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雖然她很想讓他印象深刻,然而不是用這種方式啊!


    日暖縮在桌子底下,欲哭無淚地望著眼前那副粗邊黑框平光眼鏡。


    「我可以請問你在做什麽嗎?」關河彎下腰,詢問躲在他兩腿間的佳人。


    「那個,呃,嗬嗬嗬,沒事沒事。」她乾笑幾聲。


    願賭服輸,她乖乖請他喝了一個星期的咖啡。好處是,他竟然喝上癮了,從此每天早上十點半自動來咖啡屋報到,之後的帳當然是他自掏腰包。


    可,今天入座不到十分鍾,她突然狂奔過來,二話不說翻開桌巾就鑽到桌子底下。


    關河非常確定他沒有掉落任何餐具,需要她的服務。


    「金虎兄,來來來,這邊坐。這家小咖啡屋的蛋糕烤得還不錯,咱們先吃一點墊墊胃,中午小弟做東,再請您吃一頓豐盛的。」


    三位矮胖的中年男人,簇擁著一位極魁梧壯實的男人走過來,關河登時明白她為何躲得跟飛得一樣。


    她的「金主」上門了。


    「快!快把桌巾放下來,千萬別說我躲在這裏。」日暖拚命打手勢。


    他直起身。


    其他三人先入座,另一個人站到收銀台前準備點餐。


    「奇怪,小姐跑到哪裏去了?」


    桌子底下有根手指咚了咚他的腰側。關河歎口氣,他隻是來喝杯咖啡的,為什麽還要幫忙看店呢?


    「先生,請問您們需要什麽?」他起身走到工作區裏麵,一絲不苟地問。


    「啊怎麽換成你,之前那位小姐呢?」那個小姐又甜又可愛,客人每天都會來看她說。


    「她今天有點事。」


    「你是……」


    「這是我弟妹的店,我來代班,請問您需要什麽?」為什麽點個咖啡還要調查別人身世?他講話開始寒氣颼颼了。


    客人一臉訕訕然,隻好乖乖下單。


    日暖本來還有點擔心,掀起一小角桌巾偷看。沒想到他居然會煮咖啡,真令人意外!不過他就不能笑一下嗎?上回是誰告誡她生意人要懂得圓滑的?現在他還不是一副僵屍臉。


    還有,他不戴眼鏡的模樣明明帥到不行,為什麽堅持要頂著那副平光眼鏡四處走,徹底摧毀自己不可?日暖隨時看到他都找得出地方來嘀咕。


    把熱飲糕點送上桌時,關河特意看了那位金主一眼。


    對方五十來歲年紀,濃眉銳目,牙齒白亮乾淨,與關河想像中的滿嘴香煙和檳榔漬有些距離。以一位「前大哥」來說,他的氣質雖然粗糙,卻不猥瑣。


    這種草莽男人看在傳統歐巴桑眼中,無疑具有相當的吸引力,就不知道那位江姑娘看上他哪一點。


    他在看人,人也在看他。


    江金虎事先探聽到女兒在這裏「執壺賣笑」,心想找個機會過來探探班,怎知鳳姊兒沒見著,卻遇上了大牛哥哥。


    一個三十多歲高頭大馬的男子漢卻在替人家端盤子泡咖啡,真是不求長進!江金虎暗暗撇唇。


    「金虎兄,來來來,不要客氣。我本來也不愛吃這些娘兒們的糕糕點點,不過這家老板娘的手藝挺出色的。」中年主管嗬嗬笑,把蛋糕推到黑道大哥麵前。


    「金虎兄,關於您的產品在日本的代理權……」另一個人立刻打蛇隨棍上。


    「噯!這種時候不要談生意,要談等中午吃飯再說。」江金虎大掌一揮,四周登時沒了聲音。


    服侍完客人,關河回到自己的桌位,鼻尖繼續埋回商業雜誌裏。


    「噗哧,喂。」桌子底下的小老鼠不太安分。


    「做什麽?」他臉不抬,手不舉,身不動,穩如泰山,重若北嶽。


    「你有沒有替他們打八折?」她噓著聲音問。


    「沒有。」


    「那……那你幫我多端幾盤蛋糕過去,就說是我……不,你請的。」聽媽咪說,老爸最近胃口不太好,難得今天看他吃蛋糕吃得高興,乘機幫他補一補也好。


    關河冷冷望著自己的兩腿間。


    「你想不想我乾脆掀開桌巾,像火雞一樣亂跳亂叫:『桌子底下居然有人!』」


    「嗬,那個畫麵應該滿有趣的……」啊啊,他的表情變陰森了,這位大哥沒什麽幽默感,現在有求於人,還是不要惹他比較好。


    日暖乖乖縮回桌子底下。


    關河的眼睛雖然盯住雜誌,其實注意力全部放在隔桌上。


    那三位主管模樣的男人似乎是某種代理商,極力想說服金虎兄將產品的日本代理權委托給他們,金虎兄哼哼哈哈,不置可否,兩方人馬纏得不可開交。


    「我們總公司在日本是出了名的企業,一定不會讓金虎兄失望的。」對方猶不放棄希望。


    「我再想想,再想想。」金虎兄揮揮手。今天主要是來看女兒的,談生意還在其次。


    好不容易,一桌人終於吃完蛋糕,決定移師到另一家日本料理店繼續廝殺。


    行經他的桌位時,江金虎睥睨他一眼。哼!不曉得這小子和女兒是什麽關係,最好是普通同事而已!


    「喂,他們走了嗎?」一隻織手扯扯他的褲管。


    「走了。」


    「終於。」日暖鬆了一口氣,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滑進他對麵。


    好累啊!這一窩怕不有半個小時,幸好她柔軟度夠好,沒扭到。


    可是眼前還有一關。


    日暖謹慎觀察他的臉色。他好像還是沒有半點認出她父親的跡象,真的嗎?她會這麽幸運嗎?


    「剛才那位是?」看她那副「期待」的樣子,關河隻好勉強自己問一問。


    「他是我……呃,認識的一位長輩。」她小心翼翼地措辭。


    關河點點頭。


    兩人相望片刻。她到底在等什麽?他給她看得莫名其妙。


    「算了,我該走了。」


    哈利路亞!他真的沒認出她父親是誰!上天垂憐,真是太好了!她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他突然覺得有點不忍。


    「以後你若又遇上了這位『長輩』,需要人幫忙,隻要打電話到我辦公室通知一聲,我會盡量過來看看。」關河清了清喉嚨。


    嗚,人家隻是外表冷漠,其實骨子裏古道熱腸,日暖越想越覺得過意不去。


    其實被他認出來也沒什麽啦,隻是讓他知道她父親是幹「那一行」的,會讓她很尷尬而已。


    「謝謝你,其實那個人是我爸爸啦,我隻是不想跟他回家。」


    關河一點都不意外,這種男人通常都被稱做「乾爹」、「爸爸」。


    並非他不肯相信她,實在是他們兩個人沒有一丁點相像的地方!若兩人當真是父女,她起碼會遺傳到基本的外貌特徵,然而,從金虎的相貌體型,與她小巧細致的俏模樣相較之下,傻瓜才會相信他們倆有血緣關係。


    「你……這樣很好。」他突然有感而發。


    「哪樣?」


    「你肯走出『桎梏』,自己出來奮鬥,不再依靠『任何人』,這一點非常值得鼓勵。」他嚴肅地盯住她。


    「你也有同感?我就是覺得自己年紀這麽大了,有手有腳,不應該再向別人拿錢過日子。反正我的薪水足以糊口,沒有什麽過不去的。」日暖笑了。


    那朵笑靨在她悄容上綻放,憨憨甜甜的,猶如小女生得到偶像的讚美一般,連臉蛋兒都嬌紅了。


    「你有這種自覺就好,我先走了。」關河心口一熱,幾乎是用逃的逃離此處。


    好可怕……剛才那是什麽感受?返回自己對麵的辦公室之後,他撫著胸口,猶有餘悸。


    他隻覺心頭熱呼呼的,仿佛快融化一般。他承認自己喜歡看她笑,隻要她一笑,仿佛整個世界都跟著亮起來。但是這種莫名發熱的感受卻是頭一遭。


    不妙!他太了解自己了,知道這種危險訊號代表著某種可能性。


    江日暖雖然是個嬌美可人的女孩,可是她和已婚實業家有不清不楚的關係,雖然說知過能改,善莫大焉,他頂多隻能送她一句「阿彌陀佛」。對於觀念保守的他而言,江日暖小姐絕非適配的良伴。


    她是個危險人物,他要離她越遠越好!


    ※※※


    「歡迎光臨。」收銀台仍然是一張嬌豔迎人的笑顏。


    關河直勾勾瞪著。


    「關河?好久不見了,你今天早上怎麽有空過來喝咖啡?」老板娘巫晶媚漾起親熱的笑顏。


    這卻不是他腦中的那張臉。隔了一個多星期,好不容易他認為比較「安全」了,重新赴每天早上十點半的咖啡之約。可是,她人呢?


    他左右看看,瞳底有幾絲茫然。


    「請給我一杯……」


    「藍山。」巫晶媚笑著接話,「你自己找個位子坐,我馬上端給你。」


    他坐回老位子。大廳裏的咖啡依舊,景物依舊,但他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似的,感覺怪怪的……


    「來,你的咖啡。」


    熟悉的藍山擺在麵前,老板娘太熟悉他的口味,所以桌麵上除了冒著熱氣的馬克杯,什麽都沒有。


    沒有過去一個月會出現的糖罐、奶精球,沒有一塊附贈的起士蛋糕,當然,更沒有坐在他對麵幫忙把蛋糕吃掉的如花笑靨。


    他深思地盯住馬克杯。隻有它一隻杯子孤單單地擺在桌上,看起來好……寂寞。


    今天客人較少,老板娘替自己端了一杯藍莓茶,坐在他對麵。


    如花笑靨是有了,但並非他熟悉的那張。


    慢著,他在想什麽?眼前這張是他認識了四年半的,他應該比較熟悉這張才對吧?


    他清清喉嚨,啟唇問——


    「我那個不肖弟弟呢?」冒出來的仍然不是腦中在想的那個人。


    「他跟著國際和平團開拔到尚比亞了,聽說當地有幾段交通要道必須造橋,他被徵召去當隨團建築師。」提起丈夫,巫晶媚的妍笑變得溫暖。


    關河輕輕頷首。


    非洲,尚比亞。他在腦子裏記下來。下次和老弟聯絡時,一定要再串供一遍。這家夥上次跟老婆說去法國出差,卻告訴哥哥他一律對外宣稱人在英國,害他和巫晶媚談起時,差點穿幫。


    「關城一天到晚出國,留你一個人在台灣開店、帶小孩,一定很辛苦吧?」仍然不是他想說的話,可惡。


    「沒辦法,我認識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會經常出國工作,早就認了。」巫晶媚笑得很溫存。「不過下星期是小月的國小新生報到,不知道城趕不趕得回來。」


    關河緩緩點頭,把咖啡喝完。


    「我先走了。」


    「慢走,拜拜。」


    結果,他想垂問的主題仍然沒有說出口。


    站在馬路邊等紅綠燈,六月底的早陽已經散發灼人的溫度,預告著下個月份即將進入的高溫期。


    馬路上車輛熙來攘往,台北城熱鬧非凡。他回頭看向玻璃帷幕內的咖啡屋,那隻孤單的馬克杯已經被收走。


    不知道它會不會想念今天沒見著麵的奶精球?


    他在馬路邊站了一下,掏出手機按下一組電話號碼。


    手機響了很久,剛接通的那一刻——


    轟隆!背景一聲強烈的爆破聲幾乎震壞他的耳膜。


    關河火速把手機拿開一臂之遙,注意力終於比較集中了。


    「他x的是誰?」同樣火爆的吼聲響過來。


    「你哥哥。」他平靜地回答。


    對方頓了一頓。嗟嗟嗟嗟!一串機槍掃射的音效再度逼真地傳入耳際。


    電話中人回頭對某個人大吼:「阿湯,帶兩位兄弟去把那座機槍崗哨掃平!」


    一堆——的雜音過去之後,線路兩端再度接上,背景音平靜了許多。


    「老哥,對不起,我剛才有點忙,有事嗎?」關城渾厚的語音夾著輕鬆的笑意,彷佛適才的烽火連天隻是電影音效。


    「聽得出來。」他挑了挑眉。「你大女兒下個星期要新生報到,你趕得回來嗎?」


    對端的人盤算一下。


    「我盡量!如果我趕不回來,幫我告訴晶晶,美國這裏……」


    「非洲。」他打斷他的話。


    「嗯?」


    「尚比亞,造橋鋪路,記得嗎?」他提醒。


    「啊對,非洲,尚比亞。」關城拍了下額頭,嘴裏反覆念幾次,「非洲尚比亞、非洲尚比亞……請幫我告訴晶晶,尚比亞這裏的工程嚴重落後……」


    「你最好趕回來。」關河再度打斷弟弟。


    「嗯?」


    「女兒的國小入學一生隻有一次。」他靜靜地說。


    對端沉默了一下。


    「知道了,我一定趕回去。」關城不是一個輕易承諾的人,一旦承諾了,永遠會做到。


    「自己凡事小心。」關河先收線。


    那是小他一歲的弟弟,有一份「千變萬化」的事業、一位知心愛侶、兩個小蘿卜頭。


    關城每一次返回國門,都知道家裏有個溫暖的嬌軀會等他,早晨有兩串活蹦亂跳的小彈簧會鬧醒他。


    反觀他自己,他有什麽呢?三十三歲的大男人,什麽都沒有。


    或許這樣說不公允。他有錢,許許多多的錢。他的加密技術專利金讓他一輩子吃喝不盡,他的年薪也相當可觀。


    但是錢不會說話。


    馬克杯旁邊好歹還出現過一顆奶精球,而他的身邊,除了錢,什麽都沒有。


    燈號再變,他邁開步伐,走回那個可以讓他賺更多錢的辦公室。


    腳步突然變得很重,但是他沒有轉向。


    因為他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麽更好的地方可去。


    ※※※


    「關河!」燦爛的笑顏就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你居然來了!你怎麽知道我在這間醫院裏?哇!你還替我帶蛋糕來!」


    恍惚間,消毒水味變回熟悉的咖啡香,米白的走道也變回明亮的大廳,他又回到每天早上十點半的小咖啡屋,這些日子的分別並不存在。


    「快進來,我介紹我媽咪給你認識。」日暖熱情地拖著他的手臂,往病房裏拉。


    一聽說要見她的家長,他全身每個細胞都警醒過來。


    「等一下,我隻是來送個禮,馬上就……」


    來不及了,他已經被硬拖進病房裏。


    「媽咪,這位是我新認識的朋友關河,就是,呃,呃……」她一時想不起來他當初自我介紹的那句詩。「喂,你自己說。」


    「『關河夢斷何處』的關河。」他直覺說。


    「對,關河夢斷……慢著!不對吧?」她攢起柳眉瞪他。


    「哪裏不對?」


    「你當初講的不是這一句。」她堅持。


    「那是『關河冷落,殘照當樓』的關河?」


    「不對。」沒那麽長。


    「『關河古義』的關河?」


    「也不是。」太短了。


    「『倦客關河去住情』的關河?」


    「是七個字沒錯,不過也不是這句。」為什麽他的名字有這麽多詞可以套用?真是不公平!日暖開始不滿了。


    「反正這些『關河』全部都是同樣的關河。」他的劍眉也起了波瀾。


    「好,那換我告訴你了,我的名字是『楚田晴下雁,江日暖遊魚』的江日暖。」


    「我知道你叫什麽名字。」關河莫名其妙地橫她一眼。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的反應會比你更快!日暖恨恨地想。


    「嗯哼。」榻上一聲輕咳喚回兩隻互瞪的鬥雞。


    為什麽來探病的人與病人家屬完全把床上那個可憐的病人晾在一邊呢?


    日暖尷尬的晃晃手,一時忘了自己還抓著他的手臂,兩人登時如手牽手去郊遊的小學生一般。


    「媽,他是我朋友……啊!『照軍車馬度關河』的關河啦!我想起來了,看吧!我就說不是那幾句,你偏不信!」


    關河閉了閉眼,頭痛地按著太陽穴。天知道他為什麽會以為自己思念這張笑臉,他可以離開了嗎?


    「小暖,你讓我和他打個招呼,別盡是嘀嘀咕咕的。」江夫人好笑道。


    「伯母,您好。」關河感激地望向病床。


    一見江夫人,他便知道江日暖的容貌承襲自何人了。


    肖似的五官在女兒臉容上隻是清秀,在母親臉上卻是絕然脫俗的美麗。眸光瑩然,嬌顏含笑,溜順如瀑的黑發鬆鬆披在肩上,除了唇色因病中而略顯淡白,其他無一不是絕代風華。關河心中一動,不禁深感讚歎,原來人間也能有如此絕色。


    「小女平時承蒙您的關照。」江夫人溫柔儒雅地回禮。


    「伯母,您客氣了。」絕代佳人怎麽會繃出一個粗枝大葉的女兒?關河暗暗歎息。


    「關河,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間醫院?」趁他們講話之間,日暖已經把蛋糕盒打開,端過一塊蛋糕送到母親手中,自己也拿了一塊,開開心心地吃了起來。


    「小暖,你怎麽忘了關先生呢?」母親輕聲細語地提醒她。


    「哎呀,他不喜歡吃甜食啦,每天早上的起士蛋糕都是我幫他吃掉的。」她爽俐地叉起一口放進嘴裏。嗯……好香,好好吃!請假四天,最想念的就是巫姊親手烤的蛋糕。


    「你老板娘告訴我令堂住院,她騰不開身來探病,所以我便幫她跑一趟。」


    「你們太多禮了。」江夫人歡喜無限地打量他,彷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他開始覺得有些坐不住。


    「那,我待會兒還有點事,得回公司處理,不打擾伯母休息了。」關河輕咳一聲。


    「我送你出去。」日暖把蛋糕先擱在桌上。「媽咪,我馬上回來。」


    「沒關係,你們小兩口出去走走,不必在意我,我的身體好多了。」江夫人連忙說。


    「不,伯母,我們隻是……」


    「好了,走了!羅哩叭嗦的!」日暖不耐地拖了他出門。


    就這樣,他的進與出都身不由己。


    兩人繞著醫院四周的庭園走動,陽光間或篩落枝葉,在她身上跳著動人的舞。


    在病房裏悶了四天,難得有機會可以到外麵踏踏草地,日暖在豔陽下暢快地伸個懶腰,心中真是有說不出的快意。


    「真好,想不出來有多久沒這樣好好曬曬太陽了。」


    看著她心滿意足的表情,關河忽然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想她了。或許,他最想念的是她無奢無求的神情,即使隻是一丁點的小事便足以讓她快樂無比。說真的,他羨慕她……


    「咦?你幹嘛一直盯著我?」她奇道。


    他微微一笑,搖搖頭。


    「伯母何時可以出院?」


    「再過兩天吧!趁著這回盲腸炎開刀,我想讓她做一次完整的健康檢查。她的體質比較弱,大病沒有小病不斷,所以做個詳細的檢查我也比較放心。」日暖聳聳肩。


    這幾天她老爸二十四小時盯得緊緊的,生怕愛妻有一丁點變故,弄得她也跟著緊張兮兮。若不是今天下午他跟人有約,她哪能如此清閑。


    是不是因為有個體弱多病的母親,她才必須勉強自己接受金虎兄的照顧?關河開始想。


    對,一定是這樣。電視劇通常是這麽演的:早年喪父的孤女和母親相依為命,成年之後,長年操持的母親病倒了,於是她不得不去找一雙護衛的羽翼……


    他腦中湧上完整的劇情。說來,她也是可憐女兒心啊!


    但是這不關他的事。


    「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來找我,我會盡量幫忙。」該死,這句話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謝謝你,其實你對人也挺好的呢!」她誠心誠意地說。


    望著她盈盈的雙眸,他突然說不出任何話來,胸口那股快融化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遲疑了一下,輕輕觸上她的嬌顏。恍恍然間,有一種自己即將伸手觸摸熔岩的驚悚感。


    然而,熔岩絲絲的,滑滑的,溫溫的,帶著一種軟糖般柔綿的觸感,並沒有他想像中的灼手劇痛。


    好吧!或許她說對了,他確實孤單太久,需要一點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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