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偷偷地原路返回,將這件事情記在心裏,那男人身上有女鬼的陰氣,很有可能是因為冤有頭債有主,女鬼對他的怨恨主動找上了門,纏繞在男人身上。


    拐帶孩子這種事情畢竟是缺德事,男人身體並不好,身上帶有明顯的吸過毒的跡象,體內生命線短小,不超過五年就會斷絕。


    回到家後,周通思前想後決定還是先不把淩淵的小人放出來,免得到時候紙人被揭穿反而會讓淩淵爸媽感到驚惶。


    現在已經有了線索,如果讓男人伏法的話,可能女鬼的怨氣就會散去,到時候淩淵就能從那一處地方出來了。


    這是周通初步的打算,如何讓男人伏法他還要回去仔細思考一下。


    周通爸媽很晚才回來,推門聲響起,周媽媽悄悄地走進來,在周通額頭上印下一吻,歎了口氣,小聲說:“怎麽辦,小淵還沒有找到,莎莎他們要急死了。”


    “唉。”周爸爸也頭疼地歎了口氣,說:“我已經跟公司打過招呼了,明天請一天假,再幫他們找找。”


    周通放在被子裏的小手攥緊,伸出胳膊抱了下周媽媽,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向父母,稚嫩的小臉上滿是認真:“爸爸媽媽,小淵沒事的,我能感覺得到,他現在很好,很平安。”


    周媽媽含淚點了點頭,抱住小周通。


    第二天,周通去秋千架找到了小鬼,跟著小鬼進了那處異空間,淩淵無聊地拿著樹枝練劍,小胳膊小腿舞起來也有模有樣,就是上翻下跳的時候像是個圓滾滾的球。


    周通見狀,忍俊不禁,淩淵見周通來了,臉色才好看點,倆小孩坐在一起,周通說:“你媽媽很擔心你。”


    淩淵表情發生了微秒的變化,垂了眼睛,嘴上不冷不熱地應了一句:“哦。”


    周通說:“我沒敢再用紙人,父母都是敏感的,尤其是已經出了事情,我們得快點把這邊解決。”


    淩淵:“聽你的。”


    周通把男人的事情告訴了淩淵,跟淩淵商量辦法,淩淵說:“既然想讓他伏法,那就讓他去自首,把自己做過的惡行全都交代清楚。”


    “具體怎麽做?”


    “心魔。”


    兩人商定了一套辦法,小鬼在一旁聽著,問道:“你們說的這個小男孩是我嗎?”


    “是。”周通說。


    “可是我沒有記憶。”


    “會有的,也許等這裏的執念破開,你就能恢複記憶了。”


    “恢複記憶會怎麽樣……”小鬼歪著腦袋對丟失的記憶有一半好奇也有一半畏懼。


    周通看向小鬼,溫柔地笑著說:“你會記起來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周通憑借小孩體型優勢,隱蔽在暗處觀察了好幾天男人,找到了男人日常的生活規律。


    他每個周五和周六晚上都會來小公園轉幾圈,像是在物色獵物一樣,而且幾乎會將整個充滿童趣的小公園走上一遍,周通和淩淵的計劃就準備在這裏執行。


    這周五的晚上,王力照常出來查看小區內小孩的情況,最近一段時間不知道怎麽回事,風頭變得這麽緊,丟失小孩數量之多遠遠超過了他拐帶的數目,他最近三個月隻拐了兩個小孩,其他的那些都跟他沒什麽關係。


    也不知道是哪個沒經驗的毛頭小子犯的事,引來這麽集中的注意力,都不好輕易下手。


    王力叼著煙頭一路散漫地走在公園的小路上,忽然一陣陰風吹過,王力打了個哆嗦,覺著氣溫驟然下降了不少,遠處似乎傳來了兒歌,是那首經典的“上學歌”,小男孩清脆地唱著“太陽天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你為什麽背上小書包~”


    隨著歌聲落下,王力察覺到一股盯視著他的視線,他敏銳地低頭一看,一地的野花姹紫嫣紅,花盤朝向他所在的方向,都如同在望著他一樣。


    頭頂忽然飛過幾隻麻雀,落在燈珠上,麻雀嘰嘰喳喳地看著王力,其中一隻黑豆大的眼睛裏映出王力驚詫的表情,深褐色的喙開合說:“你為什麽背上一身債。”


    王力眼睛瞪大,瞳孔急劇收縮,不遠處,又傳來火車汽笛的聲音,嗚嗚嗚由遠及近,一輛黑黃紅三色相間的火車在沒有軌道的公園小路上開了過來,火車上坐著個火車明顯無法承載得起的身影,小鬼坐在火車上快樂地歡呼著,縹緲的身影淡的像是隨風一吹就能吹散了一樣。


    王力嚇得雙腿發軟,已經自己還在夢裏,火車停在他旁邊,小男孩笑著問:“叔叔,一起來玩吧?”說話間,小男孩的五官開始扭曲,眼眶中滲出血來,聲音淒厲地說:“叔叔,不是說帶我玩的嗎?叔叔……”


    王力掉頭就跑,身後火車嗚嗚嗚的聲音再次出現,王力大吼一聲:“救命——有鬼啊——”聲音被夜色所吞沒,背後全是火車嗚嗚嗚的汽笛聲和小男孩歡樂的喊叫聲,不斷地繚繞在他耳畔,糾纏不休,任由王力怎麽癲狂都無法甩脫。


    王力瘋狂地跑動著,跑入了矮小的灌木迷宮,迷宮的曲徑小路在眼前扭曲得沒了形狀,根本摸不清該往哪兒走,王力跌跌撞撞地在迷宮中到處亂轉,最後一腳踩歪,摔倒在地上。


    眼前一團飄飄蕩蕩的東西浮現在眼前,王力驚悚地看上去,隻看到一個女鬼吊在半空中,她眼中迸射出紅芒,青麵獠牙,衝王力撲了過來,王力慘叫一聲,四肢並用地向後爬動著,驚懼大吼,然而,他就像是被世界隔離在外了一樣,根本就沒有人聽到他的呼喚,隻剩下恐懼的王力與這個血色一片的恐怖世界。


    王力好不容易爬了起來,回頭一看,眼前站了一排小孩,男男女女,大的不超過七歲,小的還隻會爬,他們一字排開站在王力麵前,嘴裏喃喃著:“叔叔——你騙了我們——叔叔,送我們回家——叔叔,你不是說要和我們一起玩嗎?”


    王力回頭,身後女鬼近在眼前,再轉回身,一字排開的小鬼正逐漸逼近。


    那一瞬間,王力徹底瘋了。


    周通看見王力的一魂被嚇得從身體裏跳了出來,沒有多理會,反而看向一臉恨意的女鬼。女鬼雖然不知道到底是誰拐走了她的孩子,但是她的怨氣卻認得,她見到了纏繞在王力身上的怨氣就知道一定是這個人!是這個人劫走了她的孩子!


    雖然世間萬物有天法處決,但此時此刻,周通想給女鬼泄恨的機會,也給那些孩子們泄恨的機會。


    這是王力應得的懲罰。


    就在女鬼與小鬼們撲上王力的一瞬間,秋千架忽然斷了。


    那架秋千掉在地上,小鬼的世界分崩離析,碎成粉末,一瞬間,頂蓋遮天的梧桐樹下,落下了將近十個小孩子,玩具劈裏啪啦地掉在四周圍,隻不過已經失去了靈性,成了普普通通的玩具。那些小孩子安靜地躺在草坪上,呼吸平穩,其中一個格外漂亮的小孩落地後就睜開了眼睛,正是淩淵。


    淩淵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其他孩子,不見異樣,就循著周通的氣息去找周通。


    他到的時候,一切幻象都已經結束,王力渾身發抖地縮在地上,不停打著哆嗦,口中顫抖著嘀咕:“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淩淵冷淡地看了一眼王力,沒理會,問周通:“你怎麽樣?”


    “還好。”


    周通說:“接下來看你的演技了。”


    淩淵:“?”


    周通說:“我報了警,你現在可是失蹤一個星期的六歲小孩,一會兒裝得像一點。”


    淩淵:“哦。”


    女鬼的執念解開了,小鬼的記憶也恢複了部分,雖然還有一部分在歲月裏變得模糊了,但卻記起了女鬼的存在,小鬼癟著嘴撲進女鬼懷裏,流不出眼淚,隻能幹嚎著叫媽媽,想媽媽,女鬼緊緊抱住小鬼,不斷地低呼著小鬼的名字。


    這隔了二十年的擁抱,母子以這樣的形態相擁在一起。


    周通在心裏默默祝福他們下一世母子情誼深厚,能享天倫之樂。


    黑白無常將母子帶回了地府,準備投胎去下一世再續母子親緣。


    周通偷偷回了家,他之前報了警,說見到了奇怪的人,警方最近在重點抓這附近的人販子事件,到了公園的時候就看見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麵無表情的做在公園的橫椅上,明明長得粉雕玉琢,玉雪可愛,但偏偏就板著張臉,一臉老成的樣子,還有一種高位者的冷傲氣質。


    警察頗覺有趣,再見到堆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了個團的王力後,問道:“小朋友,是你報的警嗎?”


    淩淵點了點頭,說:“是。”他指著地上的王力,說,“他想拐賣我。”


    王力嘀嘀咕咕地念叨:“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拐賣孩子的……我不該……”


    警察立刻嚴肅了起來,抓住王力,卻發現王力已經瘋了,隻會不斷地重複這幾句話。


    警察詢問淩淵詳情,淩淵持著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就是一口咬死是王力拐賣的自己,至於王力怎麽瘋的,他不知道,他才是個六歲的孩子。


    隨後,警察又在大樹下發現了失蹤的幾個孩子,一時之間,三個月內走丟的孩子們大多都找了回來,但還有兩三個找不回來了,這是真正被王力拐走的孩子,不知道被賣去了哪裏,在遠離親生父母的地方悲戚地生活著。


    淩淵爸媽知道這件事情後連忙趕了過去,周媽媽拉著周通的手也去了警局,淩淵媽媽見到完好無損的淩淵的時候,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哭著看向淩淵,將淩淵抱在懷裏,不斷地親吻淩淵的側臉,淩淵聽著女人的抽泣聲,眉頭微微一皺,隨後被放開,胸膛中有一處溫暖在發酵,他伸出手象征性地拍著女人的後背,嘴唇動了動,憋了一會兒才說:“我沒事,你不要哭了。”


    淩媽媽連連點頭,看著淩淵的小臉眼淚又湧了出來,她咬著嘴唇,忍著想哭的衝動,抖著嘴唇說:“寶貝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淩淵看她眼睛紅彤彤的,無奈地歎了口氣,小臉上的冷硬淡了一點,他抽出一張紙巾上前,猶豫了下,替她擦眼淚的動作還是做不出來,淩淵把紙巾遞了過去。


    淩媽媽接了,拿紙巾把眼淚擦幹。


    淩淵掙開淩媽媽的懷抱,走過去拉住周通的手,走了幾步頓住腳步,回頭對淩媽媽說:“媽媽,回家吧。”


    淩媽媽再一次哭了出來。


    這是淩淵第一次叫她媽媽。


    路上,周通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淡下來,淩淵別扭地問:“你怎麽一直在笑?好笑嗎?”


    “我開心啊。”周通理所當然地說,“開心了就要笑,這不是很正常嗎?”


    “有什麽好開心的……”淩淵悶聲嘀咕了一句。


    周通笑著說:“我喜歡看你現在的樣子。”


    淩淵:“……”


    淩淵“哦”了一聲就將頭轉開,小臉繃著,另一隻手忽然被一個溫暖的手掌握了起來,他抬頭一看,女人溫柔的笑臉就在眼前,淩淵怔了怔,隨後抿了抿唇,將嘴角幾乎無法抑製的笑容強硬地壓了下去。


    周通噗得一聲笑了出來,淩淵麵無表情地繼續繃著臉。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周通不禁想到了這首詩經,淩淵也在悄然改變。


    回首他與淩淵的過往,有酸有甜有苦有鹹,卻都執手相伴而過。


    隻願餘下悠悠歲月,你我能夠相伴同行。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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