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商界名人的緋聞有多長的壽命?


    答案是,十天。


    當然,它有可能更長,也有可能更短。幸運的是,十天後政壇爆發一樁重大醜聞,媒體有了新的焦點,終於從事件男女主角的門外撤守。


    元清綺與父母回彰化外婆家住了些時候,等到風頭過去,一家人才回台北處理賣房子的事宜。


    為了不讓公司為難,她向公司請了長假,等終於找好了仲介公司,也簽妥合約,一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元清綺躺在自己的床上,望著陰暗的天花板。再過不了多久,她就要離開這間從小睡到大的房間了。


    咚。咚咚。


    窗戶突然響起輕微的細響,元清綺心中一動,披了衣服到窗邊探看。


    「你——」她隨即壓低聲音,「你怎麽跑來了?」


    「下來。」汪迎先站在防火巷裏,剛才就是他朝她的窗戶丟石頭。


    夜裏的天氣已經很涼了,防火巷裏濕濕冷冷的,他卻隻穿著一件薄襯衫,也不怕感冒。


    「已經半夜一點了,我爸媽都在睡覺,我現在下樓會吵醒他們的!」她開著窗小聲道。


    「你從這裏下來,我接住你!」巷子裏的夜盜張開雙臂。


    元清綺抵擋不過想見他的念頭,回頭看看屋子裏,確定父母親依然沉睡之後,大著膽子從窗外爬出去。


    汪迎先張開雙臂,她輕輕一躍,便跳進他的懷裏。


    兩人聞到對方熟悉的氣息,都滿足地歎了口氣。


    「來吧!」他一路抱著偷來的公主回到車子上,直駛他在信義區的住處。


    接下來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卻又有點陌生。


    濃情極致,熱烈如火。兩人不斷探索著對方的每一寸,直到激情的強度太高,再也無人承受得住,終於向極致的顛峰投降。


    激情過後。


    他的黑發汗濕,緊緊擁抱著她,低沉的嗓音在胸腔裏共鳴。


    「你們家真的要把房子賣掉?」


    「嗯。」她枕在他胸懷,有些空茫地盯著天花板。


    「我去請人把房子買……」


    「不要!」她搖搖頭。「我爸若發現了,隻會更不愉快而已。反正賣就賣了,少一點身外物,也少了許多煩惱。」


    她的口氣如此淺淡,汪迎先反而皺起眉來。


    「賣了房子之後,你們要到哪裏去?」


    「……」


    她的沉默讓他的眉心蹙得更深,汪迎先撐起手臂,直接看著她眼底。「嗯?」


    他每次板起臉,眉心就會有一小道垂直的凹陷,她伸指輕撫那個小小的溝,被他大掌攔截,反握在掌心。


    「我上個星期去一家新公司麵試。」


    「你原來的工作呢?」


    她無奈地一笑。「發生那麽多事,我也不太好意思回去了。」


    「如果你需要工作,我可以替你安排,伯父伯母不會發現的。」


    她搖搖頭。「我已經找到新工作了,下個月一日就要去上工。」


    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公司在哪裏?」


    「……新竹科學園區。」


    他頓了一頓,突然翻身下床,撈起地上的黑色長褲套上。


    元清綺拉高床單掩著自己,咬了咬下唇。


    「你們一家要搬到新竹去?」


    「……我的新工作比原來的薪水多了一萬多塊,在台北付了房租才剛剛好而已,在新竹卻有餘力多租個小攤位,我父母可以繼續賣早餐,我也可以暫時離開台北的紛紛擾擾。」長長的睫毛掩去她的心思,垂下的長發勾勒出她優美的頸項,讓她看起來分外荏弱。


    「你打算什麽時候才要告訴我,你打算離開台北?」他沉住氣問。


    「我現在不是跟你說了嗎?」元清綺緊抓著圍住裸軀的床單。


    「你搬到新竹去,那我們呢?」汪迎先走到床畔,兩手搭著她兩側的床頭,將她困在懷抱中。


    「……其實這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以前你也不是天天都在台北啊!」元清綺楚楚可憐地揚起眸。


    「可是我們起碼住在同一個城市,要見麵隨時都看得到。我現在有一大半的重心放在日本,在台北的時間也都被公事占滿了,我一個月能抽出多少時間去新竹找你?別忘了,我們還不能讓令尊令堂看見呢!或許我們應該約個中間地帶繼續偷偷摸摸來往?」


    元清綺偏眸望向窗外。


    「或許……」她的聲音幽幽響起。「或許我們先分開一陣子,冷卻一下也好。」


    「什麽!」汪迎先突然覺得她彷佛飄在一個自己抓摸不到的地方。


    元清綺的眼轉回他身上,輕輕地提醒,「你還有個未婚妻呢。」


    不管誰先來誰後到,在世俗的眼中,那個未婚妻終究比她更名正言順。


    汪迎先一僵,「當初是出於對生意有利的決定,我才會答應這樁婚事。遲早我會把它解決掉,你必須給我一點時間。」


    「所以在你完全解決之前,我們……就先這樣吧。」


    「怎麽樣?」他灼灼地盯住她。


    元清綺深呼吸一下,氣在胸口噎住,痛得她眼淚都掉下來。


    「你愛我嗎?」


    「他媽的我不愛你愛誰?」他粗魯地回答。


    「如果你愛我……」她沾淚的長睫有如鑲了細鑽,美麗得不可思議。「你不會要求我如此委屈自己。」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攤牌的那一日她沒有主動開口告訴父親,他們之間是兩情相悅,不是他的一意孤行。


    因為她做不到。


    她是如此地在意!


    她在意他一開始用那樣的手段強奪了她的身體。她在意自己竟然曾那樣屈辱地屈服了。


    如果她沒愛上他,一切隻限於利益交換,她或許還不會那麽介意;就是因為他們相愛了,那讓一切開始的理由突然之間顯得如此不堪。


    若汪迎先沒愛上她的話,在他眼中,她是不是就和那些用錢即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沒有任何不同?


    若他們沒有相愛的話,他還會在每一次做愛時體貼她的感受嗎?抑或隻是粗魯地發泄完便轉身而去?


    那讓她變成什麽?一個妓女而已。


    相愛不是問題的解決,而是問題的開始。


    強烈的屈辱感讓她無法站在父母親眼前,大聲地說:「媽,爸,我愛他,他也愛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因為,她並不心甘情願!她被剝奪了心甘情願的權利!


    她淒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她的心情。


    汪迎先的心,不斷往下沉,往下沉。從她的眼神裏,他知道他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他終於要失去她了!


    不是因為她父母,不是因為記者或任何原因,是因為他!他的所作所為,讓他終於失去了她。


    他閉了閉眼,慢慢坐在一張長椅上。


    兩個人各據著房間的一端,體內都還留著對方的溫度,卻又無法克製地發冷。


    「我不曉得該怎麽辦……」元清綺空茫地說。這個心結不解,她永遠無法自在坦然地麵對他。「我們兩個人都需要時間。你專心去忙你的事業,還有你的……你的婚約。而我到新的環境,也需要一點時間適應,等我們兩個人都穩定下來之後。再來談我們之間的事,好嗎?」


    汪迎先慢慢往後靠進椅背,夜色完全掩去了他的五官。


    長長的靜默,讓兩人的呼吸心跳幾乎清晰可聞。


    「我不分手。」


    半晌,汪迎先冷漠的嗓音,在室內一圈圈的回蕩開來。


    「你要搬去新竹或搬去哪裏都好,我讓你去:你暫時下想見麵,我也可以不見,不過,我不分手。有一天,我會去找你。」


    即使淒楚之中,她仍然含著淚溫柔地看著他。


    他驀然狠厲起來,「你最好不要讓我發現你另外交男朋友了,尤其是那個叫什麽黃兆雲的家夥,不然就別怪我拆了他的骨頭。」


    唉,這人啊!一有不順就愛脅迫人的性子大概一百年也改不掉了吧!


    「嗯。我答應你。」她溫柔的應允。


    他猛然走過來,緊緊摟住她,火熱地再愛她一次。


    於是,沒有爭吵,沒有賭氣,沒有咬牙切齒的怒吼。在心意互許的下一次相聚裏,他們決定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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