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個人希望她活著,好好的活著。(.無彈窗廣告)


    燕王妃的馬車裏,周王朱橚見毛驤放行,轉而去了京郊大營尋朱棣,頓時鬆了一口氣。


    徐妙儀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妥當了,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毛驤正忙著國儲的事情呢,手眼伸不到秦王/府那裏。”


    其實不用朱橚請求,徐妙儀念在和王保保的盟約,也會幫助王音奴死遁脫身的,這是徹底擺脫束縛的方式。


    朱橚說道:“我知道四嫂的本事,我就是……就是擔心橫生枝節。”


    關心則亂,看來朱橚還是放不下王音奴啊!徐妙儀心中暗歎,說道:“我不方便帶你進秦王府,你回藥鋪吧。”


    朱橚嗯了一聲,剛要下馬車,又回頭問道:“四嫂,你安排她往何處去?”


    徐妙儀反問道:“我告訴你地址,你以後會去找她嗎?”


    朱橚沉默片刻,搖頭道:“不會,我已經有了妻室,還答應給馮氏一個孩子,我們早就回不去了,何必又讓她麵臨尷尬的境地。”


    徐妙儀百感交集,歎道:“那你為何還問我這些?”


    朱橚說道:“有時候我看著醫書累了,抬頭看看大明的輿圖,如果知道她在那個地方自由自在的活著,心裏會舒服一些吧。身為皇子,我一輩子都要困在親王的位置上,不得自由,倘若她能夠苦盡甘來,擺脫了家國天下的束縛,也是好的。”


    徐妙儀一歎,低聲說道:“是雲南昆明,那裏四季如春,想必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京城要好很多。”


    朱橚釋然一笑,“我知道了,謝謝四嫂。”


    朱橚挪了一步,再次轉頭說道:“四嫂,不要告訴她我求情的事情,對我徹底死心吧。放下了一切,她或許在昆明能找到一個好人嫁了,一切重新開始,畢竟,她還年輕。”


    徐妙儀說道:“她要是問我是不是你呢?”


    朱橚自嘲的笑了笑,“她應該不會問的,她這個人活的太累,總是習慣背負所有的心思,希望下半生她能遇到一個能否分享心思的人吧。”


    朱橚下了馬車,車駕行到秦王府,徐妙儀下了馬車,王音奴已經穿衣打扮完畢,穿著親王妃的大紅朝服,頭戴九翟冠。


    “準備好了?”徐妙儀問道。


    王音奴點點頭,歉意的看著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勞煩你了,挺著肚子來送我。<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當著宮裏幾個教養嬤嬤的麵,徐妙儀不好多說,遞給她一串菩提珠,“你我是舊相識,又做了十年妯娌,往昔恩恩怨怨在生死麵前不必再提。你執意要為夫殉葬,父皇也答應了,我無話可說,這是我去雞鳴寺為你求的一串佛珠,輪回轉世,保佑你下輩子幸福安康。”


    “多謝四悌婦。”王音奴接過佛珠,戴在手腕上。


    嬤嬤上前說道:“秦王妃,時辰到了。”


    嬤嬤這是來催命的,徐妙儀心中煩悶,看了嬤嬤一眼,“你們退下,我有幾句話和二嫂說。”


    嬤嬤遲疑道:“這——”


    徐妙儀目光一冷,“退下。”


    嬤嬤暗道這位燕王妃連皇上的話都敢頂回去,也罷也罷,惹不起我躲得起。


    嬤嬤宮女告退。徐妙儀定定的看著王音奴,卻不開口。


    王音奴隻得問道:“四悌婦有什麽話要囑咐我的嗎?”


    徐妙儀反問道:“你難道沒有話問我?”


    王音奴和徐妙儀四目相對,彼此都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王音奴的目光並不躲閃,定定的看著徐妙儀,說道:“沒有。”


    徐妙儀暗道:唉,還真的被五弟猜中了,他和王音奴是知己,太了解對方了。所以王音奴雖然沒有開口問她,但是心裏是知道的。


    徐妙儀說道:“我知道了,走吧。”


    徐妙儀陪著王音奴走在筆直的甬道上,漢白玉地麵上鋪著紅毯,紅毯通向一個高台,高台四周是幾十個打坐念著《往生經》的和尚,中間已經用幹柴堆起了一個寶塔,寶塔的火已經點燃,灼燒的火焰在北風中張牙舞爪。


    王音奴獨自踏上了台階,一步步走的穩穩當當,寬大的袖袍在風中鼓脹開來,欲乘風歸去似的,九翟冠上鑲寶點翠的九隻翟鳳在火焰裏閃耀著,即將鳳凰涅槃,展翅欲飛。


    王音奴在“火焰山”前停下腳步,這時風向突變,卷起了一陣煙塵,依稀看著王音奴飛蛾撲火似的縱身一躍……


    周王朱橚負手站在醫館的院子裏,靜靜的看著遠處的黑煙,半個時辰後漸漸消散,他依然沒有挪動,就像立地生根的一尊石像,要亙古不變留在那裏。


    皇宮,禦書房。


    洪武帝和朱棣父子兩個相對而坐,毛驤傳口諭,朱棣匆匆從軍營趕來,盔甲都來不及脫下。


    夕陽西下,餘暉透過窗戶照在朱棣身上,他身材高大,投射的陰影將洪武帝罩在其中。


    朱棣越是強壯威猛,越顯得洪武帝幹癟老態。


    接連而來的打擊摧毀不了這位開國帝王的心誌,但對身體的摧殘是無法避免的。


    洪武帝說道:“今天大朝會上有許多武將、包括鄭國公都覺得你適合當儲君。”


    朱棣說道:“哦。”


    洪武帝問道:“你怎麽看?”


    朱棣立刻起了警惕之心,淡淡道:“儲君之位應由父皇定奪,兒臣無話可說。”


    洪武帝說道:“我們是親父子,但說無妨,不要像大朝會廷議那種互相試探打太極。”


    多年父子,朱棣深知父親的秉性,倘若真的毫無保留和盤托出,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栽了無數跟鬥,跌得頭破血流後,朱棣懂得如何和洪武帝斡旋了,他說道:“既然父親要求兒臣直言,那也請父親對兒臣直言。當武將提出兒臣為儲君,父皇當時很驚訝嗎?”


    言下之意,就是試探洪武帝到底有沒有認真考慮過他這個四皇子。


    陰影下的洪武帝說道:“朕並不意外,親王之中,你年紀最長,在軍隊中也最有威望,軍隊敬佩強者。”


    朱棣說道:“然而,父皇並不覺得兒臣適合當太子吧。”


    洪武帝問道:“何以見得?”


    朱棣說道:“倘若父皇有意封兒臣為太子,就不該問剛才那些問題。父皇著急宣兒臣覲見,其實是擔心大朝會的消息傳到兒臣耳邊,兒臣動了心,有機會和那些支持兒臣的朝臣們接近,甚至可能和鄭國公聯手和大侄兒爭國本。”


    洪武帝心急火燎的召見四兒子,是想在朱棣行動之前,徹底打消兒子的心思。


    因為洪武帝知道一旦朱棣和鄭國公攜手,朱允炆即使上位,也危機四伏。


    洪武帝不動如山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變化,耷拉的眼皮一抬,露出帝王的威懾。


    朱棣紋絲不動,“兒臣知道揣摩聖意是大忌——是父皇要兒臣直言的。”原本朱棣隻是猜疑,如今看見洪武帝的神色,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父皇心裏隻有東宮,即使太子大哥去世,父皇屬意的是大孫子朱允炆!否則按照規矩,早就立了唯一的嫡孫朱允熥為皇太孫了,何必開大朝會一次次的議論呢!


    洪武帝問道:“你想不想當太子?”


    這是洪武帝挖了的一個大坑,朱棣若說想,那麽洪武帝會罵他以大欺小,窺覬侄兒的儲位;若說不想……這話會被史官計入起居注,將來會壓著朱棣一輩子。


    朱棣早已不是當年和父皇硬抗的青蔥少年了,他和父親的心智不相上下,說道:“父皇,大明建國到現在,最大的威脅始終都是北元,從西北到東邊,邊境線太長了,我們不能被動防守,需要時不時用主動出擊作為防守,父皇覺得諸位皇子皇孫,有誰能夠保護大明江山?”


    洪武帝定定的看著四兒子,良久,說道:“你在威脅朕。”


    朱棣說道:“沒有誰能威脅到父皇。是父皇自己心憂天下,兒臣實話實說,其實除了北元,東北的高麗國和納哈出勾結,時常滋擾燕地;海上的扶桑國有倭寇在沿海作亂;西南民族眾多,時不時發生叛亂;藏地雖然歸順大明,但暗地裏一直沒有和北元斷了關係。大明僅僅安定了十來年而已,這些威脅從未真正消失過。一旦起了內鬥,從南到北,從西到東的邊關都會告急。所謂海晏河清,不過是如夢幻泡影。”


    四兒子說的都是事實,洪武帝沉默良久,說道:“太醫說過,朕隻要按時吃藥療傷,不熬夜硬撐,還能多活幾年——朕在有生之年,必定除掉所有的禍患。”


    言下之意,就是說你別瞎操心,也別動心思了,老爹我能解決所有的問題。


    朱棣一笑,“既然如此,那兒臣就告退了。”


    朱棣正欲站起來,洪武帝猛地伸手,按住了兒子的肩膀,“你不甘心,對嗎?”


    朱棣說道:“從記事起,父皇就一直對兒子說,大哥是世子,我們都要聽大哥的,大哥的東西不能碰。兒臣做到了,沒有越雷池半步,埋頭做好自己的事情,無論查案、賑災還是打仗,都全力以赴。兒臣唯一逆了父皇心意的就是娶妙儀為妻,說起來,能夠得此賢妻,還多虧了父皇開恩成全,所以兒臣沒什麽不甘心的。”


    沒有什麽不甘心的,不甘心的人還輪不到他朱棣——鄭國公常茂和嫡皇孫朱允熥才有資格說不甘心。


    朱棣隻是很失望,明明他居長、有保護大明的本事,父皇卻執意跨過他去選擇庶長孫朱允炆。


    父皇不是不曉得他的優勢,而是習慣性的忽略他,打壓他,逼他退出,永遠不會把這個四兒子當做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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