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櫃新添置的衣服,在這三天裏一讓他穿了無數遍,買了一堆男性時尚雜誌翻了又翻,就為了搭配出最適合他的風格,不僅不能落伍呆板,更要時尚與莊重兼具!


    張照不知道自己最後到底有沒有睡著,總之最後的記憶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當他再度睜開眼,已是清晨五點。起身後,他瞪著鏡子裏那雙充滿血絲的眼驚叫了聲,趕忙找幾片涼眼貼敷著補救。


    接著就是換衣服。昨天終於配好的那套,今日一看,卻覺得不夠完美,於是又重新挑挑揀揀的搭配起來。


    終於,在八點半,出門前,達到了自己對完美的要求。


    站在玄關穿好鞋,看著門邊那麵全身鏡裏的自己,將臉側了幾個角度,最後停在四十五度角不動,勾著唇角,暗自丈量著勾起的弧度,在最剛好的地方定住。


    很好,很完美。


    這個角度的他,看起來不樓烈更像是樓然的兄弟。


    就如他的優秀,也比樓烈更接近樓然。


    不隻接近,更會超越!


    ※※※


    「今天是八月十號呢……」望著牆上的風景月曆,那上頭的向日葵花海在烈日下盛放得真是囂張。


    「八月十號有什麽特別的嗎?」也跟著看了一眼過去。


    「有啊,很特別。夏天來了,偉人死了,複試的日子到了。」


    曲秀穎頓住喝粥的動作,挪出一隻手撫了撫額,像是撥開滿額黑線,無力的聲線完全沒有起伏地道:「夏天早就到了好不好。還有,今天根本不是什麽國定假日,證明曆史上的今天就算有一萬個偉人死掉了,卻構不上放假標準,那就說明他不夠偉大,不能為廣大民眾創造休假的福利,因此也就沒什麽好感歎的,最後,你今天隻是去複試,而不是已經進入高豐,所以這種日子不用太認真去銘記。」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原本天真善良老實拙言的曲秀穎小姑娘,也不過與堂姐生活沒幾日光景,就被帶得一張嘴也開始淬毒了……


    「哎啊,聽你說得這樣冷酷無情,心裏真是好感傷。難道偉人的價值就隻是給後人放假嗎?」捂著心口,cos起施夷光。


    「感傷個頭啦!事實就是如此咩,沒放假,誰會記得誰生誰死啊?」對學生來說就是這樣啊。然後,朝她伸手問:「還要再吃一碗嗎?我幫你添。」


    「不用,我飽了,謝謝。」曲耘禾將碗筷拿到流理台放著,帶著點悲壯的語調道:「我的麵試時間是十點半,等會換好衣服就該出門了。」


    曲秀穎朝她翻了個白眼,道:「不過是穿裙子而已,又不是叫你上斷頭台,幹嘛擺出這種表情啊?而且你的腿形很漂亮,又直又白又修長,最適合穿裙子了。昨天晚上你搭配的那身衣服,真是迷死人了!人家考官搞不好就因此拜倒在你的美腿下,讓你過關了。」


    「你這是太看得起我,還是太看不起高豐的麵試官?」


    「哎唷,不用計較那麽多啦。都闖過兩關了,能撐到最後的,表示能力都得到了肯定。也就是說,在最後關頭,能上或不能上,其實是運氣問題了。如果美人計可以加分,為什麽不該期待?」


    「好吧,但願我的麵試官不是嚴厲刻板的女士。」


    「其實也還好吧,如果是女的麵試官,隻要你別濃妝豔抹,走路還一搖三擺的話,大概還是可以獲得好感度的……話說,姐,你不是上網看了彩妝教學嗎?學得怎麽樣了?」


    「淡妝是沒問題……應該。」回答得沒那麽自信。


    「什麽應該啊!那就快點去換衣服化妝,我也好幫你看一下。快去快去!」


    「好啦好啦,就去。」擺擺手,轉身進房了,還低聲咕噥著:「今天真是個鬼日子……」


    曲秀穎耳尖聽到了,從飯桌那邊嚷過來:「姐,今年閏四月,端午節剛過,離鬼月還久得很呢!」


    「知道啦,知道啦……」懶洋洋的應著,關上了房門。


    ※※※


    今天是八月十日,是張照來高豐複試的日子。


    他是第一名,第一號,是第一個麵試的人,將在九點半來到高豐總部二十七樓的大會議廳,接受高豐所有高級主管麵試。


    說是麵試,其實也就隻是過個場罷了。從近二萬人裏精挑細選出來的前五十名,自然不會有被刷掉的疑慮,他們將會成為高豐重點栽培的對象,在未來十年或二十年裏,成為各部門的高級主管,或是高豐旗下事業體的執行總裁……


    真是令人羨慕……


    有個漂亮的資曆與起點,日後即使是像搭了火箭般的晉升,也不會被任何人說三道四的側目不已,因為一切都那麽名正言順。


    而他,林少豐,號稱高級職員,躋身於代表高豐全力最高點的樓層,身邊共事的都是總執行長的心腹,那些高高在上的各部門主管更是天天看到。表麵上他看起來風光極了,前途肯定一片光明,但事實,也就隻是看起來罷了……


    在二十八樓工作的人,日後都是要去執掌高豐旗下公司的,所以即使現在的職稱僅僅是秘書、特助、助理什麽的,整幢大樓的員工也不敢有一丁點小看——但是,林少豐卻覺得這一切都得先將他排除在外。


    原來他隻是個普通人,才能不算出眾,學曆也沒什麽好說的,所以從來沒想過進入職場後會有什麽了不起的際遇或成就。在這個愈來愈不景氣的時代,即使各大公司依然求才若渴,但對於他們這樣普通的人來說,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仍是件很艱難的事。


    在進入高豐之前,他做過許多工作,待的都不是賺錢的或即將倒閉的小公司;那些隻能短期做來糊口的工作,誰也不指望能待一輩子。但,有什麽辦法呢?他們就是這樣毫不出色的普通人,連想進大公司當個最低階的文員都得經曆慘烈的競爭,通常還無法如願。「請等候通知」這樣的話,都聽到麻木了。


    在又一次經曆公司的倒閉後,他跑去短期人力中介公司簽約當約聘人員;幸運的是,第一份接到的約聘工作,竟然就是高豐為期八個月的財務會計工作。當時高豐財務部一名女職員因為懷孕期間狀態極差,必須好好安胎,辦理了留職停薪,於是便有了這樣一份難得的職缺落到林少豐頭上。


    然後,他就開始走運了。


    許多人都好奇林少豐為什麽會突然從一名編製外的臨時雇員,躍升為高豐的正式員工,並且還火速高升上了二十八樓——雖然隻是個秘書助理的職銜,但對一般職員來說,已經是登上天梯了。對於這樣的疑問,林少豐麵對所有的打探,都隻是笑笑不說,很低調老實的做一個安分的員工,像是什麽也不知道。


    但其實,他是隱約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得到這份際遇的。


    因為一個名字:豐禾。


    某一日,已經習慣每日加班來應付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的林少豐,在深夜十一點半,拖著滿身疲憊,挪著蹣跚腳步正打算離開公司時,沒想到居然在電梯裏遇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那時他頭昏眼花,一時沒想起眼前這個衣冠筆挺、相貌堂堂、氣勢淩人的年輕男子正是他崇拜已久的當代最成功的青年創業楷模——樓然。


    而樓然在看到他麵孔的那一瞬,竟臉色乍變,脫口低叫出一個名字:「豐禾!」


    豐禾。


    又是豐禾!


    一個,林少豐完全沒見過、不認識,卻徹底影響了他人生軌跡的人。


    因為這個名字,他成為了張照的朋友,成為高豐的正式職員,還上了二十八樓。


    但,這個名字能為他帶來的福利也到此為止了。


    除非他能再創造出更高得價值——用他這張充滿優勢的臉。


    他長得像豐禾,而豐禾這個人已經死了,死在與樓然友情最濃厚之時。於是樓然便深刻的銘記他,在記憶裏將他塑造成完美無缺的人去思念。


    他長得像豐禾,他得趕在樓然隨著歲月的流逝,將豐禾逐漸淡忘之前,獲得更多的優待;或者是明確的栽培提拔,或者是私人的交情,反正都能讓他牢牢的在高豐站穩腳步,終能真正位列精英之林,不再是那些庸庸碌碌的平凡上班族之一,而是職場金字塔上高階中的一員,真正的商界人士。


    比起那些名校出身、能力出色的精英人士,他或許平凡、或許普通,但他長得像豐禾。


    這,便足夠了。


    走出捷運站後,高豐大樓遠遠一望,他一步一步走過去,在每次經過玻璃門麵時,都會微笑的瞥一眼玻璃裏映照出來的自己。


    他討厭豐禾,即使從來不認識他。


    但他不討厭自己長成這樣一張臉。


    一張,像豐禾的臉。


    ※※※


    瞥見桌上電子日曆上顯示的日期——2012/08/10,樓烈眯著眼想了一會,當他終於想起為什麽會對這個日子感到眼熟時,便恨恨的低吼了聲:「靠!什麽晦氣的日子!」


    一起床就想起這件討厭的事,根本別指望今天一整天會有好心情了。


    簡單的洗漱好,換了身休閑服下樓時,突然想到什麽,快步跑到麵向庭院的落地窗前朝外張望。


    「二少爺,您在看什麽?」從廚房裏端出早餐的福嫂好奇的問著。


    「我哥呢?我記得他昨天是回來睡的,對吧?」


    「大少爺吃完早餐就出門去了,已經出門好久了。」


    「這麽早?!」


    福嫂失笑道:「不是啦,我的少爺!現在都快十點了。您的科技公司上班自由,但大少爺可不是。他每天都很早去公司,就算再晚也都是九點以前到公司的。好啦,趕快來吃早餐,這土司烤得金黃酥脆,完全符合您的要求,快點趁熱吃,不然等涼了您又要嫌棄了。」樓家三個孩子可以說是福嫂帶大的,也就這二少爺比較龜毛一點。


    樓烈沒空理會福嫂,仍然朝外看著,甚至推開一扇落地窗,半個身子向外傾去,不待福嫂發問,就開口問道:「牆邊種的那一排七裏香最近有開花嗎?還是被什麽人把花給都摘了?」一手還遙指著不遠處那一排隻剩下綠葉的灌木叢,臉色不怎麽好看。


    「咦!你怎麽突然注意起庭院裏的花花草草啦?」


    「福嫂!」不耐煩的喊了聲。


    「哎,別生氣,我不是正要說了嗎?」福嫂拍拍胸口,一副很驚的樣子,趕忙說道:「早上五點半多,大少爺就起來了,跟我拿了花剪和竹編小籃子,籃子下麵還擱了個水盤,就走到外麵剪七裏香去了。我說要幫他剪,大少爺還怕我累到,說什麽也不肯,我就隻好回廚房幫他弄早餐去了。我看他剪了滿滿一籃子,倒是沒發現把所有的花都剪了。」真是個好孩子的說。


    「他、他一個大男人,拿花剪拎花籃的像什麽話!這種娘娘、娘娘腔的行為他他他也幹得出來?!不怕笑死人嗎?」樓烈怒了,怒得都結巴了!


    福嫂見怪不怪,也懶得作戲再驚驚一次,淡定的走到樓烈身邊,探頭看向七裏香灌木叢的方位,點點頭道:「其實都剪了也好。前一陣子你不是抱怨花香的味道太濃,想找園藝公司的人來把整個庭院的花都拔了,改種那些不開花的,或者開了花也不香的植物嗎?現在也算如願了。」


    如願個頭!樓烈滿肚子火氣發不出來,氣呼呼的跑去餐桌前坐下。又問:「剪下來的那些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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