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位列國公的常升粗中有細,絕非浪得虛名,事後清醒過來,立刻認識到自己中計了,配合馮勝演了一出負荊請罪的大戲,安撫納哈出。<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被罰喂馬也是心甘情願,做事一絲不苟,他從麻布帶子裏抓住一把粗鹽,軍馬粗糲的舌頭舔舐著他的掌心。


    常升挽起了衣袖,胳膊上布滿了傷疤,都是衝鋒陷陣留下來的痕跡。朱棣身上也是如此,全是大大小小的傷痕。可是洪武帝偏心東宮庶長孫朱允炆,朱棣和常家守護大明,赴湯蹈火,衝鋒陷陣,冒著生命的危險,但同時還要應對東宮各種暗箭的算計。


    洪武帝非要廢嫡立庶,常家雖然忠於洪武帝,若說沒有一點怨氣,那絕對不可能的。就像朱棣,明知父皇偏心,徐妙儀生產才三日,春雪飄飄,就狠心將燕王府趕出京城。可那是他的父親,也是君王,於忠於孝,他都必須服從。


    對於常升的怨言,朱棣無法給出任何回應。藩王和武將互相節製,倘若來往過密,恐怕京城裏又要猜忌他們的關係了。


    常升有些心灰意冷,朱棣心中何嚐不是如此?


    這樣拚命付出到底為了什麽?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朱棣原本是打算去馬房提醒常升的錯誤,讓他平息怒火,可常升心裏明鏡似的,他無話可說,遂回到營帳。就藩十六年,他改造北平城,這座古都重現輝煌;保護邊關,如今東北納哈出投降,高麗國也易主了,盟友李成桂當了新主,從此燕地東北邊關重獲和平,百姓安居樂業……


    可是之後燕地的命運會走向何處?親曆了朱允炆買通趙指揮使算計常升的毒計,朱棣不會天真的認為這個陰險的侄兒會放過他這個最年長、最強悍的皇叔!


    朱棣負手看著營帳裏的大明堪輿圖,目光落在汪洋大海裏的幾個島嶼。如果……將來真有這麽一天,我就帶著妙儀和孩子們乘船度海,去海外冒險,占地為王吧!連同五弟也一起走。天下之大,並非一定要拘於中原之地,我會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朱棣的目光落在北平城,神情漸漸溫柔起來了,那是他的家,妙儀在燕王府裏等他回家。


    ……然而,徐妙儀此刻卻身在草原韃靼部落的領地。春天的草原夜晚異常寒冷,她穿著羊皮袍子,外麵罩著皮盔甲,頭戴狐皮帽子,帽子毛發纖長濃密,襯著她巴掌大的一張笑臉,已經四十多歲的徐妙儀,在火把的光輝下宛若少女。(.棉、花‘糖’小‘說’)


    這裏是丘陵地帶,從熄滅的木炭,還有地上散落的羊骨頭等雜物來看,這裏應該建過營地。


    徐妙儀一腳將漆黑的木炭踩進泥地裏,說道:“我們來晚了一步,偷襲不成,買的裏八刺已經挪了位置。”


    韃靼部落首領烏格齊說道:“天元帝狡猾多疑,他在我們部落裏安營紮寨,但從沒放鬆過警惕,故每天都會換個地方紮營,行蹤詭異,連親信都捉摸不出下一個營地會在那裏,不過——”


    烏格齊打了個噓哨,喚來數條獵犬,“天元帝豢養馴服了一個狼群,狼群味道獨特,我們可以利用獵犬重新找到他們的行蹤。”


    夜色下的群山線條起起伏伏,猶如黑色的海浪,篝火邊上,穿著馬步裙、頭戴圓頂小帽子、一頭青絲編成了幾十條小辮子,紮滿了各種珊瑚、寶石還有指甲蓋大小的銀鈴鐺,打扮成蒙古少女的永安郡主跟著侍女們學著蒙古舞蹈,她跟著跳了幾圈,就興衝衝的跑在買的裏八刺跟前顯擺,“大叔,我剛學幾個舞步,你看這是飛鷹展翅。”


    永安郡主揮舞著雙手,雙肩誇張的起伏搖擺。


    小八冷笑,“我看這是母雞打鳴。”


    永安郡主不以為意,換了一個舞步,她身體輕盈,雙腿優雅的在草地裏旋轉彈跳,“大叔快看!這是山羊上坡。”


    小八翻了個白眼,“分明是母豬上樹。”


    永安郡主笑了笑,她完全繼承了二舅徐增壽的厚臉皮,拿起小八桌上的酒碗,倒了半碗清冽的美酒,頂在頭頂上,“我還會跳頂碗舞呢。”


    永安郡主舒展手臂,張開胳膊保持平衡,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原地旋轉起來了。


    馬步裙就像一張麵餅似的張開,一根根細長的辮子在空中飛舞,細碎的鈴鐺響起,和少女的笑聲相和,猶如天籟之聲。


    她轉的越來越快,麵容越來越模糊。漸漸的,這張尚帶著稚氣的臉變成了另一個人。


    一個他說不清是愛了一輩子、還是恨了一輩子的女人。


    小八緩緩站起來,走向了這個夢魂牽繞的女人。


    可惜永安郡主永遠美不過三秒,正當小八靠近時,她頭頂的酒碗被甩了出來,剛好砸在他的額頭上,酒水糊了一臉!


    小八頓時被冷酒澆清醒了,她不是她,長的再像也不是她。


    永安郡主乘機“投懷送抱”,她捂著額頭,身子一軟,倒向小八身上,“哎喲!轉頭暈了!頭好暈!”


    小八本能的伸手抱著永安郡主,永安郡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媚眼如絲,“你就娶了我吧,大叔。我樣樣不如我母親,好歹跳舞比她強啊,以後我天天跳舞給你看,好不好?”


    小八忍住狂抽她一頓的想法,“你能不能不要學徐增壽?這般厚顏無恥不要臉。”


    永安郡主說道:“這次我沒學二舅啊。就這種厚顏無恥不要臉的行為,分明是隨了大叔你呀。”


    小八簡直不敢相信朱棣這種循規蹈矩、冷麵木訥的男人會生出永安郡主這種能活生生把人氣死的頑劣閨女。


    小八諷刺道:“你不像是朱棣的女兒。”


    永安郡主說道:“不像我爹,難道像你啊?”


    小八一怔,永安郡主身為人質在他營地的所作所為,的確和當年他在金陵為人質時一模一樣。狡黠、張揚、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像一頭孤狼似的尋找出路。


    這個女孩,還真的像自己呢……就好像,他真的娶了妙儀一樣。如果他們有女兒,應該和永安郡主一模一樣。


    小八本想放開手,任憑永安郡主摔倒在地,心中有了這個念頭,便舍不得放手了,正思忖著,屬下來報,“陛下,燕王妃來了。”


    永安郡主聽說母親來了,忙從小八懷裏跳下來。


    小八看著雙手空空,悵然若失,問道:“她一個人?”


    屬下說道:“是一個人。”


    小八一抬手,“快請。”


    徐妙儀單刀赴會,踏著夜色而來,小八親自將她請到上座。


    徐妙儀坐定,問道:“我女兒呢?”


    小八倒了酒,“不著急,你我一別就是二十多年,先敘敘舊情如何?”


    徐妙儀冷冷道:“好啊,那我從頭開始敘吧,你綁架過我、害得我表哥墮落、我父親戰死沙場、在


    燕地就藩十六年,你幾乎年年派兵滋擾燕地,這就是你我的舊情,都是算計、淚水,血腥和傷痛。”


    小八放下酒壺,說道:“你我各處一國,互相對持在所難免。你失去了父親徐達,我也失去了大將王保保,大元從此無名將作陣,軍隊一盤散沙。至於朱守謙……是我對不起他。可是我和他相處兩年,在他眼裏,你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我不信他會墮落……即使真的墮落了,也是為了你。”


    徐妙儀冷冷一笑,“如此說來,除了對我表哥愧疚,你居然覺得自己清清白白的?別廢話了,我的女兒呢?”


    小八攤開手心,掌心躺著一枚平淡無奇的白玉指環,“你還記不記得它?”


    徐妙儀說道:“所有關於你的一切,都是痛苦,遺忘是最好的選擇。”


    小八笑道:“哈哈,你分明記起來了!這是你我分別時,我從你手指上搶過來的。戴上它,我就讓你見女兒。”


    徐妙儀拿起指環,套在手指上,指環上還留著小八掌心的餘溫。


    小八拍了拍手,侍衛們押著永安郡主從帳篷裏出來。


    “娘!”永安郡主跪在徐妙儀身邊,趴在她的膝蓋上哇哇大哭。


    徐妙儀臉色大變,對小八怒目而視:“你對我女兒做些什麽?”


    小八蒙冤受屈,說道:“在金陵時你們怎麽對我,我就怎麽對待你女兒。還能如何?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沒打沒罵的,我也不知道她為何要哭。”


    永安郡主抹著淚,哽咽道:“他說一定要娶娘,我說代替娘嫁給他,他不肯要!嗚嗚,我長的又不醜,他憑什麽不肯娶我!”


    徐妙儀一僵,很快回過神來,恨鐵不成鋼的朝著大女兒的屁股拍了一記,“代母出嫁?長了本事了你!老娘的事還輪不到你操心,給我滾回王府繡花去!”


    徐妙儀一邊教訓女兒,藏在袖子裏的左手在女兒掌心裏寫到:“你先往北走,百步之外有接應,我隨後就到。”


    永安郡主心領神會,在母親大腿內側寫了個“是”,麵上裝作不知,繼續哭嚎,鼻涕眼淚全都蹭到了母親膝蓋上。


    小八說道:“我養的狼都沒有你女兒能嚎。”


    徐妙儀飛了一記眼刀,“你要的是我,放她走。”


    小八上下打量著徐妙儀,“你真的願意跟我回北元?當我的皇後?”


    徐妙儀歎道:“不願意又如何?放她走,我就跟你走。”


    小八問道:“你舍得離開朱棣?”


    徐妙儀說道:“為了孩子,相公皆可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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