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野村在一地的白玫瑰中間站了一會兒,麵孔慢慢放鬆下來,對老板娘講:“對不起,是我不小心。(.)請再給我準備一束,一起算。”老板娘吐出口氣,又再拿了一桶白玫瑰上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同石野村講:”石先生,就這一桶了。”石野村推了推眼鏡:“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他越是客氣老板娘心上越是害怕,一句也不敢再搭訕,躲到了一邊,看著石野村動手將白玫瑰的花杆一一剪斷,又一層層撲在花籃中,最後在花籃的提柄上紮上粉紅的蝴蝶結,又調整了一下花朵的朝向,最後噴了點水,頭也不回地問老板娘:“老板娘,你看這籃裝得怎麽樣?”


    老板娘叫石野村這番動作嚇得兩條腿也有點發軟,硬著頭皮走上來:“石先生,好看的。”石野村退後兩步,認真看了看,笑著講:“的確是好看點。”摸出皮夾來付了帳親自拎著花籃走了出去。司機看見石野村拎了花籃過來,連忙下車小跑步過來,伸手就要接花,石野村卻是將手一縮:“我親自給林小姐送過去。”


    黑色的克萊斯勒靜靜停在明星公司門口,車裏的石野村看著一個個男女明星從大門裏出來,直到一個留著學生頭,身上穿了件卡其色長大衣的小姑娘朝大門走來時就推開了車門,拎著花籃向她走了過去:“林小姐。”


    石野村後來仔細想過覺得不好怪林嫮生,莫名其妙有人送了花,又沒留名片,她一個小姑娘是要害怕的。小姑娘害怕了找個人說說也應該,假使林嫮生知道是他送的,一樣告訴顧墨笙會不講出他名字嗎,哪裏還用顧墨笙自己查。既然林嫮生害怕,那麽就親自送過來,這樣她就應該不害怕了。


    林嫮生一看見石野村就站住了,盡管對著石野村滿麵笑容,麵孔還是有點落下來:“石先生。”


    石野村也不計較林嫮生的麵色不好,將手上的花籃往她麵前一遞:“林小姐,上次是我疏忽忘記在花籃裏放名片,讓小姐受驚了。對不起。”林嫮生往後撤了兩步,石野村又跟上了兩步,身子前傾,把花籃又往林嫮生麵前遞了遞:“請林小姐不要拒絕。(.)”


    電影公司門口人還沒走光,石野村這些舉動落在他們眼中,都看了過來,還有人點點戳戳。叫人這樣指著,林嫮生氣得麵孔漲得通紅,眼睛裏也有了眼淚,深深吸了口氣:“石先生,我是得罪過你嗎?”


    石野村叫林嫮生這句話說得楞了。林嫮生繼續講:“石先生上次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不代表石先生你可以這樣來糾纏我,這樣會使得我對石先生一點好感也沒有。”講完,也對了石野村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就走。


    石野村來前還一心一意給林嫮生開脫,哪裏想得到得著林嫮生這兩句,一張麵孔一下由白轉紅,麵孔也有點猙獰起來,衝上兩步伸出手去,一把抓著林嫮生的手臂:“我到底有什麽地方叫林小姐不喜歡?”


    林嫮生正要走,叫石野村這一拖,差點站不住,氣得發昏,轉過身同石野村講:“既然石先生問了,那我就實話實說,石先生什麽地方我都不喜歡。”這句話就象一記耳光打在了石野村臉上,石野村漲紅的麵孔又漸漸變回蒼白,抓著林嫮生手臂的手也放了開來。林嫮生一得著自由,轉身就走,這一次石野村再也沒追上去,眼睜睜看著林嫮生跳上一輛黃包車離開。


    林嫮生現在算明星公司的員工,看見她叫個男人糾纏,其他男女演員都圍了過來,想幫她解圍,聽見她那句話,再看看石野村的樣子,倒是有人憐憫他,就嘀咕:“小姑娘也太凶了。”就是不喜歡人家,也不要這樣一點麵子也不給人留啊。


    石野村的麵色從蒼白又漸漸發青,忽然舉起手上的花籃摔在地上,花籃裏裝的白玫瑰撒了一地,石野村就從那些白玫瑰上踩過,走向停在一邊的克萊斯勒。司機看到石野村這個模樣,早下車開了車門等著。石野村上車前又回頭看了眼地上叫他踩得狼藉的白玫瑰,麵孔看上去竟又是斯斯文文的樣子。


    林嫮生的黃包車停在了光華公司樓下,下了車往大樓裏走了一圈,很快就出來了,眼圈也紅紅的,象是哭過的樣子,拉她來的車夫還沒走,看見林嫮生這個模樣連忙問了句:“小姐,儂還要用車子伐?”


    林嫮生叫車夫叫得回了神,就坐到了黃包車上:“往前拉。”車夫盡管不曉得這個年輕漂亮的小姐怎麽忽然哭了,可是人家出鈔票,當然要聽她的,所以答應了一聲,拉了黃包車繼續往前,他倒是個熱心人,看見林嫮生年紀輕,就好心地講:“小姐,是勿是沒尋到人呀,沒找到人麽也勿用哭呀,可能人家有事出去了呢?”


    林嫮生叫石野村糾纏了一趟,心裏本來就不開心,就想來找陸淩桓說說,哪裏曉得來得不巧,陸淩桓出去談生意了。林嫮生正是不開心的時候,這一記撲空,更加覺得委屈,差點在光華公司裏就哭出來,現在叫黃包車車夫一番安慰,勉強笑一笑:“謝謝。”本來忍在眼睛裏的眼淚倒是落了下來。


    車夫看見這個漂亮小姐叫自己講了幾句反而哭出來,嚇得不敢出聲更加不敢問林嫮生要到哪裏去,隻好拉了車子在馬路上漫無目的地走。黃包車剛剛走到霞飛路亞爾陪路交接處,一輛黑色的雪佛蘭麵對麵開過來,慢慢停在黃包車麵前。


    林嫮生覺得黃包車停下來,一麵問車夫一麵揩幹眼淚抬起頭來:“儂停下來做啥。”一眼看見雪佛蘭,就想起石野村送國際飯店點心的時候用的就是這輛車,所以麵色就有點變,本來想叫車夫快點走,可轉頭一想黃包車又怎麽可能跑過汽車,大庭廣眾的諒那個石野村也不好做什麽。但是盡管她麵孔上做出副篤定的樣子,可是放在膝蓋上的雙手還是情不自禁地握成了拳。


    雪佛蘭的車門打開,先踏下來一隻穿了黑皮鞋的腳,腳上穿的是黑襪子,林嫮生眨了眨眼睛,想不起剛才石野村穿的什麽顏色的衣裳。等雪佛蘭車上的人下了車,林嫮生的眼淚忽然奪眶而出。


    站在林嫮生麵前的是顧墨笙。


    說起來也是巧,顧墨笙正好談完一筆生意回公司,和林嫮生走了個麵對麵。他既然喜歡林嫮生,一眼看見對麵來的黃包車上的小姑娘像她就多看了眼,這一眼就確定了是林嫮生,還看出林嫮生麵孔善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就叫司機靠過去。哪裏曉得林嫮生看見他就開始哭,自然不舍得,趕上來兩步伸手去扶林嫮生,顧不得問她為什麽哭,已經開口安慰:“好孩子,不要怕,有我呢,萬事都有我呢。”


    本來林嫮生也不想哭的,可是看著雪佛蘭的時候以為是石野村,等發現是顧墨笙,一口氣一鬆,眼淚就忍不住。再聽見這句話,為什麽心裏更是酸楚得近乎刺痛,就好像很久以前聽過一樣,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落。


    顧墨笙看見林嫮生哭得可憐,也顧不得問黃包車車夫,對司機遞了了眼色,扶著林嫮生上了車,順手拉上車門,坐了林嫮生身邊,好聲好氣地哄她:“嫮生乖,是誰給你受了氣,告訴顧大哥,顧大哥給你出氣。”一麵摸出手絹遞給林嫮生。


    林嫮生伸出手卻不是去接手絹的,而是扯住顧墨笙的袖子:“顧大哥,我找不到他,阿哥不在。”說了這句更覺得傷心,平時她一不開心,陸淩桓就會哄著她,可今天她碰著石野村那個神經病,他偏偏不在,林嫮生也知道自己這個委屈得沒原因,可就是忍不住傷心。


    林嫮生扯袖子的動作叫顧墨笙低下了頭,林嫮生的手指叫他黑色西裝袖子一襯白嫩得近乎透明。顧墨笙握了手絹的手緊了緊,又放軟聲音問:“是,那是他不好。”林嫮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顧大哥,也不好全怪他的,我自己忽然跑來找他。可是我嚇死了呀。”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顧墨笙皺了皺眉,怎麽韓素音沒來找他?他向來不喜歡人哭,便是自家的弟弟妹妹哭都要叫他反感,要是還這樣語焉不詳,隻怕要叫他訓一場,對著林嫮生卻是十足有耐心,好象哄順手的一樣,耐心地問她:“那是誰嚇你?”


    林嫮生聽見顧墨笙這句話,麵孔上不禁一紅,哭聲也停了,想了想到底有點不好意思開口,抿了嘴唇搖了搖頭。


    司機已經打發了車夫回來,他因為給顧玉笙開過車所以也見過林嫮生幾次,知道她是自家小姐的好朋友。可是看見自家老板正和林小姐說話,雖然聽不清老板講的什麽,可是態度又耐心又溫和是看得出的,不由得對林小姐刮目相看,就不敢上車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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