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遠遊回來,還要勞動餘總裁親自洗塵,老夫人真是太客氣了。”單氏企業的總裁先說幾句場麵話。


    “伯父,您別客氣,叫我克儉就好。”他坐在下首,微微一笑。


    “這位是……”單父看向他身旁的清秀佳人。


    衣絲碧遲疑,不知該如何自我介紹。


    “她是服侍克儉的。”二叔搶著介紹。


    服侍?這詞兒……可以有很多種解釋。餘克儉微微一笑,不做任何注腳。


    氣氛登時尷尬起來。


    這場相親宴在一個月後,終於正式上場。


    單氏企業的千金年方二十二,去年甫自瑞土的大學畢業,在歐陸暇遊了半年之後終於回國了。於是居中牽線的人以替單千金洗塵為由,湊和了餘單兩家。


    年輕一輩的餐會,如果由老夫人親自主持會顯得太隆重,她特地指派他二叔做為東道主。


    “克儉能吃什麽、不能吃什麽,衣絲碧最清楚,飯局當天讓她跟上去伺候著。”皇太後下旨。用意再明顯不過,要她認清事實,知難而退。


    衣絲碧毫無異議地接旨。她不會做出有失大體的舉動,讓他為難或蒙羞——畢竟她可是經過高人調教,師出名門呢!


    相親宴上,對方來了單氏夫婦與女主角,己方有二叔與男主角出席,而她,穿上餘克儉送的一襲香檳金小禮服,也成為座上賓客之一。


    “奶奶要衣絲碧跟上來的,不是嗎?”事前,他一句話就擋掉二叔的反對。


    憨直老實的二叔想不出該如何反對。


    “克儉今年三十二了吧?”單夫人二度嚐試。


    “再過半年就三十三了。”席間首度響起他低沉好聽的聲音,帶著友善的笑意。


    “三十三歲也到了成家的年紀,難怪老夫人急著抱孫。”單父接唱雙簧。


    第三棒沒人接。冷場。


    “葉兄,嫂於今天怎麽沒來?”


    “她女人家的毛病犯了,臨時沒辦法來。”二叔靦腆地笑,汗水從光亮的額角一直沁出來。


    這個話題宣告陣亡。冷場。


    “那個……單小姐出國念書,主修什麽呢?”二叔又起了個頭。


    “她隻是出去學點法語而已,登不上台麵。”單父客氣地回答。


    話題結束。冷插。


    冷場。冷場。冷場。


    “你們不要一直戳我嘛!”單千金突然向兩邊的父母嘀咕。


    單父連忙偷踩女兒一腳。叫你講話你就講!


    單千金抵不過父母壓力,直爽地轉向餘克儉。“餘先生,聽說你的身體不太好,我看你健康得很呀!”


    這次輪到單母一腳殺過來。你什麽話不好提,一開口就是這種令人尷尬的問題?


    奇怪,要我說話的人是你們,要我閉口的也是你們。單千金莫名其妙吃了父母各一腿,頓時沉下俏臉。


    單家三口人當場互相較勁起來。


    累積在衣絲碧胸口的笑意越來越難忍,他還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可是她太了解他的肢體語言了,他分明跟自己一樣,忍得很辛苦。


    “女兒,你平常是老半天靜不下來,今天怎麽不多陪陪克儉聊聊?”單母隻好再做努力。


    又要我講?單千金忍著一聲大大的歎息,不情不願地開口,“餘先生……”


    “叫‘大哥’成了。”單母精乖,先把關係拉近一城。


    “餘‘大哥’。”她故意強調後兩個字,給父母親一個假兮兮的笑,這樣可以了吧?“我剛才是問真的。我這個人最喜歡上山下海四處跑,如果你不適合激烈運動要早點跟我說,以後我找你出來玩才好做安排。不然我一個人玩得興高采烈,放你一個人守在車子上也不好意思嘛!你說是不是?”


    心直口快地說完,單氏夫婦差點昏倒。


    “哈哈哈,單小姐的性子非常直爽可愛。”餘克儉朗聲大笑。


    “是,是。”那是你不嫌棄!


    “單小姐,我的身體確實不太好,也不適合做激烈運動,不過平時歡迎你來我家玩,儉園的景致明媚,有一個很大的院子,要烤肉打球都很適合,你一定會喜歡的,”他含笑看向衣絲碧。“對吧?”


    衣絲碧一愣。“啊,是。”


    單氏夫婦順著他的視線焦點對過去,二叔又開始擦汗了。


    話題中止。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在看她。那,現在是怎麽回事?


    她越坐越不自在。


    “我去一下化妝室,失陪。”先溜吧!


    衣絲碧,你這個見不得大場麵的膽小鬼。她匆匆鑽進化妝室裏,對著鏡中的自己扮鬼臉。


    門幾乎是立刻又被推開,第二個人鑽進來。


    “哈。”


    “單小姐!”


    “別緊張,我特地溜進來會一會你的!”單小姐劈頭來個開宗明義篇。


    “我?”她想做什麽?衣絲碧不禁心頭惴惴。


    “對,就是你!這件事我隻能找你談了!”單千金強烈要求。


    “您誤會了,其實我……”她心裏一慌就想先推拒。


    “我先跟你說,你幫我去轉告那位餘‘大哥’啦!”神氣十足的單千金突然垮下臉。“我這個人又愛玩、又愛吵、又愛鬧,像他那麽保守內向的個性,跟我是一定合不來的。拜托你去跟他說,叫他一定不能喜歡我,不然我老媽非煩死我不可。”


    “呃?”情勢大逆轉,上門聲討的情敵變成登門請求的小可憐!她的腦門掛了一堆黑線。


    “別誤會,我的拒絕無關乎個人喜好,純粹是就事論事。我相信像餘大哥這樣事業有成、儀表堂堂的男人,一定會有很多‘年紀相當’的女人喜歡他。我呀!我配他實在太年輕了,體會不出他的好啦!”單千金熱情地握住她的手,用力搖搖搖。“好了,就這樣了,我已經先跟你溝通好,一切就拜托你-!我先出去了,回頭見。”


    也不等人家有反應,女孩仿如拋出心頭的重石一般,輕快雀躍地跑走。


    呃……現在是怎麽回事?衣絲碧愣在原地。


    餘克儉,被拒絕了?


    餘克儉被拒絕了……她慢慢咀嚼這項訊息。


    “嗬,嗬嗬……”


    天哪!這實在太妙了!餘老夫人,餘“大哥”,這下子可不是你們挑人家,而是人家女孩兒看不上眼了。


    她越笑越大聲,笑到最後幾乎喘不過氣來。


    太棒了,她欣賞這位單小姐。雖然自我中心了一點,起碼很忠於自己,坦誠得非常可愛。


    不過,真的挺難相信有人會不喜歡他呢!並非她情人眼裏出西施——好吧,或許這種因素也有一點。可是餘克儉今天很帥呢!


    他穿著一件銀灰色的西裝外套,裏麵的襯衫打開一顆扣子,頭發整齊的梳在腦後,額前垂著兩綹劉海,正式中帶著休閑;氣色雖然沒有久經日曬的男人那樣紅潤黝黑,卻比一年多以前煥發多了,看在她眼裏,風度翩翻,挺拔出眾,簡直可以迷死人,單家小妞真不識貨。


    她深呼吸了好幾下,確定麵部表情已經恢複正常才敢走出去。


    飯局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中結束,其間若有任何爆笑的場景,絕對與單千金有直接關係。


    “單小姐在化妝室裏跟你說了什麽?”車剛上路不久,餘克儉便發問了。


    她從後照鏡中瞄探他,他一如以往,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二叔老老實實地坐在旁邊。


    “嗯……”她視線移向坐在他身旁的二叔,不曉得該不該直接說。


    “你就說吧!”他語氣平穩,似笑非笑的。


    “單小姐要我轉告,嗯……她喜歡年齡與她相當的人,所以……”她坦誠以對。


    “什麽?”二叔眼珠子幾乎掉出來。“那丫頭片子太不給麵子了吧?我們家克儉是成熟穩重!”


    “哈哈哈哈!這位小姐很有些意思。”他打斷二叔的埋怨,再度爆出大笑。


    “克儉,你……你喜歡她嗎?”二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迎上後照鏡裏那雙明媚的眸波,笑得很開懷。


    “喜歡,我喜歡得緊。”


    ***


    餘氏總裁和單家千金小姐開始交往的消息,如火一般在社交圈傳播開來。


    聽說單小姐收到餘先生送的明貴紀念表。


    聽說單小姐受到邀請,可以到儉園拜訪。


    聽說單小姐約了一堆朋友,到儉園慶祝兩人認識三十月。


    聽說餘單兩家的婚事半年之後就會有結果。


    最樂不可支的人當然是餘老夫人了,確認了單千金的行蹤確實經常出沒在儉園之後,她立刻送了一個超大紅包給介紹人。


    大家都在等著,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餘總裁,何時會挽著單千金的玉手,一起向社會大眾公布聯姻的消息。


    ***


    “好熱好熱。”單芊晶從前門衝進來,搶起茶幾上的冷飲,咕嘟咕嘟灌下去。


    單千金的芳名,真的就叫單芊晶。


    現在才二月末,冬色未殘的時節,單大小姐在這種天氣也能把自己玩出滿身大汗,著實不容易。


    “你喝慢一點,小心嗆到。”衣絲碧端著托盤,從廚房裏走出來。


    “哇!有好料?”單芊晶望見盤中的桂花涼糕,揉身撲上去。


    “你們的份在廚房裏,這一盤是要送上樓去的。”她閃開來人的攻勢,連忙往樓梯上跳。


    “耶!衣絲碧最棒了,果然不會重色輕友。”單芊晶興奮地推開窗戶,對著七、八個手帕交大喊。“你們統統進來吧!喝下午茶的時間到了。”


    幾個年輕人歡呼一聲,把排球順手往草坪上一扔,聲勢驚人地衝進來,生怕比同伴晚了一步,好料都給夾光了。


    她笑著搖搖頭,繼續往二樓前進。


    主子已坐在露台上批閱文件。


    “這是今天的掛號和信件。”她先把一袋郵件推到他桌前。


    “嗯。”他心不在焉,揮筆修改了幾則草約。


    看他神色專注,她也不吵他,逕自哼著小曲兒,把幾色中式小點,一壺參茶放在茶幾上,替自己也替他倒了一杯。


    餘克儉本來還在處理方才緊急傳真來的一份合約書,可是她的小曲兒讓他越聽越不對勁,隱約有什麽露珠、花苞、紅蕊的……


    “你在唱什麽歌?”他愕然抬起頭。


    “喔!這是芊芊教我的台灣小曲。”


    他怎麽不知道台灣有這種小曲?


    “唱來聽聽。”


    “不要啦,我歌聲不好。”她別扭地放下茶壺。


    “聽聽而已!”他催促。


    她摸摸頭發,隻好靦腆地哼唱起來。


    “青青樹上長了瓜,一隻葫蘆三朵花。兩朵小花中間站,哥哥伸手輕輕探,紅蕊兒嬌,紅蕊兒顫,紅蕊兒嬌盈盈,聲聲慢。下方的小花兒晨露沾,粉瓣兒赤紅又飽滿,一挺硬枝湊上來,抵著鮮嫩的小花瓣……”


    他突然低下頭,拚命揉著後頸。


    她的歌聲戛然而止。


    “我……我知道我的歌唱得不好……”有這麽難聽嗎?真傷人!


    他仍然不肯抬起頭來,活似後頸上長了癬,非得一次抓個痛快不可。


    良久,終於深呼吸一下,仰起頭時,表情已經恢複平靜。


    “芊芊有沒有向你解釋這首歌的含意?”


    “有啊!她說這是鄉村民謠,瓜農下田時唱的歌。”


    他又開始揉後頸了,眸中閃亮的笑意幾乎出賣他。


    “這不是民謠,瓜農不會唱這種歌——起碼不是在下田的時候唱。”


    “不是?”她愣了一下。


    “不是。”


    “那,在什麽時候唱?”她蹙起秀致的眉心。


    “重點也不在什麽時候唱的,而是歌的內容。”


    “內容?”她開始變得非常謹慎。


    “這首歌不是在說小花與葫蘆瓜。”他含蓄地點明。


    跟花、瓜無關?那跟什麽有關?


    慢著,他為何要用如此奇異的眼神瞠著她看,嘴角還在抽動……


    不、會、吧?


    “葫蘆?”她小心翼翼地求證。


    他的眼睛在她嬌軀上下滑了一圈。


    “小花和紅蕊?”


    視線保守的停留在她胸口。


    “花瓣和露水?”


    視線繼續往腰腹向下移。


    懂了!


    “啊——”她猛然抱著空托盤擋在小腹前,麵紅耳赤。


    “哈哈哈哈——”忍不住了!他放聲長笑。


    “可惡!臭芊芊!還騙我……什麽瓜農……可惡可惡!”她氣煞紅顏,羞憤交加。“欺負我中文不夠好,我去找她算帳!”


    從他身畔經過時,被他鐵臂一勾,香軀立刻入懷。


    笑聲和嗔惱同時終結,靜默陡然降臨了露台。


    當然,是很“暖昧”的那種安靜。


    “這個……”露台門口,一聲試探性的低喚打斷了兩人的熱吻。“你們繼續,你們繼續,請慢用。”


    衣絲碧猛然彈跳起來。


    “芊芊,你別跑!”


    “哇!刀下留人!”單芊晶抱頭鼠竄,兩個女生一前一後,跑往樓下去。


    露台上的男人搖頭輕笑,逕自翻看起郵件。


    女人的戰爭,男性止步!


    “你好可惡,教我唱那種奇奇怪怪的歌,還不事先警告我,幸好我沒有出去唱給外人聽。”她堪堪在客廳沙發前揪住芊芊的衣袖。


    “我就是篤定你沒機會唱給外人聽才教你的嘛!”芊芊眼看逃不掉了,立刻回頭求饒。“不過你也真是的,要唱也不先敲一下時間,這種光天化日之下,家裏又有客人,你唱給他聽,有什麽搞頭?”


    “你……你……”她的臉龐已經紫漲成兩倍大了。


    “幹嘛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別告訴我,你們兩個人還是純純愛戀。”芊芊瞪大水眸。


    “你……你……”實在是技不如人,翻來複去還是一個“你”字。


    “哈!看你耳朵比嘴唇紅,我就知道,那是一定有的嘛!”


    “芊芊!”終於進步了,換了一個詞兒。


    “怎樣?你們倆現在應該都睡同一間房了吧?那你的房間以後借我,我才不會一到晚上就被那個冷血病美男趕回家。”她挨近來,頂頂衣絲碧的肩膀。


    “沒有啦。”她困窘地低叫。“我們……我還是睡我自己房裏。”


    “什麽?”芊芊錯愕。“他不會……呃,有問題嗎?”


    她拾起一隻抱枕往芊芊胸口拍下去。


    “才不是呢!他正常得很。”


    想起那些同床共枕、魚水合歡的夜晚,她的芳頰更緋。


    或許餘克儉體質不甚健壯,但是……唔,他的問題鐵定不在“那個方麵”!


    隻不過,他們兩個都不是重欲的人。當興致來時,無論她正在忙什麽,他都會走到她身後,撥開發親吻她的後項,她便明了了他的暗示。當然她也可以采取主動啦!隻是……這多羞人!在男歡女愛這麵,她仍然習慣保守、被動的態勢。


    歡好的夜裏,她會留宿在他房裏,或者,偶爾他會半夜摸進她的房間,然後兩人共枕到天明。


    其他時候,他們依舊擁有各自的寢房,這樣相依又獨立的生活方式,沒有人想要去改變。


    “那就好。”芊芊鬆了口氣,“照顧病人已經很辛苦了,如果他不能給你‘應有的幸福’,那不是太可憐了嗎?對了,他到底打不打算娶你?總不能一直拖著我當擋箭牌吧?”


    衣絲碧把抱枕放回沙發上,努力擺脫靦腆的表情。


    “我不知道。我沒問。結婚對我來說,不是很重要的事。”


    “怎麽會不重要?”芊芊急急跑到她跟前蹲下。“小姐,你要搞清楚!你現在是沒名沒分跟著他,又沒有居留權,哪天他如果另結新歡,你不但被一腳踢開,還得回到菲律賓去,情況對你大大不利,你怎麽不放聰明一點?”


    “芊芊,如果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強求一樁婚姻或金錢的補償,就會比較幸福嗎?”羞惱的神色盡去,她歎了口氣。


    “昏倒!”芊芊拍了下腦袋。“好吧好吧!你去當聖人吧!我不留下來惹人厭了,剛才上去就是要告訴你一聲,我們該走了,晚上還要趕兩場電影,大家都在車上等我了。”


    衣絲碧微微一笑。


    “好,以後有空要常來喔!每次你和朋友一上門,屋子裏就熱鬧許多……”


    一回過身,兩個女生同時頓住。


    大宅子的廚娘站在大門口,靜靜看著她們,不知道已經出現多久了。


    她們方才的對話,她聽見了多少?


    “大宅子熬了一鍋人參紅棗雞,老夫人要我端一份過來給孫少爺。”廚娘舉了舉手上的保溫壺,看起來神色如常。


    應該沒事吧?她撩下心頭的惴惴。


    “謝謝你,交給我就行了。”


    聽壁腳的蛇!芊芊經過廚娘身邊時,不屑地勾起嘴角,揚長而去。


    “大宅子今天晚上請客,我得趕回去幫忙了。”廚娘這回倒沒有再找借口,拖延不走。


    望著她遠去的身影,衣絲碧心頭一陣翻攪。


    算了,發生的事就發生了,且走且戰吧!


    雞湯還熱著。她把湯品倒出來,盛了一小碗,端上二樓去。


    “嗨。”


    進到露台,他拿著一隻黃薄的牛皮信封,正自出神。


    “芊芊走了?”聽見她的輕喚,他才恍然。


    “對,他們還要看電影。老夫人請人送來雞湯,喝一點吧!”


    餘克儉由著她去張羅,仍陷入半沉思的狀態。


    “衣絲碧,你明天幫我跑一趟銀行好嗎?”


    “好啊,你需要我做什麽?”


    他把信封放回桌上去,接過湯碗。


    “明天你的戶頭會多出一千五百萬。待會兒我抄一個帳號給你,你幫我把一千萬轉進這個帳號裏。”


    她的明眸眨了兩眨。


    “那剩下來的五百萬呢?”


    “先擱著。”他低下頭慢慢喝起參湯。


    “好。”她全然無異議。


    不會去問他想做什麽,不會去懷疑他為什麽要透過她的戶頭,不會去擔心是否涉及不法情事,不會多慮!她隻是頷首承應下來,然後自在地喝起下午茶。


    餘克儉偏頭望著她,神色溫柔。


    她察覺,偏眸回以一笑。


    巴掌大的臉孔細致剔透,幾乎像玻璃人兒一般。


    忽然間,他體驗到幸福的感覺。


    不是以為自己練就鐵石心腸了嗎?


    “你又在看那本厚厚的書了。”她注意到桌上除了成堆的紙張與郵件外,仍然有那本詩詞選。


    他的眼光隨她遊移,微笑。


    “隻是拿來當紙鎮用。”他取過筆,抽出書中的小簽卡,在背後空白處寫了一小句話,遞給她。


    “你決定要教我認中文字了?”她開心地問。


    他播搖頭。“你用不著的。”


    輕悅的笑靨消失無蹤,俏容登時垮下來。


    “相信我,你用不著的。”他仍重複著,無比柔雅。


    原本以為這句話是一種排拒的暗示,但是他反複的口語中,仿佛藏著無盡深意,教她的心迷惑了。


    纖指撫摩過書卡的背麵——“中”、“人”、“也”,她隻認得這三個較簡單的字。


    “起碼教我這一句!”她軟軟央求。


    “不行!”他故意別開頭,開始收抬桌麵上的雜物。


    “為什麽?”她不服氣。


    “這是情書,要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來,多尷尬。”他用書背敲了她的腦袋一記。


    情書?


    她瞪大圓眸,目送他怡然踅回內室的背影。


    這是情書?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他寫情書給她?


    哇!太希奇了!她樂得暈陶陶的。


    不管不管,她非把卡片後麵的字句讀通不可,大不了拆開來,一天一個字,慢慢問芊晶。


    一二三四……後麵總共有十五個字,扣除掉幾個重複而她又認得的字,還剩下不到十個。不用十天,她就能知道他寫什麽樣的情書給她了。


    嗬,衣絲碧把書簽緊緊按在胸口,深呼吸一下。


    啊!二月的冷空氣,其實也甜美得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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