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徒弟這一看就是受傷了啊衛西那叫一個心疼,再顧不上去摸毫發無傷的團結義的腦袋了。


    柏昊答應了原住鬼們補上多年前潦草過場的儀式,因為調解活動是申叔和團結義湊成的,接下去的法事他除了一開始委托的蓮都觀之外,又再撥預算加入了太倉宗。


    衛西從下山以來的業務就是捉鬼捉鬼捉鬼捉鬼,還是頭一次接到如此正經的法事,隻覺得自家宗門總算是走上了正規化的第一步,也對重振太倉宗這件事情更有信心了。創業初期雖然困難了一點,可挺過了那一陣,現在業務範圍不就越來越大了麽


    本地鬼胃口不小,老頭老太們又頗有些不講道理,索要的祭品足足列出了一長串的清單。采購的活兒就交給了柏昊和況誌明夫婦,況誌明拿著那張申叔手打的鬼氣森森的表格,買空了本地一家屠宰場全天分的豬頭,內心也是十分悲涼。他每次回自家道觀之前都要念咒洗手好幾次,生怕被觀裏供奉的祖師爺發現。


    豬頭的分量多到得用皮卡車來拉,堆放在市區這處爛尾樓外也算是一番奇景,引得過路逛街的人們不住側目。


    柏昊一點意見都沒有九年了啊九年了啊要是早知道一車豬頭就能讓自家公司虧損的樓盤重新動工,別說皮卡了,用火車皮裝都成


    小柯已經蘇醒了,頭上抱著紗布,手腳打著石膏,被同行的同事們推來此地,還不忘驚魂未定地提起自己昏迷時的可怕遭遇


    “我當時一點意識也沒有,睡著睡著,黑漆漆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來一個不認識的老頭那老頭飄在半空陰森森地盯著我,老半天之後突然說了句多有得罪,把我給嚇得,當時就瘋狂逃命,結果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你們說這個夢奇怪不奇怪,我不會是真撞邪了吧”


    柏昊“”


    工地鬧鬼並不是什麽好事,他不打算再讓更多人知道,因此小柯醒來之後,他還是選擇了對對方隱瞞真相。


    因此到了此時,他也隻能艱澀地回答“可能是太害怕導致出現的幻想。”


    小柯進來工地後還有些害怕,吊著胳膊四處張望“可是我那天摔下來之前真的看到了一個白色的影子,這裏不會真的有鬼吧”


    “說了是天台沒完工你踩到邊緣才會掉下去的啦,柏經理都帶我們專程來看過了,那一塊的混凝土確實有點開裂鬆動。”其餘同事也天真可愛,紛紛安慰他,“估計是塑料袋什麽的被風吹上來嚇到了你,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鬼,你說是吧柏總”


    柏昊看著不遠處那群不知道為什麽白天也能出來,正團團圍在豬頭肉堆附近評頭論足的老飄飄“嗯。”


    不過考察團的眾人都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要擺這出儀式,小柯還感動極了,以為柏昊這是為了讓自己安心。


    隻是感動之餘,他又不免狐疑地慫起肩膀,悄悄問自己身邊的其他同事“你們覺不覺得工地裏頭有點冷啊。”


    “確實。”同事們也紛紛搓起胳膊,“京城入冬這氣溫降得也太快了。”


    柏昊正想著得早點辦完法事趕緊請大師把這對開了的眼睛恢複正常,視線裏就再度冒出來一堆形狀更加奇怪的東西,團結義在前麵帶頭,看見他後嬉皮笑臉地將他拉到一邊“柏先生,真是太感謝您的慷慨了。”


    居然真的同意了將樓盤挪做太倉宗的員工宿舍。


    柏昊看著他手裏拎著的塞得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這是”


    團結義打開紙袋,露出了裏頭各種紙疊的喪葬用品,高興地解釋道“之前沒經過同意,也不好意思給它們添置家具,現在實習生們既然要正式搬進來了,當然得燒點桌椅板凳高低床,總不能讓他們打地鋪吧。”


    柏昊“”


    團結義看到他的表情,又趕忙加上一句“您放心,我們公司都有規章製度,絕對不會影響到你們日常施工和後續經營的。”


    柏昊一點被安慰到的感覺都沒有,結果太倉宗的鬼員工們得知這位就是未來的房東以後,竟紛紛主動上前跟他道謝問好,更有苦出身的溺死鬼對他感恩戴德“柏總,真的太感謝您了,您不知道冬天的惠通河有多冷哇,再過幾個月都能結冰了,比起來您這的住宿條件簡直就是天堂,我有朝一日投胎了也不會忘記您的幫助”


    柏昊被它不斷穿過身體的握手動作搞得恐懼又迷茫,忍不住心想這些鬼還挺講禮貌的,說話也很有條理


    辦法事的過程並不麻煩,貢品香燭祭咒後自然而然就到了原住鬼手上。老頭老太太們抱著得來的紙錢元寶豬頭肉,態度也都和煦了起來,還有鬼主動把之前偷拿的錢財吃食還給了丟東西的太倉宗實習生。日後就是一個屋簷下的鄰居了,雙方雖然不久前大打出手,未來還是和平相處的好。


    不少老太太鬼們還母性大發,拉著年輕替鬼們的手問它們是怎麽死的,說到傷心處一並抹起了眼淚。


    衛西見員工和房東們相處得都挺愉快,也放心了,偷吃了幾個供桌上的蘋果,還不忘給身後的徒弟也塞了一個。


    二徒弟拿著蘋果平靜地看著他。


    衛西心疼地摸摸他的胳膊“你傷了腿,得多吃一點,別給你師兄看到。”


    不是他偏心,再拿該被客戶發現了。


    二徒弟聽完這話,就默默地把蘋果收了起來,好好一件貼身大衣塞出個鼓鼓囊囊的口袋。


    衛西歉疚地看了遠處的團結義一眼,團結義正被包圍在鬼群裏燒家具,公司實習生井然有序地把他燒出來的座椅搬進各自的房間,原住鬼們見狀則羨慕極了埋在亂葬崗裏的屍身,有棺材的絕對屬於中產階級了,大多數人都是一卷草席長眠於此,打了幾十上百年的地鋪,哪裏見過這樣好的待遇幾個臉皮比較厚的,還不好意思地問能不能過幾天給它們也捎帶些家什。


    團結義忙著應付它們,同時疑惑地對上師父的目光,師父和師弟偷偷背著自己幹什麽呢不會是開小灶吧


    他正思量著,不成想工地外牆的大鐵門忽然被人拍響了。


    打開一看,外頭竟然站著幾個警察,別著執法工具。


    柏昊見狀愣了愣“幾位同誌,有事嗎”


    為首的警察狐疑地探頭進來,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清工地裏的情況後眉頭一下皺了起來“有附近群眾跟我們舉報說有人在這裏進行封建迷信活動。”


    眾人“”


    警察這時候又看清了穿著道袍的況誌明夫婦,表情越發嚴肅了“你們在裏頭燒紙拜佛供豬頭的幹什麽呢”


    柏昊被問得立刻緊張了起來,臥槽,這又是什麽神展開京城本地的群眾也太熱心腸了吧居然還帶跟警察舉報的


    “我、我們”柏昊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釋,結果恰在此時,遠處的商業街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叫聲,打破了彼此僵持不下的氣氛。


    警察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屋裏除了留下照顧小柯的況誌明夫婦外,其餘人鬼也都紛紛湧出去看熱鬧“怎麽了怎麽了”


    就見步行街處的人流忽然都開始朝著一個方向聚攏,一個衣著光鮮又披頭散發的女人放聲哭叫“孩子我的孩子被抱上車跑了”


    “什麽”幾個警察聽到這話立刻丟下工地眾人,一邊朝對講機喊話一邊拔腿朝她跑去。那女人看見有警察,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大喊“有輛電瓶車剛才電瓶車上的人把我孩子抱走了”


    “臥槽”團結義驚呆了,“太猖狂了吧”


    衛西趁著沒人注意抓緊咬了口自己手裏的蘋果,朔宗迅速皺起眉頭,神情凝重地看向女人手指的方向,對方所說的那輛電瓶車早已經開得不見蹤影了。他正要做法追蹤,誰知有人比他的速度還快,跟出來看熱鬧的老頭老太鬼們直接沸騰了,七嘴八舌地嚷嚷了起來


    “什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做出這種事情”


    “搶孩子天理不容”


    “走走走走追上去不能放過他們”


    眾鬼怒不可遏,拔地而起,太倉宗的實習生也紛紛跟了上去,朔宗沉默片刻,望著前方浩浩蕩蕩的鬼群,平靜地放下了準備掐訣的手。


    那邊的警察已經焦急地匯報起了情況,同時分出了兩個人開著警車前去追擊,誰知對講機裏傳出的竟是個壞透了的消息“五山路口發現一輛被棄用的電瓶車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我們已經動身去排查附近監控”


    騎著電瓶車搶走孩子,隨即迅速更換交通工具,明顯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行動,現場警察的臉色立刻變了,孩子的母親也發出一聲絕望的嚎啕。


    衛西嚼著蘋果,在周圍群眾恐懼的討論聲中抬頭,視線越過眾人頭頂,看到一條臉色青白的溺死鬼興奮地飄了回來。


    “老板”溺死鬼踩著群眾的肩膀興奮地落在了老板身邊,“我們追上啦,那群人抱著孩子上了一輛白色麵包車,朝著東平路方向開走了,沒有車牌號,不過吳阿姨和劉叔叔它們已經跟著爬上去啦”


    衛西哦了一聲沒說話,溺死鬼見狀一愣,便見老板的二徒弟也轉過頭來,明明同樣聽見了,卻沉默一陣,抬手蓋在老板頭上“告訴他們。”


    雖然不知道徒弟為什麽這樣要求,衛西卻向來不拒絕自己的寶貝,吞下蘋果後平靜地朝警察開口道“東平路。”


    警察正焦急地布控著,聽見這個自己剛才接到投訴前去處理的疑似神棍突然開口,非常莫名其妙“你說什麽”


    衛西放下蘋果“他們朝著東平路跑了,白色的麵包車,沒有車牌。”


    警察“你怎麽知道的”


    衛西平靜地拿著蘋果,置身事外地轉開了頭,這又不是他的客戶,他沒有興趣解釋。


    警察越發覺得他在胡說八道了。


    衛西轉頭之後對上二徒弟幽深的視線,被其中複雜的情緒弄得不明所以,想了想,抬手摸了摸對方的胳膊“不怕,師父保護你。”


    二徒弟深深地望著他,片刻後似有無奈地按住了他的手背拍拍,而後轉向警察“這是算出來的。”


    警察有種被戲弄的憤怒,盯著說話的那個模樣漂亮的年輕人“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麽”


    那年輕人臉色微動,目光瞬間冷了下來,同樣半點不像個熱心腸“信與不信,你自己決定。”


    排查監控明顯需要時間,這途中倘若犯罪分子再次轉換其他的交通工具,後果勢必會更加麻煩,情況如此危急,那年輕警察聽到這篤定的語氣,忍不住也動搖了起來,莫非這群神棍還真有這個本事


    身旁的女人哭得肝腸寸斷,他到底不忍心置之不理,但同樣不敢貿然聽信衛西,因此思索片刻,最終還是咬牙掏出了對講機“有沒有在東平路附近巡邏的排查一下路上有沒有一輛沒有車牌的白色麵包車”


    誰知片刻之後,那頭居然傳來令他瞠目結舌的回答“發現一輛白色麵包車沒有懸掛車牌”


    警察怔楞兩秒,驚得直接站起身來,放聲大喊“攔下它”


    緊接著那頭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碰撞聲。


    對講機那頭的同僚沉默片刻,語氣一言難盡地回答“它自己撞到電線杆上了。”


    兩分鍾之前。


    綁匪團夥犯罪分子頭目“小劉,前麵就是監控死角了,摩托車準備好了沒有”


    小劉“準備好了全是偷來的,就停在路邊上,咱們一會兒丟了車就能走”


    頭目看了眼被他抱在懷裏已經迷暈的小肉票,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鈔票從天而降,不禁洋洋自得“很好,你偷車偷得真是越來越溜了。”


    小劉拍馬屁道“大哥你才厲害呢,車開得又快又好”


    在他們看不見的空氣裏,一群怒不可遏的老頭老太塞滿了麵包車的空間,坐不下的則趴在車頂上把腦袋掛到車窗外朝著駕駛室破口大罵“厚顏無恥厚顏無恥”


    幾個替鬼扒拉著前擋風的雨刮器,也紛紛附和“不要臉就算了,長得還醜我跳樓了都比這人長得好看”


    綁匪頭目莫名地縮了下肩膀“小劉,我怎麽覺得車裏有點冷”


    小劉也皺起眉頭“不光冷,好像還有蒼蠅在耳邊嗡嗡叫。”


    “說誰蒼蠅呢真是沒有禮貌”滿車的老頭老太當即勃然大怒,也不顧自己接觸不到人,一窩蜂衝上去朝他們拳打腳踢起來,更有凶悍些的老頭老太擠不上去,索性直接脫下自己的老布鞋和長長的裹腳布朝倆人嘴裏塞。


    頭目好好的開著車,忽然被一股不知從哪兒來的惡臭攻擊。


    這惡臭可真是臭得要命啊,從來都沒有聞過那麽臭的味道,仿佛爆裂的屍體,又像是在陽光下狂曬了五千年的臭雞蛋,敲開後混著人屎攪拌發酵,然後趁著熟睡時一股腦砸在枕頭邊,簡直堪比生化武器。他被臭得瞬間頭暈目眩,腸胃翻湧,頭腦空白,不知所措。


    那惡臭卻越來越劇烈,最終臭得他眼冒金星,忍不住發出一聲長長的“嘔”


    下一秒驚天動地的撞擊聲和警笛聲接踵而至。


    他卻已經臭到休克在駕駛室裏,什麽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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