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誰也想不到,道衍禪師居然就是明教的智慧長老。[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而總是跟隨在他身後端茶遞水、鋪紙磨墨,如小廝般的姚繼同,居然是應該早就死亡小明王韓林兒!


    清淨、光明、大力、智慧是明教的四大教義。當年明王韓山童創教時,將最核心的心腹封為清淨、光明、大力、智慧四大長老。


    這四位長老的真實身份隻有明王知曉,也隻接受明王差遣,出入都帶著麵具,彼此也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和相貌,一直是明教最神秘的組織。


    明王韓山童臨死前,自知大勢已去,便將幼子小明王韓林兒托孤給了四大長老。


    隻要小明王在,朱元璋就無法名正言順的坐穩江山。所以他賊喊捉賊,密謀殺掉小明王,以鏟平通往帝位最後的障礙時,四大長老不負當年的托孤重托,秘密救出了小明王。


    朱元璋是個要麽不做,要麽做絕的性格。小明王已經死了,但是四大長老依然在,他們背後的勢力也無從知曉,始終是心腹隱患。


    他便下手為強,昭告天下,誣陷四大長老和元朝勾結,害死了小明王,從而有理由宣布解散明教,將四大長老在底下繼續活動的組織宣布為魔教。


    明教在明朝的連續打壓下,損失慘重,尤其是清淨長老那一支,連傳承都斷了。


    明教就這樣在三缺一的艱難處境下生存著,這幾年好容易有一些轉機了,卻再次遭遇了滅頂之災。


    禪房的密室裏,小明王韓林兒麵色凝重,說道:“妙儀,大力長老投靠朝廷,叛出了明教;我們養的信鴿都被控製住,放出魚餌四處誘捕教友。現在光明長老被活捉,囚在南京天牢,手下的密黨死傷慘重,連你都差點暴露身份。”


    小明王韓林兒幼年時期胖得眼睛都隻有一條小縫。如今搖身一變成了道衍禪師的養子姚繼同,變瘦長高,一雙杏核大眼炯炯有神,沒有半點幼稚時的相貌。


    所以道衍和尚敢帶著他去南京蔣山,赴洪武大帝召開的法會。昔日明教眾多教徒,包括洪武帝朱元璋都和他打過照麵,都無人將姚繼同和當年明教領袖小明王聯係在一起。


    聽姚繼同的講述明教最近的腥風血雨,姚妙儀才曉得自己剛離開戰場回鄉,就再次和死神擦肩而過。


    她七歲被道衍禪師收養,十歲時加入明教,成為道衍手下的密黨成員之一,主要負責智慧長老手下密黨們的聯絡任務、收集情報。也正是利用這個密黨組織,她才能在暗處查謝家的冤案和殺母仇人。


    從兒時舊物重現黑市、到追蹤北伐軍隊的趙德,下一個目標是父親當年身邊的幕僚周奎。


    姚妙儀一介孤女,獨木難支,需要依靠明教來完成複仇。


    如果明教被朝廷徹底鏟除,她的目的也無法完成。這些噩耗無疑會給她的複仇之路帶來障礙。


    “叛出明教者,殺無赦。”姚妙儀娥眉微蹙,“大力長老投靠朝廷,被封了什麽官職?可曾現身了?”


    此人不除,始終都是一大隱患。而且不誅殺此人,所剩無幾的密黨成員會對明教喪失信心。


    姚繼同麵帶憂色:“他就是剛上任的親兵都尉府的指揮同知,郭陽天。(.mianhuaang好看的小說棉花糖”


    親兵都尉府由洪武帝直接管轄,除了負責儀仗的儀鸞司是花架子,基本由官家子弟擔任。其左、右、中、前、後五個衛所,都是這些年從戰場上挑選出來的精英!


    “居然封了指揮同知,從三品的武官!”姚妙儀短暫的驚訝之後,也憂心道:“如此一來,殺郭陽天的事情就很棘手了。”


    “是啊。”姚繼同歎道:“明知仇人已現身,我們卻拿他無可奈何。”


    道衍禪師雙目微合,此刻卻驀地睜開了眼睛,盯著姚妙儀說道:“郭陽天現在守衛皇宮大內,出行也有嚴密保護,我們的人連他一根頭發絲都碰不到。”


    “就連我這次用了經營多年的人脈,還努力在蔣山道會得了皇上的青眼,都隻是招募到了天界寺編寫《元史》,來往者基本都是文臣。可有一人例外――”


    姚妙儀覺得脊梁生涼,“義父,您的意思是要我去南京,和四皇子他們攀上的關係?伺機刺殺郭陽天?”


    當年姚妙儀被道衍禪師所救後,隱瞞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也幸虧她多了這個心眼,否則道衍禪師怎麽可能讓明朝第一大將軍徐達的嫡長女成為明教的密黨呢?


    道衍禪師點點頭,“除了四皇子那邊,你還可以利用王寧,他已經是副帥常遇春看中的將才,等常元帥班師回朝,說不定王寧有機會在大內當差。”


    姚妙儀補充道:“胡善圍已經入選宮廷女官,即將進宮服侍了。”


    在密室之中,道衍禪師無論沉默還是說話,都在數著纏在右手掌上的一串菩提珠。


    聽到胡善圍的消息,掌心如流水般的佛珠頓時停滯了,道衍禪師念了一聲佛,歎道:


    “緣也、命也。我有心栽花花不開,你無心插柳柳成蔭。王寧和胡善圍都是和你一起長大的鄰居好友。或許郭陽天命中注定會命喪你手。小明王已經發出號令,誰除掉郭陽天,誰就是新的大力長老。”


    果真是命嗎?姚妙儀心中五味雜陳,郭陽天是叛徒,可是我……或許也並不值得你們如此信賴。


    因為對我而言,放在首要的,始終都是私仇。


    酷暑難耐,饕餮樓墜樓血案、還有捉拿魔教逆黨的風聲迅速在蘇州城裏傳開發酵了。


    到了傍晚時,街坊間各種傳聞都有,說魔教血洗饕餮樓,被官府包圍緝拿,死傷過百,血流成河。姚妙儀恰好在中午時去了饕餮樓吃飯,至今未歸。


    姚家心急如焚,姚大伯顫悠悠的杵著拐去探消息,被巷子口的官兵攔住了。幸虧妙智寺的小沙彌趕來解釋,說道衍禪師已經將姚妙儀接到寺廟念經驅晦氣,晚飯時一起回到姚家團聚。


    弟弟回來了!姚大伯轉憂為喜,忙回去要宋秀兒叫了一桌素席麵,又派人去接妹妹高姚氏回娘家,準備晚上團圓。


    晚飯時,炊煙四起,從北邊吹來一陣涼風,驅散了酷暑,蘇州百姓還沒來得及享受涼風呢,隨即烏雲壓城,遮天蔽目,電閃雷鳴,大雨滂沱而下。


    饕餮樓前的血跡被大雨衝刷、暈開,蜿蜒入蛇般流入路邊的溝渠。


    夏天暴雨來得快,去的快。一盞茶的功夫,便雨止雲開了,青石板路衝刷幹淨,一絲血腥味也無,泛著冰冷的青光,大地真幹淨。


    道衍禪師俗名叫做姚天禧,是家中幼子,父母早逝,長兄如父,姚大伯少年時就撐起了家業,對弟弟妹妹關懷備至,是個厚道人。


    可惜妹妹高姚氏成了寡婦後,變得尖酸刻薄、愛占小便宜,眼皮子淺;而弟弟姚天禧則從小不願意學醫繼承祖業,說醫人無用,他的誌向是醫天下,想學將相之才。


    可是當時家境貧寒,姚大伯隻是個沒有什麽名氣的小大夫,勉強糊口而已,無力供養弟弟讀書考科舉。為了減輕家裏的負擔,姚天禧八歲就進了附近的妙智寺當驅鳥小沙彌。


    元朝時的寺廟對年齡要求很嚴格,七到十三歲時的男童心性不定,稱為驅鳥小沙彌,在寺裏做一些雜物,讀書寫字。從十四歲開始到十九歲稱為應法沙彌,學習經卷佛法,這期間隨時都可以還俗回家。


    到了二十歲那年,姚天禧正式受比丘之戒,法號道衍。道衍學識淵博,並不限於佛法,儒釋道三家皆通,能夠和文人詩歌相答,也能在醉酒後舞劍嬉笑,交友廣闊。


    從弟弟當驅鳥小沙彌開始,姚大伯就知道這個弟弟將來要走的路和自己截然不同,他無力管束或者出手幫忙,隻得默默守候在家裏,等著弟弟四處雲遊後歸來看上一眼,兄弟二人坐著吃頓飯,喝杯茶。


    足矣。


    可是今天的素宴有些尷尬了。


    團圓飯吃到一半,妹妹高姚氏開始發招,本著我不好過,你們全都別想過安生日子的精神,她尖刻的聲音,猶如石子在玻璃上刮過:


    “大哥,吃完這頓飯,你和二哥就分家了。論理,我這個出嫁女沒資格占家業,但是二房這兩個都是外頭撿來的,不是咱們姚家的人,憑什麽分給他們?”


    姚妙儀和姚繼同對視一眼,難道阿福說的要小心姚家暗算,是因為要分家產的事情?


    姚妙儀本以為姚大伯他們要利用她的婚嫁獲利呢。還好,隻是錢財而已,她有些私房,加上行醫一技之長,足以立足了。


    道衍禪師正吃著龍井茶泡飯,驀地聽高姚氏說起分家的事情,便放下筷子,說道:“以前家中貧寒,這些家業都是大哥一家掙出來的,我是出家人,不會取家中分毫。”


    “姚繼同和姚妙儀是我收養的孩子,因在寺廟裏養著不方便,所以托付給了大哥,如今他們兩個都長大了,若是住在家裏不方便,我會安排他們搬出去,不會動家產分毫,這個請大哥和大姐放心。”


    姚大伯是個老實人,此刻臉漲的通紅,結結巴巴的說道:“弟弟――道衍,我不是要趕他們走,繼同和妙儀都是懂事的孩子。尤其是妙儀很小就幫著藥鋪賣藥問診,姚家鋪子能有今日,她功不可沒,我不會讓他們兄妹兩個空手離開的。”


    言下之意,鐵定了要分家。


    姚大哥和姚大嫂也表明了態度:“對對對,該分給堂弟堂妹的,我絕不會少一個銅板。”


    姚繼同忙疊聲推辭,“不可不可,姚家對我們有養育之恩,我們已經長大成人了,可以自己養活自己。”


    姚大嫂有些心虛,不敢和姚妙儀對視,於是對姚繼同說道:“聽嫂子的話,給你們的都拿著,將來男婚女嫁,你的聘禮、妙儀的嫁妝都要花不少銀子呢。”


    姚妙儀察言觀色,總覺得不應該隻是分家那麽簡單,正要試探幾句。高姚氏見不得這副兄友弟恭,互相推辭的和睦景象,冷哼一聲,說道:


    “喲,你們兄妹還蒙在鼓裏吧?這家早不分,晚不分,非要在這個時候把你們分出去,還巴巴的貼一部分家產,你們以為是白得的?”


    高姚氏故意端著不繼續往下說,鄙夷的看著姚妙儀和姚繼同,期待這兩個收養的棄兒求她,以洗昨日被汙蔑偷竊之恥。


    此時誰都沒有胃口吃飯了,道衍雙目微合,佛珠在指尖流淌,歎道:“我是出家人,論理不該沾染紅塵俗世。繼同,妙儀,你們好好和家人談談。“


    姚妙儀和姚繼同一起站起來,對著姚大伯等人行了禮,“大伯,大哥,大嫂,這些年多虧了您的照顧,我和二哥才能活到今天,請受我們一拜。”


    姚繼同說道:“分家也好,分產也罷,我們聽從便是。若有何難處或者苦衷,也不必隱瞞,我們不會怪你們的。”


    自從大力長老郭陽天背叛明教,投靠朝廷。道衍要去天界寺修《元史》,姚妙儀要刺殺郭陽天,他們遲早都會離開蘇州姚家。分家對他們而言,反而是一件順理成章離開姚家的理由。


    至於錢財,身為小明王的姚繼同手中掌握明教寶庫,不缺姚家這點家產。


    姚大伯隻是歎氣、愧疚的看著弟弟道衍,欲語還休。


    姚大哥囁嚅片刻,不知從何說起。


    姚大嫂欲語淚先流,抓著姚妙儀的手哭訴道:“我們――我們也是逼得沒有法子了,姚家藥鋪的生意紅火,街坊鄰居也都是住熟了,好幾輩的交情,實在舍不得離開蘇州啊……”


    原來最近蘇州府衙門的小吏經常和姚家來往,是為了督促姚家搬遷,連著家當戶籍文書,一起遷往大明都城南京城!


    朱元璋定都南京後,除了修建皇宮和各種內外城牆,建立新都城,對都城的人口也做出了調整。原來的南京普通居民大部分都被遷往了雲南和江北等地區,同時頒布法令,命令天下的富戶、儒戶和各種工匠手藝人等百萬餘人來新建的都城居住。


    明朝初年,天下隻是初定而已,元朝殘餘勢力依然強大,許多人對明朝政權處於觀望態度。何況中原之人講究落葉歸根,若無天災兵禍等,甚少舉家遷徙。


    所以法令頒布之後,主動響應的少,大部分名額是攤派到了各個州縣,如同征兵似的抽簽,強行將中簽的富戶和匠人遷到南京城落籍。


    尤其是蘇州人,對新建立的朱明王朝依然處於排斥態度,主動搬遷去南京的很少。以前明教三股勢力分天下,陳友諒居南昌,朱元璋在南京,而私鹽販子出身的張士誠盤踞在蘇州,善待百姓,極得民心。


    朱元璋命令大將軍徐達、常遇春等人攻打蘇州,足足圍了三個月,雙方都損失慘重,城破之後,徐達差點要屠城泄憤。


    總之,朱元璋征服了蘇州城,但是並沒有得到蘇州的民心。


    姚家在蘇州算是富戶,而且是大夫,正好被抽簽到了,今年之內必須遷往南京,否則全家要被發配雲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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