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釀高粱酒的方法。


    程恪坐在餐廳二樓露台角落的椅子上,認真地低頭看著手機,旁邊有一桌客人正在玩沙畫。


    “程哥,”一個女孩兒衝這邊轉過頭,“能不能幫我修一下這幅的細節啊,我想拍個照片。”


    “好。”程恪放下手機站了起來,走過去看了看沙畫台上的畫。


    畫的是個貓,確切地說,他猜出來這是個貓,畢竟家裏有隻貓,每天以各種形態趴在各種它想趴的地方。


    “眼睛這兒,”程恪捏了沙,在貓眼睛的位置抹了一下,重新補了兩小點沙,“這樣就亮了……耳朵的邊緣……這麽帶一下就更好……”


    “啊,”幾個人小聲驚歎,一直點頭,“高手隨便兩下就能看出樣子來了,厲害。”


    “差不多就這樣吧,”程恪把這隻貓修了一下,又隨意在四周撒了點兒沙,“這麽拍出來也挺能蒙人了。”


    幾個人拿手機拍照的時候,程恪又坐回了椅子上,繼續查看自釀高粱酒的方法。


    離江予奪的生日還有大半年,但對於他來說時間很緊迫了,他得在幾個方案裏先挑出一個最簡單的,最有可能成功的。


    高粱泡24小時,每隔六七小時換一次水?


    上鍋蒸至開花……上什麽鍋?怎麽蒸?開花?開什麽花?


    晾涼,拌曲。


    這個還能明白,跟做草莓酒的時候要放酵母一樣吧。


    發酵。放進桶裏,什麽桶?蒙鮮膜,再蒙塑料布……靜置兩三個月?這麽久?


    程恪迅速又計算了一下時間。


    應該差不多。


    然後是……蒸餾。


    蒸餾器?什麽鬼?還要用這東西?


    程恪又趕緊查了一下蒸餾器,看到由n根管子連接起來的幾個巨大的不鏽鋼桶的時候,他退出了製作教程。


    就這套東西買回來能把江予奪家那個小後院全占滿。


    放棄。


    還是從貓毛圍巾下手吧。


    新店這邊開業沒多久,事兒還挺多,他一直到晚餐差不多結束了出了餐廳,也不知道是餓還是不餓。


    從這兒去江予奪那裏,距離不太遠,地鐵四站,程恪給江予奪發了條消息問他吃飯了沒,江予奪沒回他。


    自打喵的生意走上正軌之後,江予奪就一直挺忙,小孫和陳慶休息的時候,他就得頂上。


    程恪眼睜睜看他幾個月瘦了一圈,他倒是沒什麽感覺,每天都興致勃勃去店裏,仿佛春遊。


    程恪快走到喵門口的時候,就看到了江予奪站在街邊的垃圾桶旁邊,叼著根煙,看著斜對麵的一個丁字路口出神。


    程恪往那邊看了一眼,沒看到什麽特別的。


    不過江予奪並不是在發呆,他離著還有四五米距離的時候,江予奪就轉過了臉,衝他笑了笑,喊了一嗓子:“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這麽厲害,怎麽感知到我過來的?”程恪笑著走了過去。


    “聞到味兒了。”江予奪說。


    “什麽味兒?”程恪扯著衣服聞了聞,“天兒都冷了,應該沒什麽味兒吧。”


    “香水,”江予奪說,“你最近不是換了個香水噴櫃子麽。”


    程恪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正一個人在店裏忙著的陳慶:“怎麽沒給他幫忙?”


    “剛一直是我,他吃了飯才進去換我出來吃的,”江予奪說,“你吃飯了嗎?”


    “……沒呢,想叫你一塊兒,你沒回我消息。”程恪歎了口氣。


    江予奪趕緊摸出手機來看了看:“我沒聽見,那會兒正吃呢……我給你買點兒吃的,現在隔壁的鹵肉麵超級好吃,就是給得太摳了,拳頭那麽大點兒。”


    “嗯。”程恪點點頭。


    “進去吧,裏頭有位置,外頭冷。”江予奪說。


    “不占客人的地盤了,”程恪笑著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就這兒吧。”


    江予奪跑到隔壁店裏給他買了三個拳頭的鹵肉麵,放在了一個碗裏端了過來。


    程恪嚐了一口,味道還不錯,挺香。


    “你還吃點兒嗎?”他挑了一筷子麵問江予奪。


    “我吃撐了,”江予奪摸了摸肚子,“現在看著你吃我都頂得慌。”


    “那你別看。”程恪低頭繼續吃。


    “看還是得看的,一天到晚也看不著幾眼,”江予奪盯著他,“你要不過來陪我,也就晚上那幾小時。”


    “再請一個人就行了,”程恪說,“這樣你們都不用這麽累。”


    “不行,”江予奪說,“陳慶不讓。”


    “為什麽不讓?”程恪愣了愣。


    “說成本太高了,”江予奪笑笑,“三個人也差不多了,就是吃飯的時間人會多一點兒,別的時間就是做點兒奶茶什麽的。”


    “你一會兒去稱個體重吧,”程恪說,“瘦了好多。”


    “瘦了怕什麽,”江予奪往椅子上一靠,掀開衣服,在肚子上啪啪甩了兩巴掌,脆響的,“看到沒。”


    這兩巴掌拍得有點兒太響,旁邊路過的人都看了過來。


    “哎,”程恪趕緊把他衣服拽下來,“我看什麽,我天天看,我不光看還摸。”


    “還咬了,還舔。”江予奪說。


    “閉嘴啊!”程恪壓著聲音吼了一嗓子。


    江予奪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又趴到桌上,湊到他旁邊:“我挺喜歡這樣的。”


    “……哪樣?”程恪狠狠吃了一口麵。


    “你咬我肚子。”江予奪說。


    程恪一口麵差點兒嗆到鼻子裏,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江老三,上回李大夫給你換的藥裏是不是有什麽春天的成分啊?”


    江予奪很愉快地笑得停不下來。


    程恪吃完了麵,趁著江予奪看起來心情很放鬆,他才問了一句:“你剛站那兒,看什麽呢?”


    “你來的時候嗎?”江予奪問。


    “嗯。”程恪點點頭。


    江予奪又往那邊看了一眼:“我最近可能太忙了,壓力有點兒大……”


    “你看到他們了?”程恪問。


    “嗯,”江予奪應了一聲,皺了皺眉,“不過跟以前不太一樣,就是……我看到的是小螞蟻。”


    程恪愣了愣:“跟李大夫說了嗎?”


    “說了,”江予奪說,“李大夫說小螞蟻沒有出來,還關在之前轉過去的那個醫院裏……其實我當然知道他沒出來,也出不來。”


    “他那次出現,對你不可能一點兒刺激都沒有,”程恪摸摸他的臉,“別說你了,我有時候聽到窗戶響還會一激靈。”


    “廢物,”江予奪說,“我聽到窗戶響就知道是喵或者風。”


    “……哦。”程恪嘖了一聲。


    “我看到小螞蟻的時候,”江予奪抓過他的手,低頭在他指尖上咬著,“就馬上告訴自己,不是真的,是幻覺,對我不會有威脅,程恪也不會有危險……但是還是會害怕。”


    “嗯。”程恪輕輕應著,“要不要再去跟李大夫好好聊一聊?”


    “等年後吧,你生日過完,我現在還好,聞到你味道的時候小螞蟻就走了,”江予奪說,“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大多數時間是看不到他的。”


    “那我請一段時間假吧,天天陪著你。”程恪說。


    “用不著,”江予奪笑了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這一輩子可能都會這樣,吃藥,看醫生,偶爾看到小螞蟻或者別的誰,然後會緊張害怕,但是這就跟吃飯睡覺耍流氓一樣,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吧,想明白這一點,就好很多了。”


    “三哥,”程恪看著他很長時間,“我發現你突然成熟了很多啊。”


    “本來就挺成熟的,”江予奪一挑眉毛,“特別是跟你比。”


    “哦。”程恪看了一眼還被江予奪在嘴裏的自己的手指,“是比我成熟。”


    “你今天出來沒洗手吧?”江予奪鬆開他的手指,偏過頭呸了一聲。


    “……沒洗,”程恪說,“怎麽,鹹嗎?”


    “不是,我咬到沙子了,”江予奪說,“你玩沙子了吧?”


    “嗯,”程恪抽回手站了起來往店裏走過去,“我去洗個手你再接著啃。”


    “晚上也啃啃吧,”江予奪跟在他後頭小聲說,“給我壓壓驚。”


    “這個理由真棒啊?”程恪轉過頭。


    “是不是很充分?”江予奪問。


    “……是。”程恪很無奈。


    壓驚這個理由自從被江予奪開發出來之後,利用率就很高,平時忙也就算了,過年休息的那幾天,程恪覺得自己根本就沒休息,基本都在給江予奪壓驚。


    你幫我壓壓驚,我幫你壓壓驚,bgm是鞭炮和煙花的炸響。


    “明天開始又要忙了,”程恪靠在床頭,看了一眼自己肚皮上被咬出來的一個牙印,“今天晚上睡覺就是睡覺,沒有別的活動啊,我明天上午要開會。”


    “我也要開會,”江予奪趴在他旁邊,“陳慶說要開個碰頭會,討論一下年後的經營計劃。”


    程恪沒忍住笑了半天:“他很有幹勁啊。”


    “那肯定有幹勁,”江予奪說,“給他算了股份呢,也是拿年終分紅的人了。”


    “你們年後有什麽計劃?”程恪問。


    “我們要吞並樓上那家魚丸店,”江予奪說,“他們在二樓,在商場轉角那裏,一般人逛街都看不到那一塊兒,生意不太好,可能有點兒想轉手了,要是我們接過來,麵積擴大了,還能賣點兒別的。”


    “不錯。”程恪點點頭。


    “轉讓費估計不低。”江予奪歎了口氣。


    “我出。”程恪說。


    “不要,”江予奪很幹脆地拒絕了,“我還差那點兒轉讓費麽。”


    程恪笑著在他臉上搓了搓。


    年一過完馬上就是程恪生日,江予奪除了忙著商討吞並魚丸店的大業之外,晚上有時間都趴在旁邊那屋的桌子上拆手表。


    程恪挺無奈的,這屋子就這麽點兒大,江予奪要給他的生日驚喜,基本上他想看不到都很難,特別是江予奪也沒有什麽保密意識,做到一半要休息了也不收拾,他就餘光裏掃了一眼就已經看出來江予奪要做的是什麽了。


    表已經被全拆掉了,一個個零件整齊地排列在桌麵上,中間放著個上了漆的黑色方茶盤,旁邊還有膠水鑷子什麽的。


    這一看就知道,大概是要做一幅畫。


    “你別偷看啊!”江予奪在門口喊了一聲,“偷看完了又說驚喜沒了!”


    “我他媽不想看,你就差杵我臉上來了,我能看不到嗎,”程恪非常無奈,“我去晾個衣服都得從這兒過吧!”


    江予奪拿了一張報紙,過來打開了蓋在了那一堆東西上麵:“這樣行了吧?”


    “……行。”程恪歎了口氣。


    “我的生日禮物呢?”江予奪問。


    “保密。”程恪說。


    “保什麽密,都是我點的,”江予奪說,“你是不是做不出來?”


    “你生日到了嗎?”程恪瞪著他,“到了嗎?”


    “沒有。”江予奪說。


    “那你怎麽知道我做不出來?”程恪問。


    江予奪嘖了一聲走開了。


    還真是有可能做不出來,程恪放棄高粱酒之後,就轉向了喵毛圍巾,但是查了很久,光把貓毛織成線,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他已經把圍巾改成了毛球。


    他打算就用貓毛戳幾個喵頭,給江予奪做個鑰匙扣什麽的。


    但這玩意兒難度也非常高,喵的毛攢了幾個團子,他的計劃是按著江予奪他們奶茶店招牌上的那個喵來做,一個腦袋,倆耳朵,後麵再粘個尾巴,他還畫了個分解圖,買了點兒羊毛,沒事兒就在餐廳裏練習,畢竟喵的毛不敢浪費,但練習了這麽久,做得最好的也就隻是一個球,還不怎麽圓。


    倒是江予奪做的禮物似乎是已經完工了,零件都已經消失,桌上放了一個黑色的盒子,上麵還紮了個紅色的蝴蝶結。


    江予奪把沒有驚喜的驚喜貫徹得非常徹底,程恪甚至看到了他用金色漆筆在盒子上寫的告白。


    程恪你好。


    生日快樂。


    這是給你的第二個生日禮物。


    是一個畫。


    拆了不止一塊表,我還去買了好幾塊來拆,要不零件不夠用。


    希望你每天都像那些花一樣快樂。


    我愛你。


    大概是拆了一堆表,做了一幅很多花的畫。


    程恪對於驚喜消失並沒太在意,江予奪讓他著迷的理由之一,就是這種無語的直白。


    何況這些話,笨拙而真誠得讓人心都快化了。


    這個生日隻有他倆自己過,沒叫朋友,也沒出門。


    飯菜也都沒叫外賣,是江予奪自己做的火鍋。


    程恪吃的時候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兒,味蕾仿佛是跟記憶聯係在一起的。


    吃完了飯,江予奪站了起來:“我有一個驚喜給你。”


    “嗯。”程恪笑笑,等著他進屋去把那個黑色的禮盒拿過來。


    但是江予奪卻走進了廚房,接著捧出來了一個蛋糕盒子。


    “還買了蛋糕啊?”程恪愣了愣,這個可以算驚喜了,畢竟他並沒有吃蛋糕的打算。


    “不是買的,”江予奪把蛋糕放到桌上,打開了蓋子,“當當當當!看!”


    驚喜。


    這絕對是驚喜了。


    “我靠,”程恪一下跳了起來,“你做的?”


    “嗯,”江予奪點頭,但是又有點兒驚訝,“你怎麽看出來是我做的?”


    “這不是廢話麽,哪個蛋糕店會賣這麽醜的蛋糕啊。”程恪說。


    “你大爺,”江予奪一下樂了,“很醜嗎?”


    “醜,”程恪看著這個蛋糕,笑了一會兒又有點兒想哭,他拿出手機給蛋糕拍了幾張照片,“太醜了。”


    “喜歡嗎?”江予奪問。


    “喜歡得不得了。”程恪走到他跟前兒摟緊了,在江予奪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太喜歡了。”


    “這個是驚喜了吧?”江予奪一邊抽氣一邊抬手在脖子上狠狠搓了幾下,“操!你他媽嘴裏有沒有點兒數了!”


    程恪笑著又親了他一下,轉過身看著蛋糕。


    蛋糕是方形的,非常簡潔,全白,中間有兩顆挨著的紅心。


    奶油糊得非常不平整,上麵的奶油花也是忽左忽右忽大忽小,不過中間的兩顆心,畫得很好。


    “裏麵有水果,我放了特別多的水果,”江予奪胳膊從他身後繞過來,拿出了蠟燭,隻拿了一根“3”點著了,插在了蛋糕中間,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三歲了少爺。”


    “嗯。”程恪點點頭。


    “許個願吹蠟燭。”江予奪摟住他的腰,低頭把下巴擱他肩膀上,看著蛋糕。


    程恪閉上了眼睛。


    其實他並不知道想要許什麽樣的願。


    想要的生活,想要的人,就在他眼前。


    還要許個什麽願呢?


    程恪往後靠到江予奪身上,閉著眼想了想。


    那就,許個長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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