裏,有一條人影背牆而坐,牆角中也零亂地堆積著一些瓶罐。他心中暗暗忖道:"不知這個瘋子又在研究什麽?"當下簡略的將來意說了出來。


    隻聽那低沉而嘶啞的語聲道:"我正在研究將空氣變為食物,空氣……你可知道空氣是什麽!空氣便是存在於天地間的一種……"語聲突地一頓,緩緩轉過身來,顫聲道:"平兒,可……是……你麽……"南宮平心頭一震,倒退三步,道:"你……"突地一腳踏空,陡然落了下去,他猛捉真氣,淩空一個翻身,"嗖"地又躍了上來,隻見黑暗中這條人影發髻蓬亂,目光炯炯,有如厲電一般,瞬也不瞬地望著自己。


    這目光竟是如此熟悉,刻骨銘心的熟悉,南宮平凝注半晌,身了突地有如風吹寒葉般顫抖起來,道:"你……你……"大喝一聲:"師傅!"和身撲了上去,"噗"地跪到地上——坐在那陰暗的角落裏的潦倒的老人,赫然竟是南宮平的恩師——那名傾天下、叱吒武林的江湖第一勇士"不死神龍"龍布詩!


    此時此地,他師徒兩人竟能重逢,當真是令人難以想象之事。


    兩人心中俱是又驚、又喜、又奇,有如做夢一般,甚至比夢境還要離奇,卻又是如此真實。


    南宮平道:"師傅,你老人家怎地到了這裏?龍布詩道:"平兒,你怎會到了這裏?"他心中的驚奇,當真比南宮平還勝三分,他再也想不到方自出道的南宮平,怎會到這退隱老人聚集的"諸神島"來。


    當下南宮平定了定神,將自己這些天的遭遇,源源本本說了出來,又道:"徒兒還有一事要上稟你老人家,徒兒已成婚了。"龍布詩又驚又喜,問道:"那女子是誰?"


    南宮平道:"梅吟雪!"


    龍布詩更是驚奇,直到南宮平又將此事的經過完全說出,龍布詩方自長歎一聲,道:"人道紅顏多薄命,這女子卻真是薄命人中最薄命的人,我隻望她能有個安靜幸福的暮年彌補她一生中所遭受的不幸與冤枉,哪知……"幹咳一聲,不再言語。


    南宮平亦是滿心槍然,師徒兩人相對默坐,心中俱是悲哀愁苦,隻因他兩人生命中的情感生活,俱都充滿了悲哀與痛苦。


    南宮平抬眼望處,隻見龍布詩萎然盤坐,滿麵憂傷,不知比在華山之巔離別時蒼老了多少,心中不禁也甚是難受,立刻錯開話題,問道:"徒兒曾見到那天帝留賓四字,還以為你老人家已到了另外一處神秘的地方。不知那日在華山之巔,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師傅你老人家又怎會到了這裏?"龍布詩眼簾一合,垂下頭去,喃喃道:"華山之巔,華山之巔……"隨手一抹眼角,默默無語。


    南宮平知道他師傅自華山之巔來到此地的經過,必定充滿了驚險、離奇之事,是以才錯開話題,讓他師傅借著談話來忘去心中的憂鬱,此刻見了他這般神情,才知道這段經過中充滿的又隻是悲哀與痛苦之處,是以他也不敢再問那"丹鳳"葉秋白的下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聽龍布詩長歎一聲,道:"四十年前,我初次聽到諸神殿三字的時候,便對此地充滿了幻想,今日我已真的到了此地,卻對此地失望得很,但……唉!卻已遲了。"南宮平心念一轉,強笑問道:"師傅,那空氣是否便是充沛於天地間的一種無形氣體,你老人家卻又能用什麽方法將之變為食物?空氣真能變為食物,那麽天下豈非再無饑民了?"龍布詩果然展顏一笑,道:"平兒,你可知道這島上之人大多全是瘋子,不是瘋子的人,經過那數百日的幽禁,洗塵,過著那墳墓中死人一般的生活,隻怕也差不多了……"南宮平想到那些坐在木屋門口的麻衣白發老人,那種寂寞得不堪忍受的生活,不禁長歎一聲。


    龍布詩又道:"這些瘋子中最大的瘋子,便是那大頭島主。在此島上,在他統轄之下,誰的心智清醒,誰便是瘋子。為師到了這裏,見到這般情況,實在無法整日麵對著那些行屍走肉一般的老人,寧願獨自思索,便對那島主大發荒謬的言論!"南宮平笑問:"什麽言論?"


    龍布詩道:"為師對那島主說,花草樹木,之所以生長繁榮,便是因為吸入了空氣中的養份,人們若是將風露中的一種神秘物質提出凝固,做成食物,那當真不知要節省多少人力、物力,而且天地間滿是風露,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亦不知可救活多少饑民。"他語聲微頓,大笑道:"那島主聽了為師這番言論,果然大是興奮,大表欽服,認為是空前未有的偉大計劃,是以不經手續,便將為師請來這裏,一切東西,都任憑為師取用,是以我這裏才有許多美酒。"他雖然大笑不絕,但笑聲中卻充滿了蕭索與寂寞,這名滿天下的武林第一勇士,於今竟然也借酒澆愁,南宮平雖想隨他一起大笑,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口。


    這"諸神島"上的人,是天才抑或是瘋子,是自得其樂的強者,抑或是無可奈何的弱者,南宮平實在分不清楚。


    龍布詩聽他長歎了一聲,笑聲也為之一斂,正色道:"平兒,為師雖然日臥醉鄉,但卻始終未曾失望灰心,時時在伺機而動,那島主若再喚你,你便可求他將你派來此地與為師一起研究這神秘的食物,約莫再過數月,便是一個機會,那時我師徒能在一起,機會便更大了。"南宮平精神一振,大喜應了。原來這諸神島上,每年俱有一次狂歡之日,到那時,這些老人雖然僅有狂歡之名而無狂歡之實,卻至少可以隨意活動。第二日島主果然又將南宮平喚去,他對南宮世家的子弟雖似乎另有安排,但聽了南宮平也要去參與那"偉大的計劃",當下便立刻應了。


    黝黯的洞窟中,日子當然過得分外緩慢,但南宮平此時卻也早已學會忍耐,朝來暮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隻覺一切都是那麽平靜,平靜得絲毫沒有變化,隻有那島主不時將他喚去,但隻是出神地凝望他幾眼,淡淡地詢問幾句。他發覺這奇異的島主那明亮的眼神中,竟漸漸有了混亂與憂鬱,而他每去一次,這種混亂與憂鬱都已增加一分,他不禁又在暗中驚疑:"難道這島主已發覺島上潛伏的危機?"這些日子裏,龍布詩極少說話,對於即將來到的計劃,他隻說了"隨機應變"四字,南宮平卻默習著他已背熟的那些武功秘籍,他隻覺目力漸明,身子漸輕,卻也無法探測自己的武功究竟有了怎樣的迸境,有時他也會想起那些遠在千裏之外的故人,便不禁為之暗中歎息。


    這一日他正在靜坐之中,突聽島上響起了一片鼓聲,接著微風颼然,那麻衣老人飄然而上,目光四下一掃,緩緩道:"日子到了!"他麵色雖木然,但眼神中卻似蘊藏著一種神秘的光芒,仿佛已看破了許多秘密。


    南宮平心頭一震,脫口道,"什麽日子到了?"麻衣老人冷冷道:"隨便要做什麽,日子都已到了。"袍袖一指,飄身而下。


    南宮平怔了一怔,喃喃自問:"他究竟已知道了多少?……"隻聽身後冷哼一聲,龍布詩道:"無論他知道了多少,今日之後,他就要什麽都不知了。"南宮平栗然問道:"將他除去?"


    龍布詩沉聲道:"不錯!"輕輕一拍南宮平肩頭:"待機而動,隨機應變,若是看不到船隻木筏,便是遊水也要離開此地!"南宮平聽得出他師傅語氣中的決心,在有這種決心的人眼中看來,世上又有何難事?隻見龍布詩雙臂一振,骨骼山響,有如一隻出柙的猛虎般,掠出了這陰暗的洞窟,地道中已有許多個沉默的老人在無言地行走著,除了一雙雙明銳的眼睛外,這些老人當真有如一群方自墳墓中走出的行屍。


    出窟的秘門,早已敞開,南宮平一腳跨出,清風撲麵而來,這一陣清風,倏地激發了他生命的活力,遊目四望,四下又是一片青蔥。他暗中自誓,為了換取這一份享受生命的自由,他不惜犧牲一切。


    然而那群老人,卻仍是呆板而僵木的,隻有他們頷下的長髯和綠葉一起在風中飛舞。


    穿過綠葉蒼蒼的林木,又到了那一片竹屋,但此刻這些簡陋的竹屋,景象卻已大不相同。


    這裏並沒有豪華的布置與珍寶的陳設,但在竹屋前的空地上,卻堆滿了食物與鮮花,熊熊的烈火上,正烤著整隻的牛羊樟鹿,一陣花香與肉香,混合在清新的微風中,使得這本是死氣沉沉的地方,突然變得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隻因這才是這些老人真正需要的東西,世人所珍惜的豪華珍寶,在這些老人眼中,實是不值一顧一一老人們對珍寶金銀,雖通常都有一份不必要的貪婪,然而他們對於酒和美食的偏愛,卻又通常在珍寶之上,何況世人所珍惜之物,在這裏本是一無用處。


    那低沉的鼓聲突地停頓,"狂歡"的日子立刻開始,酒肉與生機的刺激,終於使得這些老人麵上漸漸有了光彩,但他們彼此之間,卻仍然絕不交談,"言語"在這裏,似乎已變為一種極為奢侈的享受。


    南宮平放眼四望,突地發覺在一些衣衫較為潔淨、也就是還未進入那山窟中去的老人的眼角間,似乎在彼此交換著一種奇異的目光,交換著一種不足為外人知道的秘密。南宮平心頭一動:"難道這些老人也已不能忍受這種生活,而想借機逃走?"於是他立刻發覺在這肉香與花香之間,竟隱藏著一種危機與殺氣,他心房怦然跳動,轉目四顧,龍布詩卻已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他雙眉一皺,悄然後退,想去尋找他師傅的行蹤,哪知他方才退到樹叢,突聽樹叢中輕輕一笑。


    笑聲在這島上,當真比雷鳴獸吼還要震人心弦,比鳳嘯龍吟還要珍貴希罕。南宮乎心頭一震,霍然轉身,隻見風漫天斜斜倚在一株巨樹下,他衣衫神情,俱己狼狽憔悴不堪,顯見已不知受過多少日子的折磨,頷下的虯髯,也變得亂草般令人不快,但是,他的那一隻未被眼罩遮蓋的眼睛,卻仍散發著逼人的光彩,鋒利得一眼便能看人你心底深處。


    南宮平心頭一陣堵塞,他忽然發覺他終是還不能麻木自己的情感。他緩緩俯下身子,哽咽道:"前輩,為著我們,你受了苦了。"風漫無微微一笑,緩緩道:"受苦?……"他笑容裏突地充滿了尖銳的譏諷,接道:"受些苦反而好,這些痛苦,已將我快要麻木的情感刺得複活了,這些痛苦,刺得我終於生出反抗的勇氣!"他仿佛在喃喃,但忽然間,他目光又變得利劍般敏銳。


    他一把抓著南宮平的臂膀,興奮他說道:"孩子你看,那邊那些老人,你可看得出他們有什麽異樣麽?南宮平覺察出他語聲中的興奮,也想起那些老人目光中的神秘之色,刹那間,他心頭也怦然跳動起來,脫口道:"你們要……"風漫天頷首道:"不錯!我已偷偷地扇動起他們的怒火和野心,今天,就在今天,這島上立刻就要有一場好戲,不是住在山窟裏的那群瘋子立刻滾到地獄裏去,便是我們死!就算死,也要比這樣不死不活地活下去好得多,是麽?"南宮平讚同地點了點頭,立刻便又想起一事:"船呢?這裏有沒有船……"風漫天道:"船!要船做什麽?"


    南宮平怔了一怔,道:"沒有船,怎能回去,難道有誰能插翅飛越這萬丈汪洋不成?"風漫天曬然一笑,冷冷地道:"回去?誰說要回去?"南宮平又是一愕,隻聽風漫天長歎一聲,道:"你可曾想過,若是讓這些怪異的老人一起回到中原,那麽武林中將會惹起怎樣的風波?"南宮平默然垂下頭去,他實在連想也個敢去想。


    風漫天展顏一笑,振衣而起,他鐵拐已失,此刻支著一技短杖,笑道:"先去飲酒,靜觀好戲。"南宮平道:"前輩……"


    風漫天道:"你的心事,我已知道,隻可惜無舟無船,你也無法回去的。"短杖一點,飄然出林。


    南宮平木立在巨樹的濃蔭下,心事有如潮水一般突地湧起。過了半晌,突聽顰鼓之聲又起,五個麻衣黃冠的老人,並肩前行,後麵跟著五個半人半獸的侍者,十條金毛閃閃的手臂,高高舉起,手托著一具石床,石床上盤膝端坐的,正是那銳目高額的諸神島主。


    日正中天,這諸神島主的麵色,在日光下慘白得有如透明一般,他似乎甚是畏懼陽光,是以便命那些獸人侍者將石床放在林邊的濃蔭下,石床方自放下,人群中便爆起了一陣狂笑之聲。


    在這島上,笑聲已是罕聞,何況如此放肆的狂笑。


    諸神島主眼神一掃,立刻捕捉注笑聲的來源,沉聲道:"守淵,你笑什麽?"風漫天短杖一點,"嗖"地自人群中竄出,大聲道:"風乃祖宗公姓,漫天乃父母所名,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是風漫天,誰叫守淵?"原來"守淵"兩字,正是渚神島"賜予風漫天之名,正如南宮平也被另外取了個名字一樣。這班老人想是因為已有多年未曾聽說如此豪快的言語,是以大家雖然俱已心如槁木,此刻神情也不禁露出了激動之色。一點星火,落入死灰,使得死灰,也有複燃之勢!諸神島主陰沉的麵色卻絲毫不變,緩緩道:"好!風漫天,你笑什麽?"風漫天仰天笑道:"可笑呀可笑,今日在這島上的人物,想當年有哪個不是叱吒一時的英雄,但如今卻俱都變成了走肉行屍,竟都要聽命於一個半瘋半癡、半殘半廢的怪物,此事若是說將出去,勢必無人相信,豈非令人可笑!"諸神島主鋒利的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在風漫天麵上,他麵色更是蒼白,閉口不發一言。


    風漫天胸膛一挺,笑聲突頓,大聲道:"我等來到此間,本是厭倦風塵,以求避世,卻不是為了要來受你的虐待,過這囚犯一般的日子。我且問你,你有何德何能,要位居這一群天下武林精萃之上?"老人們雖仍無言,但神情卻更是激動,南宮平更是熱血奔騰,不能自己,幾乎要鼓掌喝起彩來。


    諸神島主目光不瞬,緩緩道:"好極,你此刻挺胸狂笑,放肆胡言,必定是有了幾分把握,那麽……"他目光突然厲電般一掃,道:"還有誰與他意見一樣的,都請站出來!"南宮平恰巧站在他身後的樹林裏,是以看不到他的目光,但隻聽得他語聲中確實有一種懾人心神的力量,放眼望去,隻見他目光掃過之後,立在他麵前的一群老人,卻都變得麵如死灰,非但毫無前進之意,反而情不自禁地微微後退。


    諸神島主冷冷道:"就隻你一人麽?風漫天麵色大變,霍然轉身,大聲道:"你們怕什麽?我們多日來的商議,各位難道忘了麽?"老人們垂手而立,一言不發,風漫天麵容漸漸蒼白,緩緩轉回身子,他手掌緊捏著木杖,指節也變得一如他麵色般蒼白。


    諸神島主麵色一沉,冷冷道:"既是如此,想必隻是你要來謀奪島主之位,那也容易得很……"他陰沉沉冷笑一聲,五個麻衣黃冠的老人身形齊閃,圍在風漫天四側。


    諸神島主道:"我若令他們將你擒下,諒必你死了也難以心服,這些年來,你身為執事弟子之一,武功諒必未曾擱下,隻要你能勝得了我,從此島上之事,便任你策劃!"風漫天手掌越握越緊,指節越捏越自,隻見他緩緩抬起手掌,掌中的木杖,杖頭仿佛挑起了千鈞之物,一寸一寸地緩緩抬起,突地手腕一震,杖身不動,杖頭卻有如蛇首一般,不住顫抖起來。


    諸神島主目光凝注著那顫動的杖頭,亦有如獵人窺伺著蛇首,兩人身形不動,但風漫天麵上的神色卻越來越見沉重,眾人的目光,也越來越緊張。


    要知他兩人此刻正是以絕頂的武功在作生死的搏鬥!風漫滅杖頭顫動雖然輕微,但每動一下,便無異發出一招,隻要諸神島主稍露破綻,勝負立可分出,正是武林高手之爭,爭在一招之間!


    兩人互尋對方的破綻,各各均想以自己的氣勢,震懾住對方的心神,這一仗不但是他兩人生死之爭,更關係著世上許多退隱了的武林高手的命運。


    風漫天呼吸漸漸急促,他雖有許多次要待全力擊出一招,怎奈諸神島主全身一無破綻,他怎敢隨意擊出一招。


    日色雖極盛,但大地上卻彌漫著陰沉沉的殺機。


    南宮平凝息而望,他心中反複告訴自己,不要忘了他師傅的吩咐:"待機而動!"龍布詩不知去向,南宮平怎敢隨意出手!


    此刻他胸中所學,已貫通百家,早已看出風漫天杖頭每一顫動,都蘊著一記絕妙高招,含蘊不攻,意在招先,南宮平心領神會,固是欣喜,但卻又不禁更是擔心,隻因這每一招發出來俱是石破天驚,而風漫天卻仍不敢隨意出手,那麽這安坐不動的諸神島主,武功豈非更是高得不可思議?


    隻見諸神島主神態越來越見從容,風漫天神情卻更是凝重!


    到後來他寬闊的額角上,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日光下有如珍珠般晶瑩奪目,汗珠漸漸下流,流上了他亂草般的虯須……


    風漫天暗歎一聲:"罷了!"杖頭一橫,正待拚死發出一招!


    突聽林中大喝一聲:"且慢!"南宮平一躍而出,隻因他想起了風漫天對自己的許多好處,便再也顧不得別的。


    眾人微微一驚,南宮平朗聲喝道:"南宮平也與風前輩站在一邊!"雙臂一橫,擋在風漫天身前。


    諸神島主雙目一張,目中閃過一絲譏嘲之色,冷冷道:"你可是也來謀奪島主之位麽?"南宮平昂然道:"錯了!隻是在下與風老前輩心意相同,若是心懷畏懼,不敢說出,實有如芒刺在背,骨鯁在喉!"諸神島主冷笑道:"好一個芒刺在背,骨鯁在喉,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此刻你眼中所見之人,哪一個不是震赫一時的武林高手!哪裏有你說話之處!"南宮平朗聲道:"若是風老前輩言論錯了,這裏縱然俱是孺子老婦,我也袖手不管,若是風老前輩言論無錯,這裏縱然俱是武林高手,我也要挺身而出!在下行事,隻問是非,不顧利害。在下武功雖不高,卻比那些曾經震赫一時的武林高手,要問心無愧得多!"神色木然的老人們麻木的麵容上,也不禁泛起了一些羞愧之色。


    諸神島主沉聲道:"你年紀輕輕,難道不知愛惜生命麽?"南宮平大笑道:"與其苟且而生,不如慷慨赴死!"風漫天大聲喝道:"好男兒!"


    諸神島主目光一掃,冷冷道:"你如此做法,莫要後悔!"南宮平道:"生死都早已置之度外,難道還會後悔麽?"突聽遠處又是一聲大喝:"好男兒!"


    一條人影,有如蒼鷹般橫飛而來,"嗖"地落在南宮平身側,滿麵鐵髯,目光如電,劍痕斑斑,往複交錯,正是江湖第一勇士"不死神龍"龍布詩!


    諸神島主冷笑道:"你也來了!"


    龍布詩厲聲道:"不錯,老夫也來了,平兒,風兄,閃開一邊,待老夫來領教領教這名滿天下的神秘角色,到底有何驚人絕技!"他一句廢話也不願多說,隨手取過了風漫天手中的短杖,雙拳一抱,杖頭上挑,厲聲道:"請!"諸神島主似乎也未曾見過這樣的人物,怔了一怔,道:"你要動手?"龍布詩大喝道:"不錯!"


    喝聲未了,"唰"地一杖當頭劈下!


    諸神島主更未料到他與自己動手,也敢如此毫不遲疑地猝然出手,當下袍袖一指,身形不動,便已輕輕移開三尺!


    龍布詩杖風激蕩,有如劍風般銳利,身隨杖走,刹那間連攻七招,七招發出,杖風更激,但樹上的木葉,卻絲毫不動,隻因龍布詩杖上的真力,僅及諸神島主之身而止,絕不肯無謂浪費一分一毫!


    他招式之空靈飛幻,可稱一時無兩,但他出招之間,卻絕無一般武林高手之小心顧慮。


    風漫天長歎一聲,道:"難怪武林人士,將令師稱為江湖第一勇士,今日看來,果真名下無虛!"南宮平展顏一笑。風漫天又道:"常言道強必勝弱,勇必勝怯,那島主武功雖神奇,隻怕也擋不住令師這種石破天驚的勇氣!"說話之間,龍布詩又已攻出數十招,他攻敵為先,自保為後,全然不顧及自身的安危,一片杖影之中,幾乎已看不見諸神島主的身形,隻聽諸神島主道:"你果真不要命了?"龍布詩橫杖三擊,大喝道:"不錯!"


    諸神島主道:"你若死了,你那計劃誰來完成?"龍布詩大笑道:"什麽計劃,不過是騙騙小孩子的!"諸神島主怒叱一聲,突地伸手一抄,抄注了杖頭,左掌直擊龍布詩前胸,眾人大驚!隻聽"喀喇"一聲,木杖斷為二截,中間一截,淩空激起,"噗"地擊人樹幹之中,深深入木。


    龍布詩左掌捋住了諸神島主手中的杖頭,右掌之中半截杖尾,急刺而出,隻聽"砰"地一聲,龍布詩被諸神島主掌力擊中前胸,仰麵跌開丈餘,但左掌卻已奪過了諸神島主手中的杖頭,右掌中的杖尾,竟將諸神島主肩頭劃破一條血口。


    老人們不禁聳然動容,南宮平一掠而前,驚道:"師傅,你……"龍布詩雙臂一振,翻身躍起,怒喝道:"閃開!""嗖"地一個箭步竄到那石床之前,兩截斷杖化為判宮雙筆,直打諸神島主前胸、頭頂、雙肩的七處大穴!


    諸神島主見了他這種打法,也不禁微微變色,雙肩一沉,雙掌白脅下翻出,並掌直擊,口中喝道:"回去!"龍布詩甩肩滑步,以攻製攻,連擊三招,怒喝道:"放屁!"哪知他方一張口,便有一股鮮血,直射而出,原來他方才一掌,已受了內傷,血箭自諸神島主耳側掠過,星星點點,卻都激射在諸神島主頭臉之上!


    南宮平心頭大震,隻見他師傅仍然毫無畏色,全力進擊,這一股鮮血,似乎又激動起那些老人的熱情,三三兩兩紛紛押了上來,隻有那些本在山窟中的老人,卻仍然遠遠站在一邊,袖手旁觀。


    風漫天雙肩一聳,對南宮平沉聲道:"你可看到,隻要前麵的老人群情一怒,這島主便立刻陷入孤立之境,除了這幾個執事老人,或許還會為他一戰,後麵的那些老人,身上的血早已冷透了。"南宮平全神凝注著師傅的安危,答非所問,沉聲道:"隻到此刻,這島主猶未站起身子,他若站起身子,家師隻怕……"風漫天冷笑道:"此人早年走火入魔,雙腿已成殘廢,再也站不起來了。"南宮平心頭一動,突聽"砰砰"兩聲,龍布詩再次翻身跌倒,諸神島主的身子也搖了兩搖,原來不死神龍與諸神島主兩人,又已各各中了對方一掌,要知諸神島主掌雖先發,但龍布詩不救自身,垂危出掌,是以才能擊中對方,他若不拚得自己先挨一掌,又怎能擊得中諸神島主?


    南宮平驚呼一聲,奔到龍布詩身前,道:"師傅,你怎麽樣了?"龍布詩麵如金紙,慘然一笑,道:"你先看看那些人怎樣了!"南宮平回首望去,隻見那些麻衣老人,竟在刹那間恢複了生氣,齊地展動身形,將那諸神島主圍在中央。


    諸神島主瞑目端坐,麵色更是蒼白如死,過了半晌,突也張口噴出一股鮮血。風漫大雙目一張,大呼道:"他也受了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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