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笑道:


    "他兩人的絕招秘拉,小弟也曾領教,若論招式之辛辣狠毒孫玉龍那一著吳剛所桂,端的可算是江湖罕睹的了。"熊雄道:


    "這廝就是仗著這一招吳剛所桂,不知所斷了多少成名英雄的腿……江湖中有兩句咒人話,方兄不可不知。"寶兒道:"什麽話?"熊雄道:


    "有張缺德的嘴,水裏丟了腿,偷上姑娘的樓,雲裏打破頭。"寶兒笑道:


    "這前麵一句,想必是魚傳甲與孫玉龍兩人,這兩人武功家數雖不同,但攻人下三路時之招式,卻當真各有巧妙。"熊雄道:


    "不錯,後麵一句話,便說的是天上飛花冷冰魚和這半天雲單毅成了,冷冰魚雖然凶,但單毅成那一招雲中擊電,可也不是好玩的。"寶兒歎道:


    "若論招式之淩厲霸道,雲中擊電隻怕還在天上飛花之上,隻是此招也就失之於霸氣太重,是以靈巧不足。"熊雄道:


    "‘吳剛所桂和‘雲中擊電這兩招自然各有缺點,否則他倆也就不會敗在方兄你的手裏了。"寶兒笑道:


    "吳剛所桂卻是靈巧有餘,霸氣不足,這隻怕便是因為孫玉龍身軀過於瘦小,但話說回來,他若非身軀瘦小,也使不出這樣的招式了"熊雄道:


    "但若是兩人聯手,同時使出這兩招來,一個攻上,一個攻下,這又當如何?方兄你可曾想到此著?"寶兒微微皺眉,沉吟道:


    "他兩人若是聯手同時使出這兩招來,倒當真教人難以應付。"熊雄道:


    "這就是了,是以方兄千萬大意不得。"


    語聲微頓,突又沉聲道:


    "說曹操,曹操就到,那兩個小子果然已來了。"隻聽單:


    "熊老大,你說完了麽,讓咱們和方大俠聊聊如何?"熊雄低聲道:


    "方兄可要我……"


    寶兒含笑截口道:


    "無妨,熊兄隻管走吧!"


    熊雄猶疑了半響,終於走了,眼睛卻膘著單毅成與孫玉龍,口中也不住在喃喃低語道:


    "小心些,莫要自已搬磚,砸著自己的腳,還是省省事吧!"他這話自是說給單毅成與孫玉龍聽的,但這一高一矮,兩個在江湖中素來不好惹的人物,此番卻裝做沒有聽到。


    孫玉龍笑道:


    "月餘不見,方大俠風采越發神俊了,小弟聞得方大俠在泰山上威風八麵,著實也歡喜的很。"單毅成笑道:


    "隻怕咱們這兩塊不成材的廢料,竟被人關起來了,沒有趕上泰山的熱鬧,也沒能瞧見方大俠的威風。"孫玉龍笑道:


    "縱末瞧見,也能想象的到。"單毅成笑道:


    "所以咱們兩人便忍不住前來向方大俠道喜。"這兩人正都是"嘴裏叫哥哥,腰裏掏家夥"的角色,嘴裏說著好聽的話,暗中卻已先占了有利之地,成椅角之勢,對寶兒左有夾在中央。


    寶兒隻作不知,微笑道:


    "兩位此刻便是特地趕來揍小弟的麽?"


    孫玉龍笑道:


    "哪裏的話,在下……"


    寶兒道:


    "兩位若是將小弟捧得高高的,再摔下來,小弟可生受不起。"單毅成格格笑道:


    "方大俠說笑了。"


    寶兒大笑道:


    "說說笑話,本是好的。"


    孫玉龍、單毅成也大笑道:


    "是極是極,方大俠說的好!說的好……"


    三個人同時大笑,真像是情投意合,大家都開心得很,但此刻勞有第四人走來聽聽,便可聽出這笑聲中實是充滿殺機。


    大笑聲中,單毅成與孫玉龍,同是早已搶在機先之事,在偷偷打著眼色,但兩人的一舉一動,卻也末逃過方寶兒的眼裏。


    孫玉龍成名的兵刃,亦名列當今武林十三種外門兵刃之中,江湖中人稱之為"流星趕月飛龍斧"。


    顧名思義,這"飛龍斧"和"流星錘"自有些相似,乃是兩柄雕著龍紋的銀斧,卻用條長達三文的銀鏈連任。


    這"飛龍斧"的招式,可以攻遠,亦可以取近,雙斧分持,進身肉搏,單斧隨出,三丈外取人性命。


    此刻,這"飛龍斧"正鬆鬆的掛在他腰畔。


    單毅成使的卻是"單柄金爪錘"。


    他這"金爪錘",也是與眾不同,錘大如爪,金光閃爍,柄長卻長途五尺七寸,一錘擊下,重逾三百斤。


    此刻,這金爪錘亦在他手畔。


    兩人兵刃,雖然全都還未在掌中,但像他兩人這樣的武林高手,要亮出兵刃,當真隻不過是彈指間事。


    在亮出兵刃的同一刹那,他們那諒無動地,追魂奪命的一招殺手,也立刻便可以擊出。


    笑聲,仍在繼續著。


    而星月已無光,繁花也已在笑聲中失色。


    孫玉龍斜斜的站在方寶兒左前方約莫三尺三寸處,赤手空拳的方寶兒,若要揮掌傷他,身子便要向左探出一尺開外。


    而他身子微俯,短斧一揮,使可所斷寶兒的雙足。


    但寶兒身子若是向左探出,站在寶兒右前方四尺外的單毅成,一招"雲中擊電"擊下,寶兒便無法兼顧。


    這實是最有利的地勢。


    這兩人果然不愧高手,還未出手時,便已占得機先。


    隻因以寶兒此刻所站的地位,萬萬無法在同一刹那間向他兩手出手,更無法在同一刹那間將他兩人製佳。


    是以寶兒隻有等著他兩人先攻。


    是以寶兒便要想出個法子,能在一刹那間,閃過單毅成的一招"雲中擊電",孫玉龍的一招"吳剛所桂"。


    笑聲,隻不過繼續了喝下半盞茶的工夫。


    但這短短片刻,卻又宛如十分漫長。


    花叢中,已有些嬌柔的花朵,被笑聲震得飄飄落下。在錘的金光、斧的銀光中,更顯得分外淒豔。


    這是黎明前最最黑暗的一段時候,錘的金光與斧的銀光,在這無邊的黑暗中,也顯得分外淒豔。


    寶兒,正卓立在這淒豔的落花與淒豔的光芒間,他的臉,也似蒙上了一層聖潔而又神秘的光輝。


    他仍在笑著,左手正輕撫著他那有如玉石雕成的平滑下額,右手則輕鬆的垂在腰畔。


    這時,"多臂熊"熊雄已帶著四、五個人奔了出來,這些人裏除了呂雲等人外,竟還有小公主。


    他們聽見這異常的笑聲,瞧見這異常的情況,遠遠便停住腳步,熊維目光轉處,臉上突然變了顏色,失聲道:"不好!"呂雲道:"什麽事?"熊雄道:


    "以方寶兒此刻所擺的架勢,左麵下部空虛,絕難擋得住孫玉龍的一招吳剛斬桂",右麵卻是上麵大露空門,更難招架單毅成的那招雲中擊電,他……他……他怎會做出這樣的傻事?"小公主突然冷冷道:


    "到現在為止,我還未見過方寶兒做出任何一樣傻事來。"熊雄道:


    "但……但現在……"


    語聲未了,金光銀芒,突然交擊而出。令人大出意外的是,銀芒閃動的"飛龍斧",竟未使出那招"吳剛斫桂",競使出了那招"雲中擊電"。


    而金光閃閃的"金爪錘",卻擊出了那招"吳剛所桂",這兩人競將自已得意的絕招殺手,互換擊出。


    熊雄失聲驚呼。


    隻見單毅成身軀半蹲半伏,金爪錘帶著一片金光,一般勁風,斜擊寶兒右膝上一寸七分處。


    他身高腿長,本不適使出此等攻人下路的招式,但此招被他使來,他錘勢的淩厲霸道,恰巧補了這一招本身剛猛之不足。


    而孫玉龍身形已掠起七尺,"飛龍斧"已脫手飛出,帶著半截銀鏈,當真有如一道銀電一般,直擊寶兒頭頂。


    他身軀短小,本也不適使出此等招式。


    但此刻他身躍淩空,脫手飛出的"飛龍斧",被銀鏈帶動,更是靈動自如,也恰巧彌補了這一招本身靈巧之不足。


    何況"飛龍斧"僅長三尺二寸,使出這一招"吳剛所桂"時,飛斧也不能脫身,此刻換了長達五尺七寸的"金爪錘"使出這一招來,威力範圍,便憑空增加了兩尺五寸,武林高手相爭,一寸之差錯,都可判出勝負,何況兩尺五寸。


    而三尺二寸的"飛龍斧",加上五尺銀鍵,也比"金爪錘"長了兩尺五寸,"雲中擊電"的威力,自也大增。


    兩人此番互換招式擊出,自不如使出本身招式之純熟,而以斧使錘招,錘使斧招,也不免有些生硬。


    但如此一換之後,這兩招不但各增了靈巧與霸烈,而且更變得奇詭異常,這兩招當真是換得巧妙無窮。


    笑聲還未停絕,驚呼之聲方起


    金光斜揮,銀光下擊。


    金光銀芒,已將寶兒身形完全籠罩。


    這是快如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容不得寶兒霎眼,容不得寶兒喘氣,勝負生死,就要在這一刹那中判出。


    寶兒身子突然一偏,本自輕撫下額的手掌,便揮了出去,也未見他使出什麽手法,但這隻手掌卻已抓任了"飛龍斧"的斧柄,也未見他使出什麽氣力,但孫玉龍身子已被他帶落下來。


    寶兒己輕輕鬆鬆地將"飛龍斧"移到右手,右手輕輕一揮,隻聽"當"的一響,"飛龍斧"已擊上了"金爪錘"。


    錘斧交擊,火星四射。


    身子淩空的孫玉龍,也已被寶兒扯落下來,隻固施銀鏈本已纏在手上,他根本無法放手。


    他身子隨著寶兒手掌牽動之力,宛如流星般斜斜墜下,"砰"的,競撞上了單毅成,兩人頭顱撞在一齊,連哼都未哼,便雙雙倒下。


    寶兒卻已退到三尺開外,臉上還帶著笑容。


    他的招式看來是那麽輕鬆,那麽自然,像是順水推舟,全不費力,但卻能將兩招不知費了多少氣力才創出的殺手完全破壞。


    他的招式看來是那麽緩慢,但卻在一霎眼的工夫裏,使當今武林兩大高手一齊躺了下去。


    別人根本弄不清他招式是如何施出的。


    熊雄目定口呆,喃喃道:


    "奇怪奇怪……"


    小公主道:


    "你如今該總知道他不做傻事了吧!"


    熊雄也不答腔,卻向寶兒奔了過來,一把抓住寶兒的膀子,道:


    "方兄,方少俠,我如今才知道你武功實比我想象中還高出十倍,我雖然知道你必能將他兩人擊敗,卻委實未想到你勝得如此輕鬆。"寶兒微笑道:


    "隻不過是看來輕鬆而已,在當時我出手隻要差錯一分,慢了一分,如今躺下的便該是我了。"他一笑又道:


    "其實這還得感激熊兄。"


    熊雄摸了摸頭,道:


    "感激我?"


    寶兒道:


    "若非熊兄先就告訴我他兩人已曾互相研究武功許久,小弟方才便不會以那種身形架勢迎敵了。"熊雄苦笑道:


    "方兄你方才那身形架勢又有何巧妙?在下委實更不懂了,在下方才本還在為方兄擔心。"寶兒笑道:


    "方才我左掌若非在肩頭以上,他飛斧擊下時,我便趕不及搶得他斧柄,那時我便隻有左縱,或者後退,我若左縱,雖可避過金爪錘,但右肩勢必要傷在飛龍斧下,我若後退,膝頭便要被金爪錘打碎。


    他歎息一聲,接道:


    "是以這半分時間之差,便已將勝負之勢完全扭轉,方才我的生死之別,也有如在刀口邊緣。"熊雄聽得更是目定口呆,訥訥道:


    "如此說來,你莫非早巳猜出孫玉龍擊出的一招必非吳剛斫桂,而是雲中擊電麽?"寶兒笑道:


    "方才我聽了你的話,就已想到兩人既在那黑牢中商議了那麽久,便絕不會隻是各出殺著,聯手而攻,隻因這兩人懼是心機繁複之輩,他們既覺商量了那麽久,商量的結果,便絕不會如此簡單。"熊雄笑道:"不錯……此點我方才怎會想不到。"寶兒道:


    "他兩人此回再來與我較量,出手自然必定要令我大出意料之外,才能取勝,是以那時我便已想到,他兩人極有可能互換招式擊出,但在兩人還未來到魏麵前之前,我實也不敢完全確定。"熊雄道:


    "你如不能確定,又怎會…"


    寶兒截口笑道:


    "但等到兩人在我麵前站穩時,我便已確定了。"熊雄道:


    "唉!我還是不懂。"


    寶兒道:


    "那時他兩人俱在放聲大笑,那單毅成笑時肩頭動也不動,而孫玉龍卻笑得連身子都動了起來。"熊雄奇道:


    "這又與兩人出手有何關係?"


    寶兒道:


    "笑時身子搖動,自是下盤不固,這就表示他真氣卻已提起,他若要攻文下路,又怎會將真氣提起?"熊雄笑道:


    "不錯,要使那一招吳剛所桂,下盤必須穩如盤石,下盤既不穩,自不會再使吳剛所桂的。"寶兒道:


    "兩人聯手,孫玉龍既不攻我下路,單毅成攻的便必定是我下路,是以我立刻便判定他兩人必定要互換招式擊出。"他微微一笑,接道:


    "這道理其實也簡單得很。"


    熊雄長笑道:


    "道理雖簡單,但你若不說破,我一輩子也想不通,更何況在當時那種四麵危機的情況之中。"匡新生、趙劍明等人,心中也不禁暗暗歎息。


    隻因他們此刻已知道,自己縱可特武功練得爐火純青,但這種隨機應變,當機立斷的功夫,卻是一輩子也學不會的——這是一種直覺的反應,智慧的本能,要成為絕代的武林高手,這就是必須具備的條件之一。


    隻聽王大娘的嬌笑聲自屋子裏傳了出來:"各位都請進來吧,容賤妾備酒,為方大俠慶功。"琥珀色的美酒,翠綠的酒杯。


    王大娘談笑風生,少女們嬌笑迎人。


    眾人雖本覺自已和方寶兒實有段距離,難免自羞自愧,但幾杯酒落肚,也就漸漸脫略形跡起來。


    酒是純淨的,既沒有迷藥,更沒有毒藥,少女們的嬌笑是動人的,既動人心,更動人情。


    寶兒微笑瞧著,瞧看這歡樂中的變化…。


    最先是王大娘悄消退入後室。


    然後,一個少女出來,悄悄拉了拉高冠英和匡新生的袖子,悄悄耳語兩句,高冠英與匡新生也進入後室。


    自然,有兩個少女也跟了進去。


    於是後室中便傳出一連串輕微的步履踏地聲,兵刃破風聲,以及王大娘的嬌笑聲,讚好聲……


    半個時辰後,又有一個少女走出來,悄悄通知了趙劍明與呂雲,呂雲有些扭捏,卻終於還是隨趙劍明走了進去。


    又是兵刃破風聲,嬌笑讚好聲。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從室中傳出孫玉龍與單毅成的語聲,這兩人醒來後競還未走,競被悄悄延入後室。


    相同的聲音,也是半個多時辰。


    後室中不再有聲音,進去了的人也不再出來——他們已付出了代價,他們已去享受應得的歡樂了。


    前麵這花廳裏,隻剩下微微含笑的方寶兒,滿麵不屑的小公主,賠著笑臉的李名生,以及五六個少女。


    自然,還有"多臂熊"熊雄。


    他暗裏雖在和方寶兒搭汕說話,但眼睛卻不住瞧向那扇通向後室的門——也正是通向歡樂的門。


    他已開始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小公主冷冷地瞧著他,忽然喚道:


    "熊大俠。"熊雄楞了一楞,方自賠笑道:"有何見教?"小公主道:


    "這地方熊大俠想必是常常來的?"


    熊雄道:


    "不常來……不常來……隻來過四次。"小公主笑道:


    "四次?……嗯!確實不多,但隻怕己足夠讓熊大俠將掏心窩的本事都奉獻出來了,也就難怪王大娘不再問你要。"熊雄臉已紅了,道:


    "咳咳,這酒不錯……


    小公主嬌笑道:


    "你真會打岔,你的武功別人已都學會了,這次隻怕就要請你在外麵坐坐了,眼瞧著別人一個個都做了入幕之賓,你心裏怎樣?"熊雄臉更紅了,油油道:


    "我……這……"


    隻聽王大娘嬌笑道:


    "沒有這樣的事,王大娘雖然不是大方的人,但對熊大俠這樣的老朋友,還不致如此小氣。"笑聲中她已被拾了出來,輕輕擰了挎一個少女的臉,笑道:


    "鬼丫頭,你和熊大俠也不是陌生人了,怎地隻知道在這裏幹坐著,還不俠陪熊大俠進去。"那少女嬌笑道:


    "我怕熊大俠這次不要我了。"


    熊雄臉已紅到耳棍子,道:


    "我……我……"


    那少女纖手已拉著他衣袖,膩聲道:


    "走呀!"


    寶兒忍不住笑道:


    "熊兄隻管前去。"


    王大娘截口道:


    "是呀!你隻管走吧,還害的什麽躁,這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方少俠還有我陪著,你就放心走吧!"熊雄自然走了,他早就想走了。


    王大娘瞧著寶兒笑道:


    "我本當方少俠知道我做的是這種事後,必定會勃然大怒,甚至放火燒了我的房子,哪知方少俠卻若無其事。"寶兒微微笑道:


    "在下雖非小人,卻也非道貌岸然的老夫子,纏頭買笑,四海不禁,既是兩廂情願,我又何苦來煞風景。


    王大娘拍掌道:


    "對!這才是真英雄的本色,方少俠你若非大英維,也不會對孫玉龍和單毅成兩人如此客氣了。"寶兒道:


    "他兩人可受了傷麽?"


    王大娘格格笑道


    "傷是沒有傷,隻不過頭頂上多了個大疙瘩。"小公主冷笑道:


    "虧得他們還有臉耽在這裏。"


    王大娘道:


    "這你倒錯怪他們了,全是我死拖活拉,才將他們拉住的,他兩人非但不好意思見方少俠,別的人也不好意思見了,過一陣子隻怕還是要悄悄溜了。"小公主道:


    "你呀!你一心隻想偷別人的本事,他兩人既已將本事留下了,就算現在走,你也不會拉了。"王大娘笑道:


    "你倒真會猜我的心事,我……"


    寶兒突然截口道:


    "這些年來,王大娘你所得自然已不少了,卻不知大娘你將各門各派的絕藝集於一身,究竟有何打算?"王大娘趕緊笑道:


    "唷!方少俠這話可問得太厲害了,我哪敢有什麽打算,我自從在黃鶴樓受了那次教訓後,難道還敢在江湖中興風作浪不成?"寶兒道:


    "哦?"


    王大娘道:


    "我隻不過想讓這些女孩子多學些本事,她們都是孤女,都可憐得很,多學些本事,將來就可不再受人欺負,至於我……"她歎了口氣,接道:


    "我這老殘廢,已是半死的人了,什麽打算也沒有了,隻是過一天算一天,等著進棺材了事。"寶兒道:


    "哦?"


    王大娘笑道:


    "我說的可是真話,方少俠難道不信?"


    寶兒緩緩道:


    "但願果真如此,否則……"


    他微微一笑,任口不說——雖是微笑住口,但這"否則"之後的含意,那份量可當真有千鉤之重。


    王天娘賠笑道:


    "方少俠你隻管放心,江湖中有方少俠這樣的人物在,我著還想動什麽壞心思,我可真是瞎了眼了。"寶兒笑道:


    "這話說過便罷,不知大娘可否將萬老夫人請出來?"王大娘道:


    "她呀!嘿!早已睡得人事不安就可憐她又老又胖,讓她多睡一會兒吧,其實方少俠你也真該歇歇了。"小公主打了個嗬欠,道:


    "不管她怎樣,我好歹可要去歇歇了,王大娘,你的床可得讓給我,別的床……別的床太髒。"說到"太髒"兩字,她的臉紅了,少女們的臉也紅了,就連方寶兒的臉,也不覺微微紅了起來。


    王大娘笑啐道:


    "你這小妮子,你懂得什麽?丫頭們,扶這位於金公主到我床上去……方少俠,你呢?"寶兒沉吟道:


    "我還有個義弟,在……"


    王大娘笑道:


    "方少快,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這種事我還會要方少俠你操心嗎?你瞧,李名生不是已走了許久了麽?"寶兒道:


    "不錯。"


    王大娘道:


    "我知道你那義弟老實得很,生怕我這些鬼丫頭逗他,就叫李名生拿了肉,提了酒,陷他在那裏喝酒聊天了。"寶兒笑道:


    "大娘當真是想得周到。"


    王大娘道:"人的身子,究竟不是鐵打的,方少俠你隻管去好生歇一陣子,到了午時,我會去喚醒你的,就算方少俠有要緊的事,也不在乎這半日。"於是又有個少女,將寶兒帶到一間雅室,寶兒一進去,趕緊關起了門——他委實有些怕。


    他不是怕別的,他隻是怕這少女的嬌笑、媚眼……他隻怕這少女也要留在這房裏,不肯走了。


    寶兒一關起了門,這少女麵上笑容立刻消失不見,伸手輕輕一按,竟有一道鐵閘無聲無息,緩緩落下。


    然後她立刻轉身奔回花廳。


    王大娘此刻亦是滿麵秋霜,沉聲道:


    "鐵閘落下了麽?可曾驚動了他?"


    那少女道:


    "鐵閘剛上過油,半點聲音也沒有。"


    王大娘道:


    "你和小七去將那十四口黑箱子全都提到車上,小三和小九去套馬,然後你們四個便將火種預備好……


    那少女道,


    "是……但……但…。


    王大娘皺眉道:


    "還有什麽事?"


    那少女道:


    "但咱們這麽就將這地方毀了,不太可惜麽,那姓方的又沒對咱們怎樣,咱們又何必如此。"王大娘冷笑道:


    "你懂得什麽?舍不了孩子打不了狼,要想成大事,還在乎這幾間破房子……哼!姓方的一來,我就知道咱們在這裏耽不下去了,你聽他說的那幾句話,笑裏藏刀,有多厲害?"那少女趕緊賠笑道:


    "他再厲害,可也沒你老人家厲害,你老人家隻不過燒了幾間房於,他可要將小命也燒死在這裏。"王大娘道:


    "你知道就好……姓方的一死,中土武林中,還有誰是咱們娘兒幾個的對手?……你趕緊去吧!"那少女道:


    "是"


    四個少女走了,還剩下三個。


    王大娘嘴角泛起一絲獰笑,道:


    "咱們從誰開始?"


    一個少女道:


    "我瞧那破鑼嗓子最不順眼,就從他開始好麽?"王大娘道:


    "好,就是他……他在哪裏?"


    那少女道:


    "他在二姐屋裏。"


    王大娘道:


    "咱們走……丫頭們,你們且瞧瞧大娘的手段,這些時咱們受那些臭男人的氣,可不是白受的。"茅屋,疏落的建在小溪旁,茅屋與茅屋間,阻隔最少也有丈餘,茅屋四周,都有花樹圍繞著。


    走進這些茅屋裏的人,就好像列了一個單獨的小天地中,幾乎誰也不願意再走出這溫柔鄉了。


    卻不知此刻這溫柔鄉已變作奪魂窟——此刻在這溫柔鄉裏的人,真的誰也休想活著出來了。


    花香四麵,軟語銷魂。


    第二間茅屋中的"半天雲"單毅成,早已忘記了方才失敗的難受,亦不知東方之既白。


    突然,房門"砰"的開了。


    單毅成大驚之下,自床上躍起——此時此刻,他自床上躍起,那模樣的狼狽,自是可想而知。


    但他見到進來的隻是王大娘,又不禁鬆了口氣,苦笑搖頭道:


    "大娘你何苦……"


    一句話未說完,匹練般的劍光已劃了過來。單毅成大驚閃身,道:


    "你?"


    他身子閃得雖快,怎奈王大娘已對他身法了如指掌,他要往哪裏躲,那劍光早已等在那裏了。


    這次他一個字還未說完,劍尖已插入他咽喉。


    鮮血,飛激而出,濺在雪白的床單上,就像是牡丹花似的,而單毅成不正也是死在牡丹花下?少女們又驚又喜,道:"好快,一劍就了帳王大娘望著單毅成的屍身,冷笑道:


    "這些人隻道我絕不會在短短半個時辰裏,學會他們的武功奧秘,是以全都將他們壓箱底的功夫老老實實告訴了我,卻不知我根本並非要學他們的武功,隻不過是要摸清他們的武功路數——他對我武功一無所知,我對他武功卻了如指掌,我若還不能一劍令他了帳,這些年可真是白混了。"少女驚笑道:


    "當今江湖的武林高手,你老人家豈非至少知道其中一半人的武功家數,這些人難道都要被你老人家……"王大娘冷冷道:


    "不錯,這些人正都將要一一死在我手裏,但現在我還不忙……現在咱們再去找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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