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司逸明轉頭沒有看到顧白的時候心裏一驚, 但好在顧白身上揣著他送出去的兩個貔貅法相,稍一搜尋就迅速找到了地方。


    可司逸明是當真沒有想到,顧朗竟然會在這裏。


    顧朗是誰啊?


    是上古時就見神殺神見佛殺佛無所不吞的大凶獸。


    饕餮的天性注定了他永遠都置身饑餓之中, 即便吞納天地也不可能有所緩解。


    同時這也意味著, 顧朗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食欲,身處這種妖怪密集的地方,顧朗竟然沒有鬧出大亂子。


    簡直令妖不敢相信。


    而顧朗也沒想到會碰上司逸明。


    講道理好吧, 他們這種凶殘的神獸凶獸, 出門到這種地方來,都是要收斂些氣息好好藏好的, 不然會造成十分可怕的騷亂。


    神獸一貫是高傲的,他們本身也極少會來親自逛這種地方,妖怪集市最高的那個建築看到沒?


    就是專門接待貴客的地方,通常來說, 神獸們都是直接去那裏取自己要的東西。


    司逸明和顧朗是什麽關係?


    天敵關係。


    凶獸和瑞獸從上古時期就一路撕到近代,正麵碰上了話都不用多說一句,不是凶獸撲上來張嘴就咬,就是瑞獸撲上去上爪子照臉抽。


    他們打架是不需要理由的。


    何況這會兒顧朗還罵了司逸明傻缺,還被司逸明聽到了。


    顧朗滿臉警覺,渾身氣息都變得無比的凶惡,而司逸明也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原本因為陪著顧白而收斂得幹幹淨淨的屬於上古神獸的氣勢驟然攀升起來。


    顧白夾在中間,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從兩邊擠壓而來,幾乎在瞬間就要把他攆成餅餅。


    顧朗和司逸明齊齊一頓, 彼此對視著眯了眯眼,然後動作異常一致。


    顧白被司逸明塞了糖葫蘆,而顧朗則抱著他崽往屋頂上一躥。


    “乖崽,你在這裏看著。”顧朗指了指司逸明,“看爸爸捶爆這隻貔貅。”


    司逸明冷哼了一聲,充滿了不屑。


    顧白手裏攥緊了那串糖葫蘆,腦子嗡嗡響,這是剛剛這兩位大佬氣息對撞時被牽連出來的後遺症。


    顧白還是個脆弱的成長期小幼崽,毫無防備的碰上兩個大佬拚氣勢,整個人都木在了那裏,眼前都冒著五彩的星星。


    而在這兩位大佬毫不猶豫的展露出其令妖驚恐萬狀的氣息互掐時,正在跟妖怪集市的大老板們一起琢磨找哪種的妖怪運送貨物比較保險的翟良俊驚得渾身毛都要炸起來了。


    不過幸好他在離開s市的時候,就意識到司逸明和顧朗撞上肯定會出大事。


    翟先生早有準備,手往兜裏一摸就掏出了一個陣盤來,連滾帶爬的跑出去,二話不說運起妖力就把陣盤扔到了天上。


    下一瞬,一道無形的波紋便將整個妖怪集市籠罩了起來,而那兩頭氣勢洶洶的撞在了一起的巨獸,被死死的擋在了陣法之外。


    顧白坐在屋頂上,好不容易回過了神,仰頭看著在虛空之中掐得凶殘無比的貔貅和……


    顧白看著那個大概是他爸爸的巨獸,滿臉茫然。


    羊身人麵,虎齒人手,臉上該有眼睛的地方並沒有,而生在腋下。


    顧白無措的看著他爸和司逸明打得不可開交,分分鍾就是一灘血灑下來。


    顧白“噌”地一下站起來,在傾斜的屋頂上腳步打滑,又不敢跳下去,急得團團轉。


    “爸!”顧白捉急的喊了一聲。


    饕餮一口咬在了貔貅的背脊上,連鱗片帶肉的生啃下了一塊來,貔貅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這點疼痛,龍吟怒咆,一尾巴狠狠的拍在了饕餮的軀幹上,劇烈的碰撞聲聽得人牙酸,饕餮整隻獸都橫飛了出去。


    顧白倒吸一口涼氣:“司先生!!”


    兩頭廝打正酣的巨獸並沒有分出注意力來。


    大約是他們倆都顧忌著用法術會將妖怪集市連帶著整座山脈都直接掀翻,這兩頭巨獸都齊齊的選擇了最為原始也最凶殘的肉搏戰。


    巨大的神獸與凶獸打成一團,帶著令觀者幾近窒息的源自於蠻荒之時的凶狠與暴烈。


    底下妖怪們都躲了起來生怕被牽連,而顧白哪裏見過這種陣仗,急得腳直蹬,兩眼泛紅,在屋頂上賺了好幾圈也沒找著能下去的地方,手裏也沒有能當武器的東西,除了相機就隻有一本書和一串糖葫蘆。


    顧白急得渾身靈氣跟炸了一樣,甩手就要把糖葫蘆往天上扔。


    翟良俊緊趕慢趕的找過來,先是被顧白渾身的靈氣嚇了一大跳,然後湊過來看了一眼糖葫蘆,發現是不周山果之後,二話不說塞進了顧白嘴裏。


    “沒事,他們這樣打是常態。”翟先生說道,“看起來凶殘而已。”


    顧白被塞了一嘴糖葫蘆,心中的焦急和怒氣就像是被戳了個洞的氣球,“噗”的一聲消失了。


    狐狸精看小崽崽的靈氣漸漸平穩下來,表示自己見多識廣:“他們都打了這麽多年了,誰都沒擰過誰,肉搏就更是誰都不會吃虧了。”


    翟良俊說得沒有錯,他把之前那倆打架打出來的傷口挨個指給顧白看,顧白發現之前打出來的傷口沒過多久就恢複如初,一點受過傷的痕跡都看不到了。


    “唉,他們這種天生地養的靈物真好,恢複起來飛快的。”


    狐狸精拉著被不周山果安撫下來的顧白重新坐在了屋頂上,還從兜裏掏出了幾袋小零食來,分給了顧白。


    “幾百年沒見過他們打架了,很難得的。”


    意思就是,我們排排坐分瓜瓜,看著他們打累了就好了。


    顧白摸了摸剛剛還急得怦怦直跳的心口,這會兒已經完全平緩下來了。


    他看了看手裏的糖葫蘆,估計這糖葫蘆也不是一般的糖葫蘆。


    顧白冷靜下來之後,看著翟良俊對頭頂上的廝打毫無波動甚至習以為常的樣子,在“我爸爸是什麽?”和“幾百年?”這兩個問題之前猶豫了兩秒,最終選擇了前者。


    “翟先生,我爸爸是什麽?”顧白問。


    “……就那個……”翟良俊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兩頭巨獸,幹巴巴的答道,“饕餮啊。”


    顧白愣了兩秒。


    饕餮是什麽他是知道的,但是關於饕餮的各種記載其實相當的多,也分不清哪種真哪種假。


    但從司先生和翟先生的態度上看,顧白就算是遲鈍也能察覺出不對來。


    他小聲問道:“我爸爸……很不好嗎?”


    “沒什麽好不好的。”狐狸精想了想,摸著自己僅存的良心說道,“不管是瑞獸還是凶獸,他們都是順著本性而為的,你不能用人類的標準去衡量他們——雖然說凶獸瑞獸這個定義本來就是人類給的。”


    象征著祥瑞與豐收的,就是瑞獸。


    象征著毀滅與危險的,就是凶獸。


    其實他們都是天地指定生出來的自然象征,有豐收就有荒蕪,有安全就有危險,有誕生就有毀滅。


    誰能說這不對呢?


    沒有人能說這不對。


    隻不過凶獸注定被萬物所恐懼排斥而已——畢竟有智慧的生命都不會樂意自己被當成食物。


    瑞獸們倒是不在意這個,但是天性相斥也注定了他們跟象征著毀滅和危機的凶獸見麵就掐。


    而凶獸不太一樣。


    凶獸普遍是見誰都掐,全世界都是他們的敵人,總而言之見到了什麽就是一頓打,準沒錯。


    顧朗一貫是看到那幫子神獸就不順眼的,而司逸明也一貫是看到了那幫子凶獸就不順眼的,再加上顧朗早先還掏過他的小金庫,就更是仇上加仇了。


    比起上古年間打起架來就直接往死裏磕的毫無顧忌,這會兒雖然有顧忌了,發泄的方式卻更加解氣一些。


    畢竟用法術撕起來之後就算是他們這種天生地養的靈物也得修養好一陣,但肉搏的話,就是又解氣又不需要修養的方式了。


    顧朗和司逸明從上午打到天黑,又從天黑打到晨光微熹。


    一直打到顧白那串糖葫蘆的效力消失殆盡,急得不行,心一橫反手衝他們扔出了他超級寶貝的單反相機,兩頭巨獸才不甘不願的停了下來。


    停下來了還在以眼神廝鬥,一副暫時放過你我們秋後算賬的態度。


    顧白站在房頂上,看著下邊回到了街道上變回了人形對峙著的老父親和好心鄰居,發現他們身上這會兒竟然連衣服都沒亂,不由大大的鬆了口氣。


    差點就以為他要收獲一個缺胳膊少腿的老父親,或者一個身上被啃得坑坑窪窪的好心鄰居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顧白慶幸著,伸手扯了扯身邊的睡著了的狐狸精,想下去。


    下邊兩個都猜到了他的意思,齊刷刷走到了屋頂下邊,張開了雙臂。


    顧朗:“乖崽,爸爸接著你。”


    司逸明:“跳下來。”


    他們話音剛落,又齊齊扭頭看向彼此,眼裏冒火。


    “那是我崽!”顧朗噴他,“你個癟犢子湊什麽熱鬧!”


    司逸明冷笑一聲:“你崽?親生的?”


    顧朗一下子卡了殼。


    嘿我這暴脾氣!


    無話可說的顧朗又想打架了。


    司逸明不理他,繼續抬頭看著顧白,低聲說道:“下來,我接著你。”


    顧白看了看一副要氣到暴斃的他爸,又看了看氣定神閑宛如打了個勝仗的司先生,隻覺得背後發麻。


    顧白猶猶豫豫的看了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思來想去,最後扭頭看向了睡醒了就吃瓜看戲的狐狸精,小聲道:“翟先生,帶我下去?”


    美滋滋吃著瓜的狐狸精一個哆嗦,被另外兩個大佬的眼刀子刮了個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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