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已靜了很久。這間屋子裏有九個人,有九個人的屋子裏,通常都不會這麽靜。


    這九個人非但都不是啞吧,而且都是很會說話,很懂得說話技巧的人。


    他們都沒有開口,隻因為他們心裏都在想著一件事那個行運豹子,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誰都想不到他就這麽樣說了句"我輸了"然後就走了。這結束實在來得太突然,太意外。


    他走了很久以後,焦七太爺才開始抽他的水煙袋,一口一的抽著:"噗落,噗落"的響。


    過了很久,才有人終於忍不住要發表自己的意見,第一個開口的人,當然是廖老八。


    "我告訴你們這是怎麽回事,輸就是輸,嬴就是嬴,他輸了,所以他就走了。""雖然他輸得很漂亮,可是他既然輸了,不走還賴在這裏幹什麽?"沒有人答腔。除了他之外,根本沒有人開口。


    焦七太爺一口一口的抽著水煙,微微的冷笑,忽然道:"老大,你認為這是怎麽回事?"老大就是那臉色發黃的中年人,他姓方,在焦七太爺門下的八大金剛中,他是老大。


    方老大遲疑著,道:"我想不通。"


    焦七太爺道:"怎麽會想不通?"


    方老大道:"老八說的也很有道理,既然輸了,不走幹什麽"他又想了想:"可是我總覺得這件事好像並不是這麽簡單。",焦七太爺道:"為什麽?"方老大說道:"因為,他輸得太痛快了。"


    這是實話。趙無忌本來確實可以不必輸得這麽快,這麽慘,因為他本來不必讓焦七太爺先擲的。


    廖老八可忍不住道:"你認為他別有用意?"


    方老大承認。廖老八又道:"那麽我們剛才為什麽不把他留下來"方老大笑道:"人家既然認輸了,而且輸得那麽漂亮,那麽痛快,我們憑什麽還把人家留下來?"廖老八沒話說了。焦七太爺道:"你也猜出了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力老大道:"我猜不出。"


    人家錢也輸光了,人也走了,你還能對他怎麽樣?焦七太爺又開口抽他的水煙,抽了一口又一口,煙早就滅了,他也不知道。他並不是在抽水煙,他是在思索。又過了很久很久,他枯瘦蠟黃的臉上,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


    站在他麵前的八個人,都已跟隨他二十年以上了,都知道他隻有在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時,才能有這種表情。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心裏想到了什麽事?


    對一個已經七十二歲:已經經曆過無數次大風大浪的老人來說,應該已沒有什麽可怕的事。


    所以每個人的心都拉了起來,吊在半空中,忐忑不定。


    焦七太爺終於開口。


    他在看著廖老八:"我知道你跟老六的交情最好,他在你的地盤裏有場子,你在他的地盤裏也有。"廖老八不敢否認,低頭道:"是。"


    焦七太爺道:"聽說你在這裏的場子也不小。"廖老八道:"是。"


    焦七太爺道:"你那場子,有多少本錢?"


    廖老八道:"六萬。"


    在焦七太爺麵前,什麽事他都不敢隱瞞,所以他又接著道:"我們已經做了四年多,已經賺了二十多萬,除了開銷外,都存在那裏沒有動。"他在笑,笑得卻有點不太自然:"因為我那女人想用這筆錢去開幾家妓院。"焦七太爺道:"聽說你身邊最得寵的一個女人叫媚娥?"廖老八道:"是。"


    焦七太爺道:"聽說她也很好賭。"


    廖老八陪笑道:"她賭得比我還凶,隻不過她總是嬴的時候多。"焦七太爺忽然歎了口氣,道:"嬴的時侯多就糟了!"一個人開始賭的時候,嬴得越多越糟,因為他總是會覺得自己手氣很好,很有賭運,就會愈來愈想賭,賭得愈大愈好,就算輸了一點,他也不在乎,因為他覺得自己一定會嬴回來。


    輸錢的就是這種人,因為這種人常常會一下子就輸光,連本錢都輸光。


    這是焦七太爺的教訓,也是他的經驗之談,他們八個人都已經聽了很多遍,誰都不會忘記。


    可是誰都不知道焦七太爺為什麽會在這種時侯問這些話。


    焦七太爺又問道:"連本錢加上利息,你那場子裏,可以隨時付出的銀子有多少?."廖老八道:"一共加起來,大概有二十多萬兩。"焦七太爺道:"你不在的時候,是誰在管那個場子"廖老八道:"就是我那個女人。"


    他又陪笑道:"可是你老人家放心,她雖然會吃醋,卻從來不會吃我。"焦七太爺冷冷道:"不管怎麽樣,她手上多少總有點錢了。"廖老八不敢答腔。


    焦七太爺接著又道:"你想她大概有多少?"


    廖老八遲疑著,道:"大概最少總有七八萬了。"焦七太爺道:"最多呢?"


    廖老八道:"說不定,也許已經有十七八萬。"焦七太爺沈默著,看著桌上的銀票,過了很久,才緩緩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七,你們每個人分兩萬。"六個人同時謝過焦七太爺的賜賞,他們從不敢推辭。


    焦七太爺道:"老六出的賭本,也擔了風險,老六應該分五萬。"賈老板也謝過,心裏卻在奇怪,既然每個人都有份,為什麽不分給老八?


    可是焦七太爺既然沒有說,誰也不敢問。


    焦七太爺道:"三萬兩分給我這次帶來的人,剩下的二十萬,就給老八吧。"焦七太爺做事,一向公平合理,對這八個弟子,更沒有偏愛,這次,廖老八本沒有出力,卻分了個大份,大家心裏,都在詫異。


    廖老八自己也吃了一驚,搶著道:"為什麽分給我這麽多?"焦七太爺歎了口氣,道:"因為你很快就會需要的。"廖老八還想再說,那麵色淡黃的中年人方老大忽然失聲道:"好厲害,好厲害。"賈老板道:"你說誰好厲害?"


    力老大歎息搖頭,道:"那個姓趙的年輕人好厲害。"賈老板道:"剛才我也已想到,他這麽樣做,隻因為生怕老爺子看破他的手法,又不願壞了他"行漣豹子"的名聲,所以索性輸這一次,讓別人永遠猜不透他是不是用了手法。"方老大慢慢的點頭,道:"隻憑這一著,已經用得夠厲害了。"賈老板道:"但是他畢竟還是輸了四十萬,這數目並不少。"方老大道:"隻要別人沒法子揭穿他的手法,他就有機會撈回來。"賈老板道:"怎麽撈?"


    方老大道:"他在賭這上麵輸出去的,當然還是從賭上撈回來。"一向沈默寡言的老三忽然也歎了口氣,道:"他在這裏輸了四十萬,難道不會到別的地方去贏回來?"廖老八道:"到那裏去嬴?"


    方老大看著他苦笑搖頭,賈老閭已跳起來,道:"莫非是老八的場子"老三道:"現在你總該明白,老爺子為什麽將最大的一份分給老八了。"賈老閭道:"我就不信他的手腳這麽快,一下子就能把老八的場子嬴倒。"焦七太爺眨著眼,微微冷笑,道:"你為什麽不去看看?"廖老八已經衝了出去,賈老板也跟了出去。


    方老大遠在搖頭歎息,道:"他若不把場子交給女人管,也許還不會這麽快就輸光,可惜現在…"每個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輸了錢就會心疼,心疼了就想翻本,遇見了高手,就一定會愈輸愈多,輸光為止。


    "翻本"本來就是賭徒的大忌,真的行家,一輸就走,絕不會留戀的。


    "一輸就走,見好就收"。


    這兩句話一向是焦七太爺的座右銘,真正的行家,從不會忘記。


    老二歎了口氣,道:"我隻希望老八的房契不在那女人手裏。"方老大道:"依我看,那場子老六一定也有份,一定也有筆錢擺在那裏。"他歎息著又道:"說不定遠有個女人擺在那裏。"兩個女人輸得當然此一個女人更快。


    賈老板回來的時候,果然滿頭大汗,臉色發青。


    力老大道:"怎麽樣?"


    賈老板勉強想笑,卻笑不出:"老爺子和大哥果然料事如神!"方老大道:"他嬴走了多少?"


    賈老板道:"五十四萬兩的銀票,還有城裏的兩棟房子。"方老大道:"其中有多少是你的"


    賈老板道:"十萬。"


    方老大看看老三,兩個人都在苦笑。


    賈老板恨恨道:"那小子年紀輕輕,想不到竟如此厲害。"焦七太爺眯著眼在想,忽然問道:"老八是不是帶著人去找他麻煩去了?"賈老板道:"他把老八場子裏的兄弟放倒了好幾個,我們不能不去找回來。"焦七太爺道:"他嬴了錢還要揍人,也未免太凶狠了些。"賈老板道:"是。"


    焦七太爺冷笑道:"怕隻怕凶狠的不是人家,而是我們。"賈老板道:"我們"


    焦七太爺忽然沈下臉,厲聲道:"我問你,究竟是誰先動手的?"看見焦七太爺沈下臉,賈老板已經慌了,吃吃的道:"好像是老八場子裏的兄弟。"焦七太爺冷聲道:"他們為什麽要動手?是不是因為人家嬴了錢,就不讓人家走?"賈老板道:"那些兄弟,認為他在作假。"


    焦七太爺臉上已有怒容,冷笑道:"就算他做了手腳,隻要你們看不出來,就是人家本事,你們憑什麽不讓人家走?"他目中又射出精光,瞪著賈六:"我問你,你們那裏是賭場?還是強盜窩?"賈老板低下頭,不敢再開口,剛擦乾的汗又流滿一臉。


    焦七太爺的波動很快就平息了。


    賭徒們最需要的不僅僅是"幸運":還要"冷靜"。


    一個從十來歲時就做了賭徒,而且做了"賭王"的人,當然很能控製自己。


    但是有些話他不能不說:"就好像開妓院一樣,我們也是在做生意,雖然這種生意並不太受人尊敬,卻還是生意,而且是種很古老的生意!"這些話他已說了很多次。


    自從他把這些人收為門下的時候,就已經讓他們有了這種觀念。


    這種生意雖然並不高尚,卻很溫和。


    我們都是生意人,不是強盜。


    做這種生意的人,應該用的是技巧,不是暴力。


    焦七太爺平生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暴力。


    他又問:"現在你是不是已明白我的意思?"


    賈老板道:"是。"


    焦七太爺道:"那麽你就該趕快去把老八叫回來。"賈老板低著頭,陪笑道:"現在去恐怕已經來不及了。"焦七太爺道:"為什麽?"


    賈老板道:"因為他把郭家三兄弟也帶去了。"焦七太爺道:"郭家三兄弟,是什麽人"


    賈老板道:"是我們兄弟裏最"跳"的三個人。"他又解釋:"他們跟別的兄弟不一樣,既不喜歡賭,也不喜歡酒色,他們隻喜歡揍人,隻要有人給他們揍,他們絕不會錯過的。""跳"的意思,不僅是暴躁、衝動、好勇鬥狠,而且還有一點"瘋"。


    "瘋"的意思就很難解釋了。


    那並不是真的瘋,而是常常莫名其妙、不顧一切的去拚命。


    郭家三兄弟都很"瘋",尤其是在喝了幾杯酒之後。


    現在他們都已經喝了酒,不僅是幾杯,他們都喝了很多杯。


    郭家三兄弟的老二叫郭豹,老五叫郭狼,老麽叫郭狗。


    郭狗這名字實在不好聽,他自己也不太喜歡,可是他老子既然替他起了這麽樣一個名字,他也隻好認了。


    他們的老子是個很凶狠的人,總希望能替他的兒子起個很凶的名字,一種很凶猛的野獸的名字。


    隻可惜他所知道的字匯並不多,生的兒子卻不少。除了虎、豹、熊、獅狼之外,他再也想不出還有什麽凶猛的野獸。


    所以他隻有把他的麽兒子叫"狗",因為狗至少還會咬人。


    郭狗的確會咬人,而且喜歡咬人,咬得很凶不是用嘴咬,是用他的刀。


    他身上總帶著把用上好緬鐵千百打成的"緬刀"。可以像皮帶一樣圍在腰上。


    他的刀法並沒有得到真正名家的傳授,卻很凶狠,很有勁。


    就算真正的名家,跟他交手時,也常常會死在他的刀下。


    因為,他常常會莫名其妙的去跟人拚命。


    因為他很"跳"。


    現在他們都已到了平安客棧,趙無忌就住在平安客棧裏。


    平安就是福,旅途上的人,更希望能一路平安,所以每個地方都幾乎有家.安客棧。


    住在平安客棧裏的人,縱然未必個個都能平安,大家還是喜歡討個吉利。


    這家平安客棧不但是城裏最大的一家,而且是個聲譽卓著的老店。


    廖八爺一馬當先,帶著他的打手們到這裏來的時候,正有個陌生人背負雙手站在門外的避風簷下,打量著門口招牌上四個鬥大的金字,微微的冷笑。


    這人三十出頭,寬肩細腰,滿臉精悍之色,身上穿著件青布長衫腳上著布襪草鞋,上麵卻用一塊白布巾纏著頭。


    廖八一心隻想去對付那個姓趙的,本沒有注意到這麽樣一個人。


    這人卻忽然冷笑著喃喃自語:"依我看,這家平安客棧隻怕一點都不平安,進去的人若想再平平安安的出來,隻怕很不容易。"廖八霍然回頭,盯著他,厲聲道:"你嘴裏在嘀咕什麽白布包頭的壯漢神色不變,冷冷的打量了他兩眼,道:"我說我的,跟你有什麽關係?"在這段地麵上混的兄弟們,廖八認不得的很少,這人看來卻很陌生,顯然是從外地來的,說話的口音中,帶著很濃的四川音。


    廖八還在瞪著眼打量他,郭狗子已經衝過來準備揍人了。


    這人又在冷笑,道:"放著正點子不去找,卻在外麵亂咬人,莫要咬破了自己的嘴。"郭狗子的拳頭已經打了出去,卻被廖八一把拉住,沈聲道:"咱們先對付了那個姓趙的,再回來找這小子也不遲!"廖八爺雖然性如烈火,畢竟是見過世麵的老江湖了,彷佛已看出了這個外路人並不簡單,說的話中也好像別有深意,已不想再多惹麻煩。


    郭狗子卻還是不服氣,臨走時,還瞪了這人幾眼,道:"你有種,就在這裏等著。"這人背著手,仰著臉,微微的冷笑,根本不望他。


    等他們走進去,這人居然真的在門口一張長板凳上坐了下來,用一隻手在腳上打著拍子,哼起川中的小調來。


    他一支小調還沒有哼完,已經聽見裏麵傳出了慘呼聲,甚至連骨頭折斷的聲音都可以隱約聽得見。


    這人皺著眉,搖了搖頭,嘴裏正數著:"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跟著廖八進去的一共有十二個人,現在果然已隻剩下六個還能用自己兩條腿走出來。


    廖八雖然還能走,手腳卻似已折斷了,用左手捧著右腕,痛得直冒冷汗。


    這個人眼角瞟著他,又在喃喃自語:"看來這平安客棧果然一點都不平安。"廖八隻好裝作聽不見。


    那行運豹子不但會擲骰子,武功也遠比他想像中高得多。


    郭家三兄弟一出手立即被人家像打狗一樣打得爬不起來,三個人至少斷了十根指骨。


    他本來對自己的"大鷹爪手"很有把握,想不到人家居然也用"大鷹爪手"來對付他,而且一下就把他手腕擰斷。


    現在他就算還想找麻煩,也沒法子找了,這人說的話,他隻有裝作聽不見。


    誰知這人卻不肯放過他,忽然站起來,一閃身就到了他麵前。


    廖八變色道:"你想幹什麽?"


    這人冷冷的一笑,忽然出手。


    廖八用沒有斷的一隻手反摑去,忽然覺得肘上一麻,連這條手都垂了下去,不能動了。


    後麵有兩人撲上來,這人頭也不回,曲著肘往後一撞,這兩人也被打得倒下。


    這人出手不停,又抓起了廖八那隻本來已被擰斷的手腕,輕叱一聲。


    "著!"


    隻聽"格叱"一聲響,廖八滿頭冷汗如雨,斷了的腕子卻已被接上。


    這人已後退了幾步,背負起雙手,悠然微笑,道:"怎麽樣?"廖八怔在那裏,怔了半天,看看自己的腕子,用力甩了甩,才看看這來曆不明行蹤詭秘的外路人,忽然道:"我能不能請你喝杯酒。"這人回答得很乾脆:"走。"


    酒已擺上來,廖八一連跟這人乾了三杯,才長長吐出氣,把那隻本來已被擰斷的手伸出來,大姆指一挑,道:"好,好高明的手法。"這人淡淡道:"我的手法本來就不錯,可是你的運氣更好。"廖八苦笑道:"這算什麽鳥運氣,我廖八從出生就沒栽過這麽大的筋鬥。"這人道:"就因為你栽了這個斛鬥,才算是你的運氣。"他知道廖八不懂,所以又接著道:"你若把那姓趙的做翻,你就倒黴了。"廖八更不懂。


    這人又喝了兩杯,才問道:"你知道那龜兒子是什麽來曆?"廖八搖頭:"不知道"


    這人道:"大風堂的趙簡趙二爺,你總該知道吧?"趙簡成名極早,二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黃河兩岸、關中皖北,也都在大風堂的勢力圍之內,趙二爺的名銜,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廖八道:"我若連趙二爺的名頭都不知道,那才真是白混了。"這人道:"那個姓趙的龜兒子,就是趙簡的大公子。"廖八臉色立刻變了。


    這人冷笑道:"你想想,你若真的做翻了他,大風堂怎麽會放過你?"廖八一麵喝酒,一麵擦汗,忽然又不停的搖頭,道:"不對。"這人道:"什麽不對"


    廖八道:"他若真是趙二爺的公子,隻要亮出字號來,隨便走到那裏去,要找個幾十萬兩銀子花,都容易得很。"這人道:"不錯。"


    廖八道:"那他為什麽要撈到賭場裏來?"


    這人笑了笑,笑得彷佛很神秘。


    廖八道:"難道他存心想來找我們的麻煩,挑我們的場子?"這人在喝酒,酒量還真不錯,連乾了十來杯,居然麵不改色。


    廖八道:"可是我知道大風堂的規矩,一樣賭,一樣女人,這兩行他們是從來不插手的。"這入微微一笑,道:"規矩是規矩,他是他。"廖八變色道:"難道這是他自己的主意,想來挑我們的場子,難道他也想在這兩行裏插一腳?又礙著大風堂規矩,所以才不敢亮字號。"這人淡淡道:"一個像他這麽樣的小夥子,花錢的地方當然不少,大風堂的規矩偏偏又太大,他若不偷偷的出來撈幾文,日子怎麽過得下去?"他悠悠的接著道:"要想出來撈錢,當然隻有這兩行最容易。"廖八怒道:"大風堂在這裏也有人,我可以去告他。"這人道:"你怎麽告了趙二爺在大風堂裏一向最有人望,難道還想要大風堂的人幫著你來對付他的兒子?"廖八不說話了,汗流得更多,忽然大聲道:"不行,不管怎麽樣都不行,這是我們用血汗打出來的天下,我們絕不可能就這麽樣讓給別人。"這人歎了口氣,道:"隻可惜看樣子你不讓也不行,除非"廖八道:"除非怎麽樣?"


    這人道:"除非這位趙公子忽然得了重病,去找他老子去了。"他又替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隻有死人是永遠不會找錢花的。"廖八盯著他看了很久,壓低聲音問道:"你想他會不會忽然重病?"這人道:"很可能。"


    廖八道:"你有法子能讓他忽然生這麽一場病?"這人道:"那就得看你了。"


    廖八道:"看什麽?"


    這人道:"看你有沒五萬兩銀子?"


    廖八眼裏發出了光,道:"如果我有呢?"


    這人道:"那麽你就隻要發張帖子,請他明天中年到城裏那家新開的四川館子"壽爾康"去吃飯。"他微笑接著道:"這頓飯吃下去,我保證他一定會生病,而且病得很重。"廖八道:"病得多重"


    這人道:"重得要命。"


    廖八道:"隻要我發帖子請他,他就會去。"


    這人道:"他一定會去。"


    廖八又問道:"我是不是還要請別人去?"


    這人道:"除了賈老板外,你千萬不能請別人,否則"廖八道:"否則怎麽樣?"


    這人沈下臉,冷冷道:"否則病的隻怕就不是他,是你。"廖八又開始喝酒,擦汗,又喝了三杯下去,忽然一拍桌子道:"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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