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精怪們下山之後,丘國凱給他們安排的培訓課程裏已經包括英語了,隻不過考慮到它們一群文盲,除了第二語言之外還得先學習認全所有漢字,因此課程強度布置得比較弱,講究循序漸進。


    野豬精卻不滿足於此,要求道“我需要那種速成的英語班,最好幾個月就能流利溝通的。”


    鬆鼠精一聽,想到前幾天上課的辛苦,嚇得毛都差點炸起來“豬哥你發豬瘟了嗎你忘了上節英語課咱們受的苦了”


    野豬精淡淡地看著他,目光中滿是過來人的成熟,深沉地表示道“那算什麽苦”


    英語是很苦,文字難記單詞也不好背,上節邱國凱安排的英語課上完之後它甚至連帶著小弟們重歸山林的心都生出來了。但到了這一刻,學習英語的苦卻遠遠比不上它內心愛情受挫的痛。


    萬萬沒想到,種族不是問題,年齡不是距離,他準備好了揚帆起航的初戀居然會還未出海就觸礁在語言這座高不可攀的岩石上。


    他遙遙望著動物園裏草原西貒宿舍的方向,這一刻徹底覺悟了愛情的不易,不禁滿麵滄桑,深邃的豬眼也微紅含淚。


    這眼淚是一頭公豬對生活無能為力的辛酸,看得眾多精怪不禁肅然起敬豬哥突然變得好有深度


    收到集合微信的團結義也鑽出來了,見狀上前詢問了兩句,問出究竟,不由心生淒然“想娶個外國老婆是不容易啊。”


    送衛西出動物園的之立軒也沒聽清他們後來交流了什麽,不過最開始的幾句倒是聽到了,多看了這長得挺帥的黑小夥幾眼,問衛西道“衛大師,這位先生跟您認識啊”


    衛西頷首“這是我們宗門的員工。”


    之立軒環顧過精怪,又看了看站在衛西身邊的二徒弟,先是感慨了一下太倉宗員工的集體顏值,而後尊敬道“沒想到您道觀對道長們的要求挺高,還得集體學習英語。不過也對,這年頭什麽行業都講究國際化,國際化才能引領行業尖端,走向世界嘛。”


    引領行業尖端,走向世界


    衛西聽得心頭微熱,太倉宗倘若真的有那一天就好了。


    之立軒又道“今天多虧衛大師幫忙了,剛才我派出去的人打電話回來,說他們在您給出的那個倉庫地址裏搜出了大量劣質飼料和我合夥人采購記錄的單據,記錄顯示他偷換飼料的行為可能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時間,我居然一點也沒發現。今天過後我會收集證據起訴他,同時也會追究跟他合謀的園內員工的責任唉,好幾個都是跟我們一起奮鬥五六年的老員工了,我對他們深信不疑,可惜人心易變。”


    他說著又從口袋裏摸出個紅包塞給衛西“要不是衛大師,我說不準就被他請來的那個騙子又糊弄了過去。園裏的動物逃跑事小,可要是一直吃問題飼料吃出毛病我真就再也沒臉麵對這個動物園了。”


    衛西接下一捏,發現裏頭是一張銀行卡,點頭提點“企業想要做大做強,在員工福利上萬萬不能慳吝,薪金給得到位,它們才會用心幫你工作。”


    之立軒已經不想去反駁他概念裏的動物園跟動物的關係了,事實上經過了這一遭後,就連他自己心裏對動物們的定位都變得奇怪起來,他以前一直以為動物們是沒有什麽自我思維的,可現在才知道原來猴子居然會不滿意工作通勤時間,最初跟動物園同患難下來的東北虎也會因為原本的c位被熊貓取代而心灰意冷


    他本就是個愛動物的人,不然三百六十行,為什麽偏偏選擇開動物園經此一事,對動物們的態度也變得更慎重了,想了想後點頭道“衛大師放心,我往後會好好照顧它們,讓它們真正在動物園裏輕鬆自在無憂無慮的。”


    正說著,人群中正在說話的那個那個提出要學英語的黑膚年輕人忽然走了過來“你就是森林動物園的園長”


    之立軒“”


    那年輕人對上他的視線,似乎欲言又止,許久之後才開口道“留個聯係方式吧。”


    之立軒迷茫地掏出名片,一邊底一邊問他“這是怎麽了”


    那年輕人收下名片看了眼,許久之後,才開口道“我發現你們草原西貒展區的位置不大,偏僻,草地不夠茂盛,設備也比較老舊。”


    之立軒不知道對方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不過這問題是確實存在的,他隻當對方是提出自己看見的園區缺陷,對此也很是無奈“沒辦法啊,遊客進動物園,想看的都是獅子老虎大熊貓,草原西貒雖然珍貴,可外形上無法吸引到大多數遊客,展區隻能安置在比較偏僻的位置。我們園裏也非常努力想為所有動物營造最好的生活條件,但畢竟能力和資金都有限,沒法做到更多,設備和草料能到目前的地步已經是盡力而為了。”


    他隻當自己回答的是一個從遊客角度隨口提出的問題,誰知話音落地後,那年輕人竟非常堅持似的“就不能把它的展館朝著中心地段挪一挪嗎”


    這是什麽要求之立軒莫名其妙道“應該不太可能,從現實角度出發,草原西貒其實不具備太多的商業價值,考慮動物園的實際經營情況,遊客有他們自己想看的動物,即便我們主推,他們也不會各個買賬啊。”


    年輕人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了,活像是遭遇到了什麽難以承受的痛苦似的,目光糾結地死死盯著他。


    之立軒居然從他的目光裏解讀出了一種心碎的痛楚,就跟想做些什麽偏偏又無能為力似的,他被對方這樣的表現搞得越發一頭霧水,好在許久之後,那年輕人終於收回目光了,也不糾纏他,隻是掏出錢包來看了眼。


    之立軒“”


    野豬精定定地盯著自己的錢包,精怪們剛下山,這會兒又沒接到工作,最一貧如洗的時候,他身上隻有邱國凱發給他們的一千塊零花,還已經破開了一百。他看到那孤零零的幾張鈔票,隻能轉頭詢問自己的同伴“你們誰能借我點錢”


    精怪們也都跟他一樣窮,但聽他難得開口求助,還是紛紛慷慨解囊,野豬精七零八落地好歹湊夠了五千塊,然後加上自己的九百,一股腦塞進了之立軒的手裏。


    之立軒“”


    “我現在也沒什麽錢。以後領到工資,我會定時分出一半來匯到動物園。”年輕人這麽說著,塞完錢後目光又遙遙地投向動物園方向,深邃的眼睛裏寫滿了眷戀,“這筆錢,希望園長能拿來對它好一點,它千裏迢迢來到這裏,舉目無親,不要再苛待它的生活了。”


    之立軒“”


    太倉宗的這位道長怎麽回事說給錢就給錢他求助地看向衛西,衛西也搞不懂野豬精的心態,莫名地看向身邊的兩個徒弟“它這是在幹嘛”


    大徒弟一副感動得說不出話的樣子,二徒弟則隻是深深與他對視,很久之後,才朝之立軒沉聲道“他有他的用意,給你你就收著。”


    之立軒隻能迷茫地收下了,同時震驚地表示,太倉宗這位黑皮膚的年輕道長,大概是他從業以來看到過的最慷慨的動物保護者了他剛才不小心看了眼,給完這筆錢後,對方的錢包裏好像隻剩了二三十塊


    講句實話,之立軒都驚呆了,他談戀愛時給自己女朋友都不帶這麽大方的,居然借錢都硬生生要捐贈西貒館改善生活條件


    這一天真是什麽神奇都見識過了,送走衛西後,他拿著錢,回憶著這位道長的慷慨,忍不住也跑了西貒館一趟。


    之前飼養員打電話告訴他這裏闖進了野豬,可沒多久又告訴他那頭陌生野豬不見了,出於對那頭野豬去向的擔憂,整個動物園的工作人員都活動了起來,生怕對方跑出西貒館會衝撞到園裏的遊客,可直到現在,搜查隊也沒有給出任何反饋。


    太詭異了,以至於飼養員們都開始自我懷疑


    “真的有這麽一頭豬嗎”


    “會不會是今天太忙眼花看錯了”


    西貒依然懶洋洋地臥在草地裏,渾圓烏黑的雙眼清澈可愛,視線直直地落在某處方向,大概是離開展館的必經之地。


    之立軒莫名看著它,總覺得這頭西貒的表情看起來充滿疑惑似的。


    天色將晚,被地鐵擠怕的員工們紛紛表示回程自己飄著走就行,衛西帶著徒弟和其餘有實體的精怪們則找了輛車,野豬精上車就坐到了最角落的位置,眼睛紅紅地望著窗外,看著看著,居然還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把腦袋朝著車窗上撞,真可謂鐵漢柔情,動人心魄。


    氣氛被它搞得很古怪,衛西問坐在身邊的二徒弟“它今天怎麽了”


    二徒弟也看了野豬精一眼,表情淡淡的,眼中似有情緒翻湧,仿佛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什麽過去的影子“可能突然是發現自己很無能吧。”


    衛西看著他出神的樣子,也跟著怔了怔,下意識伸手蓋在了徒弟的手背上,很快就被反手握住了,合攏捏了捏。


    團結義也沒注意到,他正淚眼朦朧地看著後座。


    後頭傳來野豬精的聲音“阿鬆,你知道一頭公豬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麽嗎”


    鬆鼠精問“什麽”


    野豬精捂著臉痛苦道“就是在它偏偏最沒有能力的時候,遇上了想要照顧一生的母豬,太無能了”


    鬆鼠精聽得哽咽了“豬哥別這麽說你已經很努力了嗚嗚嗚嗚母豬會看到的”


    下山不易,賺錢不易,人間不易,一群精怪原本對此都隻有籠統的概念,此刻卻在它身上看到了如此實際的無奈,都情不自禁地開始抱頭痛哭。


    駕駛座的司機聽完全程,回頭驚恐地看了它們一眼,方向盤差點都握不穩。


    這是一群神經病吧


    衛西不太懂得野豬精的酸楚,但被徒弟捏著手,這一刻聽到哭聲的感覺也怪怪的,此時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打來電話的居然是蓮都觀況道長的妻子許筱鳳。


    衛西按了免提,許筱鳳驚慌的聲音帶著點哭腔傳出了麥克風“衛大師況誌明的魂剛才差點被人勾走了”


    衛西一愣,突然想起了對方之前提到過可賄賂鬼差鎖生魂的修生教“怎麽回事”


    前方的司機聽到這裏,也豎起耳朵轉過頭來,目光炯炯地問“又是被勾引出軌了嗎真是個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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