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淩桓掏出手絹要給林嫮生擦臉上的淚水,手下的皮膚又白又細,像嫩豆腐一樣,陸淩桓的手在林嫮生麵孔上停了停,又若無其事地說:“可能是儂臨睡前看了劇本,所以做了這個夢,沒什麽的。(.棉、花‘糖’小‘說’)”頓了頓又講,“儂一個大學生還相信托夢啊,這個可不能叫儂同學們知道,不然要笑煞儂的。”


    林嫮生哧地一笑:“我才無麽介戇。”從陸淩桓手上抽過手絹來自己擦眼淚,又疊疊好,陸淩桓從林嫮生手上接過手絹放回口袋:“看儂介作孽,阿哥請儂吃飯,儂想吃啥?”


    林嫮生側頭想一想:“蟹黃小籠,油豆腐粉絲湯,湯裏要多放點胡椒粉。”她笑得陸淩桓心也軟了:“我還當儂要敲我竹杠,結果介便宜。”林嫮生皺了皺鼻子,嬌俏得陸淩桓要咬緊牙關才能控製住自己不把手伸到她臉上去。


    “老錢,豫園城隍廟。”陸淩桓的司機老錢從後視鏡哩瞟了眼自家先生,滿臉是笑的答應一聲,車子轉了個彎往城隍廟開去。一路上陸淩桓笑吟吟地聽著林嫮生給他講今天在明星公司碰見了哪幾個電影演員,伍梅琴又是怎麽樣的人。


    豫園城隍廟的南翔小籠店就在九曲橋邊,吃一塊大洋一籠的蟹黃小籠要到三樓的鼎興廳。上樓的時候林嫮生在前,陸淩桓跟在她身後,不時關照林嫮生:“飯店裏樓梯滑,儂當心點。”


    林嫮生一進鼎興廳,坐在窗邊的顧墨笙一眼就看到了她。自從顧玉笙嘴巴裏知道林嫮生忽然發了熱度在學校請假之後,他就假借了顧玉笙的名頭天天往林嫮生家送鮮花送水果,隻是不好貿然上門。問顧玉笙,顧玉笙也隻說瘦了點,瘦了點,等今天親眼看見了,才知道林嫮生生了這張毛病,還真是瘦了好些,麵孔更小了,更顯得一雙大眼睛霧蒙蒙。叫她一眼看過來,顧墨笙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


    顧玉笙和林嫮生鬧僵,所以顧墨笙叫她去看林嫮生的時候,也是陽奉陰違,看見林嫮生露麵,隻怕拆穿,連忙接上去,拉了林嫮生的手說:“嫮生,前兩天我來看儂的辰光儂全在睏覺,真是急煞我,現在看到儂毛病好了我就放心了。[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林嫮生麵孔上有了一點笑:“謝謝你的花和水果。”


    顧墨笙聽見這句話,嘴角微微一翹。顧玉笙也笑了:“我們是朋友,儂忘記了啊。”她話還沒講完,陸淩桓就走到了林嫮生身後。顧玉笙看到他,麵孔一下子紅得象塊紅布,喃喃細語地叫了聲:“陸家阿哥。”


    陸淩桓是真不記得顧玉笙,看林嫮生和這個小姑娘說話,又聽她叫了這麽聲,再看了她眼倒真是有些眼熟陌生:“你是嫮生的同學?”


    顧玉笙通紅的麵孔一下子白了下去,勉強笑了笑:“陸家阿哥,我是嫮生的學姐,我姓顧,顧玉笙。嫮生沒有和你提過我嗎?”


    林嫮生臉上的笑容在聽見顧玉笙這句的時候就淡了,慢吞吞地說:“阿哥,現在儂曉得啥銀是顧玉笙了伐。”陸淩桓看也不看顧玉笙,隻同林嫮生說:“現在曉得了。”領了她要往一旁的桌子走,顧玉笙叫他們拋在當場,羞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


    顧墨笙看著陸淩桓給林嫮生拉開椅子,又拿手絹將她麵前的桌麵揩幹淨,臉上帶了笑地同她輕聲說話,隱隱約約可以聽見陸淩桓問的是林嫮生要幾籠蟹黃小籠,垂眼看下了手,慢調整了下腕表鬆緊,才同顧玉笙講:“你還站著做什麽,小籠要冷了。”


    顧玉笙本來就是又羞又氣,叫顧墨笙這句一講,眼淚差點落了下來,忍氣吞聲地回到桌邊,她剛剛坐定,就看見自家大哥毫不留戀地已站起來,走到林嫮生和陸淩桓桌前,麵孔上帶笑著叫了聲:“陸先生。”


    林嫮生一抬頭,看見了顧墨笙,正要站起來,叫陸淩桓按住了:“顧先生,幸會。”自己站起來向顧墨笙伸出了手。一上樓陸淩桓就看見了顧墨笙,大家都是在商場上混的,見麵也不是第一次,陸淩桓是第一次看見顧墨笙臉上有這樣柔軟的表情,他眼睛裏的神色幾乎可以說是溫柔。陸淩桓自己也是男人,看見顧墨笙這個表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立刻就借著顧玉笙一句話說錯,林嫮生有點不喜歡把她往一邊帶,不叫她和顧家兄妹再有說話的機會。


    結果顧墨笙竟走了過來,叫的雖然是他,可眼睛卻還是落在了林嫮生身上,陸淩桓自然不能坐視,攔在了林嫮生麵前。顧墨笙笑了笑,也伸出手來和陸淩桓交握:“陸先生,幸會。”


    兩人麵上雖然都在笑,可手上都在用勁,恨不得捏得叫對方痛得叫起來,陸淩桓也有二十五了,顧墨笙年紀更大一點,便是他們自己也不想到,兩個加起來要六十歲的男人,會在林嫮生麵前做起這麽稚氣的事來。


    林嫮生看著陸淩桓和顧墨笙握手,她從哪裏知道顧墨笙對她的心思,更是相信陸淩桓的穩重,所以完全想不到這倆大男人握手是在別苗頭,看兩個人握了手就不放了,也就站了起來:“顧大哥,阿哥,你們坐。”


    叫林嫮生這一打岔,陸淩桓先將手一送,對林嫮生笑:“顧先生是上海灘商場上的名人,想不到今天這麽有空。”顧墨笙也順勢鬆了手,笑說:“我也沒想到和妹妹來吃頓飯會遇上陸先生。相請不如偶遇,陸先生要不介意的話,我們拚個桌子?”


    陸淩桓看向林嫮生:“顧先生是留過學的,應該知道什麽dyfrist。”顧墨笙還沒講話,顧玉笙已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對林嫮生賠了笑臉:“嫮生,剛剛是我錯了,儂就看在儂生病的時候我天天來看儂,原諒我這一趟好伐?”


    她不說這句還好,一說這句林嫮生就皺了眉頭,先和陸淩桓說:“阿哥,我覺得有點頭暈,想先回去了。”又抬頭對顧墨笙說,“對不起,顧大哥,我忘了我姆媽還在家等我呢,我先走了。”


    這話明明白白的是在撒謊,顧玉笙還要勸幾句,叫顧墨笙一眼看過來,下頭的話再不敢講,調轉了口風:“那儂先回去吧,我明天來看儂。”


    林嫮生聽見這句倒是笑了笑,在前麵下了樓,陸淩桓對顧墨笙兄妹點了點頭也跟了上去。下到底樓,林嫮生臉上更不好看。


    如果顧玉笙今天不湊上來,也許她還想不到天天往家裏送花的人不是顧玉笙。如果真是顧玉笙天天換了花樣的送花,也就是顧玉笙願意同她和好,那怎麽能說出這句“嫮生沒有和你提過我嗎?”意指林嫮生在當中攔了消息的話。


    既然不是顧玉笙送的,顧玉笙疑心了她在她和陸淩桓之間做手腳之後還要往自家頭上拉功勞,這樣的人,林嫮生不願和她多打交道,看她要粘上,顧不得顧墨笙也在,尋了個勉強得一看就是借口的借口走了出來。隻是她走得匆忙,將那罐陸淩桓剝給她的小核桃仁望在了桌上,一直進了家門才想起來,再看陸淩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


    別說陸淩桓正為林嫮生毫不猶豫地拒絕顧墨笙歡喜,就是平常,一罐核桃仁掉了就掉了,再剝就有了,反正他也剝熟了,就勸她:“不要去了,大概老早被跑堂的分光了,我再幫儂剝好了。”“要剝老多辰光的吧。”林嫮生有點不好意思,陸淩桓還笑:“我現在技術熟練,以後表演給儂看。”一邊說一邊做了個剝核桃的手勢,逗得林嫮生也笑了起來。


    陸淩桓預料錯了,林嫮生忘了的那罐核桃仁是叫顧墨笙撿了去。


    自林嫮生一進鼎興廳,顧墨笙就看著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這罐子是握在她手上的,這時一打開看見是大半罐子核桃仁,顧墨笙忽然笑了,對顧玉笙說:“死心吧。”顧玉笙的心思,顧墨笙從前不知道,今天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可是剝小核桃仁不難,難的是顆顆完整,剝這一罐,要費多少時間?陸淩桓不是個閑人他對林嫮生用心到這樣,顧玉笙憑什麽還會認為林嫮生在她和陸淩桓間攔了消息,真是愚蠢。


    她的愚蠢還在對林嫮生當麵說出那句話來,就意味了顧玉笙對林嫮生有敵意。誰會每天給個自己不喜歡的人換了花樣的送花送水果?除非是別有用心。而別有用心真能做到這個地步,也就不會當麵說出那句話了。所以顧玉笙說了那句,就是親口和林嫮生承認了那些日子以來送花的都不是她。


    那林嫮生忽然找了個非常蹩腳的借口離開,是不是也發現了?顧墨笙的大拇指摩挲了下罐子,臉上竟是有幾分溫柔,叫一直心驚膽戰看著他的顧玉笙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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