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花當然不是姓藏,也不是像那些英雄俠士的響亮外號。


    藏花好像天生就叫藏花。


    從小她就喜歡花,常常會為了一朵不知名的花而仁足凝視半天。


    也會為了凋謝的花朵傷心很久,然後找一個隱秘的地方,將花朵埋藏起來。


    就因為她愛花,所以有人叫她小花,有的叫她小藏花,也有人叫她藏花兒。


    不管哪種叫法,就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她來自何方?


    藏花也不說,於是又有人叫她小野花。


    “小野花”的意思,當然就是指沒有人要的孩子。


    藏花知道,也懂,卻也不生氣不辯解。


    隻是那些叫她“小野花”的人,時常會莫名其妙地挨一悶棍,等醒來後,都會發現滿嘴的泥巴。


    有錢的人大致可分為幾種:一種是吝嗇、苛薄,一種是舍不得花錢,時常裝窮占別人小便宜。


    有的是像暴發戶,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有錢,還有的是肯花錢,卻時常當冤大頭。


    最理想的一種是會花錢、會享受,杜天就是屬於這一砷的人。


    他的家裏全部鋪著來自遙遠的地方名叫波斯國的白色長毛地毯,走在上麵就仿佛置身於初春低飄的白雲中。


    據說他房子裏的家具,都是來自遙遠的西方國度,每樣東西不但美觀、舒適,而且實用。


    就拿藏花現在坐的這把椅子來說,整張椅子是以人體而設計的。


    椅背微微向內拱,人一坐上去就仿佛劍滑入劍鞘般的密扣、舒暢。


    藏花剛坐上就覺得舒服服極了,她打算有錢時也要弄幾把這種椅子來玩玩。


    有了椅子當然有桌子,尤其杜天家裏的這張桌子,更是好玩。


    桌麵是圓的,中央還有一個小圓盤,菜就放在小圓盤上。


    小圓盤是活動的,你想吃那道菜,不須要起身挾,隻要撥動小圓盤,它就會轉。


    等你要吃的那道菜轉到麵前時,再將小圓盤停止,這時你就可以享受你要吃的菜了。


    藏花就不停地去撥動小圓盤,並不是為了想吃菜,而是覺得很好玩。


    “這張桌子是來自很遠的西方國度,專供西方王族用的。”杜天很得意,“我覺得它很適合吃飯時用,所以替它取了個名字。”


    “什麽名字?”


    “西王餐桌。”


    “那這幾把椅子是不是也有名字?”藏花好奇:“是不是叫‘犧王餐椅’?”


    杜天微笑點點頭。


    “這吃飯的屋子一定叫‘西王屋’了。”


    “好像是的。”杜天愉快地喝光杯中酒。


    溫酒老者立即將杜天的酒杯倒滿,然後又退至一旁。


    杯於是水晶做的,酒是淺紅色。


    淺紅色的酒在水晶杯裏,看起來就宛如處女濕潤的嘴唇。


    “這酒的調製法,也是來自西方國度。”杜天說。


    “是不是叫西王酒?”


    “它是用一種特製的葡萄酒,加上幾種水果汁,搖晃調勻而出。”杜天舉杯望著杯中酒。“它在調配時,顏色五彩繽紛的,就好像公雞的尾巴一樣,所以就叫‘雞尾酒’。”


    “雞尾酒?”藏花的目光凝望向窗外,落在西方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有機會有可能我一定要到你說的那個西方國度去玩一玩。”


    “有這個機會,也有這個可能。”


    “我是不是喝醉了,或者我的耳朵有毛病。”藏花的聲音就跟她的人一樣,充滿疑惑。“我仿佛聽見一個人說了一句很可愛的話。”“我保證你的耳朵一定很正常,”杜天喝幹酒。“你的酒量也不至於那麽差。”


    “剛才那句可愛的話,你再說一次好不好?”


    “有這個機會,也有這個可能。”


    “明知道是謊言,聽起來還是很舒服。”


    “請你注意,這是實話,不是謊言。”杜天很慎重。


    “請你也注意,我想去的地方,不是你家廚房,而是在很遙遠的地方。”


    “不要說是西方國度,就算你想學孔子周遊列國都可以。”杜天凝視藏花。“隻要你完成一件事。”


    藏花突然不說話,她那大而亮的眼睛直盯著杜天,仿佛將他當做夜空西邊那顆最亮的星星。


    “你的意思我有一點懂了。”藏花雙手握杯,將杯口靠近鼻子。“有一件事情,你不能出麵,所以找上我,隻要我做成就算不想去,你也會將我送走,對不對?”


    “是毛”件事須要你去做。“壯大說:“不管事成與否,你都可以得到一筆錢,至於你要到哪裏,都與我無關。”


    月彎如鉤,鉤在天邊。


    “我能不能不去做?”藏花很慎重地問杜天。


    “能,當然能。”杜天輕掌互擊。“送客。”


    溫酒老者立即走至門口,輕聲叫道:“備馬。”


    “天色己晚,這裏離大門口最快腳程也要半個時辰。”杜天微笑。“所以時常備有馬匹,供客人離去之用。”


    “謝謝你的招待。”藏花站起。“我走了。”


    “不送,不送。”


    藏花愉快地走出,一會兒傳來馬奔馳離去聲。


    “唉!本以為找著她,這件事就可以完成。”杜天舉杯獨飲。“看來她和傳說中不一樣。”


    “傳說中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話未完藏花已從窗口跳進來。


    “你不是離去了?”杜天好像很驚訝、懷疑。


    “是離去了,那是馬。”藏花又坐回原位。“至於我嗎?聽聽傳說中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狂傲,狂妄。”


    “狂傲的意思我還懂,就是比敢做稍為敢一點。”藏花自己倒了杯酒。“可是狂當呢?”


    “狂當的意思我告訴你,就是比敢當稍為敢一點。”杜天的聲音中充滿了笑意。


    敢做敢當,是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有的本事,放眼當今武林又有幾位“俠士”做得到。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你一刀,我一劍,恩怨分朋,在這充滿“武”和“俠”的時期裏,當然也有快意恩仇的俠女。


    ——一生從沒有虧待過自己,騎最快的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快的刀,殺最狠的人,第一次結婚,但會“又在洞房花燭的那天逃走的”嚇死人的新娘子“風四娘。——追胡鐵花追了兩三年,持劍逼他娶親的華山弟子高亞男。——死過七次,女扮男裝成天和郭大路鬥嘴的燕七。——與沈浪笑傲江湖達三十年之久的朱大小姐朱七七。——由愛生恨,設計殺楚留香的”午夜蘭花先生“蘇蓉蓉。這些都是在江湖上名動一時,至今仍令人難以忘懷的女中豪傑。可是她們和藏花比起來,似乎還少了一點點。——少了一點點”狂“。


    初秋的夜風雖不冷,卻有著一。股淒涼。”狄育麟這個人你知道嗎?“杜天的眼中仿佛也有股淒涼。”視功名富貴如塵土,卻把名馬美人當做生命的狄小侯爺狄青麟?“藏花說。”是的。“好冷好淡的問答。”你一定也知道楊悔。”“南郡王楊掙?”“現在是,以前他隻不過是一個捕快。“杜天有點怪怪的。藏花並沒有”注意到,等發覺時那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


    “我最佩服他。”藏花豪聲他說:“以他一個小小的捕快,卻獨力大揭發一個比他‘大’好多的世襲一等侯狄青麟。”壯大不作聲,輕輕地拿起杯欲喝卻又放下,看他的樣子仿佛在思考一件很重大的事。


    什麽事值得他如此慎重?藏花的好奇心又增加了。


    尤其是扯到楊銻和狄青麟。


    “我要你將狄青麟救出。”杜天一字一字他說。


    藏花凝視杜天,過了好久才輕聲說:“你醉了。”


    “他沒醉。”溫酒老者幫杜天倒酒。


    “那一定病了。”藏花笑了:“隻有生病的人才會胡思亂想。才會胡言亂語。”


    “很不幸,他一點小病都沒有。”溫酒老者也笑了。


    “這麽說是我在做夢?”


    “夜雖已晚了,你卻未睡。”杜天舉杯。“又怎麽可能做夢?”


    “這件事還是由我來說。”溫酒老者坐下,替自己倒了杯酒。“在一個很遙遠很神秘的東方園度。”


    ——據說這個神秘國度的王室死後,都用一種特別秘製的“藥方”處理屍體,然後再用一種特別的布條纏身。


    ——經過這兩種手續後的屍身,他們稱之為“木乃伊”。


    ——他們將“木乃伊”存放人一個人體形的盒子內。


    ——在“法師”的導引下,“木乃伊”被運人一個非常龐大的“尖字塔”內,封閉存放。


    ——據說這樣處理後,經過百年千年“木乃伊”在某一種情況下會再度複活。


    “這些處理‘木乃伊’的秘方,由一個天竺的苦行僧帶人我國,要呈獻給當今皇上。”溫酒老者的酒已是第七杯了。“這個天竺的苦行僧在一人我國後就失蹤。”杜天說:“就仿佛泡沫消失於海浪中。”


    “總有人見過他?”藏花問。


    “有。”老者的眉毛、、了一下。“狄青麟。”


    “狄青麟?”藏花更好奇。


    “他是皇上派麽接苦行僧的密使。”杜天說。“苦行僧的下落,隻有狄青麟知道。”


    “所以你們才要我去救狄青麟。”藏花望著老者和杜天。“這件事與你們又有何關係?”


    “為了這件事,我們已經隱姓埋名二十年了。”溫酒老者歎了口氣。


    藏花挾了口菜,慢慢地嚼著,慢慢地回味老者話的意思。


    “二十年?”藏花說:“聽說二十年前,狄青麟被楊掙揭發抓人天牢後,朝廷裏當紅的兩位名人突然失蹤。”


    藏花凝視杜天。“一位是禦前一品帶刀侍衛,杜無痕。”


    “一劍欲留,肚無痕。”杜天說。


    “另一位是刑部執事。”藏花凝視溫酒老者。“鐵麵溫情,一絲火。”


    “溫火先生。”老者說。


    “溫火先生是刑部有史以來年紀最輕的執事,二十五歲時就已授職,刑部上上下下都稱他為‘溫一刀’,聽說他是繼薑斷弦後,刀法最快的一位。”藏花目光直逼老者。“我說的可對?溫火先生。”


    “對極了。”溫火說:“想不到我遲隱了二十年,還有人記得我。”


    溫火,男,四十七歲,是刑部年紀最輕的總執事,凡是有重大的紅差,上麵都指派他去行刑,犯人的家屬為了減輕被處死的人犯臨刑時的痛苦,也都會在私底下贈以一筆厚禮。


    令人想不到的是,這位刑部的大紅人,在二十七歲的時候,就交卸了他的職務,飄然遠去,不知所終。


    燈光下的溫火,看起來遠比他實際的年齡老得多了。


    ——是什麽原團使他老得如此快?是不是因為殺人殺得大多了?


    “一劍揮出,劍鋒破空,腰斷血噴,肚無痕。”藏花望著讓天。“腰已斷,劍痕消,是不是?杜無痕。”劍花一抖,劍光掩蓋了燭光,杜無痕不知從何處拔出一把劍。


    “這把劍已二十年未飲人血。”杜無痕凝望劍身。“想不到還有人得。”


    “為什麽兩位會在聲名如日中天時,退隱離職?”


    “狄青麟。”杜無痕說:“就是為了狄青麟。”


    他一落網,皇上立即命我們兩個追問苦行僧的下落。“溫火說:“我們用盡了各種方法,整整逼問三個月,他卻連屁都沒吭一聲。”


    無法完成皇上的旨令,是要砍頭的。“杜無痕摸了摸脖子。”皇上念我們有功在廷,死罪雖免,卻要我們自行卸職離去。“所以你們才會退隱到此地,因為狄青麟就關在南郡王府的天牢。”藏花說:“有一點我想不通,這件事已經與你們無關,為什麽還要救狄青麟?”


    “心願未了,縱然苟且在世,也是寢食難安。”杜無痕說。


    “好像有點道理。”藏花點點頭。“以前都逼問不出來,難道二十年後的今天就有辦法?”


    “無論多堅強的人,經過卞二十年的牢獄之災,都會變得軟弱。”溫火說。


    “現在隻有一個問題,為什麽你們不自己去救,而要我出麵?”


    “因為老蓋仙誰都不怕,就怕你。”杜無痕說。


    狄青麟明明在十三年前就已被人救出,為什麽杜無痕和溫火還要藏花去天牢救狄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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