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棟也不說話,徑直向樓道最裏麵的一間沒掛門牌的辦公室走去,敲了兩下門之後,給身後的陳慶東使了個眼色,便推開門先走了進去。


    陳慶東知道這個沒掛門牌的辦公室就是鎮黨委書記魏海龍的辦公室,上一輩子自己的悲慘遭遇,就是拜這位領導所賜,轉世再見,陳慶東不由得有些怒火攻心,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樣衝動了,必須要多一點城府,以長遠的眼光看問題。


    調整了一下情緒之後,陳慶東也走進了辦公室。


    馮玉棟正站在辦公桌前,彎著腰指著文件上的內容給魏海龍匯報工作,陳慶東就不近不遠的站在一旁,觀察這個上一世的仇人。


    魏海龍四十五六歲的年紀,儀表堂堂,頭發梳的一絲不苟,鼻子上駕著一副金絲眼鏡,紅色的臉膛總是十分嚴肅,官威很足。


    馮玉棟平時在同事和下屬麵前,也是個不苟言笑的人,現在卻彎著腰,滿臉諂媚笑容的對魏海龍匯報工作,而魏海龍的回應隻不過是點點頭,或者哼一聲,幾乎就沒怎麽開口。


    看到這個場麵,陳慶東不由得感歎,在中國,官大一級壓死人,每個走仕途的人,都要有多個麵具,以應對不同的人,魏海龍現在領導架子十足,但是他去縣裏向更高級的領導匯報工作的時候,或許也會戴上馮玉棟現在的這幅麵具吧。


    或許,這就是每個官場中人都逃脫不掉的悲哀。


    魏海龍辦公室的空調開得很足,陳慶東本來出了一身臭汗,現在被冷風一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


    馮玉棟匯報了大約十分鍾,最後魏海龍在文件上簽了個字,這才抬起頭來,把目光投向陳慶東。


    馮玉棟連忙說道:“魏書記,這就是今年分配來的大學生,陳慶東。”


    陳慶東也適時的向前走了兩步,微笑著稱呼道:“你好,魏書記。”


    魏海龍像刀子一樣的目光在陳慶東身上掃了幾下,身體向後靠在真皮辦公椅上,帶著淡淡的冷笑說道:“哦,你就是陳慶東啊。聽說你昨天還去人事局大鬧了一場?哼,年齡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然後,魏海龍又把目光轉向馮玉棟,毫不客氣的說道:“現在的一些大學生啊,書讀的不怎麽樣,壞毛病倒是學的挺快。”


    馮玉棟連忙附和道:“是啊,現在的大學生都被西方的腐朽思想給帶壞了,做事也不過過腦子,簡直是無法無天。”然後又黑著臉對陳慶東說道:“小陳,以後你來到雙山鎮工作,把你身上那些沒組織沒紀律的壞毛病趕緊收起來!”


    魏海龍和馮玉棟這開門見山毫不客氣的一番話讓陳慶東十分尷尬,不過好在他已經有心理準備,所以馬上表態道:“魏書記,馮主任,昨天那事我確實做錯了,沒過腦子,現在我已經知道錯了,以後絕對遵守工作紀律,好好表現。”


    魏海龍又冷哼了一聲,手指指節有節奏的敲擊著桌子,說道:“好好表現不是用來說的,是用來做的。你是什麽專業畢業的?”


    “淮海大學,中文係。”陳慶東馬上說道。


    “淮海大學是不錯,不過你也不要覺得你是淮海大學畢業的,就是天之驕子,好學校一樣能出來給學校抹黑的壞蛋,既然來到鄉鎮工作了,就把你身上的傲氣都給我收起來。”魏海龍又訓斥道。


    “是,魏書記。”陳慶東低聲道。


    饒是陳慶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自己畢竟是個成年人,而且還有上輩子的滿腔怨恨,所以魏海龍這番當著馮玉棟的麵,毫不留情的訓斥,讓陳慶東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魏海龍一會子沒有說話,最後才說道:“你工作崗位的問題,黨委研究以後再給你安排。行了,你先出去吧。”


    陳慶東抬頭看了一眼魏海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好的,魏書記。”


    等到陳慶東剛剛走出辦公室,魏海龍又對馮玉棟說道:“縣裏麵有些人也真會挑地方,把這種刺頭扔到咱們這兒來!一顆老鼠屎,誰願意要?”


    “是啊,魏書記。”馮玉棟連忙附和道。


    才剛剛走出去辦公室的陳慶東清楚的聽到了魏海龍和馮玉棟的對話,不由得怒火中燒,狠狠的攥緊了拳頭,使勁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向外麵走去。


    雙山鎮政府大院一共有四排平房做辦公室,鎮長高坤的辦公室在另外一排平房。


    見過了魏海龍之後,由於具體工作崗位還沒定下來,陳慶東也就沒著急去政工科辦理入職手續,而是直接來到了高坤的辦公室。


    敲了兩下門之後,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說道:“進來。”


    陳慶東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高坤是個挺有雅興的人,雖然辦公室簡陋,但是布置的很有一番匠心。整個辦公室簡單大方,一目了然,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擺設,在辦公桌後麵的牆上掛著一幅精心裝裱的草書,上麵是四個大字“寧靜致遠”。


    辦公室的東南角還放著一盆長勢旺盛的文竹。


    高坤正在看文件,陳慶東進來以後,他就放下文件,對陳慶東露出一個笑容。


    陳慶東走向前,又微笑著做了一番自我介紹:“高鎮長,你好,我叫陳慶東,參加了今年的公務員考試,被分配到了咱們雙山鎮政府,今天第一天來報到。”


    高坤由於不分管人事工作,所以也不關心這方麵的事情,隻知道有個大學生要分配過來,但不知道是誰,聽到陳慶東這麽說,高坤非常客氣的站了起來,隔著辦公桌對陳慶東伸出了手,說道:“哦,小陳,歡迎。”


    陳慶東心裏一熱,連忙伸出右手跟高坤握了一下。


    “坐吧。”高坤說道。


    陳慶東看到高坤的玻璃杯裏已經隻剩小半杯水了,便先拿著高坤的杯子從飲水機上給他蓄滿了水,放到桌子上,這才坐在了高坤的對麵。


    高坤一直在默默觀察著陳慶東,這個小夥子長得挺精神,也挺有氣質,說話不卑不吭,也挺有眼色,不錯!


    “抽煙嗎?”高坤問道。


    “高鎮長,抽我的吧。”陳慶東連忙站起來,給高坤上了一根精品南京。


    高坤也不客氣,接了過來,陳慶東馬上用打火機給他點燃。


    吐了一口煙霧之後,高坤和藹的問道:“小陳,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學的什麽專業?”


    “高鎮長,我是淮海大學畢業的,學的中文。”


    “哦,高材生啊,不錯!去年分配到咱們這兒的小楊也是高材生,對了,跟你還是校友,工作能力很強,非常優秀,你肯定也不會比小楊差。而且你學的是中文,寫材料有先天優勢,正好黨政辦缺人,縣裏把你分配到這兒,真是雪中送炭啊!”


    高坤這番話說的陳慶東心裏非常熱乎,同樣是這番自我介紹,魏海龍和高坤兩個領導對自己的評價可真是天差地別啊!


    “高鎮長過獎了,我以前一直待在學校,工作上的事情還都不了解,以後還得好好向各位領導和同事學習。”陳慶東謙虛道。


    “嗬嗬,每個人都得有個適應階段,誰也不是天生就會做這些工作,我們也都是這麽過來的,不用著急,慢慢學。”高坤彈落煙灰笑道。


    陳慶東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便把那副象棋從公文包裏拿出來,放在了高坤的桌子上,道:“高鎮長,前幾天聽組織部周部長說你喜歡下象棋,我正好手裏有一盤象棋,是我一個新疆的同學家裏自己做的,不值什麽錢,但是工藝還不錯,所以拿過來送給你,還請高鎮長不要嫌棄。”


    陳慶東知道,初次見麵,如果給高坤送貴重的禮物或者直接送錢,高坤肯定不會收,而且對自己或許還會有不好的看法,認為這個人年紀輕輕就太鑽營,但是送給他這盤象棋,又告訴他不值什麽錢,而是自己一個同學家裏自己做的,那就不是送禮,而是一份心意。


    高坤果然微笑了一下,但是沒有說收下,也沒有拒絕,而是問道:“小陳,你跟周部長認識?”


    “周部長也是淮海大學畢業的,是我的老師兄。”陳慶東笑道。


    雖然組織部副部長周濤是跟他一個學校的師兄,但陳慶東其實跟周濤並沒有多深的關係。隻是前段時間組織部和人事局聯合對他進行政治審查的時候,周濤親自去了他家,並且跟他交談了一番,那才是他們第一次見麵,陳慶東也是在那個時候知道他們是校友的。


    周濤當時也確實開玩笑一般對陳慶東說了一句,雙山鎮的高坤鎮長是他的黨校同學,也是個象棋高手,他們兩個年輕的時候有過通宵下象棋的瘋狂之舉。


    所以,陳慶東對高坤說這番話,倒也不算是撒謊。


    “嗬嗬,對對,周部長確實也是淮海大學畢業的。”高坤笑了起來,“說起來,咱們柳林縣的官場中,有淮海大學背景的還真的不少,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幾個,淮海大學確實出人才啊。”


    高坤一邊說話,一邊打開了棋盒,拿起了一顆和田青玉材質的棋子摩挲著又說道:“是新疆和田青玉的吧?手感溫潤,瑕疵很少,工藝也好,確實不錯。好,小陳,既然你有這份心意,那這盤象棋我就收下了。不過,這盤象棋一看就價格不菲,我如果白收你的禮物就是犯錯誤。”


    一邊說著話,高坤一邊打開了抽屜,拿出一個精致的長方形盒子,放在陳慶東前麵,說道:“這樣,我收下你的象棋,但是這支鋼筆送給你當做還禮了。這支派克金筆,是我去年去香港的時候買的,一直沒有用,現在送給你吧,你剛剛工作,以後少不了寫材料,這支筆你正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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