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天際浮起一片魚肚白時,陳白起才回來,她一身濕轆轆的,頭發一摞一摞地耷拉在臉上,臉上沒有戴麵譜了,有些蒼白與疲憊,唯一雙烏湫湫的眼睛透著光。


    謝郢衣起身時沒見到她,連發都沒來得及束,便汲鞋欲出去尋找,但在洞口處兩人正巧撞上,看到她這副模樣他愣了一下,然後一把抓住她手臂,憂心於眉焦急道:“你……你怎麽了?去哪裏了?怎麽身上都濕了?”


    他看了看外麵,疑惑道:“是昨夜下雨了?”


    陳白起扒拉一把貼在臉上有些癢的頭發,先前回來時披著夜風與冷月有些冷,可這會兒洞外暖陽又起了,寒意趨散了不少。


    “掉池子裏了,我沒事。”說到這裏,她抬頭,咽了一下嗓,有些音量微壓地對他道:“我已經知道鑰匙是什麽了?”


    她壓低了聲量,小臉白白的,兩眼也像注了光一般。


    謝郢衣一愣,有些意外她的話,慢了半晌才“啊”了一下反應過來。


    他其實對鑰匙的熱情不過愛屋及烏,他替她將濕摞的頭發撩起放在側邊,知道她眼下根本不會有心情去回應他的煩瑣擔憂,但見她高興,他自不會逆她好心情,便順著她口氣開懷問道:“真的?是什麽?”


    她揪了兩把發水,眼神朝側邊,凝神聽注四周動靜,確定無人時,才道:“你聽禾真上人講過他們族中那些插著像魚一樣飄的彩帶是什麽嗎?”


    對於這些與外邊不同的風俗習慣,或者特色地域風情,謝郢衣為替她打聽消息,自是特意問過的,他道:“她與我提及過,說這是他們族中的一種信仰,也是死族的族徽,叫愉彩。”


    “魚彩?”她偏了偏頭。


    遠處瞧著飄起來的彩帶的確像帶魚。


    像是聽懂了她的誤解,他眼中有笑意,明明平時是那樣冷淡理智一人:“不是池中魚,而是愉悅之意。”


    陳白起哦了一下,倒也不在意這個,她道:“你聽說越絕書中,曾記載過一種武器,吳越春秋,使專諸置魚腸劍炙魚中進之,它稱魚揚,亦叫絕勇之劍。”


    對於中原的文化追史謝郢衣知道的並不如她。


    他想了一下,他自然搖頭。


    她講給他聽,還比了比:“那魚腸劍便是精小,細長柔韌,可容魚腸中曲斬彎轉,殺人於無防之時。”


    “你之前講過鑰匙或是一柄兵器,你懷疑便是這魚腸劍?”謝郢衣恍然道。


    陳白起點頭,微抬下巴:“我先前曾在土司的洞府中也看到過一個形似魚的徽影,我當時便懷疑了,既它自喻魚,我便大膽猜測它應藏在水中,當然這個靈機一動的來源也是你上次對我講過,禾真上人說死地能夠避世不出,全靠自地水源,不必為吃水發愁,而這處水源於族地而言,關係重大,每春發一池,足用一年的量,每次幹涸蓄水之際,池底便會顯露出祖上用於鎮池之寶。”


    這個寶是什麽?


    她覺得也許就是他們尋覓的鑰匙。


    “你這一身是?”他怔然道。


    “死族地唯一一處水源地,便是藥植後那一片梭梭樹池子。”


    他失笑輕歎:“所以弄了這一身?”


    “可我……真摸到了。”她有些得意道。


    謝郢衣並不意外,她從回來後的狀態、神情,語氣,甚至連一些小動作都帶著意氣風發,小姑娘明顯並不打算掩飾自己辦了一件大事,一切能夠順利,能夠如她順遂,他自是欣慰。


    “那今晚……我們便可以去禁地?”他問她。


    她答他:“嗯,萬事俱備,就在今夜,我們便去一探禁地!”


    叮——


    係統:找到開啟任務的“鑰匙”(2/2)。


    係統:恭喜你完成了主線任務幽冥(一)


    係統:主線任務——幽冥(二),成功進入死地禁地,破解幽冥謎團。


    任務完成條件:在死地的禁地中破解出死地五十年不出族的秘密。


    任務失敗條件:死亡。


    ——


    如昨日一般情況,禾真上人又帶著黑豹來找謝郢衣,她好像挺喜歡打扮自己,隔一日又換了一套顏色豔麗的衣服,要說禾真上的五官雖然沒有那種令人一眼瞥之便驚豔之感,但她身上有一種豔若春李的成熟嬌魅,皮膚不夠白皙細膩,卻飽滿如蜜桃,尤其是看人的眼神,帶著鉤子。


    一般來說,這樣看起來既有韻味又極好得手的女人十分吸引男人,哪怕不想跟她餘生日日夜夜,也想一日。


    但已經覺得完成了“任務”的謝郢衣恢複了以往的高冷矜傲,卻不願再下場與她虛於委蛇,態度一下變得十分冷淡熟離。


    禾真上人有些懵。


    “可是我做錯了什麽?”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問。


    謝郢衣麵如皚皚霜雪,不見解凍的征兆:“我隻是今日有些累了。”


    累?


    大青年的,又沒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累從何來?


    禾真上人這下更懵了,但她還是很體貼入微道。


    “可是身體不適,北漠的氣候晝夜變化大,你若是哪裏不舒服,要不我替你看看?”


    青年不耐道:“不必,你還是早些回去吧,不是說這幾日給族內準備春祭的事忙得連口氣都喘不上了嗎?眼下這般偷閑倒是讓我懷疑你話中的真假。”


    “……”


    禾真上人聞言,溫柔一時也顧不上了,姣好的臉色一下從紅變青,想笑又氣。


    而在一旁聽見兩人以上對話的陳白起隻覺眼角抽搐,僅憑對話與畫麵呈現便完全是一副無情郎君甩癡情女的場景,還是利用完便扔的渣男的口吻。


    她知道謝郢衣的毒舌無情演繹得挺真實,但禾真上人是不是真的無怨尤的癡情女便不知了。


    “啊……”


    陳白起在後假意痛呼一聲,顰眉捂手腕。


    謝郢衣耳尖,聞言立即轉過頭,語氣倏地收緊:“怎麽了?”


    她看他,小眼神透著可憐勁兒:“……方才不小心撞了一下手。”


    “我看看。”謝郢衣嚴肅地拉起她的手檢查,卻見腕如玉截,觸手一片滑膩細白,他耳根有些泛紅,卻一本正經道:“哦,好像紅了,我替你吹吹?”


    他看她,眼中一片真摯而坦誠,幹淨得一望入底。


    陳白起忽然有些接不下話了。


    ……他從哪裏看出紅了?


    她壓根就沒有撞到過。


    在看到這一幕“郎情妾意”的畫麵,禾真上人的眼睛被刺傷了,她表情陰戾了一瞬,然後咬牙切齒,故作風度道:“既然謝郎身體不適,那我便晚些時候再來探望你。”


    她摸了摸黑豹,便冷著臉轉身要走,卻被身後陳白起急切地喊住了。


    “禾真上人,不知勳翟將軍他們可有信回來,這都兩日多了,也該回來了才對啊。”


    禾真上人頓了一下,眉下的眼透著看不清的漠然。


    她語氣尋常:“哦,估計是那厚土蒲不易尋找,我隻告知了他們大概位置,或許被耽擱了些時間,你們也不必著急,安心先待在這裏,畢竟我承諾過的,在他們回來之前我不會攆你們走的。”


    說完,不等他們再講話,她已先一步走了。


    而等禾真上人那婀娜多姿的身影離開後,陳白起那小可憐的模樣一收。


    她道:“她好像一點都不著急啊。”


    謝郢衣看她,見她有話要講。


    “的確。”


    陳白起又道:“她收留我們之前不是還一直擔憂我們會被族人發現,用各種手段替我們遮掩行跡……”


    說到這,陳白起又若有所思道:“可她卻一點不擔心他們回來晚了,就好像……她其實並不想他們回來。”


    若真是這樣,那樣勳翟他們遇險的事,會不會也有她的手筆?


    她的話讓謝郢衣有些訝然。


    他思索:“可她為何要這樣做?隻因為不想給楚滄月殞命的解藥?”


    “你說她手上真有殞命的解藥?”陳白起臉色一下變得不好。


    謝郢衣一直在看她,見她在意這個:“勳翟他們能信她,想來她至少不會是完全騙人。”


    說完,他不想她將話題停留在這個上麵,便主動挑了一個她會感興趣的話題道:“其實我覺得……禾直上人好像是故意表現得對我有意。”


    陳白起果然被他的話捉住了。


    “哦?”


    感情線比較盲目的陳白起有些意外。


    是假的嗎?


    “你怎麽知道?我覺著她看你,確是與旁人不同的。”


    謝郢衣給她分析:“或許她對我是有些好感,但她表現出來的卻遠比這些好感要濃烈。以她的性格而言,若是真遇上一個喜愛的,也不該這樣莽撞直白。”


    說的也是。


    禾真上人這個女人,從哪一方麵來看,都不像是一個無腦癡女,偏生她一看到謝郢衣,便表現得好像忘了周邊的事,愛恨全擺臉上。


    “她為何要如此?”陳白起陷入疑惑中。


    “你方才提起,她明明說過要避人耳目,卻日日喚我一道隨行,表現得好似離不開我,我卻覺得她是有意的。”


    陳白起深吸一口氣:“我忽然覺得她是想利用我們去做某些事情。”


    她說完,口鋒又一轉:“她的確古怪,這一點我與你的想法是一致辭的。眼下還想不透的事情便先擱著吧,總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我們且先準備一下夜探禁地的事。”


    謝郢衣見她一放都放下的模樣,嘴角這才微微帶了一絲放鬆,他問道:“你打算我們單獨行動,還是叫上楚滄月?”


    “禁地內究竟如何尚不知,他知道的東西比我們多,加上他更穩妥些。”陳白起道。


    謝郢衣遲疑了一下,還是與她講實話:“他體內是靠著你我的巫力壓製毒性暫時才能無恙,但我覺得……他的身體仍舊在快速衰退,到時候會發展成怎麽樣我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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