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想著明天就要出發了, 司逸明連夜把窮奇的東西清點了一遍。


    雖然窮奇不至於隻有這麽一個地方用來藏寶,但光這一個地方經年儲存下來的東西也已經相當的可觀了。


    司逸明覺得在財產擁有量這件事上,窮奇說不定真能跟他比肩——畢竟窮奇打從以前就搶劫過不少仙人洞府。


    早些年他們這些天生地養的靈獸和仙人的地位關係, 跟如今的凶猛掠食動物和人類的關係差不多, 仙人們對於有祥瑞意象並且沒有無理由襲擊過他們的仁獸向來是和諧共處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是像窮奇這種,見到任何生靈都無差別攻擊的,基本上就跟人類麵對嚐過人肉味道的猛獸一樣, 見到了就喊打喊殺的。


    不過窮奇也從來沒慫過就是了。


    司逸明把一些散發著濃重血氣的東西挑了出來, 顧白轉頭去跟老師請了假。


    老師還有點驚訝,再顧白有些吞吞吐吐的表示是今天師兄們聊天的時候讓他有了些想法。


    ——如果今天那場爭吵真的能稱之為聊天的話。


    高教授對於他的學生終於改變主意想要參展這事兒還是很開心的, 準了假之後又叮囑了一些諸如注意作息的話。


    畢竟大家都是做藝術的,靈感上頭不眠不休也不是什麽少見的事。


    顧白把老師的叮囑一一應了,然後得到了滿腔老父親心態的老師的勉勵,終於得以掛掉了電話。


    在掛掉電話之前, 老師還表示要是思路不順或者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找他或者師兄們。


    顧白掛掉電話蹭回了司先生身邊的時候,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顯而易見的愉悅,剛剛那一丟丟的低沉仿佛從未發生過一樣。


    顧白把沙發上的狗子抱起來,想了想,挪了挪屁股,貼在了司逸明旁邊,看他挑選東西。


    大概是顧白臉上的愉快太明顯了, 讓司逸明為之側目了一瞬。


    “怎麽了?請個假這麽開心。”司先生隨口問道。


    顧白傻乎乎的嘿嘿笑了兩聲,有一下沒一下的揉著懷裏的小柯基:“老師和師兄們真好。”


    司逸明頓了頓,淡淡的應了一聲。


    顧白看了司先生兩秒, 忽然福至心靈,補充道:“司先生最好!”


    司逸明把一串珠串分出來,聽到顧白突然這麽說,有些驚訝的偏過頭,對上顧白亮閃閃的眼睛,忍不住翹起了唇角。


    “嗯。”他神情平靜的應了一聲。


    顧白敏銳的捕捉到了司先生微微彎起的唇角,跟著笑了起來,幹脆蹭得更近了一些。


    “能夠保護這些善良的好人真是太好啦。”顧白說道,有點小緊張小羞澀,又顯得特別的高興,“我從小就特別憧憬那些無名英雄,要不是以前身體素質跟不上而且花了大量的精力練習畫畫,我肯定考軍校。”


    司逸明點了點頭,他還記得剛認識的時候,顧白都一直覺得顧朗是給國家幹什麽保密行業或者是什麽隱姓埋名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


    想到這裏,司先生的動作就停頓了一下。


    還別說,顧朗最近幹的事兒還真就是隱姓埋名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該幹的。


    “你之後要幹的事兒也是拯救世界。”司先生說道。


    顧白聞言,笑得更傻了幾分。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夢想成真了。


    司先生看著他旁邊笑得傻了吧唧的小石頭精,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顧白的腦袋。


    這種順勢就實現了夢想和自我價值升華得到最頂級滿足的架勢,司逸明又忍不住感慨一下老天爺的偏心了。


    司先生看著在他手底下拱來拱去的顧白,多少能理解這個時候突然撒起嬌來的原因。


    他的心軟成了一灘水,深吸口氣,使勁兒搓揉了顧白一把,然後輕輕推了推他:“去,把白澤叫過來。”


    顧白也不問叫白澤來幹啥,頂著被司先生揉得呆毛亂翹的腦袋,屁顛屁顛的就跑去找白澤了。


    在顧白幫著整理完白澤家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之後,白澤被嚴令禁止再把屋裏弄亂。


    白澤家裏向來是用不著落鎖的,顧白也早已經學會了在主人家沒有開啟鎖門陣法的時候直接開門的技巧。


    顧白去的時候,白澤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眼空茫無神,目光輕飄飄的落在虛空裏。


    顧白看到白澤這副模樣腳步一頓。


    司先生說過,如果看到白澤一副夢遊的樣子就別打擾他,十有八.九正抓到了什麽未來的啟示和片段正看著呢。


    顧白瞅著白澤這副樣子,覺得這大概就是司先生說的那副夢遊的模樣。


    顧白安靜的等了半個小時,白澤才緩緩的回過神來,目光過了好一會兒才恢複了焦距。


    看來預示是好的一方麵,顧白想,畢竟白澤整個人顯得特別愉快,回過神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沒下來過。


    白澤察覺到門口的身影,看到是顧白之後兩眼一亮,揮了揮手:“小石頭你來找我的嗎?”


    顧白也抬手揮了揮:“是司先生找你。”


    白澤臉上笑容半點不變,站起身來:“來啦來啦。”


    顧白伸手拉著白澤,怕一不留神這個失智神獸就不見了。


    而白澤精神頭出奇的好,甚至還哼起了歌。


    大約是天性不好爭鬥的緣故,白澤的性格、臉和聲音都顯得相當的無害,跟顧朗簡直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麵。


    白澤哼歌是很好聽的,顧白聽著這調子,覺得有點兒熟悉。


    這調子他應該聽過,顧白仔細回憶了一下,後知後覺的發現這調子就是他平時心情好的時候瞎哼哼的旋律。


    司先生聽過,師兄們也聽過,說是聽了就心情特別愉快舒坦,還問過他是什麽歌來著。


    顧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歌,他偏頭看向白澤,問道:“白澤,這是哪裏的歌?”


    白澤想了想,軟軟的答道:“就是歌啊,沒有名字的,這調子是以前春風用來喚醒大地的,小石頭你在天上應該聽過不少次啦。”


    顧白沒什麽印象,不過他能不自覺的哼出來倒是事實,他點了點頭,怪不得聽起來那麽舒服。


    司逸明找白澤來,是讓白澤再來確認一次路線和法寶的。


    別看白澤傻起來自己都坑,但他畢竟還是三界六道無所不知的神獸,最後找他確認一遍,讓顧白把這些法寶的使用方式和作用都牢牢記住。


    白澤笑眯眯的,坐在沙發上擼狗,軟綿綿的說道:“貔貅你太擔心了,小石頭很厲害的。”


    司逸明看了一眼白澤:“你又看到天啟了?”


    白澤笑嘻嘻的點點頭。


    司逸明看著沉迷擼狗的白澤,伸手去把狗子拎起來關進屋裏,依舊不放心的拜托白澤再跟顧白確認一遍。


    等到司逸明整理完東西,順手翻了翻之後一個月的黃曆,驚奇的發現之後長達一個月的時間裏,全都是宜出行和動土的。


    司先生看著黃曆,第一次發現動土這個詞竟然可以這麽理解。


    畢竟息壤是土嘛,動土好像沒什麽毛病。


    白澤跟顧白湊在一邊,兩個人腦袋頂腦袋,昏昏欲睡。


    司逸明看了他們好一會兒,偷偷拍了張照,把白澤塗掉,然後滿足的按下了保存。


    “醒了醒了。”司先生晃了晃打瞌睡的兩個,把人晃醒之後,起身去把謝致給抓了過來,讓他暫時看著點白澤。


    司逸明是當然要去送顧白一趟的。


    顧白跟白澤核對了一遍他早就滾瓜爛熟的法寶使用一百式,還被時不時記憶錯亂一下的白澤用充滿神秘和驚喜的語氣反複告訴他這次去很安全不說甚至還會幹出一件大事!


    白澤這種複讀機式的告知方式簡直堪比洗腦。


    等到顧白迷迷糊糊趴在司先生的背上,被他背進幽冥的時候,好不容易被幽冥的寒風吹醒的腦子裏除了補天這事兒之外,滿腦子都是白澤說“幹大事”。


    顧白坐起身來,低頭看了一眼幽冥,驚訝地“咦”了一聲。


    “清醒了?”司先生回應了一聲,腳步不停,幽冥的風景迅速的後撤。


    顧白探頭看著周圍這一片暗淡的慘白,以及這些慘白之上偶爾浮現的淡綠色的柔軟光團,疑惑道:“水呢?”


    “金烏東來的時候幽冥是退潮的。”司逸明很理所當然的說道,“如今的人類所看到的是上一重天的景象。”


    “上一重天?”顧白還有點懵,發覺背著他的貔貅腳步一轉,而底下的幽冥開始迅速縮小遠離。


    他們往上升,破開了昏暗的幽冥,眼前豁然大亮。


    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藍白色的世界,目之所及的最遠端是上接蒼穹傾瀉而下的巨大雲瀑,雲瀑垂直而下,呼嘯著落入這一片世界,水花炸成了無數細細密密的水珠,連綿成了一片白色的濃霧。


    哪怕是隔著望不見具體多遠的漫長距離,也隱約可以聽見那巨大雲瀑的轟鳴。


    那附近四處都有霧氣彌漫,帶著刺骨的寒意。


    比暴風與雷霆更為浩瀚可怖。


    雲瀑落在他們如今所踩的蔚藍色水麵上,沒有巨大落差造成的波濤洶湧,腳下的蔚藍色是一片寂靜無聲的靜謐。


    踩在上邊分明有水波的聲音,卻毫無漣漪,平靜如同光滑的鏡麵。


    顧白低頭瞅瞅水麵,那裏也映照不出任何他的影子。


    他又看向那邊的呼號咆哮著並不平靜的雲瀑。


    轟隆隆的聲音不絕於耳,但他所處的地方卻是一片詭異的安靜——連聲音的震動所產生的一絲波紋都沒有。


    “那是天河的末端。”司逸明變回人形,看著帶著些驚奇卻小心翼翼的在這裏踩來踩去的顧白。


    顧白恍然的想起了第二重天外天的介紹。


    天河橫貫幾重天外天,落入最下方三重天的時候逐漸趨於平靜。


    第一重為幽冥輪回之地,潮水隨時間漲落,漲潮時晦暗的昏沉遍布天幕,退潮時便露出第二重天外天的明朗。


    第二重天外天是天河的末端。


    在這裏,天河水平緩的流淌成了蔚藍的天幕與層疊的雲彩,金烏飛掠過這裏的時候,會將這片藍白的世界染上絢爛的霞光。


    據說霞錦就是用這裏那些被金烏染上了各種絢爛顏色的天河水織就的。


    金烏跟朱鳥關係挺好,勉勉強強也能稱得上是同族,這也是為什麽如今霞錦隻有朱鳥能做的原因。


    當年天被捅了個窟窿,天河原本穩定的流向驟然崩塌的時候,洶湧的河水一連壓垮了好幾重天外天,最高天那些沒有經過絲毫沉澱的渾濁河水帶著荒莽凶悍的氣息直接從源頭砸下來,落在這一重天外天裏,以至於那段時間的人類世界的天幕始終都是渾濁不堪的昏暗。


    “所以我腳下踩著的是天?”顧白低下頭,卻並沒有看到地麵,而是一片透徹的藍。


    司逸明點了點頭,補充道:“以前的天,如今不是了。”


    顧白覺得玄幻的世界真的厲害得不行。


    他嚐試著走了兩步,始終沒辦法適應走在這一片通透的藍色上——跟人類景點裏的玻璃棧道什麽的完全不一樣,一眼看下去就是無盡的藍,視覺上讓人不太能抓到具體的落腳點,容易摔跤。


    “真好看。”顧白看著這一片極靜與極鬧對立的世界,有點控製不住自己想要寫生的麒麟臂。


    司逸明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想法,抬手按住了顧白的雙肩。


    “我隻能把你送到這裏。”司逸明說道,“動作快點,別讓我擔心。”


    顧白微微一怔,乖巧的點了點頭,他在司逸明的注視下,無比乖巧的把那些亂七八糟的鏈子首飾掛上,十個手指都戴上了戒指,每個手指還不止一個,幹脆利落的拋棄掉了審美,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飾品法寶展示架。


    連從內到外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用來防禦的。


    司逸明看著渾身花花綠綠寶光閃閃的顧白,有點控製不住的想笑。


    顧白最後翻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司南,一抬頭就看到司逸明一臉想笑的樣子,也知道自己這會兒形象肯定特別傻。


    顧白鼓著臉看著他對象:“司先生……”


    司先生迅速收起了笑意,板著臉輕咳了一聲:“再往上一層就是以前的仙人居所了,打從建木塌了之後就找不到上去的方式,似乎是補天的時候也順手被女媧封住了,所以誰都不知道上邊是個什麽情況——不過十有八.九是死透了的。”


    傳說都是說仙人已經集體涼涼成盒了,畢竟當年那些沒能回歸天上的仙人一個接一個的隕落,手裏有友人或者師門人神魂記錄的,當年也眼睜睜的看著不管是天上的還是地下的一個接一個的變得暗淡無光。


    地下的仙人艱難的苟到了靈氣大退的時代,最終還是涼了,天上的有記錄的,基本上都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就已經隕落。


    但誰也說不好上邊到底如何,是不是已經死光了,反正這麽多年了,上麵的下不來,下麵的也上不去。


    司逸明越想越覺得不安,搭在顧白肩上的手有點控製不住的用力。


    他突然就不想讓顧白去了。


    顧白被他扣得有點疼,仰頭瞅著司逸明,認真道:“司先生,我不會有事的,白澤說我是個幹大事的……的石頭。”


    司逸明沉默好一會兒,艱難的鬆開了手,看著顧白渾身掛著的亮閃閃的花花綠綠,深吸口氣:“自己小心。”


    顧白點了點頭,動一下身上就叮鈴哐啷的響,一邊響著一邊從手繩裏拖出了一個玉葫蘆,喂了點靈氣進去,然後叮鈴哐啷的爬上了葫蘆,又轉頭叮鈴哐啷的衝著司逸明揮了揮手。


    司先生看著他的小對象,深吸口氣,整了整自己身上早上出門瞎掏的白t恤。


    這t恤上前邊畫著個柯基腦袋,後邊畫著個柯基屁屁,一看就是顧白摸魚時候的成果。


    司先生擺了擺手:“行了,早去早回,我在這兒……”


    顧白難得的打斷了司逸明的話,帶著些許強硬的意味:“阿黃還等著喂呢。”


    司先生挑了挑眉:“行,我回去等你。”


    顧白一下子笑了起來,再叮鈴哐啷的揮了揮手,低頭看了一眼手上閃爍著光芒的司南:“那我走啦?”


    司逸明點點頭。


    顧白抿了抿唇,做了個深呼吸,然後驅使著葫蘆“哧溜”一下跑沒了影。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在上下都是蔚藍點綴著白色的蒼穹之上,一頭身披鱗甲的巨獸正安靜的坐在那裏。


    首尾似龍,馬身,麟腳,形似虎豹,身披鱗甲似金似玉,渾身威猛的軍勢收斂得幹幹淨淨,安安靜靜的端坐在那裏。


    似乎是察覺到了離去的人看過來的視線,他身後的龍尾輕輕甩了甩算作是招呼。


    顧白有些怔愣的看著司先生巨大的原型,大約猜到了司先生的心思。


    估計是擔心他突然回頭卻找不到他吧。


    顧白有一瞬間的慌亂無措,他感覺自己心裏熱得像個蒸籠,忍不住抬手搓了搓滾燙滾燙的臉,又帶起了一片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


    司逸明看著顧白終於離開他目之所及的範圍。


    巨獸打了個哈欠,慢騰騰的趴了下來。


    狗子和白澤就交給謝致喂吧。


    司先生賊光棍的甩了甩尾巴。


    傻逼才回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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