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顧白睡了個好覺,連夢境都沒有來糾纏他。


    顧白愣愣的坐在床上,腦袋上頭發翹出了無數小揪揪,亂七八糟的豎著。


    他打了個哈欠,轉頭看了看自己的房間,又看到床頭櫃上電量告急的手機,和手機旁邊放著的鑰匙。


    顧白給手機插上電,看了一眼時間,才早上六點。


    夏天天亮得早,這會兒房間裏已經落入了晨曦的輝光。


    顧白迷迷糊糊的下了床,刷牙的時候才驚覺不對。


    昨晚上他不是睡在車上了嗎?


    他瞅了瞅自己身上還是昨天穿出去的襯衫,頓時露出了無比嫌棄的表情,刷完牙就去洗了個澡,還順便換了床單枕套和被套。


    大概是司先生送我回來的吧……


    顧白想著,打開了洗衣機,對於自己是怎麽從車上回到床上的沒有一點印象。


    把他送回來之後,司先生大概把從他口袋裏摸出來的鑰匙放到床頭櫃了。


    顧白想著,趿拉著拖鞋進了廚房,想到昨天可能是被司先生抱回來的,感覺有點不大自在。


    但再不自在,也得去道聲謝才行。


    顧白不傻,他當然清楚昨天司逸明的行為是在給他撐腰,這種“我上頭有人”的感覺對於顧白來說相當的新奇。


    顧白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嗯,不止新奇,還覺得暖洋洋的。


    就連他爸爸都沒這樣給他撐過腰呢,不過顧白也很少遇到之前那樣的情況就是了——大概是因為他不合群但是也始終保持禮貌並不會得罪人的緣故。


    昨天那些同學鬧騰成這樣,大概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喝高了吧。


    顧白給烤箱預熱,準備做一個大點的黃油蛋糕和奶油泡芙,做完之後切好裝好,給師兄們和司先生分一分,可以當早餐。


    一大早嗅到了麵點溫柔的香甜氣味,就感覺有一股莫名滿足的幸福感在心中飽脹起來。


    在等待的時間裏,顧白抱著電腦,去中央台官網上看了昨天的新聞聯播,結果卻發現那一段鏡頭裏並沒有他之前看到的人影。


    顧白愣了愣,在那一段反複看了好幾遍,發現的的確確是什麽都沒有的。


    昨天那個說漏嘴的同學說的也是司逸明去了j國,跟中東可隔著一整個華國的距離呢。


    顧白想了想,覺得自己昨天大概是真的看錯了。


    顧白向來不會將除畫畫和小錢錢以外的苦惱和疑惑放在心上時時刻刻惦記著。


    人隻要學會放棄,就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夠難倒他了。


    而很巧,顧白是個特別擅長選擇放棄的人。


    絕大部分會讓人如鯁在喉的遭遇和困惑,擱顧白這裏很少能夠停留三天以上,大多是睡一覺醒來,就被他拋之腦後了。


    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自己開心。


    顧白覺得司先生煞有其事的說拿走了人家的財氣,說不定真的就是給人家套了debuff呢?


    得罪了一個大佬,對於普通人而言,足夠他們坐立不安很長一段時間了。


    工作狀態和生活狀態因此而受到影響,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影響到掙錢,也是非常正常是事情。


    顧白現在想想,司逸明哄人的手段真是特別幼稚,簡直像是在把他當小學生一樣瞎糊弄。


    但顧白不否認,他挺喜歡這樣的。


    雖然當時有點懵逼,但現在回過神想一想,竟然覺得有點開心。


    顧白起身去將烤好的黃油蛋糕切好,又給泡芙擠上奶油餡,看了一眼時間,就背上包去敲司逸明的門了。


    司逸明已經一周多沒有休息了,他追那隻鳥,從華國追到j國又從j國追到了e國,感受了一把西伯利亞的廣闊平原上荒涼的風,又馬不停蹄的追去了中東,好不容易逮住了,回國交了差收完了尾之後又被顧白的靈氣悶頭敲了一棒。


    昨晚上那奔騰的漆黑色河流實在是太過於凶猛,在失去了貔貅鎮守一周之後,那些邪氣和魑魅魍魎肆無忌憚的跑了出來,又被顧白的靈氣一勾,全都傾巢而出。


    不僅僅隻是s市這一塊區域的魍魎,就連那些屬於別的神獸轄區的鬼怪,都像是餓了許久聞到了肉腥味的狼一樣,不遠萬裏的奔襲而來,毫不猶豫的衝著有貔貅庇護的顧白撲過來。


    司逸明好久沒見過那樣的陣仗了。


    但也不是沒有好處,最大的好處是,昨天把那些東西一波流帶走之後,整個神州大地都驟然一清,那股始終彌漫著的莫名的黑沉沉的壓力,在今天金烏東來露出第一縷天光之時,悄然的消散了不少。


    而壞處是司先生睡眠嚴重不足。


    被打擾了清夢,他打開門的時候,屋裏仿佛有一股子陰風吹出來,配合著司先生的臉色,就仿佛鬼片拍攝現場。


    顧白打了個哆嗦,包裝好的一塊黃油蛋糕一小袋奶油泡芙拿在手上,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傻了吧唧的瞪著眼站在原地,被司先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殺人的陰沉臉色嚇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顧白這個人其實很雙標的,比如他眼看著司逸明揍過翟良俊,連黃亦凝這位女士都照打不誤,按理來說,他應該相當的畏懼這種喜歡用暴力講話的人。


    但擱顧白心裏,司逸明沒揍過他啊!


    按照顧白的邏輯,那就是翟先生和黃女士一定是先犯了錯才被揍的。


    他很乖,不會犯錯也不會冒犯司先生,更不會被打。


    所以他始終都覺得司逸明是個很好的人。


    但這會兒被司逸明一臉陰沉冰冷的盯著,就算是一直都覺得他是個好人的顧白,都閉緊了嘴不敢吭聲了。


    “什麽事?”司逸明說話聲音都帶著喑啞。


    “那那個……”顧白無措的把手上的東西往前遞了遞,說話聲音都慫得細不可聞,“謝、謝謝司先生昨晚上幫我……”


    司逸明點了點頭,接過顧白遞來的蛋糕和泡芙,剛準備直接關門,卻看到了被他嚇得釘在原地不敢動的小崽子。


    司逸明想了想,抬手按上顧白的腦袋,胡亂的揉了兩把,然後帶上了門。


    顧白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把被揉亂的頭發扒拉齊整了,微微抿著唇,抬手捂住發頂,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轉頭背著包,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在去藝術博覽中心的路上,顧白給他爸爸發了條短信,一點沒提自己是不是親生的這個問題,而是很高興的說:爸爸,我遇到您的朋友了,司先生真的是個很好很厲害的人。


    能夠跟司先生這麽厲害這麽好的人成為朋友,顧白更加堅信他爸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的設定了!


    顧白的爸爸依舊沒有回複。


    短信記錄往上翻,基本上就是顧白單方麵自話自說,簡直就像是把短信當成了日記本在寫。


    但即便沒有得到回複,顧白也是很開心的。


    他總是喜歡將自己的快樂分享給他的爸爸,哪怕是單方麵的熱忱,也足夠讓顧白從中汲取到溫暖的幸福感。


    因為他知道他爸爸都會看的。


    每次重新見到爸爸的時候,顧白說起最近的事情,他爸總能夠非常順暢的接上話來,就仿佛他根本沒有離開一樣。


    顧白高高興興的到了園區,今天他又是工作室第一個。


    他把背包裏的蛋糕和泡芙都拿出來,放在了工作台上,然後係上圍裙,扛著梯子和畫具,興衝衝的跑去了自己的牆。


    生活總是充滿希望的。


    顧白沐浴著陽光,將梯子擺好。


    不管遇到的是好人還是壞人,經曆的事情是好是壞,往前看,始終為改善自身而努力,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更何況,好人總是比壞人多得多的。


    還有看起來像壞人,實際上護短又溫柔的人。


    比如他爸爸,比如司先生。


    認真的對待那些善良的親近之人,可比將那些無關緊要的糟心事放在心上要重要得多啦!


    顧白頭頂著豔陽,哼著歌,手中的畫筆幾乎都要跳起舞來。


    “顧小白!!”


    師兄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穿過第三展覽館前的廣場,落入了顧白耳中。


    “吃午飯啦!!”


    顧白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應了一聲,將最後幾筆小心的塗好,麻溜的爬下梯子,把塗料蓋好放到牆角蹭陰涼,然後噔噔噔的跑回了工作室。


    蛋糕和泡芙已經被貪吃的師兄們分吃精光,但今天的午飯出奇的豐盛——雖然這麽豐盛也依舊是盒飯。


    但竟然不是商務套餐了!


    是炒菜!還有湯!


    擺在拚出來的大桌子上,竟然有足足十二個裝菜的盒子!


    “哇!”顧白驚歎的瞪圓了眼,跟師兄們一起坐在小矮凳上,將一次性筷子掰開。


    “慶祝咱們小白畢業!”師兄們說道,“從今天開始咱們小白也是個社會人士了。”


    顧白愣了愣,沒想到這種事情也是值得慶祝的。


    “這種事也要慶祝啊?”


    “那當然了。”師兄們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


    “哎……”顧白咬著筷子,一群人高馬大縮在小矮凳上,乍一看去就是團成一團的師兄們,想了想,“那要不,今晚上收工我請師兄們吃飯?”


    師兄們一愣,想到顧白的經濟狀況,連連擺手。


    “沒事的,請師兄們去我家吃飯,我自己動手做!”顧白這樣說道,然後轉頭看向高教授,“老師您說呢?”


    高教授想了想,終於還是點點頭:“也行,那就去吧。”


    傍晚收工之後,顧白搭上了大師兄的順風車。


    一行九人有三個是開車來的,分配下來剛剛好。


    “小白你家住哪兒啊?”


    顧白答道:“五藏區山海路001號。”


    這裏再強調一次,五藏區是s市出了名的高消費區域。


    老師和幾個師兄都是一愣,懵逼的打開了導航,向著目的地駛去。


    “五藏區房價挺貴的啊。”大師兄說道。


    “好像是。”顧白隱約還記得好像是二十多萬一平的房價,“是我爸爸給我住的地方。”


    大師兄一愣:“你爸爸……”


    他說到這裏,沒再繼續說了。


    “我爸爸前些日子給我寄過來的鑰匙,我就住進去啦。”顧白一邊低頭給物業發消息要送菜,一邊抱怨,“要是能折合成錢就好啦。”


    不過顧白現在比起錢,的確是更加需要一個能夠安心畫畫的地方。


    公寓裏二樓那個大畫室就特別好。


    “你爸給你住五藏區的房子,卻不給你錢?”大師兄不可思議。


    “我爸從小到大就沒給過我錢啊。”顧白鼓著臉。


    應該說,他爸好像根本就沒有“衣食住行是要花錢的”這個概念。


    大師兄隱約覺得顧白他們家的模式有點奇怪。


    在到了顧白所居住的小區門口的時候,這些師兄們包括老師都已經傻了。


    倒不是震懾於這裏的房價什麽的,而是驚訝於窮得叮當響的顧白竟然住的是這樣的房子。


    顧白並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詫異,他從車裏探出頭,扒著窗戶對著跑出來的保安小哥笑得眉眼彎彎。


    保安小哥看著三輛車,嗅到這些人身上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人味兒,愣了愣:“這些人是……?”


    “我的老師和師兄。”顧白說道,“我帶他們回來玩,要登記嗎?”


    “……”


    老師和師兄?!


    保安小哥又嗅了嗅空氣中的人味兒,懷疑自己的狗鼻子是不是失了靈。


    “登記是要登記的……”保安小哥拿出了登記本,“這些都是人?”


    顧白聽成了“這些都是啊?”


    他低頭填著登記表,點了點頭:“是啊。”


    保安小哥被他的理直氣壯震得整個人都茫了幾秒,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顧白已經把登記表填完遞給他,然後三輛車都進了小區。


    保安小哥低頭看了看登記表,忙不迭的撥通了公寓裏幾位大佬的電話。


    妖怪窩裏又進人類啦!


    這次玩大發了,一次進了八個,人味兒簡直要衝破天際!


    保安小哥一個一個電話打過去,捉急得要死。


    那些以前以人類為食的,千萬要控製住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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