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噅……”陣陣馬鳴傳來,隱約的號角聲此起彼伏,空氣裏充滿了草場裏特有的幹燥嗅覺,混合著一旁動物的氣息,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味道——叫行獵。


    小心地控製著手中的馬韁,我騎的是一匹性格再溫順不過的白色母馬,這是胤祥千挑萬選的,就怕我出一丁點兒意外。自打接到旨意,我也要伴駕熱河春圍,我和胤祥才發現了一個大問題,我竟不會騎馬。以前做丫頭也用不著會,可現在做福晉,定會在娘娘身邊陪獵,不會也得會了,清朝初期的貴婦們,馬術還都是相當不錯的。可那時離出發的日子不到兩個月,胤祥隻得親自給我緊急培訓,指望著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了。


    可我見了馬童牽出的高頭大馬腳就先軟了,爬都爬不上去,更不要說騎了,我緊抓著胤祥的衣袖不肯放手。他是又好笑又無奈,隻得吩咐下人又換了一匹個子嬌小些的,那匹灰馬看起來還算溫順,我鼓起所有的勇氣,在胤祥的幫助下上了馬。我在現代時也從未騎過馬,隻是在電視裏看著那些古裝演員們騎著馬,可通常那些俊男美女要麽是有替身,要麽是騎在馬上不動,腳下自有平板車拉著她們走,看來自是英姿颯爽、揮灑自如。可如今輪到我自己親自上陣,發現騎馬對於我而言是個大難題,是我一上午第二十次被胤祥舉上馬背的時候。就這樣過了一個半月,也許我實在是沒有半點兒騎馬的天賦,一點兒也掌握不了那種節奏。那匹灰馬被我折騰得是狼狽不堪,被扯豁了嘴,揪掉了毛,不跑的時候被我踢,跑的時候又被我急刹車。到了最後我甚至覺得它的眼神中有一種絕望,真怕它哪天自己磕死在馬圈裏,好在後來胤祥找到了我現在騎著的這匹馬,才算解脫了我和那匹灰馬。


    最後我學騎術的成績是,可以自己上馬,就是姿勢實在不太雅觀;如果馬不動,我可以挺直背脊坐上半個多鍾頭。小桃說我的坐姿還是很優雅的,被她這樣一說,我當時不禁有些迷糊,不知是該為自己的坐姿美妙而感到驕傲,還是為自己隻能坐著而感到自卑。馬也勉強可以騎兩步,速度隻能維持在小小跑狀態,之所以說是小小跑,是因為胤祥說那根本不是跑,而是顛著走。這匹馬之所以不跑是因為它跑不動,它的歲數要是按人類的來計算也相當於奔五張兒的了。可對於我這種開車通常就三檔的人來說,它走的速度已經足夠了。


    “小薇,你又站著不動了。”一個柔和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我勉強扭了頭回去,衝著一個戎裝麗人咧了咧嘴:“瑉姐,我可不敢跟你比,我隻要能踏踏實實地站著就很知足了。”鈕祜祿氏嫣然一笑,驅馬上前,利落地停在了我身邊。“昨兒個娘娘還說呢,人無全才,像你這樣一個樣樣都伶俐的人,偏生對騎馬這樣的小事兒沒轍,嗬嗬……”鈕祜祿氏笑嘻嘻地說。我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麽,自打眾人見了我騎的馬和騎馬的樣子,我就已然變成了熱河春獵的第一等笑話兒了,不分貴賤,不論男女,隻要說騎馬,必定會提到十三福晉的名字。


    “嗚——”一聲悠長的號角響起,打斷了我們的談話,那正是行獵開始的信號。我轉頭對鈕祜祿氏說:“瑉姐,您快去吧,您技術那麽好,別讓旁人占了先。”這正是這些貴族女眷們既可玩樂又出風頭的時刻,鈕祜祿氏有些猶豫:“那你……”我一笑:“您就別管我了,我隻要堅持到你們回來之前不摔下馬,就是勝利了。”鈕祜祿氏“撲哧”一笑:“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我笑著點點頭,她又轉頭吩咐一旁照顧著我的太監們:“你們都小心著點兒,嗯。”太監們忙得都答應了,她又衝我擺擺手,一揚鞭,疾馳而去。我輕輕磕了馬脖子一下,讓它往一旁踱了幾步,那邊兒有樹蔭涼,它吃草,我涼快,大家方便。


    我站的地方正好是一個山包,身後就隻有稀疏的幾株大樹,腳下就是這次的獵場,今天是女人專場,皇妃、公主、命婦,以及一等貴族小姐,都要在今天大顯身手。我閉上眼睛,感受著清新空氣的圍繞,想起前天康熙皇帝命他的一眾兒子行獵比武,又鬧了些不愉快,晚上胤祥陰著臉就回了來。


    我早就聽秦順兒說了大概經過,也不去問他,隻是跟他說著些家常兒,又順口講了些笑話兒,漸漸地,胤祥的臉色才回轉了過來,他把我抱進了懷裏搖晃著,我們就這麽安靜地坐在一起,過了會兒:“小薇,要是沒有你我該怎麽辦?”胤祥突然在我耳邊輕聲說道,我的心一悸,轉了眼看他,他正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閉目養神。


    我也閉上了眼,不知為什麽,他這話給了我一種不吉的感覺,心裏沉甸甸的。從去年壽宴上知道這次春獵之後,我的心底一直壓了一塊叫憂慮的石頭,總是害怕廢太子的事情一旦發生會累及胤祥。平日裏雖總是作無事狀,可胤祥依然能感受出我的不安,隻不過他以為那是因為我一直不曾有了身孕而焦急。有一天他笑問我會不會很愛孩子,我一愣,不知他為什麽問這問題,看他笑眯眯地等著我的答案,我說我當然會了。胤祥聽我這麽說,皺著眉頭想了想,突然低頭跟我認真地說,他寧願我把精神多放在他身上幾年,要是有了孩子的話他豈不是虧了雲雲。我當時大笑,說他瘋魔了,竟然會跟孩子爭風吃醋,胤祥笑著說這是當然的了,接著又說了些稀奇古怪的理由,就這麽笑鬧了一會兒,直到他去了書房處理公事。我笑著掀簾子送他出去,看他拐過月亮門時還跟我扮鬼臉,我笑瞪了他一眼,放下簾子,眼淚刷地流了下來。我背靠著板壁緩緩滑坐在地上,眼淚如破閘而出的洪水般奔流不止,我無聲地用力地哭泣著,究竟是怎樣的感情,讓一個一直生長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環境中的男人,對我說出這樣的安慰之語。


    說實在的,原本我對於生育這件事有著潛意識的排斥,我的來曆注定了我的不確定性,也許我會突然消失,也許胤祥以後會改變心意,對於這些我都有著足夠的心理準備,可如果有了孩子,那一切就都不同了,所以我一直抱有一種順其自然,有就有,沒有也沒什麽不好的心態。可從那天起,我真的很想為胤祥懷一個孩子,一個我和他共有的,像他也像我的孩子……


    一陣微風襲來,吹醒了沉湎在思緒中的我,突然感覺到四周的環境有些古怪,太安靜了,安靜中又帶了一種極大的壓力,我張開眼還未及回頭,一個清越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你怎麽不下去打獵呀?”這聲音我並不熟悉,可隻要聽過一次,那就再不會忘記——正是一代聖明天子康熙皇帝的聲音。一時間我無所適從,隻是僵直在馬背上,甚至希望自己是在幻聽,可眼皮子下麵,伺候著我的太監們已經跪了一地。自救的本能快過煩亂的思緒,在我頭暈腦漲之際,身體已經自動地翻下馬來,跪伏在地:“皇上吉祥。”一瞬間已看見除了康熙,從大阿哥和太子算起,一眾阿哥都陪侍在他身邊,身後烏泱泱的,我也未及細看。耳邊傳來隱約幾絲笑聲,我臉一熱,心知實是自己下馬的姿態太過難看,怨不得別人笑話。


    “嗯,快起來吧,老十三……”康熙話音未落,就聽見下馬時衣服摩擦的聲音,轉眼間一個黑影閃過來,一雙修長有力的手伸了過來,我忍不住微微一笑,這雙手實在是太熟悉了,我伸手過去握住借力站起,又向胤祥看去。他一身戎裝,看起來分外英俊瀟灑,眉眼間灑滿了陽光,見我看他,他衝我眨了眨眼,又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茗薇是吧。”皇帝的聲音突然傳來,我心裏一怔,忙打點起全副精神應付眼前的狀況。“聽德妃說你身子一直不爽,如今看來倒是好些了。”皇帝的聲音甚是溫和,聽起來心情似乎不錯,可我依然全神戒備,對於皇帝而言笑未必代表好過,不笑也未必是難過。我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已然好多了,謝皇上垂詢。”皇帝哈哈一笑:“說起來也是朕的兒媳,隻是難得見麵,一家人不用這麽生疏拘禮,嗯……”我福身一禮:“是。”一旁的太子笑言:“皇阿瑪說的是,天家骨肉,能大夥兒聚一起已是難得,禮數兒太多,反倒違了初衷。”皇帝笑著點點頭:“太子說得甚是。”我雖低頭站在那裏,卻也想像得出眾人的表情,隻是就現在看來,皇帝對太子還是很好的,甚是愛護,隻是想不明白怎麽會就那樣風雲變色了呢……


    “茗薇,你怎麽不下去打獵,也去湊湊熱鬧嘛。”皇帝溫言相詢。我才降溫下去的臉又熱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卻又不能不答,囁嚅道:“回皇上的話,我的馬技實在太差,去了也隻是給別人擋道、添亂,所以……”


    “喔……”皇上的聲音裏多了兩分笑意,“怎麽個差法呀?”這是什麽鬼問題,方才我下馬的樣子他又不是沒瞧見。我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兒,咽了口幹沫,強扯著麵皮笑了笑:“這個……我隻會騎著馬……走而已。”話一出口我呼了口長氣出來,反正說出來了,誰愛笑誰笑吧。“哈哈!”一陣笑聲響起,十爺的聲尤其大,這都好說,可一旁的胤祥也在笑,這就讓我不能容忍了。正想一眼瞪過去,對麵的康熙卻笑言:“老十三,你也沒想想法子,這樣慢悠悠的終也不是辦法,到群賽的時候她怎麽辦呀。”皇帝所說的群賽,就是指打獵結束後,各位女子都要一起去祈福,感謝上天賜予的福祉。當然是要騎馬,其實就是跑上一個特定的山包,也隱有比賽之意。胤祥笑著答應了一聲,一躬身,“兒子用心教了,可小薇她實在是不開竅,可她自己想的法子,兒子也覺得不妥。”說完突然看了我一眼,眼中充滿了笑意,我猛地想起了自己那時候的主意,那真是……可沒等我阻止他說,就聽皇帝感興趣地問:“什麽主意呀?”胤祥明顯是忍著笑,也不管我殺雞抹脖地做眼色,就朗聲回道:“她說,到時候就找張白紙,寫上‘新手上路,要超請便’的字樣貼在馬屁股上……”胤祥的話未說完,已被一陣狂笑聲打斷了……


    春天的風再溫柔也總帶了一兩絲寒意,我忍不住用手又拉了拉身上的鬥篷,回廊裏還是有些穿堂風,可能是快要下雨了,一陣陣的土腥味兒隨風飄來,不過這樣的空氣分外的清新,讓我留戀不已,不想離去,因此隻是靠在廊柱上,看著初春的柳芽,隨風舞動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柔軟。


    白天在獵場與康熙皇帝偶遇,你問我答,一來二去的老皇帝倒對我產生了些興趣,竟恩賜我與他隨行伴駕。皇帝一言既出,我心裏忍不住皺了眉頭,胤祥卻是一臉的喜色,一旁隨侍的太子阿哥們表情各異。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以一種重新認識我的眼神在上下打量著我,九爺的臉色越發陰沉,十阿哥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八爺雖在笑,可在我看了他一眼之後,倒覺得他還是不笑的好。十四兩眼怔忡望著我,其中有著欣賞卻也有著得不到的嫉恨無奈,情緒左右撕扯之間,卻隻剩了一臉的木然。


    我坐在馬上一縱一縱地前行,轉眼間眾人的表情都已落在眼底,可這些我都不在乎,隻是背後感覺一道如火燒般直刺過來的目光,讓我的背脊僵直如岩石般地挺立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抵禦身後那洶湧襲來的情感。我小心地控製著馬,不著痕跡地漸漸退開皇帝的身邊,原本我緊隨著康熙,胤祥在我身邊,太子在另一側,其餘的阿哥們在身後跟隨,現在我卻已經挪到了胤祥的外側,讓胤祥靠了過去。看得出胤祥很開心,在皇家父子天倫那是沒有的,更不用說胤祥這並不太受寵的兒子。今兒個能這樣親近他的父親,想必他心裏是有著無盡的喜悅的,看著他那發自內心的笑容,開朗的眉眼,我的心卻是一陣酸楚,突然想起來他也不過是個二十不到的大孩子。


    “小薇。”胤祥的聲音突然傳來。我一驚:“啊?”抬頭看去,包括皇帝在內的一幹人等都在盯著我看,我臉一紅,方才有誰說了什麽,我一點兒也沒聽見,可未等我開口,胤祥已開口笑說:“皇阿瑪讓你多練習騎術,咱們滿族的女兒騎術都是不錯的,哪能就差你一個。”


    我心裏一熱,心知肚明胤祥是在給我提示,在皇帝麵前還神遊太虛,那可是大不敬。我在馬上小心地彎了彎身:“是,小薇知道了,定當勤奮練習的。”康熙卻是微微一笑:“方才在想什麽?”我一怔,與胤祥對視一眼,心裏忍不住苦笑,看來他剛才是白費心機了。


    思緒電轉間,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皇上,也沒什麽,隻是想著把馬控製好,不要再出醜了。”康熙聞言一笑,身後的十阿哥卻粗嗓大氣地說:“那也得聽皇上聆訊呀。”我笑容一僵,這死老粗,不找我麻煩他渾身癢癢是不是。我就當沒聽見,又低頭彎身說:“請皇上恕媳婦兒才技淺薄,尚不能一心二用之罪。”康熙哈哈一笑:“專心致誌原是對的,何罪之有呀。”又回過頭看向大咧咧的十爺:“老十,你要是做事兒能專心致誌的,又何會落個粗率的名號,嗯……”十爺滿眼的不服,雖然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卻也隻能低頭拱手,恭敬地說:“兒臣知道了,謝皇阿瑪垂訓。”


    說笑間已是行至皇上禦用的圍場,康熙突然豪興大發,讓兒子們和伴駕的親貴子弟下去行獵,他和王公貴戚們在一旁觀看,我自然隻有在一旁瞧熱鬧的本事,胤祥殷殷叮囑了我一番之後也隨著太子、四爺下場去了。


    說實在的,我的屁股已經坐得生疼了,原本想著湊湊女人們的熱鬧用不了多長時間,我自然可以堅持下來,可現在……心裏苦笑著正想挪挪屁股,鬆弛一下,身後馬蹄聲響起,十爺的大嗓門響了起來:“嗬嗬,咱們的十三福晉不下場嗎?”我忍不住歎了口氣,知道他是想找回方才的麵子,回頭看向身後停著的“八爺黨”們,就衝十爺笑了笑說:“我就喜歡坐著。”


    “哈哈!”十爺怪笑了一聲,轉頭回顧身邊的八爺九爺和十四阿哥,“這喜好倒新鮮哪,啊,哼哼。”我忍耐著任他去笑,隻覺得屁股越來越不舒服,心情也有些煩躁起來,十爺笑完了又歪過頭問我:“那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麽嗎?”看著他痞笑著的臉,我心說我當然知道了,你就喜歡找我麻煩呀,可也不容他再開口,就微微一笑:“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撲哧”一旁的八爺他們忍不住噴笑了出來,看著十爺漲紅的臉,我以一副認真的表情跟他說:“十爺快去吧,不然說不定皇上又會垂訓於你了。”


    “好了,老十,別再說笑了。”一旁的八爺喝止了想要爆發的十爺,驅馬上前,我心裏不自禁戒備起來,若說十爺是個爆竹,那八爺就是炸彈了。八爺卻是溫文爾雅地笑言:“弟妹要小心些,圍場裏亂,別被那些飛禽走獸的驚了馬才好。”我心底一怔,忙笑說:“是,多謝八爺提醒,我知道了,會小心的。”八爺笑著點了點頭,回頭說了聲:“走吧。”率先驅馬而行,我微微別過了眼,不想再去看他們的神色,一陣馬蹄聲轟鳴而過,一幹親隨侍從也跟著他們下了場。“咳咳”我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兒,揮了揮手,揚起的塵土有些迷眼,我看看不遠處康熙皇帝正在與親貴們談笑,一時半會兒地看不到我這兒,就揮退了想要跟上來的太監,自己悄悄地帶馬走到了後麵山坡的一棵大樹下站住。


    齜牙咧嘴地下了馬,隻覺得大腿根生疼,強忍著在附近遛了兩圈,才覺得好些了。伸手從馬鞍袋裏拿了水囊出來大喝了幾口,“呼”地長出了一口氣,隻覺得一陣沁涼順胸而下,這才感覺自己好像又活了起來。我找了塊平整的草地坐了下來,俯望下去,旌旗飄飄,戰馬鳴叫,一聲緊似一聲的號角,驚得各種動物在草叢裏亂竄,哀鳴之聲不絕於耳。我心裏不舒服起來,可也無可奈何,這種獵殺對於這個時代的人再自然不過了,心裏歎了口氣,往後躺倒在草坪上,望著藍天白雲,心情也慢慢地放鬆了起來……


    “主子,醒醒呀,醒醒……”一陣嘈雜聲傳來,我揮了揮手。


    “主子!!!”


    “幹嗎?”我大喝一聲坐了起來,隻覺得腦袋一陣暈眩,顯是起得太猛了,忙撐住頭靜了靜,等待眼前的黑霧散去。一恢複視覺就看見秦順兒目瞪口呆地跌坐在一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這時才回過味兒來,方才竟然睡著了,心裏大驚,這下又不知要鬧出什麽笑話了呢。忙得要站起來,“哎喲!”一股酸麻迅速爬上我的腿部神經,我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抱著腿咧嘴。已經反應過來的秦順兒忙靠過來給我揉腿,嘴裏又念叨著:“主子別急,是十三爺讓我來找您的,田獵還沒結束呢。”我心裏一鬆,就老實地坐在那兒讓秦順兒幫我推拿過血,順口問他:“你怎麽找來的。”秦順兒邊給我揉邊笑說:“爺就猜到福晉耐不得煩,馬又騎得久了,定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去歇著,讓我在一邊給您盯著,別耽誤了事兒。”我臉一紅,心裏卻是一暖,胤祥……


    “主子,現在覺得怎麽樣?”


    “啊。”我一怔,下意識地伸了伸腿,果然沒事兒了,就扶著秦順兒的手站了起來,“獵快打完了吧。”我向那匹白馬走去。“是,奴才就是看著差不多了才來找主子您的。”秦順兒快走幾步把馬牽了過來,我點了點頭,伸手抓住韁繩,小太監托了我一把,還算是順暢地上了馬。腰腹大腿依然脹痛,可也顧不得了,催馬前行,一步三顛兒地向人群走去。遠遠地就看見阿哥們已經各自帶著從人向這邊聚集,我催馬趕了兩步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外圍。


    看著十爺一馬當先地衝了回來,馬上掛了數十隻各類動物的耳朵,我心裏隻覺得這是造孽,可四周卻傳來一陣歡呼,因為他的獵物最多,覺得他是勇士,我卻忍不住搖了搖頭。康熙大為高興,命人取了一柄彎刀賞給他,十爺舉了起來,向四周炫耀著。太子的臉色並不好,他的獵物不多不少,皇帝看了也沒說什麽,可風頭已然被八爺他們搶了個十足。四爺還是那樣淡淡的,倒是十三眼帶譏諷地盯著十阿哥,我一怔,大概猜到方才定有些不痛快發生。心裏有些擔憂,不想他再和十阿哥起衝突,就招呼過一旁伺候著的秦順兒,讓他去找胤祥,就說是我有事兒找他,秦順兒點點頭去了。眼看著他溜了過去,跟胤祥說了些什麽,胤祥一怔,抬頭望我這兒看來,我作了個大大的笑臉,他不禁一笑,注意力卻已經集中到了我這兒。


    皇帝累了一天也要回煙波至爽齋休息去了,吩咐太子爺伴駕,太子臉上這才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與皇帝隨行,浩浩蕩蕩地去了。倒是九爺、十爺沒了方才的興頭兒,湊在一旁與十四阿哥在低低地說著些什麽,看來八爺他們現在真是處處針對奪嫡這件事兒下手。


    “小薇。”胤祥的一聲呼喚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扭過頭來,看著胤祥奔馳而來,到了我麵前就笑看著我。我不禁笑了開來:“你打獵如何?”


    “你睡得如何?”胤祥也開口問道。我一怔問他:“你怎麽知道我睡了。”胤祥嘿嘿一笑,伸手從我頭上摘了根野草下來,在我麵前晃了晃,我笑瞥了他一眼,劈手奪過來扔在了地上。胤祥一笑,伸手拉了我的馬韁引導那匹白馬前行。


    “方才若不是老十他們偷三摸四的,哪輪到他取得那柄彎刀。”胤祥突然說道,臉色也有些難看,“每次打獵都這樣,不會光明正大……”我看了他一眼,仔細想了想,笑著對他說:“偷三摸四那也是本事,一般人也不是想有就有的,你看你就沒有。”胤祥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出來:“說的也是,我可真沒這本事兒,看來隻好認輸,嗬嗬。”看著胤祥心情好轉,我心裏也是踏實了不少,在這危險時刻,真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雖知道廢太子即在眼前,卻不知它究竟何時發生,為什麽發生。明知道有危險卻不知如何躲避的滋味太難受了,我唯一能做的也隻是盡可能地保護好胤祥他們不受波及……


    “呼……”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會兒的風越發地冷了,遠處的天邊隱約雷電閃爍,一聲聲悶雷由遠而近地翻滾了過來。“怎麽又歎氣了?”一雙健臂圍住了我,瞬間就靠在了一個溫軟的懷裏。我微微一笑:“沒在歎氣,而是在做深呼吸,你不覺得這空氣很甜美嗎?”胤祥抬頭四處嗅嗅,又低頭跟我笑說:“我怎麽不覺得,一股子土腥味兒,哪兒甜呀。”我好笑地搖了搖頭:“一點兒情趣都沒有。”胤祥眼珠轉了轉,突然靠在了我的耳邊低低地說:“我的情趣不在這兒,而是……”我臉大紅,在他手背上掐了兩把,胤祥故意大聲地呼痛,就這樣笑鬧了一會兒,又安安靜靜地靠在了一起。


    天上的雷電越閃越急,更在天際劃出種種形狀,我跟胤祥就笑說著,這個像什麽,那個像什麽,說著說著我突然想起一個笑話來,那是民國的時候,山東督軍張宗昌做的一首《詠閃電》,邊想邊忍不住笑了出來。“怎麽了,想到什麽這麽好笑?”胤祥邊問邊幫我捋著被風吹亂的鬢發。“沒什麽,就是想起了一首關於閃電的詩。”我笑說。“喔,念來聽聽。”胤祥感興趣地挑了挑眉。“嗯哼!”我清了清嗓子,搖頭晃腦地背道,“天上突然一火鏈,莫非玉帝想抽煙,如果不是想抽煙,怎麽又是一火鏈。”我話音未落,胤祥已是放聲大笑:“哈哈……”看他笑得前仰後合的,又用手指抹著眼角的淚水,我笑著正要開口,眼前亮光一閃,“哢啦”一個巨雷就仿佛劈在了我們的頭頂上,我隻覺得心髒狠狠地痙攣了一下,猛地打了個哆嗦,這時候大雨“嘩”的一聲下了來……


    胤祥低頭看見我臉色雪白,輕聲問:“怎麽,方才嚇著你了?”我強咧了咧嘴,他用力地抱緊了我,笑說:“沒事兒的,有我呢,別怕。要不回屋去吧,下雨了,容易著涼,嗯?”我心裏一陣子的不舒服,就點點頭:“好吧。”胤祥扶著我站了起來,正要往屋裏走,廊子對麵的月亮門“嘩啦”一下子被人推了開來,我們一怔,同時望了過去,就看見秦順兒在雨裏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臉上除了雨水就隻剩下了驚惶喘息:“主、主子,宮裏來人了,外麵好多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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