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奪轉身就撲回了門邊,抓著門把晃了幾下,門紋絲不動,一看就是質量非常好的那種門。


    “鎖上了。”江予奪回頭看著他。


    “廢話,”程恪說,“你勁兒再大點兒它不光能鎖上,它還能把玻璃震碎了呢。”


    “操,”江予奪有些鬱悶地繼續抓著門把瘋狂晃動著,晃了一會兒又猛地轉頭,“你關燃氣灶了沒!”


    “關了。”程恪說。


    江予奪鬆了口氣,抓著門把再次開始瘋狂晃動。


    “你過電呢?”程恪看到他手上有些滲血的紗布,實在無語了,總覺得江予奪是不是沒有痛覺,“鎖晃壞了我不賠啊。”


    江予奪停了手,轉身靠在了門上歎了口氣。


    程恪這會兒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情緒是什麽了,暴躁得想抓著誰打一頓,但又鬱悶得全身都沒勁手都抬不起來。


    一動也不想動,就這麽盯著電梯門,感覺這個姿勢能保持到明天早上。


    電梯門打開了。


    “你回去吧。”程恪說。


    “我去給你拿鑰匙。”江予奪說。


    程恪沒說話,他這會兒什麽都不願意多想。


    江予奪走進了電梯,看著他。


    電梯門關上了,兩秒之後又打開了,江予奪又走了出來。


    “你穿我衣服。”他把外套脫了下來。


    程恪這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就穿了件薄羊毛衫,裏頭是空的了。


    不過之前沒什麽感覺,一直到江予奪說了這句話,他才猛的感覺到了冷。


    真他媽冷啊。


    然後他就仿佛過電了似的開始哆嗦,怎麽也控製不住。


    其實平時真要這麽冷,他也不至於哆嗦成這樣,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氣著了,這會兒就感覺自己抖得跟個傻子似的。


    “我操,”江予奪趕緊把衣服披到他身上,“你也太不扛凍了,這都打擺子了?”


    “滾~~~~”程恪牙齒一通敲,一個滾字碎成了十多片兒。


    但在江予奪要進電梯的時候,他又回過神來,拉住了江予奪的胳膊。


    江予奪永遠都是裏頭一件長袖t恤,外麵一件羽絨服,現在外套一脫,就這一件長袖t恤,再扛凍也不可能扛得住現在這種氣溫。


    “叫陳慶開車過來吧,送件衣服。”程恪說。


    “嗯。”江予奪點點頭,拿出手機撥了號。


    跟陳慶打完電話,樓道裏就沒有了一點聲音。


    程恪往江予奪外套口袋裏摸了摸,拿出了煙和打火機,走進了消防通道,在窗邊點了根煙叼著。


    外麵天已經黑透,燈光下能看到細小的飛舞著的黑影。


    居然下雪了。


    程恪吐出一口煙,煙霧和哈氣混合著,在窗口瘋狂地扭動了一瞬間之後就消失了。


    他再吐出一口,消失。


    再吐,再消失。


    “給我根兒煙。”江予奪從防火門裏探出腦袋。


    “別在樓道裏抽。”程恪把煙盒和打火機遞給他。


    “嗯。”江予奪點了煙,也沒走進防火通道,就把腦袋伸了過來,“我就這麽抽。”


    “……脖子給你卡斷了才好,”程恪說,“你非得這樣嗎?”


    “廢話,”江予奪說,“樓道裏還暖和點兒,這兒風刮得嗖嗖的,我就穿個t恤……”


    程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麽舒坦地站在窗口是因為江予奪的衣服在他身上,他趕緊脫了下來:“你穿著,我樓道裏呆著去。”


    江予奪猶豫了一下,接過衣服:“一會兒去樓下吧,保安室有暖氣。”


    “有嗎?”程恪問。


    “沒暖氣保安怎麽值班?”江予奪看著他。


    “哦。”程恪點點頭。


    保安室的確有暖氣,不過不是特別足,但保安還點了個爐子,這就非常暖和了。


    程恪進去的時候整個人都鬆了口氣。


    保安正在爐子上煮茶,很香,要不是那個茶缸看上去實在太驚悚,程恪還挺想喝一口的。


    江予奪明顯就沒他那麽講究了,保安把缸子遞給他,他接過去就喝了兩口,還很愉快地抹了抹嘴:“你這茶還放糖了?”


    “放了,英國紅茶,都放糖,我放的是桂花糖,”保安說,“特別香吧?”


    “是。”江予奪點點頭。


    程恪倒是沒喝過這樣的“英國紅茶”,實在沒忍住,在保安要喝的時候搶先說了一句:“我嚐嚐。”


    “給。”保安很大方地把杯子遞給了他。


    桂花甜普洱。


    這是程恪長這麽大喝到過的味道最奇特的茶了。


    “怎麽樣,我這英國紅茶不錯吧?”保安問。


    程恪豎了豎拇指。


    陳慶也不知道在哪兒上班,江予奪打完電話差不多一小時,才看到一輛車停在了樓麵前。


    他往電梯跑過去的時候程恪都沒看到人,就看到了一大團衣服。


    “這兒!”江予奪喊了一聲。


    一大團衣服又轉頭往保安室跑了過來。


    “來,趕緊的,穿上。”陳慶一進保安室,本來就沒多大的小屋子瞬間就沒了空隙。


    “你拿了個什麽玩意兒?”江予奪擰著眉。


    “我爸的皮猴兒,”陳慶說,“我的衣服你倆也穿不上啊,我都是修身款,跟你倆差了兩三個號吧?”


    程恪看著他拿來的這件皮猴兒,貨真價實,質量上乘,外頭的皮看著不錯,裏麵的毛也又厚又軟……這衣服看著比人還強壯。


    江予奪看了他一眼,他迅速拿過江予奪的羽絨服穿上了:“我這件就夠了。”


    “你爸冬天的外套就這一件嗎?這他媽是他進山打獵穿的吧?”江予奪無奈地穿上了皮猴兒,“就沒有別的了?”


    “這件最暖和。”陳慶的回答很體貼,無懈可擊。


    江予奪穿上外套走出了保安室。


    程恪跟出去,看了看,這件衣服穿在江予奪身上居然非常……合適,換個背景就是個土匪頭子。


    “走吧,”江予奪說,“去盧茜那兒拿鑰匙。”


    “不用了,”陳慶從兜裏掏出了一串鑰匙,“我剛去茜姐那兒拿了鑰匙了。”


    程恪愣了愣。


    看到鑰匙的這一秒,他突然有些不爽。


    是的,就是非常不爽。


    之前他都沒有覺察,看到鑰匙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有些……失望。


    “我操,”江予奪劈手拿過鑰匙,瞪著陳慶,“你他媽拿了鑰匙還拿什麽衣服啊!直接把鑰匙送過來不就行了嗎!”


    “你讓我拿衣服的啊。”陳慶說。


    “我讓你拿衣服是因為要過去拿鑰匙!”江予奪說。


    “反正鑰匙拿來了,”陳慶看了看手機,“衣服你穿著吧明天給我,我這會兒要回店裏交車,衣服沒地兒放了。”


    “滾吧。”江予奪說。


    陳慶轉身跑了。


    “給。”江予奪把鑰匙遞了過來。


    程恪接過了鑰匙,猶豫了一下,外套拉鏈拉開了。


    “先上去再脫吧。”江予奪往電梯走過去。


    程恪跟著他走進了電梯,打開了房門。


    “趕緊換個指紋鎖吧。”江予奪說。


    “嗯。”程恪脫下了外套,“你還吃方便麵嗎?”


    “……吃。”江予奪按了按肚子,“我能吃兩碗嗎?”


    程恪看了他一眼:“行。”


    進了廚房,程恪看了看案台上放著的兩個拆開的方便麵,頓時又一陣煩躁。


    老媽剛在屋裏轉悠過,沒進臥室和另一間房,但廚房門口肯定經過了,也肯定能看到這兒放著兩個方便麵。


    他和跟他口徑不統一的房東正要共進晚餐,而且是方便麵這種比較熟的人才會一塊兒湊合的晚餐,這一看就會讓老媽有諸多聯想,回去會不會再跟老爸報怨就不知道了。


    雖然老爸對他的性向無所謂也不屑一顧,但老媽要是說了這些,老爸心裏關於他是個廢物的判斷又會多加一筆。


    程恪從十歲之後就不再希望得到任何人的肯定了,老爸怎麽判斷都不會影響他的心情,唯一會戳痛他的,是某些基於誤會的判斷,沒有人在意他的辯解。


    程懌在這一點上跟老爸很像,認定了的東西,很難再改變。


    “我來弄吧?”江予奪進了廚房。


    “出去。”程恪說。


    “你愣這兒好幾分鍾了,”江予奪說,“你不餓我還餓呢,我眼睛都快餓綠了。”


    程恪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出了廚房。


    一直到江予奪拿著兩個大碗走出來,他都窩在沙發上沒動過。


    “行了,可以吃了。”江予奪說。


    程恪起身坐到餐桌旁邊:“謝謝。”


    江予奪沒理他,坐下低頭就開始吃。


    “怎麽還把麵倒出來了,”程恪皺了皺眉,莫名其妙的煩躁一直都沒消失過,一不小心就會爆發一次,“一會兒還得多洗兩個碗。”


    江予奪看了他一眼,把手裏的筷子拍到了桌上。


    啪的一聲,挺響。


    程恪看著他。


    “還有兩雙筷子呢,”江予奪說,“洗完就他媽累死你了吧?”


    程恪沒說話,低頭開始吃麵。


    “我不知道你們家那些破事兒,反正你再衝我發一次邪火,”江予奪瞪著他,“我保證你這個月都站不起來!”


    程恪從方便麵裏挑了一點兒肉丁出來看了看,放進了嘴裏慢慢嚼著。


    不知道為什麽,方便麵裏的肉丁一絲肉味兒都沒有,吃著特別沒意思。


    “你脾氣有點兒好過頭了,”江予奪邊吃邊說,“就你弟那樣的,換我十年前就抽得他見了我就跪著走。”


    “我從兩歲的時候開始,”程恪說,“就一直聽我爸我媽說,這是你弟弟,你要讓著他,他比你小,你讓著他點兒,你比他大,為什麽不能懂事一點兒……我特別不愛聽這些,特別反感,我就大他兩歲,又不是大他二十歲……不過小時候想不了這麽多,就是煩。”


    “嗯。”江予奪應著。


    “但是時間長了,就會發現,一邊很反感,一邊還是照著做了,不知道為什麽,”程恪說,“就跟洗腦了一樣,你懂我的意思麽?”


    “洗腦麽?”江予奪看著他。


    “對。”程恪點點頭。


    “我懂,”江予奪低下頭夾了一筷子麵,像是想說什麽,但最後也沒說,隻是又重複了一遍,“我懂。”


    “程懌比我聰明,”程恪歎了口氣,“大家看到的永遠都是我在欺負他。”


    “那個叫有心眼兒,”江予奪說,“這個你的確比不了他,”


    “其實從家裏出來,”程恪看著碗裏的麵,“我還覺得挺愉快的,我就想著,以後也不見麵了,各走各的路,我幫不了家裏什麽,也不需要家裏再幫我什麽。”


    “嗯。”江予奪應著,端起碗仰頭把碗裏的湯喝光了。


    程恪看著他放回桌上的空碗,有些震驚:“你吃完了?兩份?”


    “我剛說了我快餓瘋了,”江予奪說,“你媽他們還在這兒的時候我都想進廚房自己先吃了。”


    程恪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


    “怎麽了?”江予奪嘖了一聲。


    “你剛太沒禮貌了,”程恪笑著說,“見了長輩居然站都不站起來。”


    “要隻是你媽一個人,我肯定站起來,”江予奪擺擺手,“關鍵不是還有你弟麽,我看著他特別來氣,我才不站,我沒躺著就不錯了。”


    程恪沒說話,看著他一通樂。


    “你沒事兒吧?”江予奪皺了皺眉,“剛還氣得跟個傻逼一樣,這會兒又笑個沒完了。”


    “沒,”程恪揉了揉鼻子,“就是想笑。”


    吃了兩口麵之後他放下了筷子,歎了口氣:“沒什麽胃口,吃不下了。”


    “……你一共就吃了三筷子,”江予奪說,“你這胃口也太娘炮了,我什麽時候都能吃得下。”


    程恪看著他。


    “不吃了?”江予奪問。


    “娘炮真吃不下了。”程恪說。


    “給我,”江予奪伸手把碗拿了過去,“我剛都沒好意思說我其實還沒吃飽……”


    “你倒是不講究。”程恪愣了愣。


    “你也講究不到哪兒去,”江予奪笑了笑,“那麽嫌棄保安的杯子不也喝了人家的茶麽?”


    “靠。”程恪又想起了那個桂花糖味兒的普洱茶。


    江予奪很快把他那半碗方便麵也吃光了,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氣:“飽了。”


    程恪起身拿了碗去廚房。


    “你要不想洗就放著,我來洗,”江予奪說,“別又找個借口衝我發火。”


    程恪沒理他,把碗洗了。


    走出廚房的時候,江予奪已經站了起來,正要去拿外套。


    “我走了啊,”他看著程恪,“盧茜的鑰匙給我。”


    程恪把鑰匙扔給了他。


    看著江予奪穿上外套往門口走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慌。


    說不上來為什麽,他不願意一個人待著。


    這會兒哪怕是陳慶坐在這兒,也能讓他踏實些。


    “老三。”程恪叫了江予奪一聲。


    “嗯?”江予奪回頭。


    “今兒晚上在我這兒呆著吧。”程恪說。


    “怎麽了?”江予奪愣了。


    “我不想一個人,”程恪說,“太空了。”


    江予奪看著他,好半天才點了點頭。


    “你睡床吧,”程恪馬上說,“我睡沙發。”


    “嗯。”江予奪脫掉了外套,走到臥室門口,推開門往裏看了看。


    這個動作要擱以前,程恪絕對會直接開口製止,不給一點兒麵子,但這會兒看著江予奪推開他臥室的門,他竟然沒有什麽感覺。


    人在脆弱的時候居然能有這麽強的忍耐力。


    “其實我睡沙……”江予奪看著裏頭,說到一半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少爺,這樣的床你也好意思讓人睡?”


    “床怎麽了?”程恪非常震驚,江予奪這種在床上抽煙往地上彈煙灰的人,居然有臉挑剔他的床?


    “你被罩不會套也就算了,”江予奪說,“你居然連枕套都套不上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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